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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鳳嬌與美容院

2019-04-18 01:34白琳
廣州文藝 2019年3期
關鍵詞:醫(yī)生

1

鳳嬌姓林,比同名同姓的電影明星,生得缺斤少兩,短了運氣金錢美貌。

林鳳嬌國字臉,高顴骨,好好打扮勉強也可以弄成個性冷淡的高級臉。但她那臉盤兒上盛不住氣,氣質這東西平躺著上了林鳳嬌的臉就嘩啦啦往下流,林鳳嬌的皮膚不吸收。我覺得她最好看的時候就是給病人做治療的時候,她神情專注地給人家擠痘痘,抿嘴繃臉,有種惡狠狠的猙獰感。林鳳嬌臉上有這些內(nèi)容的時候是美的。但是這些也少見,那兩年她一直留著個不和諧的齊耳短發(fā),給顧客刷酸的時候戴著個一次性無紡布醫(yī)用藍色口罩。一次性口罩在林鳳嬌那里不是日拋是周拋。林鳳嬌還是節(jié)儉。公家無限量的口罩也不浪費。

林鳳嬌戴口罩的時候,只露一雙細長的眼,眼角吊吊的,內(nèi)雙。畫個褐色的眼線挺好看的,自然。林鳳嬌有時候畫褐色的,大部分畫個黑色。把陷進去的內(nèi)雙眼皮涂滿,線條很粗,睜著眼睛的時候有神,眼睛大,但是林鳳嬌大部分時間是垂直著眼給病人們弄臉,兩條線就玉體橫陳在林鳳嬌的眼皮上。徐智慧幾次沖她說:林鳳嬌,你干脆到三樓把眼皮割了吧,每天這么畫多麻煩,還浪費錢,沒見過三個月用完一支眼線筆的人。

林鳳嬌不吭氣。

林鳳嬌樂意我們直呼其名,叫她林鳳嬌。通常來說,三個字名字的人,有點怕別人叫全那三個字,聽上去總顯得冷冰冰不親切。比起兩個字的,都是小心臟。比如說,徐智慧和葉靚憋著勁兒那幾天,葉靚把徐智慧的全名掛在嘴上。徐智慧,你的病人診療情況表怎么沒填?徐智慧,給上次來做光子的那個病人再拍個照。徐智慧,微針,打四針。徐智慧就受不了,趁做點陣的診療室沒人時躲在那里哭了一次。以前葉靚叫她智慧,現(xiàn)在她成了葉靚的徐智慧。葉靚比徐智慧早來科室好幾年,老人帶新人的時候兩個同齡的就成了朋友。一起吃飯一起睡,還一起舔過一只肯德基還是麥當勞的冰激凌,轉著圈舔的那種,有點猥瑣的那種。現(xiàn)在麥當勞也改名了,塑料姐妹裂了口子。

口子裂得挺不出人意料的。反正就是日積月累。你的病人找她了,她的病人找你了。你背著她說她給人家做臉做壞了,她說你中專畢業(yè)。現(xiàn)在哪里還有中專生,真稀罕。一般蜜到密不可分,到最后,不小心就漚了。甜得剛剛好才行。

林鳳嬌不怕被人叫全名。甚至叫她林鳳嬌她還挺高興的。就好比別人的成功擔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樣,與有榮焉。就好比她叫林鳳嬌,以前的大明星林鳳嬌的臉也可以長一半上來。

這幾個女孩都是皮膚科的護士,專職給醫(yī)生們打下手。

這個皮膚科原名叫作醫(yī)科大皮膚整容燒傷科。2010年以前,一直在醫(yī)科大的屁股尖上杵著。我去找我姑姑的時候,經(jīng)常能看到燒傷的病人被推來推去,有的臉化了,有的手腳化了,有的整個身體都化了,好起來的人也皺皺巴巴,看上去皺皺巴巴,行動也皺皺巴巴,慘不忍睹,所以到現(xiàn)在我家常備滅火器,定期換干粉。

醫(yī)科大皮膚整容燒傷科在省里算是最好的燒傷治療科,雖然燒傷后的治療非常重要,但是比較出名的還是后期的修復技術。好多人后期才來醫(yī)科大看病,說有幾個整形的專家植皮植得好,技術也新,鼻子重建也做得好如何如何。醫(yī)科大網(wǎng)站上,整形醫(yī)生們的網(wǎng)頁下面評論和留言都很多,燒傷治療的醫(yī)生們卻籍籍無名。后來,我們這個三線城市也有點迎來整容的春天的意思,這個部門就有點鬧獨立的念頭。要搞創(chuàng)收。也不知道是怎么鼓搗的,反正整形科皮膚科和燒傷科給分離了出來。整形科第一個鬧革命,包下了緊挨著醫(yī)科大南門的一家快倒閉的快捷酒店,重新裝潢,打扮打扮,樓下裝了一扇大玻璃門,就跟臉抹白了牙也換了烤瓷全口重建一樣,一咧嘴一片光燦燦齊整整不接地氣的美。獨立出來的整形科改名字叫醫(yī)科大整形美容門診部,但是整容科用不了那么多層樓,只占了底下三層,上面還空了兩層。以前的皮膚科主任我姑就鼓搗著把這兩層弄了下來,跟著整容科一起叛逃,在門診部的下面掛了一個牌,叫醫(yī)科大皮膚激光治療中心。就這樣把燒傷科直接扔在了醫(yī)科大的屁股尖上。

