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
摘 要:自佛教傳入,禪宗畫便應運而生,成為中國畫發(fā)展史上重要的代表類別。南宋更是禪畫發(fā)展的興盛期,這時期禪宗畫題材廣泛、形式多樣。南宋四大家之一的劉松年,其禪宗畫中的人物形象面部表情生動傳神,異于同時代禪畫家的莊嚴肅穆,似凡塵中脫胎而來,具有七情六欲。文章以《天女獻花圖》為例,從南宋社會環(huán)境和禪宗本身來探析畫中人物世俗化的成因。
關(guān)鍵詞:南宋;禪畫;劉松年
劉松年,南宋四大家之一。劉松年大致活動時期是12世紀末至13世紀的孝、光、寧三朝,職業(yè)宮廷畫師,走過由學生至待詔的職業(yè)生涯。劉松年的《天女獻花圖》為絹本淡設色人物畫,縱40厘米,橫58厘米,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天女攜鮮花款款而來,衣帶飄飄,似春風拂過,帶來修行者的思凡心。對面菩薩神情安逸,微笑觀看,周圍羅漢已被天女的舞姿吸引,面露欣賞之色。
1 世俗化成因探討
文章旨在探究劉松年《天女獻花圖》中菩薩和羅漢形象世俗化傾向的成因,將其與同時代的周季常《五百羅漢圖》和劉松年另外三幅禪宗人物《羅漢圖》作比較。橫向與周季?!段灏倭_漢圖》比較,《五百羅漢圖》中的羅漢神情肅穆或相互討論研究,劉松年的羅漢形象面部表情生動傳神,缺乏莊重的色彩。縱向與《羅漢圖》比較,《天女獻花圖》中人物形象世俗化更明顯,描述了男女之間的傾慕之意,羅漢更貼近于親近女色的形象。關(guān)于世俗化成因,主要分為以下幾點。
1.1 禪宗畫興起的原因
在談劉松年畫中人物世俗化成因之前,應先理清南宋時期禪宗畫興起的原因。麻天祥在《中國禪宗思想史略》中提到:“孝宗索性歸佛,靈隱之慧遠、德光、徑山之寶印最蒙寵遇;與禪僧交往尤密……”[1]華彬在《中國宮廷繪畫史》寫道:“南宋畫院的創(chuàng)作方向和創(chuàng)作風格與北宋畫院相比已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從題材內(nèi)容方面分析,大體可分為兩大類,一是帶有政治功利性的;二是純玩賞性的。”[2]
從上可知,佛教自傳入本土起,經(jīng)會昌滅佛至趙宋時期,如久旱逢甘露,統(tǒng)治者更是對佛教頂禮膜拜。聯(lián)系宋朝的“三教合一”,正是政治上需要以禪宗鞏固教化。孝宗時期,統(tǒng)治階級虔心禮佛,畫師則競相模仿繪制禪宗畫,這也是禪宗畫得以興起的歷史背景。
1.2 南宋城市享樂主義的思想
南宋社會生活的奢侈之風,是經(jīng)濟文化繁榮的縮影。謝和耐在《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國日常生活》中說杭州城內(nèi)的生活仍是一如既往的悠哉閑哉,居民之最基本的心理特征之一便是永無止境地渴求娛樂,對任何種類的消遣、社交和飲宴均十分熱衷[3]。張豈之在《中國思想學說史》中寫道:“宋代城市市民在發(fā)達的城市商業(yè)經(jīng)濟的支撐下,享樂意識極具膨脹,整個社會風貌和市井民情都浸溺于華靡之風的渲染中?!盵4]
宋代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觸發(fā)了觀念轉(zhuǎn)變,對金錢的渴望成為淳樸市民新的追求,社會顯示出功利性色彩。禁欲主義的生活方式不再滿足人們?nèi)找嬖鲩L的物質(zhì)需求和享樂意識。“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一定程度上是統(tǒng)治階級利用綱常倫理束縛欲望的手段,過度壓抑只會帶來觸底反彈,人們的欲望覺醒,從而出現(xiàn)縱欲主義盛行,這也是“存天理,滅人欲”的道德觀長期橫行所造成的畸形社會的反思。
