陳修良
1925年3月,突然傳來孫中山先生逝世的消息,國民所期望的召開國會、改選政府、統(tǒng)一中國的希望落空了,這讓平日不問政治的女師學生也震動了。那時正值國共兩黨實行第一次合作,孫中山先生公開提出“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nóng)工”的三大政策,他因病突然逝世于北京,有識之士無不哀痛。一腔熱血的青年,豈能無動于衷呢?
寧波學生聯(lián)合會成立于“五四”運動時,后來一度沉寂。中山先生逝世消息傳來,各校學生紛紛提出舉行悼念大會。我當時已經(jīng)對政治發(fā)生興趣,就聯(lián)合各班班長開會,決定發(fā)動全校同學去參加各界追悼中山先生的大會。女師校長和一些思想頑固的教師認為女生不應去上街游行,加以訓斥。我沒有想到這樣的愛國行動會被禁止,這一次可不比平日的馴服,女師的同學們不聽話了。我們不顧校方勸阻,沖出校門,浩浩蕩蕩地奔向集會地點——小校場。只見人頭攢動,會場臺上立著幾個青年大呼 “反對軍閥混戰(zhàn)”“打倒帝國主義”等口號,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革命行動,印象極為深刻。自從這次行動以后,我對國事的興趣更濃厚,或多或少已經(jīng)初步懂得了革命的事業(yè),不再埋頭讀書,明白了只有團結(jié)起來行動才能獲得勝利。女師校長雖然兇狠,可是他并沒有嚇倒我們這批小娃娃,群眾運動的力量勝于個人奮斗。
女師真是因陋就簡的學校,連個圖書館都沒有,只有一間很小的報紙閱覽室。每逢晚間,我們少數(shù)喜歡讀報的同學就圍坐一起,研討報紙上的消息。各派軍閥自吹自擂“為愛國而打仗”,卻弄得民不聊生。孫中山先生的遺囑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口號,感人至深。寧波當時已有黨的宣傳教育活動,有一家書店叫“新學會社”,經(jīng)常銷售上海出版的進步刊物,如《中國青年》《響導》《學生雜志》《婦女雜志》等,我設(shè)法托人去買,悄悄地讀這些書報,這使我的政治覺悟日有提高,我漸漸地明白了腐敗的政治、軍閥官僚同帝國主義互相勾結(jié),是中國人民窮困落后的根源。這一覺悟,對于我的一生關(guān)系極大,我已經(jīng)不自覺地走向革命的道路,不再認為個人奮斗會有什么出路,對當時的政權(quán)也不抱什么幻想。
1925年5月30日上午,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爆發(fā)。事情發(fā)生后的第二天,寧波的報紙立刻發(fā)布了慘案的消息,我們閱報之后悲憤萬狀,痛恨帝國主義的愛國熱血沸騰了。6月1日我們就收到了寧波學生聯(lián)合會發(fā)出的宣言,號召學生們起來,一致反抗英日帝國主義在上海屠殺中國人民的罪惡行徑,要求各校派代表參加寧波學聯(lián),共商國是。我把這個宣言貼在食堂門口,一下子引起轟動。我召開了各班班長會議,決定夜間上自修課時向同學們宣布這個宣言,并公舉代表二人,參加寧波市學生聯(lián)合會。我和另一位女同學當選為女師代表,參加6月2日學聯(lián)在后樂園召開的各校代表會議。主席由各校輪流擔任,經(jīng)常主持會議的是共青團員王要卿、孫鴻湘、裘古懷等,他們分別是四中、回民中學的學生,我被選舉為學聯(lián)的文書,做會議記錄,起草文電、文告等事宜。其他各校均有一定的分工,就這樣把分散著的各校學生用一根繩子緊緊地捆在一起了。
緊密的團結(jié),共同的行動,寧波學聯(lián)確實在偉大的“五卅運動”中起了帶頭作用。我們每天碰頭一次,辦公地點就在后樂園一間空房子里面,各報新聞記者向我們采訪新聞,學聯(lián)的活動消息天天在報上發(fā)表,有誰會想到死氣沉沉的寧波,竟然成為轟轟烈烈的革命據(jù)點之一,這是黨的江浙區(qū)委領(lǐng)導下一個重要據(jù)點。寧波周圍各縣的中小學生聞風響應,寧波黨與團的組織力量比杭州要強大,這大約同江浙區(qū)委的決策有關(guān)。我第一次見到了江浙區(qū)委派到寧波來活動的張秋人(烈士),他佯稱為全國學聯(lián)的代表,傳達了上海南京路慘案真相和學聯(lián)的主張,要求行動起來,爭取“廢除不平等條約”“搶回租界”“打倒帝國主義”等政治要求。他還親自帶領(lǐng)寧波學生游行示威,由小校場出發(fā),一直游行到英國領(lǐng)事館的門口,英國領(lǐng)事館大門緊閉,門外口號之聲,震耳欲聾。我親耳聽到張秋人同志用英語喊“打倒帝國主義”,真是如雷貫耳!