獨立了以后,我姑還是公家人,就是收入翻了好幾倍,不知道她們怎么弄的。反正醫(yī)生還是以前的醫(yī)生,教授還是教授,想評上教授的副教授副主任們也仍在努力向上。專家一星期來個兩三次。剩下的都是合同制。

葉靚、林鳳嬌這樣的,都是從以前的科室跟過來的。徐智慧以前在耳鼻喉科,聽說這個獨立出來的醫(yī)科大整形美容專科福利好,慌忙跳過來。反正都是合同制。就這樣也找了半天關系。還老老實實過了半年的試用期。

我那時候剛研究生畢業(yè),在家復習考公務員。我姑跟我爸說,她們現(xiàn)在在弄一個獨立宣傳平臺,需要一個寫文案的,反正我閑著,又是個一無是處的文科生,還不如去兼職干干。

我不想去,我對我姑以前那科室的印象不是很好,后來她們換了新地方我也沒去過。公立的醫(yī)院再好又能有多好呢,還不是長著一張寡婦臉,也不知道多打扮打扮,一直時髦不起來。有一次我差一點就去了,那時候我還想把臉上的兩顆痣點掉,我姑捏著我的下巴看看說,不行,這幾個區(qū)都不能隨便弄,你這個痣凸出來,得做手術,完了又說:干嗎非得去?這個和這個都算是美人痣,點了多可惜。后來我被我爸打著跑到門診去當臨時工,看見我姑可不是這么說的。她次次見了有此種需要的女孩子,都說,行!我們這兒的技術可以,就是貴一點,取一顆痣2000塊。不是五十一百的么?好多女孩子都這么問。然后我姑就開始華麗流暢的專業(yè)演說。

博士不是白拿到的。教授也不是白當?shù)摹?/p>

2

林鳳嬌和葉靚徐智慧一樣又不一樣。林鳳嬌除了是個皮膚科的小護士之外,還準備考我姑的研究生。考是一個動詞,進行時態(tài)。這個時態(tài)進行的時間有點長,等到我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兩年。

不知道以前有沒有人議論過這個動作,但是至少任何動作進行的時間長了,就讓人沒了耐心。連說三道四冷嘲熱諷的耐心都沒了。有時候,林鳳嬌半靠在治療室最西角的墻壁上一邊喝保溫杯里的水一邊背單詞。就有人說,林鳳嬌,干嗎一定得考個研究生啊,說實在的現(xiàn)在研究生也沒什么用,你考出來能干啥,你看咱們院里,哪里還進研究生,進的都是博士。白吃多少苦。

林鳳嬌抬頭朝那人笑笑,黑眼線滲進眼窩里去,遠遠看著還襯得眼睛亮。她這么笑別人也看出來不走心,冷了臉掉頭也走了。林鳳嬌也不在意。只有不成事的時候,才會有廉價的善意跑過來,這種沒有溫暖的語言問候,過了耳朵也還是冷的。

考這個動詞盡管讓林鳳嬌看上去有幾分不同,但歸根究底還不是一樣,來做治療的病人們都把她們這一群小姑娘當成了美容院的小工——實際上也真有點像。別人沒有學歷像小工也就罷了,要考研究生的林鳳嬌也像小工就好像不是特別合理。但是林鳳嬌本人不怎么愛顯眼,也顯不起來。她跟她的內(nèi)雙一樣,藏在皮膚的褶皺里,偶爾露出來一陣子,還是低調。她人有點悶,和其他的護士關系都不很密切,人家說她心機有點深。

林鳳嬌的心機表現(xiàn)在方方面面,就跟常常來做針清的那個男孩子一樣,毛孔粗大,每一個孔里面都藏著一點小黑暗。如果換作別的護士,大概會建議那孩子做做小氣泡,韓國回來的機器,去死皮去黑頭。但是林鳳嬌還是一針一針在他臉上挖來挖去,從左往右,從上往下。有一天,那個男孩子說,到林鳳嬌這里來挖黑頭白頭,幾乎是他每個月最愉快的事,好像有一種快感。挖完他還要看看被血和膿染成紅黃色的一次性洗臉巾。有時候他會頂著沒有臟東西的滿臉窟窿,向林鳳嬌要求帶走這樣的東西,林鳳嬌沒有同意過。男孩子前后來過十多次,后來就有點愛慕林鳳嬌的意思。最后他來的時候,說自己要去泰國工作一段時間,暫時不能來了。林鳳嬌說,去泰國干什么?男孩子說,去泰國賣榴蓮。林鳳嬌拿他的臉對比了榴蓮,一個凹陷太多,一個過于凸起,也是嚴絲合縫。

