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 芳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在南宋詞人蔣捷的《一剪梅·舟過吳江》詞里，人們品味出一種淡淡的愁緒。在古人淡淡的落寞里，我們一邊賞著芭蕉，一邊吃著櫻桃，唇齒沉醉，心動神怡，甚為愜意。

這個季節(jié)，是家鄉(xiāng)櫻桃成熟的時候。穿行于郁郁蔥蔥的櫻桃園里，樹樹櫻桃點綴在繁密的綠葉間，像燈籠，像瑪瑙，像寶石，在陽光照耀下晶瑩剔透，閃著金光，嬌艷欲滴，讓人不由得滿心歡喜。清風襲來，芳香彌漫，輕輕摘下一顆櫻桃，放入口中稍微一嚼，鮮美的果肉頃刻間化作釅釅的汁水，滿口香甜，蜜一樣從舌尖上化開來，沁人肺腑。

美食家李漁說：“花之最先者梅，果之最先者櫻桃?！睓烟蚁劝俟?，素有百果第一枝的美譽。在我的家鄉(xiāng)，春末夏初，當杏、桃等果子還如懵懂的青澀小毛孩時，櫻桃便已像暗自懷春的少女羞羞答答綴滿枝頭。隨意走到哪兒，都能看到成片的櫻桃樹鋪漫開來，空氣中飄著怡人的甜香。顆顆櫻桃珠圓玉潤，沐浴著陽光，閃耀在綠葉間，像眨著眼睛的小精靈，神氣活現(xiàn)地隨風搖曳著。正如宋代詩人陳與義在《櫻桃》詩里所描繪的那樣：“四月江南黃鳥肥，櫻桃滿市粲朝暉。赤瑛盤里雖殊遇，何似筠籠相發(fā)揮?！?/p>

置身清晨的籬笆園里，晶瑩的露水還未消散，紅艷艷的櫻桃光亮亮，水嫩嫩，上面掛著滴滴透明的水珠，頗有“惆悵墻東，一樹櫻桃?guī)в昙t”的意境，引人垂涎，恨不得“嗖”的一下爬上樹杈，摘下最甜的幾顆，快樂自在地享受那玉液瓊漿。

兒時常聽母親說，櫻桃好吃樹難栽。那一顆顆玲瓏剔透的櫻桃汁多皮薄，酸甜可口，生津解渴，不僅誘人，也吸引著鳥兒飛來啄食。因為黃鶯特別喜好啄食這種果子，所以又叫“鶯桃”。每年櫻桃成熟的季節(jié)，清風襲來，推窗常見樹上貪嘴的鳥兒爭相搶食的有趣場面。它們在樹間鉆進鉆出，快樂喧鬧，專挑那些向陽、顆粒大、紅透了的櫻桃啄食?！啊⑶∨e頭千萬顆，婆娑拂面兩三株。鳥偷飛處銜將火，人爭摘時蹋破珠?！卑拙右椎摹秴菣烟摇氛茄巯逻@場景的寫照。櫻桃紅了，媽媽總是一家一家地送，一顆顆玲瓏剔透的櫻桃就是一顆顆飽含情誼的愛心。

記得我剛當兵那年，看到過一幅齊白石老人的畫作《女兒口色》：一只大瓷碗里盛滿了剛剛摘下的紅櫻桃，碗外邊亦有數(shù)個，顆顆似珍珠，粒粒如瑪瑙，或躺或立，或交叉，或平行，或散落，或堆聚。畫面簡約大氣，時尚精美，畫櫻桃用的是上好的洋紅，寥寥數(shù)筆就把金農(nóng)（金冬心）的那句小令“若教點上佳人口，言事言情總斷魂”的真意描繪了出來，小小的紅櫻桃就像女人櫻桃小口一點點，讓人浮想聯(lián)翩。尤其是焦墨一筆一筆勾出的果柄，或分或交，極富動感和樂感。真是滿滿一碗櫻桃紅，詩中有畫，畫中有情，賞心悅目之余，酸酸甜甜的鄉(xiāng)愁記憶也從這畫中濡染開來。

就在賞畫的次日午后，收到母親寄來的一個包裹。打開后，一股幽幽的櫻桃芬芳撲鼻而來，附著的信里寫道：“丫頭，不要想家，在部隊好好成才。媽媽知道你愛吃櫻桃，現(xiàn)做了些櫻桃干給你寄來，味道一樣的怡人……”讀著母親的信，但覺字字句句充滿甜蜜，不覺間我已淚花閃閃，一股暖流在心頭涌起。這些美味的櫻桃，寄托了母親最深摯的牽掛和疼愛。心心念念、酸酸甜甜間，我興奮地叫上戰(zhàn)友一起品嘗這紅彤彤的櫻桃，一起感受這來自故鄉(xiāng)深處的溫暖。

“香浮乳酪玻璃流，年年醉里嘗新慣。”又是一年櫻桃紅，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在游走他鄉(xiāng)的日子里，最為朝思暮想的，就是故鄉(xiāng)的櫻桃。那紅紅的櫻桃，帶給我的不僅是清香和甜美，還有母愛的芬芳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