對于學生們的愛國行動,除了甘心賣國的奸商和反動官僚、封建反動的老學究之外,無人不贊同。學生聯(lián)合會發(fā)起了募捐活動,支援上海的罷工工人,組織各校學生到街上去演說,女學生還進入深院大宅去向家庭婦女宣傳反帝的意義。一部分同學派到各工廠,發(fā)動工人成立工會組織。這是寧波工人群眾空前未有的革命行動,為大革命打下了工人運動的基礎(chǔ)。地方當局是軍閥的走狗,十分仇恨學生運動,但一時還不好動手鎮(zhèn)壓,也正在暗中布置監(jiān)視與組織鎮(zhèn)壓活動。這一切我們是不顧的,我們只有一個思想——為愛國而犧牲是光榮的。我們不怕敵人的槍炮,也不怕國家主義者造謠生事,這是我終身不能忘記的一段歷史。
從6月初開始,各校都停課鬧革命,7月間各校放假,絕大多數(shù)學生回鄉(xiāng)回家休假去了,但學聯(lián)的一些代表們,仍堅持在工作崗位上。我冒著酷暑,每日去學聯(lián)開會或辦公,也顧不得家里涉訟的事了。有一天我正在學校課堂里起草一個文件,校長派人找我到教師宿舍的會議室去一次,這是禁地,讓我去開會,估計有重大事情要發(fā)生了。我一直走向那個神秘的禁區(qū),只見校長施竹晨高坐在椅子上,兩旁排著的許多座椅上坐滿了學校的教師,只留下一只空椅子放在最遠處,讓我坐下來聽訓。校長首先發(fā)言,他對我說:“我們認為寧波學聯(lián)有過激分子活動,女師應當撤離代表,退出學聯(lián),你同意嗎?”我說:“我是代表全體同學出席學聯(lián)的,未經(jīng)全體同學決定,我無權(quán)退出學聯(lián)……”
這一來可是氣壞了老頑固的校長,他要教師們提出意見。一向反動的英文教師楊菊庭,氣得滿臉的麻子也發(fā)紅了,連聲說:“人家說你是赤化分子,你要在女師求學,只有立即登報申明退出學聯(lián),除此以外,別無辦法?!睏罹胀フf畢以后,還有幾位教師也說了一些似勸告似威懾的話,要我登報申明。我卻沉默不語,不再表示意見,弄得很僵。我搖著一把紙扇,來驅(qū)散臉上的熱,連正眼都不想瞧瞧這些所謂師長們的權(quán)威姿勢,最后校長就拿出一張寫好了的字條,上面寫的是“寧波女師退出寧波學聯(lián)的申明啟事”。他要我在這上面簽一個字,我再也按不住怒火了,立即退還了這張條子給校長,并嚴肅地說明我不能簽字的理由:“我是全體同學選舉出來的代表,要我簽字退出學聯(lián),也要全體同學公決之后才能簽字?!毙iL知道我是堅決不肯簽字的,十分氣憤,最后連說:“好!好!你也是一個過激黨了!”我說:“我是一個學生,不知道什么叫做過激黨,我只知道學生當愛國,退出學聯(lián)的事,不是我個人可以決定的?!?/p>
到了這一地步,校長覺得無法挽回,就宣布散會,我若無其事地走出了這個“禁區(qū)”,跑回自己的教室去了。我靜心一想,這是一個信號,后果可能是嚴重的,拒絕退出學聯(lián),我對得起全體同學,個人的安危管他干什么!我心安理得,并不因此沮喪,照常工作。
9月初學校開學了,同學們紛紛回校,我們又活動了。同學們本來以為回校以后要補一些罷課時的功課,但誰又會想到狡猾的女師校長宣布全校各年級要舉行大考,大家心里明白,這是毫無道理的,沒有上過的課,為什么要“大考”?其中必有陰謀,可能是想尋借口開除一些愛國的學生。我召集各年級的同學開會,反對校方這個無理措施,要求補課,不要舉行大考。學生自治會決定舉行罷考,同校方進行交涉,這件事我們當然不能不參加,我們選舉了5名代表向?qū)W校交涉。