葉靚不喜歡給這樣的病人做診療,挖一次毛孔五十塊,浪費半小時到一小時的時間,還惡心。所以她更樂意接刷酸或者微針或者美白針水光針的那種病人,只不過照顧這些人,就要更謙卑一點。這樣的病人,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更容易誤解自己不是在醫(yī)院而是在美容院。她們熟練地躺下來以后,葉靚在她們的頂端就變成了美容院的小妹。她們閉著眼,說,小妹,怎么樣怎么樣。葉靚會回嘴,說我不是小妹我是護士。語氣會硬邦邦杵在地上,真的就像是在醫(yī)院里聽到的護士的口氣。簡短,沒有感情色彩。于是偶爾收到病人的投訴,說她愛教訓人。但是徐智慧很溫婉,她可以幫病人拿手機,有一次,一個女人讓徐智慧在自己耳朵邊舉著手機講了半小時電話,主要內(nèi)容就是指揮在國外的朋友搶幾萬塊一只的包包。后來徐智慧說,媽呀剛才我的胳膊酸死了。還說,我大概算了一下,她半小時花了二十多萬。診室里沒人說話,過了幾個呼吸,葉靚用鼻子說了一句,哼。

林鳳嬌不參與小團體,所以不用遭今天好明天甩臉子的罪。中心的護士也就十幾個,小團體變來變?nèi)ィ著P嬌沒在小團體里取過暖,不溫熱。每個季度都要評優(yōu)秀,林鳳嬌次次當選,因為和獎金掛鉤,所以所有人都不怎么給她好臉色看。我無數(shù)次聽這些姑娘在后面說林鳳嬌的狡猾,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巴結院領導,愛表現(xiàn)。還有一個,就是林鳳嬌女癩蛤蟆想吃男天鵝肉。

對我個人而言,我當然喜歡聽她們說林鳳嬌的男天鵝故事,但是她們通常還是說巴結院領導多一些。院領導除了以前燒傷科的一兩個以外,還有我姑。主要是說我姑。我來激光治療中心的時候,我姑為了避嫌,根本就沒有把我仔仔細細介紹給科里的人,所以大家總以為我也就是個實習生——那是好聽一點的說法,實際上就是個短期工,所以并不避諱。

講八卦一般先要交代出身。據(jù)說林鳳嬌根本就沒有正經(jīng)上過本科,當護士之前,在某個山區(qū)的醫(yī)學院念了三年大專,這是林鳳嬌醫(yī)學生涯的出身,泯然眾人,其實這是個多么好的事兒呀,只要從眾,就沒人覺得你不好。氣結在林鳳嬌不老老實實泯然眾人在科里擠痘涂酸,卻一定要念個研究生。研究生要念我姑的,這兩年醫(yī)科大專業(yè)出題就是我姑給出的,林鳳嬌每年拎著多少好東西跑到我姑家里,送了禮,所以年年專業(yè)課高分,就是英語過不了。嘖嘖嘖,多少幸災樂禍。

我聽著聽著,就想爆喝一聲:放屁!但是忍了。我姑多有錢啊,用得著稀罕林鳳嬌送來的那一點點小禮物嗎?簡直是對我姑家庭經(jīng)濟的侮辱。我姑父就算現(xiàn)在賺錢沒有我姑多,也是個體體面面的處級干部啊,用得著收林鳳嬌的禮嗎?林鳳嬌哪里出身?林鳳嬌住在東化府,一聽東化府所有晉城的人就都知道是什么出身。我姑用得著她送禮?

我聽著一群小護士用語言文字把我姑和林鳳嬌糅合在一起,十分不樂意,我說,講講梁醫(yī)生。

就是那個男天鵝。

不怨那些護士們不愛講梁醫(yī)生,梁醫(yī)生的故事很曖昧。不是說梁醫(yī)生曖昧,是講梁醫(yī)生這件事有點曖昧。這些護士小姐們不敢把梁醫(yī)生放在嘴邊,誰把他掛在嘴邊舌尖,誰就有愛慕他的嫌疑。尤其是梁醫(yī)生和林鳳嬌的交集,實在有點乏善可陳,就是蹭了一個邊邊的交集,兩人相切只有一個點,而沒有面。如果有了面,那么面的范圍可大可小,你放大了講,會講出很多細節(jié),比毛細血管還多的細節(jié),每根直徑約6—8μm,總面積可達6000平方米。6000平方米的語言是多少個字,也是可多可少。

