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
一
要不怎么說,蘇婉晴一直認(rèn)定自己是漂泊的命呢?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分配到一所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工作兩年結(jié)婚后和丈夫沈方晨兩地分居過著牛郎織女的生活,每月三個休息天,不是在顛簸著去丈夫那里的路上,就是在顛簸著回自己這里的路上。四年之后,沈方晨動用了許多關(guān)系,總算把她從衛(wèi)生院調(diào)到了他工作的煤業(yè)集團下屬的王家山礦區(qū)衛(wèi)生所。看起來離沈方晨近了,她原以為會好起來,哪知道現(xiàn)實并沒有改觀多少,又是四年,她依然不是在顛簸著去沈方晨那里的路上,就是在顛簸著回自己這里的路上。這事不想都叫人氣餒,她越來越相信自己這一生都要永遠漂泊在路上,對沈方晨想方設(shè)法調(diào)工作的承諾越來越?jīng)]有信心。
放棄了期望,就不再有失望。蘇婉晴像個陀螺,打定主意在命運之鞭的擊打下,安之若素地照著既定程序旋轉(zhuǎn)。不想,年初居然天隨人愿,蘇婉晴自己沒有做任何努力,卻意外調(diào)到了集團總醫(yī)院內(nèi)科。等了多少年,天上不僅掉下餡餅,而且不偏不斜砸到自己頭上,對她來說,不啻于一次脫胎換骨。參考別人的經(jīng)驗,好運一旦開頭,往后所有事情都會格外順溜,她的好運既然開了頭,往后一切應(yīng)該都會好起來吧?她暗暗對天祈禱。
星期一中午上班后,護士長黃晶晶告訴蘇婉晴,副院長趙子衡要她去一趟。黃晶晶說這話的時候一反平時的親切,風(fēng)韻猶存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兒表情。趙子衡副院長是有名的外科專家,主管醫(yī)院業(yè)務(wù),院長高彥華對他也是禮遇有加。從礦區(qū)衛(wèi)生所調(diào)到集團總院不到半年,她和趙子衡根本沒有交集,位高權(quán)重的趙副院長找自己會有什么事情?蘇婉晴的心有些惴惴不安,用詢問的目光仔細再看黃晶晶,但她那張嘴閉得緊緊的,蘇婉晴知道,問不出什么了。她不敢怠慢,放下手里工作匆匆趕過去。
在行政樓三層副院長辦公室門口,蘇婉晴拘謹(jǐn)?shù)剌p輕敲了敲門。趙子衡抬頭看見她,起身招呼著伸手來握,在他仿佛能洞穿人心深處的如炬目光注視下,蘇婉晴局促不安地打著招呼。趙子衡倒是十分和氣,甚至有些慈祥地詢問她到醫(yī)院這段時間的感受,左手不停地拍著她握在他右手中柔荑般的手。蘇婉晴手心滑膩膩的極不舒服,想要抽出手來又怕不禮貌,只得強忍著訕訕地應(yīng)對趙副院長的問話,尷尬中不忘謙虛地說:“總院各項工作都很正規(guī),我在山溝里懶散慣了,要好好學(xué)習(xí)!”趙子衡似乎沒有松開她手的意思,更顯和氣地繼續(xù)拍著說:“越是大的醫(yī)院,機會也就越多,越有年輕人施展本領(lǐng)的廣闊天地!你從衛(wèi)生所調(diào)到總院來這一條路是走對了!”
蘇婉晴從衛(wèi)生所調(diào)到總院,完全是意想不到的,她既沒有請客送禮,也沒有能說上話的靠山,有的只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往往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調(diào)你,也可以調(diào)別人,只憑總院領(lǐng)導(dǎo)的一念之間。這次調(diào)動實在拜總院領(lǐng)導(dǎo)所賜,對此她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趕忙說:“這都多虧了總院領(lǐng)導(dǎo)!要不是領(lǐng)導(dǎo)關(guān)照,我還不知道要在那個小山溝呆多久呢!”趙子衡打個哈哈說:“小晴真會說話,調(diào)你上來主要是高院長的決定,你不用感激我!”