校內(nèi)傳說紛紜:這次一定要開除一批參加“五卅運動”的為首分子。首當其沖的當然是我,連我的母親也從女師學監(jiān)的秘密關(guān)照中聽到了此消息。女師校長決定要借用地方武裝力量——保安隊來鎮(zhèn)壓學生“鬧事”,要我的母親加以勸導,阻止以我為首去向?qū)W校提出反對大考的建議,認為有可能發(fā)生流血沖突。我母親是同情學生愛國行動的,她不認為反對大考就是“鬧事”,她只是告訴我:“他們要動武了,你們要當心!”
我們向?qū)幉▽W生聯(lián)合會報告了這件事,要求援助解決罷考的事。正當交涉之中,突然寧波道尹坐了大轎親自來校張貼布告,要求以我為首的5個學生代表立即離校。這樣無理地開除我們,我們當然不能從命。寧波學聯(lián)召開了幾次緊急會議,決定一致聲援我們,并決定全市罷課,要求女師收回成命。那一天全市中學生都罷課,大部分學生前來女師,通過唯一的一座小橋把女師包圍起來,學校門外果然有10余個武裝保衛(wèi)隊,嚴陣以待,準備屠殺。我是不怕的,在這種危急時刻挺身而出,直奔女師教員住的“禁區(qū)”,正好碰到了施竹晨,我很不客氣地對他說:“你們?yōu)槭裁匆馔宋覀兾鍌€人,請你們收回成命,否則決不罷休。”施竹晨這個平日偽裝得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看到我這個“赤化分子”,面有懼色,拔腳就跑到后面去了。這樣一來交涉的對手沒有了,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包圍女師的各校學生只好高喊“收回成命”的口號,宣布解散回校。9月24日學聯(lián)又召開了各校的代表會議(我已不能出席,由胡淑安同學出席),決定向鄞縣知事報告情況,要求收回開除5位同學的成命。這個反動的江知事,當然聽命于反動校董會主席李露城和校長施竹晨的意旨,只一句:“此案不許由學生會出面干涉,此是學校行政事務,應由校方?jīng)Q定?!本痛顺馔宋覀?個人。
事情發(fā)展到了這個地步,有些教師是同情我們的,不過沒有作用。寧波共青團地委書記通過我的姐姐陳逸僧找我面談,地點在啟明女校一個房子里。他對女師的事是很了解的,他認為要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是政治斗爭,是反動當局有計劃布置的,我們不能挽回局面,只好暫告段落,以退為進,繼續(xù)同反動派作斗爭,這是當時寧波地委的意見,我只好離校他去。
經(jīng)過這場嚴峻的考驗,我得到了一個經(jīng)驗:對于殘酷的敵人斗爭,是必須有像鋼鐵一般意志的,我失去的是一張女師畢業(yè)文憑,得到的是一條非常重要的革命經(jīng)驗,可以說是“失之東隅,得之桑榆”。
我被寧波女師“斥退”以后,走出了這個樊籠一般的地方,第一件事是把鬢髻剪掉,留了短發(fā),以表達對封建思想的對抗。這件事又引起了寧波城內(nèi)那些遺老遺少們的譏笑:“這樣一個沒有長發(fā)的‘赤化分子,還有哪家人要她當媳婦!”我在這些人的心目中是多么不值一文的怪女人!但我并沒有孤立,學聯(lián)的領(lǐng)袖們?nèi)玺霉艖眩沂浚┚统戆参课遥瑢懥艘环庑沤o我,信上全是“?”,我懂得了,他是要我想想這到底是為什么,我要被反動派“斥退”與奚落?共青團地委的負責人潘楓涂同志通過我的姐姐勸我離開寧波,轉(zhuǎn)學杭州女子中學。他說:“那里的教師們思想進步,杭州的風氣開通,到那里求學,一定會比女師好得多?!蔽彝饬诉@個看法,決定離開故鄉(xiāng),到人地生疏的杭州去求學。