但是點,就很可惜了,它就是一個點,大一點小一點,也都只是一點。

林鳳嬌暗戀梁醫(yī)生。

這是個可供嘲笑的談資。因為梁醫(yī)生是多么優(yōu)秀又高高在上的梁醫(yī)生。梁醫(yī)生在美國拿到了醫(yī)學博士,回來沒有去高級城市開展高級人生,而是落到晉城最好的醫(yī)院最賺錢的整形科。三十歲出頭坐到了副主任的位置上,還開始帶博士,是院里的學科帶頭人。傳說中的梁醫(yī)生的魅力是這樣擴散的:有一年過年,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的頭皮燒焦顱骨外露,送到醫(yī)科大屁股尖尖上的燒傷科治療,但是燒傷科只能先植皮手術修復創(chuàng)面,頭上的禿發(fā)還要等半年才能做整形,而且此后多次植皮效果很差。女孩子的家人急瘋了,是歸國的梁醫(yī)生,將軟組織擴張術用在了這個姑娘的身上,治療與修復同時進行,半年之后,女孩子的頭發(fā)竟然烏央央地長滿了,密密麻麻,整個人看不出來受了火吻。

梁醫(yī)生的傳奇在于故事尾巴,女孩子的爹是個煤老板,為了表達他對梁醫(yī)生的感激,拿了一百萬的現(xiàn)金找去燒傷科送禮。除了一百萬,煤老板還帶著十幾條金項鏈,當時照顧過自己女兒的護士人手一條。后來沒送完,見誰給誰。大概也不完全是這樣,反正葉靚拿到了一條,而林鳳嬌沒有。

大概是覺得金項鏈也要配顏值。

第一次來梁醫(yī)生不在,梁醫(yī)生到北京去開學術研討會。煤老板的錢送不出去,很是痛心。后來他又來送錢,見了梁醫(yī)生,梁醫(yī)生拒收,煤老板說,沒多少錢,我的礦一天出六十萬,給你的連兩天的錢都不夠。

錢的故事到此結束,總之在故事里梁醫(yī)生沒有收任何的好處。是一個光輝正面的形象。至于林鳳嬌,她說過好幾次:我希望以后能跟著梁醫(yī)生學習。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很罕見地放出了謹慎又無法完全謹慎的光芒。人們說,林鳳嬌暗戀梁醫(yī)生。

誰不暗戀梁醫(yī)生?

3

我到激光治療中心干了大半年之后,公務員考試又沒通過,我說干這個影響到我的學習,我還是不干了,專心在家復習。我姑罵我,一個女孩子,奔三了一事無成,還不趕緊找工作,找到好工作才能走好下一步,找個好對象。我姑罵我那當口,正巧有一個可以往整形美容門診部進人的機會。那年有三個指標,都是正式編制,我姑跟我爸說,正好我們在弄網(wǎng)站,需要人來寫稿子,我這邊努努力,也許能占一個標。就看你姑娘愿意不愿意。

我爸說,愿意,愿意。她還想上天?

整形科和激光科交好,畢竟很多人一開始去墊個鼻子,多上兩層樓就順便來拉個皮。或者一開始袪個痘,下個一層樓就順便割個雙眼皮。兩個部門血緣相近,寫文案的宣傳用的是一個平臺,順應時代變?yōu)榫W(wǎng)絡中心,一個叫凌峰的管著技術,剩下一個當文字編輯。都是有編制的。我姑要我去的,就是這么個地方,工資待遇四千多,比醫(yī)生們少得不是一點點,但是穩(wěn)定。本來這個部門不需要人,但是奈何有人占著崗不干活,只好再招人。我姑說,你好歹文通字順,寫東西不丟人。

我姑當了一把手以后,是有那么一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氣場。我姑想把我弄去專門寫變美的心路歷程,也真的是因為被上一個文案禍害不淺。雖然在編制這個問題上,明擺著對我偏心,但是想要把宣傳做好,也絕對是她的初衷。那時候開始有一些私立美容院偷偷給自己改了醫(yī)美的名字,網(wǎng)頁上的故事要多勵志有多勵志。晉城的老中青婦女們于是前仆后繼分流。做壞了鼻子眼睛的不在少數(shù),所以門診部又專門開了一個修復科,兩個編制,招博士研究生。我來打雜之前,給醫(yī)科大整形美容門診部寫軟文的,是前燒傷科院長的女兒,說不得罵不得,使不得用不得,好歹是二本中文系畢業(yè),領了閑俸,偶爾寫點東西,當作興趣愛好。記得有次看她寫立體雕眉,說一個女孩子來做完半永久雕眉之后收獲富二代至死不渝的愛情。愛情細節(jié)忘了,只永遠記得她對那個虛擬女孩子的描寫:“她的兩道細細的娥眉像是喜鵲的翎毛?!?/p>

