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麗
摘 ? ?要: 前人對敦煌本《搜神記》已經(jīng)做了許多校勘工作,本文在此基礎(chǔ)上對照《敦煌零拾》,核對中村不折藏本原卷,又參考斯五二五和斯六〇二二兩個殘卷及稗海本《搜神記》,對《敦煌變文集》中的《搜神記》部分加以??保云趯η叭顺晒M行補充。
關(guān)鍵詞: 敦煌本 ? ?《搜神記》 ? ???毖a遺
《敦煌變文集》的出版為敦煌變文研究提供了方便,其中收錄的句道興本《搜神記》受到關(guān)注。此后一些學者在《敦煌變文集》一書的基礎(chǔ)上對敦煌本《搜神記》做了??惫ぷ?,郭在貽《敦煌變文集校議》、潘重規(guī)《敦煌變文集新書》、項楚《敦煌本〈搜神記〉補校》等都涉及敦煌本《搜神記》的??眴栴}。前人對敦煌本《搜神記》進行校訂,多以日本中村不折藏卷影印本作為底本,以斯五二五(甲卷)、斯六〇二二(乙卷)、伯二六五六(丙卷)、伯五五四五(丁卷)為參校本。2005年日本中村不折藏卷原卷彩版照片刊布,收錄在《臺東區(qū)立書道博物館所藏中村不折舊藏禹域墨書集成》中,為敦煌本《搜神記》的??碧峁┝朔奖?。本文即核對中村藏本原卷,對照羅振玉整理的《敦煌零拾》,并參考斯五二五和斯六〇二二兩個殘卷及稗海本《搜神記》,對《敦煌變文集》中收錄的《搜神記》文本作一些??薄?/p>
1.景伯雙淚沖目,慷慨畏辭,思憶花容,悲情哽咽[1]。
郭在貽《敦煌變文集校議》:“袁賓校:‘畏辭不可解,‘畏應(yīng)作‘長,形近誤書。按:袁校是,《敦煌零拾》即作‘長辭。”[2](453)
今核對原卷,可知原卷即作“長辭”[3]。
長辭意,長別。漢王褒《洞簫賦》:“頹唐遂往,長辭遠逝,漂不還兮?!盵4](246)又漢張衡《歸田賦》:“超埃塵以遐逝,與世事乎長辭?!盵4](223)陸機《與弟清河云詩十章》:“昔我西征,扼腕川涯。掩涕即路,揮袂長辭?!盵5](1059)
慷慨,此處意為感慨,悲嘆。“慷慨長辭”在文中是說景伯感嘆和鬼女就此長別,再無相見之日。正與前文鬼女與景伯臨別之時所說的“如今一去,后會難期”相對應(yīng),合于文意。
2.小少相愛,對門居,出入同游,甚相敬重,契為朋友,誓不相遺。
郭在貽《敦煌變文集校議》:“甲卷‘居前有‘而字,較佳。羅本作‘對門而官,‘官字固誤,‘而字則固有也?!盵2](454)
核對原卷,“對門居”本作“對門而居”?!抖鼗土闶啊纷鳌皩﹂T而官”[6],其中“官”為“居”之訛。此句本作“小少相愛,對門而居,出入同游,甚相敬重,契為朋友,誓不相遺”。四字一頓,句式整齊。
3.子京睡中,忽然夢覺,而坐嘆曰:“元皓何意死也?……”
《敦煌零拾》作“而坐嘆曰:‘元皓兄何意死也”,“元皓”二字之后還有一“兄”字。核對原卷與此一致,作“元皓兄”?!抖鼗妥兾募分忻撀靶帧弊帧T闹辛涸┖投巫泳┘匆孕值芟喾Q,“今得見弟”“奉上兄為信”等可以為證,因此此處子京稱元皓為“元皓兄”是合情合理的。
4.失聲大哭,死后(原文為繁體後)再甦,欲至晡時,煩怨嗟嘆。
《敦煌零拾》也作“死後再甦”,誤?!皬?fù)”與“後”形近易混。核對原卷,本作“死復(fù)(原文作復(fù))再甦”,謂子京看到元皓確實已死,十分傷心,哭到昏死過去,復(fù)又醒來?!八缽?fù)再甦”和“死后再甦”相比更符合語境。
5.皓憶子京,遂至王前,稱秦州刺史段子京神志精勤……