杭州女中校長鄭曉滄先生是一位留美學生,他的思想比施竹晨要進步得多,他并不歧視我這個被“斥退”的女學生,他讓我插班高中部繼續(xù)讀書,他教英文,諄諄善誘的姿勢使我尊敬他。杭州女中不要我們讀四書五經(jīng)之類的古文,國文教材竟然是魯迅先生的短篇文章,這使人大開眼界,我熱衷于看《語絲》中魯迅先生的文章,在《新青年》上看到了他的《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等,我懂得了擺“人肉宴”的魔鬼是吸血鬼,他們言必稱孔夫子者,其實是心毒手辣,扼殺青年追求進步、愛國行動的劊子手!我陷入了沉思:“這些官僚、學究們?yōu)槭裁匆獎儕Z我這樣一個好學不倦的女青年讀書的權(quán)利?”
在女中,我把大量的課余時間用在看《新青年》《中國青年》之類的黨領(lǐng)導的刊物,漸漸地我懂得了人世間人與人的斗爭,是由階級的不同引起的。出路在哪里?“消滅階級!”這是《響導》《中國青年》上所指出的社會主義道路,我無條件地信服這種理論,我在千思萬想的黑暗中沉思與摸索。我讀了一些共產(chǎn)主義的小冊子,如布哈林的《共產(chǎn)主義ABC》《資本主義制度》等初級讀物,思想漸漸開朗,我感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走上了新的道路,要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生。
這是一條多么長、多么曲折的道路,當然那個時候的我不可能懂得,連起碼的體驗都沒有,只有那么一種遙遠的目標感而已。杭州女中的同學比較活躍,短發(fā)長裙,出入自由,歌聲、笑聲、吃小胡桃的沙沙聲,在我看來都是新鮮的事物,是在寧波女師根本不能想象的。和我同桌的是寧波啟明女校的學生楊黎卿,她的愛人叫周天僇,是寧波共產(chǎn)黨地委第一任書記,1925年“五卅運動”后就到蘇聯(lián)留學去了。楊黎卿比我懂得多,她告訴我啟明女中的一切人和事,她很想進行政治活動,但杭州當時的政治空氣比較沉悶,雖然不像女師那樣劍拔弩張地對待學生,但也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她告訴我她想出國留學,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這個夢想,我只想追求革命的真理,要求人性的解放,“我是人”,不是“物”,我所仇恨的是封建式的壓迫,我追求的是自由、民主的社會生活。我們經(jīng)常閑談,一個共識是飛往自由的世界,這個世界在哪里呢?我們陷入沉思中。
這一年的舊歷過年,女中放寒假,我回到寧波家中住了半個月,這是我在解放以前最后一次回家。我總是回味著1925年底最后一次回到絲戶巷家的往事。那時寧波團地委書記已由趙濟猛(后成為烈士)繼任,他就住在我家的廂房樓上,母親和姐姐住在樓下,我住在另一個廂房中,一個人獨居。我看到趙濟猛經(jīng)常在寫東西,姐姐在幫助油印文件,油印文件上有“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我敢肯定他們是在干秘密工作。經(jīng)常有啟明女中的學生和教員來我家樓下的會客室開會,有時還看到外地來的客人。這些人是干什么來的,我心中有數(shù),只是不敢問。母親對這些人很殷勤,有時還請他們吃飯。他們很活潑,我顯得太無聊。
那時的我還在拼命學書法和閱讀古文,沙孟海先生常常從上海給我來信,并勸我到上海的大學求學,不要再在浙江,他的好意是想把我培養(yǎng)成為一個書法家,卻不曾想到那時候的我已經(jīng)起了質(zhì)的變化,不能再安分守己只讀圣賢書了。在沙孟海先生的鼓舞下,我得到母親的同意,決定過了年以后進上海的國民大學,我一心向往的是去找共青團的組織,我決心要革命到底了。