喜鵲的翎毛是個什么鬼。

那段時間立體雕眉的小屋子一直都很冷清。

我爸一直連哄帶趕把我往我姑的激光治療中心推,所以有陣子我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就花落此家了,有點心不甘情不愿地準備認命。當這個原本是快捷酒店的五層樓放出來三個編制的消息之后,大家都神經(jīng)敏感,都蠢蠢欲動,都爭先恐后。我姑在我家吃飯的時候,電話接個不停。葉靚打過,徐智慧打過。還有七七八八的人打過,我姑打哈哈,說到時候大家會有業(yè)務考核,競聘上崗。不過對學歷還有要求,至少是個本科。三本也可以。這么一說,潮水一樣往上涌的人又落了潮。唯有林鳳嬌來電,我姑好言相勸,說再等等,再等等 。這次的崗不是醫(yī)師崗是網(wǎng)絡編輯崗。

只不過,林鳳嬌看上去真的是沒什么耐心再等了。有天中午我沒有回家吃飯,在樓下面店要了一碗面吃完逛了幾家小店,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時間還早,空蕩蕩的樓道里有憤怒搖滾從拍照的小暗間里傳出來。林鳳嬌住在東化府,中午來回跑家太遠,就經(jīng)常支個行軍床在暗間里午休。也不是不能在診療床上躺著休息,只不過睡一覺,人身上的氣息都從毛孔里跑出來,這些氣張牙舞爪扯著身形在診療室里大吼大叫說:中午有人在這里睡覺啦。病人們于是都不是很愉快。

林鳳嬌沒有扯開行軍床,而是坐在照相機對面的椅子上面壁。當時林鳳嬌的背影很散漫,沒什么形狀。她穿著一件深色線衣,在不開燈的半昏黑狀態(tài)下是一團浸了水的霧霾。

那時候是九月底,晉城開始喜歡下冷雨,林鳳嬌轉過來的臉都是陰仄仄的。

到那一年的結尾,這棟五層樓的變化有點多。先是走了葉靚,進來了幾個新的合同工。后來因為病人越來越多,門診部和激光中心又齊力租下了西北角的一個獨棟建筑,以前上面是各種培訓學校,隨著晉城教育資源的南遷,這些培訓學校也跟著往南搬遷。新租的樓一共有七層,如果再往前追溯一下,其實它也是酒店出身,那時候真不知道晉城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酒店。

整形美容出身的決策者的審美,還真的是不普通,這七層建筑裝修得格外體面。整個后半年,我姑她們都在忙著搬遷,一點一點把機器挪過去,然后再花幾百萬幾千萬買新機器。我這下有借口了,我對我爸說,這么鬧下去,我哪里有時間復習?我爸有好幾天不和我說話,我就慢慢把我留在激光治療中心的東西往回搬。我一年半載不做米蟲了,再回去混吃就有點不適應,但是很快還是適應了,畢竟一家人。

那年的年尾巴,我終于考上了公務員,過了年去報到,工資兩千二百多。到了五月份,我收到了一個陌生手機的短信,上面說,手機換號了,望大家重記此號。打擾。

號碼來自南京,短信發(fā)于林鳳嬌。

4

林鳳嬌準備考我姑的研究生的那年,已經(jīng)在醫(yī)科大干了三年護士。她一直都在皮膚科,為人中性膚質,不干不油,不大出毛病,也不需要特別照顧。我姑那時候是副主任,在浙江還念著一個在職博士,很多時候,手邊的工作就找林鳳嬌打下手,林鳳嬌漸漸成為我姑比較信任的護士,吃苦耐勞,勤勤懇懇。

那幾年激光剛跟晉城見面,彼此都不是很熟,常常會惹一些尷尬,比如有陣子激光科做出來的光子嫩膚的患者各個都有色沉,人人頂著一臉黑斑跑來鬧事。那時候我姑她們只知道大概用用機器,還不了解每個人膚色不同,所能接受的光頻不同。膚色深的人,要輕輕打,不然一打一個色沉。那些宣傳說打完滿臉光滑的,都是天生底子好的白皮膚。但是激光科仍然人滿為患,大家不知道跟了哪陣風,也許是韓劇的鎂光燈,把人照得柔光水滑,大家都跑來做光子,長痘的毛孔大的都來做,激光科來者不拒。

我姑的上級,也就是主任醫(yī)師,已經(jīng)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了,再過幾年就要退下來,所以院里要送人出去再學習,也只好送出去四十五歲的我姑,那時候她還算是青年骨干。

我姑一邊學習先進技術,一邊跑回來拿病人練手,技術確實比以前長進了不少,院里的小護士小醫(yī)生們,唯我姑馬首是瞻,我姑就表現(xiàn)出一副扛把子的狀態(tài)。跟在我姑身邊的林鳳嬌,也覺得自己運氣好。這是論跟對領導的重要性。