在享樂主義萌芽的社會環(huán)境下,劉松年禪宗畫中羅漢和菩薩不再符合禪宗畫禁欲莊重的套路,菩薩除保持頭戴寶冠,身披瓔珞的造型特點外,羅漢都似由凡塵中脫胎而來,面部表情生動,具有寫實效果。
1.3 禪宗畫“笑”元素
《天女獻花圖》中菩薩和羅漢撫掌微笑,除去天女曼妙姿態(tài)帶來的思凡情懷,這種羅漢形象本身就可單獨討論。南宋禪宗畫盛行之前,關(guān)于“笑”的表達難得一見,記載的只有《虎溪三笑圖》,到南宋才漸漸多了,如詩僧寒山和拾得多撫掌笑、哈哈大笑,布袋和尚則捧肚大笑。
李靜的論文《南宋禪宗繪畫研究》對“笑”元素作了解釋:“推測其原因……源自‘笑在禪宗中的特殊意義,禪宗以心傳心的第一宗公案便是佛祖在靈山法會上的‘拈花微笑?!Τ吮砻髯鎺熥杂刹涣b的個性,也是禪宗接機悟道的修行方式。”[5]按照其說法,“笑”在禪畫中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是從布袋、拾得形象的轉(zhuǎn)用,將菩薩、羅漢轉(zhuǎn)化為與布袋有相似特性的人物??v觀歷史上布袋形象,因時代、畫家不同多有差異,但“大腹便便”卻是高度統(tǒng)一的特征,這與劉松年畫中人物不相符。第二層“笑”在禪宗中具有特殊意義,是接機悟道的修行方式,自由不羈個性的展現(xiàn)?!短炫I花圖》中人物的“笑”是對布袋等造型的一種不加理解的模仿。
1.4 禪宗畫“戲”“敬”元素
李靜在《南宋禪宗繪畫研究》中說:“許多禪師都將‘游戲作為修行法門……正是南宋禪法追求自性解脫的悟道境界?!盵6]到南宋時期,禪畫形象除莊嚴肅穆外,還充斥著詼諧戲虐的意味,大多帶趣味性,如上文提的布袋、寒山的拍肚大笑,六祖手撕經(jīng)書或壽星公寬大飽滿的額頭等。除禪師外,歷史上具有此特性的人也被歸于禪畫中,如西漢時期文學家東方朔,其性格幽默,常在帝王面前嬉笑打鬧。禪畫對此人物的偏愛,反映了當時禪宗的審美趨向。
南宋禪畫中雖愛用詼諧的筆墨描寫形象,但是戲虐形象下卻包含崇敬之意。如畫中人物行為雖不登大雅之堂,但都是高德人士,借助非傳統(tǒng)的言行宣傳禪宗,相比肅穆形象更讓人放松,有人文關(guān)懷的現(xiàn)實意義。
回歸劉松年的《天女獻花圖》,羅漢對天女表現(xiàn)傾慕之意,正是內(nèi)心俗世情感的自然流露,對美好事物的欣賞,恰恰是知行合一、心性和畫境相融合的高度體現(xiàn)。
2 結(jié)論
綜上所述,南宋因宗教繼承、政治教化和統(tǒng)治者個人喜好等因素,禪宗畫在繪畫題材中占一席之地。較于同時代的禪宗畫,劉松年《天女獻花圖》顯得特別,社會因素上是商品經(jīng)濟盛行、城市生活繁華、縱欲思想的反抗。按禪宗本身來理解,“笑“是悟道的修行方式,或表現(xiàn)知行合一的高度融合和人文關(guān)懷的現(xiàn)實意義。以上因素正是造成《天女獻花圖》中人物形象世俗化的原因。
參考文獻
[1]麻天祥.中國禪宗思想史略[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2]華彬.中國宮廷繪畫史[M].沈陽:遼寧美術(shù)出版社,2003.
[3](法)謝和耐.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國日常生活[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5.
[4]張豈之.中國思想學說史[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5][6]李靜.南宋禪宗繪畫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