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雄
對于70年代出生的人來說,小時候能吃上一瓶橘子罐頭是一件奢侈的事。只有過年或看望長輩時,人們才會舍得買罐頭。
那一年,吃完團(tuán)年飯,父親坐在廳堂里分裝給長輩拜年的禮物,我和弟弟在旁邊看著。父親把一瓶橘子罐頭和一包白糖放在一個袋子里:“這是去大舅家送的?!痹倌靡黄块僮庸揞^和一包白糖放到另一個袋子:“這是去二舅家送的?!本瓦@樣,橘子罐頭和白糖一份份被裝進(jìn)一個個袋子里。我和弟弟看著父親,感到十分失望:怎么就沒有多出一瓶呢?
父親好像沒有看到我們失望的樣子,揮揮手:“去睡吧。”我和弟弟雖然往房間里走,可眼睛一直是盯著袋子里的橘子罐頭?!皠e看了,快睡覺,明天早上去拜年?!备赣H把房門關(guān)上。
過完年,家里又有了幾瓶罐頭,那是表哥表姐孝敬父母的。父親把罐頭鎖進(jìn)柜子里說,只有好好寫作業(yè)才有資格吃罐頭。晚上, 我和弟弟把作業(yè)交給父親檢查。父親滿意地點點頭,從褲帶上解下鑰匙,打開柜子,拿一瓶橘子罐頭遞給我。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橘子罐頭,欣賞著:黃色的橘瓣像一個個可愛的精靈,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或躺或仰、或站或立,我挨著你、你貼著他?;我换纹孔?,可愛的小精靈就飛快地旋轉(zhuǎn),跳起圓舞曲。
“哥,快打開呀?!钡艿芾业囊陆?。我輕輕擰開瓶蓋,夾一瓣橘子給弟弟,又夾一瓣放進(jìn)自己嘴里,一絲甘甜直沁心脾。還沒來得及細(xì)細(xì)品味,弟弟急切地說:“該我了。”這樣,弟弟一瓣,我一瓣,一會兒,瓶中只剩下水和浮在水里的橘肉沫了。
弟弟搶過瓶子,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后遞給我。我把瓶子放在嘴邊準(zhǔn)備喝時,才想起應(yīng)該讓父親嘗嘗。我把瓶子遞給父親:“爸,您喝吧?!备赣H笑瞇瞇地看著我們,見我把瓶子遞給他,愣了一下,咂咂嘴:“我不愛那味,酸不酸甜不甜的?!闭f著,起身出去了。我不情愿地把瓶子遞給弟弟:“我也不喜歡這味,你喝吧。”于是,弟弟興奮地將罐頭里的糖水喝了個底朝天。
讀初三的那個春節(jié),父親多準(zhǔn)備了一瓶橘子罐頭和一包白糖,對我說:“今年給你的班主任郭老師拜個年去?!闭鲁跻荒翘?,我和父親來到郭老師家。郭老師和父親說話,師母把花生、蠶豆使勁往我手里塞??次疑瞪档刈谀莾?,郭老師起身從柜子上拿來一瓶罐頭,放在我手中:“你吃這個吧。”
“郭老師,他一個小孩子哪夠格吃罐頭?!备赣H連忙擺手,并從我手中抽出罐頭放在桌子上?!靶『⒆釉趺床荒艹怨揞^?”郭老師重新拿起罐頭,打開蓋子遞給我:“吃吧?!惫蠋煂Ω赣H說:“老哥,我這罐頭有魔力,孩子吃了,就能考上師范?!?/p>
父親曾聽人說,考了師范就是國家的人,可以吃“皇糧”。聽郭老師這么一說,父親便不再阻攔,只是手不知往哪兒放,不停地搓著,一個勁地說:“這……好吧……”
郭老師給我的也是一瓶桔子罐頭,這也是我第一次獨自享用。我夾出一片橘瓣,咬上一口,酸酸的。這種酸不同于我家屋前橘樹上橘子的酸,是酸中帶著甜;甜也不同于白糖的甜,是花蜜一樣的甜。我輕輕地咬,慢慢地嚼,酸酸甜甜在舌尖上輾轉(zhuǎn),流連,后來轉(zhuǎn)化為心中的永恒。
如今置辦年貨時,我總愛在賣橘子罐頭的地方駐足?,F(xiàn)在的罐頭,品種繁多,包裝精美。我一瓶一瓶的欣賞著,那一瓣瓣精靈仍舊可愛。晃一晃瓶子,小精靈又跳起圓舞曲……
(作者單位:鐘祥市石牌鎮(zhèn)荊臺小學(xué))
責(zé)任編輯 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