人不要太得意,說的就是這么回事。

春風得意馬蹄急,我姑騎著馬狂奔在打激光的閃光大道上,不小心打中了一塊石頭,搞得人仰馬翻。石頭是當時人大某個領導的夫人,長了一臉黃褐斑來找我姑打激光。夫人不知道從哪里聽說我姑的手藝,指定要她來打,我姑推辭不過,某次千里迢迢趕回來,捧著夫人的臉左右看看,沉思皺眉說,你這個膚色很危險,我們先刷刷酸,把你的膚色提亮,再做激光。

刷酸是護士們的事,手下已經(jīng)做過千千萬萬遍。其實這個活沒什么特別大的技術含量,是外面小美容院的姑娘都可以掌握的操作。我姑不能耽誤學習,就叮囑林鳳嬌每過21天就給黃褐斑石頭夫人刷一次酸,連刷兩次。差不多兩個月之后放暑假,我姑從杭州回來,看到刷酸的效果還好,就往黃褐斑石頭上打激光。那時候是七月份,正曬的時候,我姑千叮嚀萬囑咐,要黃褐斑石頭夫人一定做好防曬準備,結果夫人假期陪女兒去了一趟青島,在海邊大曬三天,回來時,黃褐斑不但沒打掉,還生了滿臉的色沉。色沉就像是密集的奶牛斑點一樣,從前額鋪蓋到下頜。夫人又驚恐又憤怒,生生要撕掉我姑,甚至跑到我姑家說要把我姑搞垮。

我記得這一段。那陣子我姑真有點一蹶不振的意思。人生總是高低起落嘛,誰可以一路高歌走到盡頭,嗓子早爛掉了好吧。我姑覺得,這輩子就這樣了,什么事業(yè)前途,全部黯淡。

事情正在萌芽,黃褐斑石頭夫人還沒跑到醫(yī)科大大boss那里去告狀,林鳳嬌先去登門道歉了。

林鳳嬌說,李老師(黃褐斑石頭夫人是人民教師),都是我的錯,我給您刷酸的時候沒注意,濃度沒掌握好,要不然不會出這種情況。我們白主任做過多少個患者了,都沒出現(xiàn)這種情況。

等我姑和我姑父拎著大包小包的保健品去看黃褐斑石頭夫人,才曉得林鳳嬌已經(jīng)來過。我姑父和人大領導跑去喝茶,我姑說,也有我的原因,我在外地一直忙,回來也沒有仔細檢查您的皮膚。這樣,我們有研究袪暗沉的藥,一定把您的皮膚修復好,這個您放心。我現(xiàn)在攻克的課題就有研究怎樣解決您這樣的問題,不是個什么特別復雜的問題。而且費用什么的您都不用擔心。

其實我姑怎么會在黃褐斑石頭夫人家才曉得林鳳嬌去道過歉呢。那樣子的林鳳嬌,真的是和她的內(nèi)雙不相上下。藏得深。

我問林鳳嬌,那時候是你主動承擔責任嗎?

林鳳嬌說,我心甘情愿。

確實也是。這樣的事,又豈止是互相利用那么沒有感情。畢竟,連頂包的機會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在渴望得救的時候,從你的頭頂落下來一束光,管它是不是打一下就很痛的激光,管它會不會留下丑陋的色沉,總之,有那么一束光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林鳳嬌覺得挨一下也是好的。在深陷困境的時候,有人來支持,哪怕是假支持,也可感受到一種熱度。我姑覺得有這一種支持也是好的。于是林鳳嬌和我姑,彼此感受到了一種溫情。于是我姑說,林鳳嬌,我明年開始帶研究生,你來考我的研究生吧。

5

林鳳嬌最開始想考的不是我姑的研究生,她想考梁醫(yī)生的研究生。那時候想要考研的林鳳嬌還沒想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考研。林鳳嬌后來想,大概就是求一個體面工作,或者根本是源于對梁醫(yī)生滔滔不絕的崇敬之情。

林鳳嬌提著忐忑跑去找梁醫(yī)生。

梁醫(yī)生實在隨和,他沖林鳳嬌笑笑,說哎呀好啊,有進取心是好事。那你回去準備看看一二三四五六七這幾本書吧。

下次再見面,梁醫(yī)生更加隨和,他說,哎呀你挺有靈氣的,你看你眼睛長得不錯,靈光?,F(xiàn)在的女孩子審美單一,非要來割雙眼皮。

下下次見面,梁醫(yī)生摸她的臉,一路從眼梢眉角摸到嘴唇。說是研究一下不同人的長相。林鳳嬌血管里像是摻了沙子,疙疙瘩瘩奔涌不停。梁醫(yī)生說,哎呀林鳳嬌,你這個嘴也長得不錯,厚實。

既然血管里飛沙走石,讓人疙里疙瘩,林鳳嬌就再沒找過梁醫(yī)生。

林鳳嬌連著考了我姑兩年的研究生,第一次是英語沒過,第二次達線,和另外一個女孩子并列第八,那年招了七個人,林鳳嬌沒考上。跑去找我姑,我姑說,沒考上咱們再努力,或者想辦法把工作穩(wěn)定了也行,咱學習還不是為了有個穩(wěn)定工作。