蘇婉晴說:“當(dāng)然要感激您呢,沒有您的關(guān)照,高院長一個人也不能說了算?。 ?/p>
趙子衡松開蘇婉晴,雙手背負在后踱著步說:“說實話我倒真的對你很關(guān)照!分配你去內(nèi)科,就是我的意見。內(nèi)科護士長黃晶晶,我想讓她下來,但沒有合適人選,現(xiàn)在你來了,好好鍛煉一段時間,就可以接她的班了!”
這話給蘇婉晴的意外不亞于從礦區(qū)衛(wèi)生所調(diào)到總院。憑什么一個初來乍到的小護士就當(dāng)護士長呢?趙子衡嚴(yán)肅的樣子卻一點兒不容她質(zhì)疑。她心突突跳著說:“黃護士長干得不錯??!我能力有限,怎么能擔(dān)任護士長呢?我們科室的姐妹人才濟濟,都是資格比我老、能力比我強!”
趙子衡擺擺手說:“這不是你說行不行的問題,而是總院領(lǐng)導(dǎo)說你行就行!你好好干,我今天給你通個氣,你思想上也好有個準(zhǔn)備!”蘇婉晴惶恐不安堅持推辭說:“我真的不行!真的!”趙子衡已經(jīng)兩眼發(fā)光,伸手在她肩上輕輕拍著說:“小蘇謙虛??!謙虛是美德,但有時候也要當(dāng)仁不讓!”他的手?jǐn)R在她肩上讓蘇婉晴覺得很不習(xí)慣,除了丈夫沈方晨,再沒有哪個男人和她這么親昵過。宋人周敦頤盛贊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一直以來,這篇《愛蓮說》都是蘇婉晴做人的準(zhǔn)則,現(xiàn)在趙子衡由“遠觀”進而“褻玩”,實在是突破了她的尺度。她裝作站起來給趙子衡添茶,順勢躲開他的手。
趙子衡有意無意的攻勢被她綿里藏針的抵擋消于無形,微微露出一絲失望,說:“你知不知道,醫(yī)院好多人在追捧你呢!”這話有些曖昧了,蘇婉晴很不自然地說:“趙院長沒有事的話,我去上班了!”趙子衡喃喃地說:“你可能不知道,我說的追捧你的那些人,也包括我這個副院長!”蘇婉晴臉通紅,敷衍說:“您真會說笑話,誰追捧我干什么呢?”趙子衡涎著臉湊過來,說:“追捧你,因為你是個美女?。 闭f著話伸手來摸她的臉。這就是堂堂總院第一副院長、西北地區(qū)享有盛譽的外科主任醫(yī)師嗎?蘇婉晴心底一陣惡心,頭一歪躲開趙子衡的手,快步走到門口說:“您忙吧,我走了!”
趙子衡意猶未盡追出門口說:“我說的這個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給我個準(zhǔn)信兒!想當(dāng)護士長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回到護士站,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她進來,蘇婉晴卻心底直發(fā)虛,似乎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一個下午,她上班都心不在焉。盡管她到總院上班不過半年,早已聽到坊間傳說的幾段趙子衡的風(fēng)流韻事,似乎四十多歲的趙副院長和好幾個青春妙齡的漂亮護士上演過云遮霧繞的風(fēng)月好戲。原本蘇婉晴對此半信半疑,堂堂趙副院長不會如此不堪吧?現(xiàn)在看來這些傳言絕不是空穴來風(fēng)。
“人貴在把持好自己,切不可在關(guān)鍵時刻亂了方寸留下終生遺憾,你到總院不久,不知道總院其實就是一個大江湖,許多事情都要如林黛玉進賈府處處在意步步小心才好!”黃晶晶有意又似乎無意,溫婉而不失嚴(yán)肅地說。這才是黃晶晶的招牌表情,蘇婉晴知道她愛好紅樓夢,也知道她心底里其實更喜歡王熙鳳。她管理內(nèi)科一班護士,就有王熙鳳治理賈府的那種滿足感。蘇婉晴突然明白了黃晶晶先前傳達趙子衡要她來一趟的意思時為什么那么冷淡。她感激地看著她,點點頭說:“我懂的!”