“遂至王前”《敦煌零拾》作“遂於王前”。核對原卷,確實作“遂於王前”,是“於”而非“至”。此外,斯六〇二二也作“乃於王前,稱言秦州刺史段子[京]……”[7](676),可見原文應(yīng)當是“遂於王前”,《敦煌變文集》在此處有訛誤。
6.即令鬼使檢子京帳壽命,合得九十七,今[者始年]卅二。
此句《敦煌零拾》作“即令鬼使檢子京帳壽命合得九十七今三十二”。核對原卷,與之頗有出入。原卷本作“即令鬼使檢子箱悵壽命合得九十七今三十二”,其中“箱”“悵”二字在原卷中分別寫作● ?、 ● ?!抖鼗退鬃值洹分惺珍浻小凹弊值乃鬃郑渥中巫鳌?、● [8](176),和“箱”的字形接近,此處的“箱”或為“籍”之誤字。而“● ?”則是“帳”的俗字,《敦煌俗字典》中收錄有字形作● 的“帳”字俗體[8](543)。“箱悵”實際應(yīng)為“籍帳”。籍帳是一種官方文書,《敦煌學大辭典》中對籍帳的解釋為“指登錄各類人的姓名、年紀、身狀和財務(wù)出納的名籍與簿帳”[9](402)。傳世文獻中多見“籍帳”一詞,如《新唐書·百官志三》:“察戶口流散,籍帳隱沒,賦役不均?!盵10](1240)又《唐六典》:“所管之戶,量其資產(chǎn),類其強弱,定為九等。其戶皆三年一定,以入籍帳。”[11](753)在古人的觀念中,冥界有和人間相似的一套行政組織,有閻羅王、判官等冥府官員,同樣有記錄冥界人口信息的賬冊,類似人間的籍帳,只不過上面記錄的是人的壽命年限。文中的“籍帳”應(yīng)當指的是壽命簿。
原卷中此句作“即令鬼使檢子箱悵壽命合得九十七今三十二”,可能在“子”之后脫漏了“京”字。因此,此句應(yīng)當為“即令鬼使檢子[京]箱(籍)帳,壽命合得九十七,今三十二”。
7.皓重啟王曰:“以子京小來親交,情同魚水,若非實是好人,何敢詮舉……”
《敦煌零拾》作“以子京小來親交”,和《敦煌變文集》一致。但核對原卷,“親交”本作“親友”。原卷中“親友”之“友”寫作● ?,下文“我共梁元皓為朋友”的“友”寫作● ?,二者形體一致。雖然《敦煌俗字典》錄有“交”字俗體作● ?[8](191),與原卷中的● ?相似,但原卷中“交”字都寫作● ?,如田昆侖篇中“色欲交合”之“交”寫作● ,王子珍篇中“直將酒脯于交道祭我”之“交”寫作● ?,都和● ?字形相差很大??梢娫碇小坝选薄敖弧眱勺值膶懛ń厝徊煌?,并不容易混淆。此處應(yīng)為“親友”而非“親交”,《敦煌零拾》在此處有訛誤。“親友”可指人與人之間親熱友愛。如《三國志·魏志·夏侯尚傳》:“夏侯尚字伯仁,淵從子也。文帝與之親友?!盵12](123)
“以子京小來親友,情同魚水”即指元皓和子京從小關(guān)系親密。可見“親友”合于文意,不必改為“親交”。
8.皓遂變成生人,威儀隊仗,乘馬而行。
此句《敦煌零拾》作“遂變作生人,威儀隊仗,乘馬而行”,句首無“皓”字,“變成”作“變作”。核對原卷,《敦煌零拾》所錄無誤,《敦煌變文集》有誤。
9.酒食[訖],二人相將入房而坐,元皓乃云……
《敦煌零拾》和《敦煌變文集》都作“元皓乃云”,然而原卷實作“元皓方云”?!抖鼗土闶啊泛汀抖鼗妥兾募范紝ⅰ胺健闭`為“乃”。根據(jù)原文可知,子京將元皓引入廳共坐,寒暄一番,吃罷酒食,二人才相扶到房中坐下,此時元皓才將來意說明:“王遣我喚弟來,擬與太山主簿,今弟須去。”“元皓方云”中的“方”相當于“始”“才”,符合語境。
10.子京曰:“我共見梁元皓為朋友,其人先死,今已奏聞閻羅王遣喚我來,共他為期,不可失時。”
(1)“我共見梁元皓為朋友”