林鳳嬌覺得這是個許諾。她老愛把別人隨便說的話當許諾,就是聊天嘛,聊個天都能當許諾,這就是林鳳嬌的不對了。

我開始我的公務員生涯的時候,林鳳嬌跑到南京,去念碩士,這一年她沒考醫(yī)科大的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外部世界。

那年我和林鳳嬌,誰也沒有拿到三個編制里的一個。

林鳳嬌曾經(jīng)以為三個編制里面會有她一個,我曾經(jīng)以為三個編制里會有我一個。結果都沒成事。后來上崗的是醫(yī)院后勤部部長的兒子,去泰國賣榴蓮的那一個。榴蓮賣不下去,臉上的白頭被汗水浸得更加蓬勃。

我說,林鳳嬌,你當時白對著我哭了。

林鳳嬌不能放棄的黑眼線終于下崗,她說她覺得這樣比較輕松,她垂著眼睛,眼皮上顯現(xiàn)出隱藏的褶皺,一邊整理病人用過的冰袋,一邊說,也沒白哭,想明白了一些事。

白頭榴蓮對林鳳嬌十分有好感,他不明所以,剛來兩天就嘚瑟,跑去找林鳳嬌,說咱們交往,完了我讓我爸也給你弄一個好工作。

林鳳嬌嘴角一揚,再使勁笑也揚不上去。她說,我不需要。

其實,三個編制,并沒有分一個在網(wǎng)絡編輯室這里,這個編,是我姑要過來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我姑不會去將這個崗設在這里,院里原本批下來的三個名額,都是招醫(yī)師。結果倒招了一個網(wǎng)編一個業(yè)務管理。網(wǎng)編是白頭榴蓮,業(yè)務管理是葉靚。

葉靚一搖身,換了行政崗,從四樓下到三樓,正式在整形科上班。

亂糟糟搬醫(yī)院的時候,林鳳嬌十分勤快,最愛打掃,將每個診室的床鋪都收拾得齊齊整整,又時常在眾人走后將衛(wèi)生間整理清楚。

十二月,整形科出了花邊緋聞。我姑說,這個梁,道貌岸然,不干好事。

好上就好上吧,在醫(yī)院里做那些事,就太惡心。我姑說。

整形科激光科和醫(yī)科大別的科室不一樣,都整點下班,從不加班,也沒人值夜班。醫(yī)院對于男女員工的好處,大概就是那些充沛的可供躺臥的病床。梁醫(yī)生和葉靚,在點痣室、雕眉室、激光一室、二室、三室還有候診區(qū)的沙發(fā)上,都做過不可描述的事。

那一年的十一月,梁醫(yī)生收到了一個快遞,打開一看,是用過的衛(wèi)生紙。分日期地點裝在小塑封袋里。那個塑封袋是激光中心常常用來裝自制藥膏的塑封袋,梁醫(yī)生手握衛(wèi)生紙冷汗淋涔涔。

快遞除了寄給梁醫(yī)生,還給院辦寄了,又給梁醫(yī)生家寄了。其實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寄的,但大家都懷疑林鳳嬌。林鳳嬌也不辯解,拿個小本本在墻角烏拉烏拉背單詞。

6

三年一晃而過,林鳳嬌念完碩士的時候我剛結婚,從此人生觸頂,靜待生娃。林鳳嬌拿著就業(yè)協(xié)議回來找我姑,我姑說,可以簽,但是還是沒編制,現(xiàn)在基本上除了當醫(yī)生,別的崗都沒有編制,研究生畢業(yè),也沒有競爭力。林鳳嬌點了頭,重新落回到激光治療中心。三年中科室里的小護士走了好一批,徐智慧如愿嫁了拆二代,葉靚據(jù)說在北京買了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大家跟著時間走向不斷重新計算葉靚的身家,越計算越眼紅),林鳳嬌坐著給患者刷酸,一邊刷一邊識記考博單詞。有人開始叫她姐。鳳嬌姐,你還不打算結婚嗎?林鳳嬌抬頭笑一下,客氣疏遠。人家也知道她不愿講話,也不顯現(xiàn)受了冷遇的負氣,至多此后不再與她搭腔。

又三年,我終于決定要把自己臉上的痣點一點,從我冒出來點痣的念頭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十年。十年里這個念頭一直在折磨我,所以我決定趕快消滅掉這種折磨。我跑去找我姑,我姑讓林鳳嬌給我點。我姑說,從前林鳳嬌點痣最有分寸,不深不淺,又能恰好點干凈。我于是躺著,讓林鳳嬌給我點痣。說好只點下巴上的兩顆,還有左頰的兩顆,誰料到她點完之后忽然說,眼角這個也給你點了。眼角那顆是我珍愛的美人痣,于是我喉嚨開始發(fā)出嗡嗡的預喊,我說等一下,那瞬間我的臉一側,林鳳嬌舉著的激光將我的左眼角打出了一個大洞,屋子里彌漫著動物皮脂的焦臭,我躺在病床上留下了眼淚。疼痛的眼淚。