上海國民大學是一所比較進步的私立大學,教師多是國民黨左派或比較有新思想的留學生,例如于右任、汪馥泉、周予同、李石岑等教授。國民大學是從江亢虎辦的南方大學中分裂出來的新辦私立大學。江亢虎用“社會主義者”幌子作遮羞布,暗中勾結(jié)北洋軍閥,妄圖復辟君主立憲,與廢帝宣統(tǒng)暗通聲氣。此事被揭發(fā)以后,群情憤慨,進步的教師與學生決定辦國民大學。
這個大學因為是新辦的,入學考試比較容易,我是文科的學生,哲學課由李石岑先生主講,講的是康德哲學、尼采哲學,這種唯心論二元論,我已經(jīng)聽不進去。文學方面的講課注重古文我也興趣不大。
我最有興趣的事是政治活動,所以一到上海就找到在寧波學聯(lián)當過主席的孫鴻湘,要求參加共青團,他就把我介紹給小沙渡路團區(qū)委書記徐瑋(當時他是團區(qū)委書記,領(lǐng)導國民大學團支部,1928年任浙江團省委書記時在杭州犧牲)。我很快加入了團組織,編入支部,我們的任務是搞學生運動,爭奪學生會的領(lǐng)導權(quán),反對國民黨右派,他們反對中山先生“三大政策”,對共產(chǎn)黨采取仇視態(tài)度。
五六月間,正當石榴花開的時候,沙孟海先生在小沙渡路租了兩間平房,前面有一個小花園,他稱寓所為“若榴書屋”。他的四弟沙文咸本是寧波第四中學學生(團員),因參加學生運動被校方開除,后由團組織調(diào)到上海,也在小沙渡路團區(qū)委工作,住在其大哥的“若榴書屋”內(nèi),徐瑋同志正巧也找到了后面一間房屋居住,彼此常有往來。暑假期間,我一度也暫住在“若榴書屋”。徐瑋有時叫我到工廠去參加工人罷工,派我去散發(fā)傳單這些工作,我覺得很新鮮,從而了解了工人的生活情況。那時的工人運動是由外面的黨組織(或團組織)派人進去鼓舞工人罷工,或代工人寫傳單做記錄,這一般是工人運動初期通用的方式,但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工人的主動性發(fā)動不起來,斗爭不能持久,而且容易被敵人的奸細發(fā)現(xiàn)遭到逮捕。
沙孟海先生一家有五個兄弟,孟海原名“文若”,他是老大。老二叫沙文求(烈士),老三叫沙文舒(即沙文漢),老四沙文成(即史永),老五沙文度(即沙季同),沙文求與沙文舒1925年均在寧波入黨。沙文求原是上海大學學生, “五卅運動”后回到家鄉(xiāng)寧波鄞縣領(lǐng)導農(nóng)民運動,在家鄉(xiāng)發(fā)展了黨組織,任支部書記。他經(jīng)常來信給其大哥和四弟,我通過他們的關(guān)系并經(jīng)過徐瑋同意,叫沙文求離開寧波故鄉(xiāng)到上海,和我同去廣東求學,村里的農(nóng)民協(xié)會和黨支部的工作,交沙文舒代理。我約同沙文求和寧波女師一個女同學三人結(jié)伴去廣州,進廣東大學。
那時我已經(jīng)拋掉做書法家的理想,認為鉆研古文是徒勞無益的,只有走職業(yè)革命家的道路,才能算是真正的革命行動,至于個人的得失是根本不值一顧的。我的信念就是如果中國能夠擺脫帝國主義的統(tǒng)治,打倒封建軍閥,建立民主政府,那就一切都會好起來。這就是我當時的政治認識,也是我為什么勇敢地跟著共青團走上革命道路的動機。
(該回憶錄系其女沙尚之女士交由本刊發(fā)表,郝鐵川教授對本文做了貢獻。)
(全文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