項楚《敦煌本搜神記補?!罚骸靶煨#骸娮盅?。按此處‘見字并非衍文,而是‘兄字形訛?!盵13](209)這種看法認為梁元皓、段子京二人契為朋友,情同手足,因此子京以“兄”稱元皓,“見”即“兄”之訛。根據(jù)上下文來說,這種說法很有道理,也符合語境。但《敦煌零拾》中此句作“我共梁元皓為朋友”,其中無“見”字。核對原卷,原卷也作“我共梁元皓為朋友”,無“見”字??梢姟耙姟弊质茄芪?,徐校正確。
(2)“今已奏聞閻羅王遣喚我來”
此句《敦煌零拾》作“今已奏閻羅王遣喚我來”,中間無“聞”字。原卷也作“今已奏閻羅王遣喚我來”,無“聞”字。可見“聞”是衍字,出現(xiàn)的原因可能是“聞”字與“閻”字形近。
11.有一鬼變作生人,復(fù)如此樹下止息。
“復(fù)如此樹下止息”《敦煌零拾》作“復(fù)於此樹下止息”。核對原卷,此處確實作“於”而非“如”。此外,此句在斯五二五中作“見一鬼化作生人,來於樹下,與子珍同歇息”[7](296)。又稗海本《搜神記》作“行至定州界內(nèi),去州三百余里,於路傍樹蔭憇歇。續(xù)有一鬼,化為生人,后來,同與子珍憇歇”[14](79)。其中提到在樹下休息時所用的介詞都是“於”或“與”。由此可見,此句當為“復(fù)於此樹下止息”無誤。
12.直為弟未還家,情恩眷戀,為此未去。
項楚《敦煌本搜神記補?!罚骸啊鳛椤甲中斡??!盵13](216)然而《敦煌零拾》中“情恩眷戀”作“情深眷戀”。核對原卷,確是“情深眷戀”。此外,斯五二五也作“情深眷戀”[7](296)。又稗海本《搜神記》中作“與弟情深,眷戀相伴”[14](80)??梢姟岸鳌笔钦`字,此處確為“情深眷戀”無疑。
13.形容顦顇,不可看之。
郭在貽《敦煌變文集校議》:“‘顦甲卷作‘● ?,當校作‘瘦?!蓊x同‘瘦悴?!?/p>
《敦煌零拾》和《敦煌變文集》都作“顦顇”。但原卷中實作● ? ? ??!抖鼗退鬃值洹分惺珍浻小般尽弊值乃左w,字形作● ?[8](323),可見● 即是“憔”的俗體?!?即顇,同悴。因此,● ● 即“憔顇”,同“憔悴”。“形容憔悴”這一搭配與“形容瘦悴”相比,用得更普遍,加之原卷如此,因此這里似乎以“形容憔悴”為佳。
14.玄曰:“乃不見著要處,眼差還來相害?!?/p>
《敦煌零拾》和《敦煌變文集》都作“眼差還來相害”。但核對原卷,發(fā)現(xiàn)“相害”本作“相言”。言在此處應(yīng)讀作yàn,意為訴訟?!稄V韻·願韻》:“言,訟也。”[15](4194)斯五二五作“眼差,還來相訟也”[7](297),稗海本作“眼差,更來相訟甚矣”[14](82),這兩種本子中都作“相訟”而不是“相害”,正與原卷的“相言”相對照。言即訟也,可見此處確為“相言”無誤。此外,敦煌本《搜神記》王道憑篇中有“經(jīng)州下辭,言王慿,州縣無文可斷,遂奏秦始皇”,其中的“言”即為訴訟義,又是一證。
15.其天女遂吐實情,向崑崙道:“天女當共三個姊妹,出來暫于池中游戲……”
《敦煌零拾》中作“向崑崙道是天女”,其中更有一“是”字。核對原卷,確有“是”字。《敦煌變文集》在此處脫漏“是”字。若有“是”字,則此句當重新斷句,引號應(yīng)當后移。
16.日往月來,遂產(chǎn)一子,形容端正,名曰田章。
“名曰田章”原卷中作“名是田章”,《敦煌零拾》中作“名曰田章”可能是臆改?!抖鼗妥兾募芬沧鳌懊惶镎隆?,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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