我姑因此心下對林鳳嬌十分不滿意。說這個人野了心散了念,都不知道先要做好什么。整天念叨著考博,連個導師都沒找到,考多少次都是白搭。

林鳳嬌給我點完痣以后,也跑到整形科那邊開了個雙眼皮,眼睛充著血給顧客刷酸,刷完之后眼睛更是充血。割了雙眼皮之后的林鳳嬌,又去做了個鼻基底手術,也沒請假,直接裹著紗布下來給顧客挖膿瘡痘包做紅光藍光治療。開了眼墊了鼻的林鳳嬌,說不上來變美,就是忽然有了開闊之感,氣質這個東西偶爾也能被高山溝壑兜住一星半點。畢竟大眾還是傾向于大眾審美,高級臉首先是你得高級了,你的臉才看上去高級,不然只能說是丑。

林鳳嬌短了金錢美貌運氣,好在還有努力。三十二歲了不結婚,不斷往南京跑,專注于考博。有時候葉靚的新聞會傳來,多多少少給她一點刺激。梁醫(yī)生早不在醫(yī)科大了,跑到北京和朋友一起開了個私人醫(yī)美中心,從前落在晉城,只不過因為妻家牽制,鬧出一場桃色新聞,早已對晉城生活無限厭倦的梁醫(yī)生索性奔向了自己真正熱愛的生活。然而世事如此不公,叫多少人剜心疼痛。葉靚在梁醫(yī)生的庇佑與人脈下,也竟然一步步走妥了。人真的不分貴賤,多少貴賤只不過因為平臺而見高低。只不過有人被手捧上去,有人踮著腳尖爬上去。林鳳嬌二十二歲進醫(yī)科大當小護士,三十二歲考了博,十年兜一圈。正正好。

7

林鳳嬌家住東化府,明朝時是一個王爺?shù)母?,現(xiàn)在府邸早已經(jīng)轟塌,就剩下周邊一些殘垣斷壁的舊民居。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東化府離市中心就有點太靠東了。以前人們說東化府和西化府是這城里的兩只眼睛,但是隨著商業(yè)圈不斷向南,這兩個地勢較高的東西,就成長在了頭上的兩只大大的青春痘。包裹著厚重的膿漿。城建多次改造,都弄不干凈那兩片區(qū)域,拆遷拆了好幾回,都被“刁民”抗住,后來索性那片地也不要了,再往后那些地就不值錢了。再再往后,當年攔著不讓拆坐地起價的“刁民”們上省政府拉個白橫幅討說法要求拆遷改造,林鳳嬌的爸也去鬧過一回。后來又過了五六年,省政府都搬到南邊去了,林鳳嬌在的東化府,就徹底在垃圾堆下悶出了一個膿水擠不干凈的瘡。

這么說著,大家就都知道了鳳嬌沒錢。鳳嬌沒錢還沒美貌,運氣怎么會太好。

鳳嬌其實是個挺土氣的名字。林鳳嬌在不知道林鳳嬌的時候,常常被人叫成鳳嬌。后來這名字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好處:這名字好記。再后來我姑這個專家的名字都不太好上口了,什么白玉蓮,俗氣得不得了。幸好我姑年輕的時候白蓮花還是個褒義。后來我姑幾乎沒名字,她就叫白老師,白主任,白教授等等。我爺爺奶奶早已過世,我爸叫她姐,他老公叫她秋——我奶奶給她起的小名,她兒子管她叫媽。白玉蓮用得著白玉蓮這三個字的時候就是銀行簽名、報賬簽名之類的。

現(xiàn)在看起來,林鳳嬌比白玉蓮要叫得響亮多了,林鳳嬌的頭像排在了第三位,上面寫著博士,副主任醫(yī)師,副教授等等。過幾年,我姑說,等她退了休,林鳳嬌就排到前頭去了。我姑說這些的時候是欣慰的,感覺她后繼有人。可能吧。這是她現(xiàn)在極力想要表現(xiàn)出來的對林鳳嬌的態(tài)度。以后總會有人說,這個未來的掌控這兩層樓的主任,是她白玉蓮的學生,她一手帶起來的,從膿瘡里挖出來的。

林鳳嬌現(xiàn)在也不叫林鳳嬌了。我聽見別人都叫她林主任,林教授,林老師。

責任編輯:楊 希

作者簡介:

白琳,生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藝術學碩士。2013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2015年獲新經(jīng)驗散文獎;2016年獲趙樹理文學獎新人獎。作品見于《當代》《天涯》《小說月報》《青年文學》《長江文藝》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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