下午回到家里,蘇婉晴第一次沒有趕著去做飯,悶悶不樂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不一會兒,在集團審計部辦公室當(dāng)副主任的丈夫沈方晨回來了。每次沈方晨回來都會十分夸張地叫老婆做了什么好吃的?今天也沒有例外,不同于往常的是后面還加了一句:“等會兒吃完飯讓我好好甜蜜一下,有個好消息告訴你!”“甜蜜”是兩人對床幃之事的隱晦說法。嚷了半天不見蘇婉晴的動靜,他跑進臥室看她躺著就湊過來說:“我老婆真是仙女下凡,知道我有好消息,早就在床上等著甜蜜!”蘇婉晴悶悶地不回應(yīng),沈方晨問:“寶貝不舒服嗎?”蘇婉晴懶洋洋地說:“有點兒頭暈!”沈方晨說:“那我去做飯。”蘇婉晴坐起來說:“還是我們一起吧!”沈方晨顯然真有什么喜事,洗著菜嘴里還哼著歌曲,她低落的情緒也掩蓋不了他的喜悅。
沈方晨樂滋滋地說:“我升職了!”她才知道在下午的審計部黨委會上,沈方晨被提拔為辦公室主任了。蘇婉晴想沈方晨一直夢想有一天能夠青云直上,現(xiàn)在算是有了良好的開端。她本打算把自己的煩惱告訴沈方晨,但見他這么興奮就作罷,她不忍掃了他的興。
二
中午班是和新來的護士許慧晨搭班,病人不多,沒有多少具體工作要做,蘇婉晴坐在角落里想心事。
這些天蘇婉晴都惴惴不安,唯恐趙子衡再找麻煩。一想到他那副垂涎欲滴地樣子,她心里就一陣作嘔。好幾次接到趙子衡的電話,那聲音叫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趙子衡說:“小蘇想好沒有,你要盡快給我個準(zhǔn)信兒,我都等不及了!”這話一語雙關(guān),她生氣卻不能發(fā)作,畢竟人家沒有什么太過頭的話,他主管業(yè)務(wù),得罪不起!好在十多天過去了,趙子衡倒是再沒有當(dāng)面來騷擾,這讓她多少安下心來。如果他再糾纏,怎么擺脫呢?這真是個叫人頭疼的問題。
把蘇婉晴拉回神的是許慧晨和一個青年人的爭吵。青年人陪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來輸液,許慧晨客氣地說:“這兒是住院部,你們是門診病人吧?”青年人打斷說:“別啰嗦,趕緊準(zhǔn)備,耽擱了你可負不起這個責(zé)!”按照規(guī)定,在住院部做治療必須先辦理住院手續(xù),但這個青年人居然一點兒也不按程序辦事。許慧晨忙著解釋,青年人一點兒不聽,只是黑著臉訓(xùn)人。許慧晨長得柔媚,性格又十分柔順,美女遇見兵,有理說不清。蘇婉晴盡管因心煩而十分倦怠,也只能強打精神幫著許慧晨解釋,只是這個青年人態(tài)度太蠻橫了,那個中年人視而不見,她倆簡直束手無策了。
吵嚷間副院長趙子衡匆匆趕來,老遠叫著:“戴書記您已經(jīng)來了,這讓我太被動?。 碧K婉晴恍然想起來這個被叫做“戴書記”的人正是集團黨委分管干部工作的副書記戴先平。她生活圈子狹小,對戴先平這樣的集團高層人物本不認(rèn)識,但沈方晨對這些人特別熟悉,幾乎每天都會念念叨叨的,羨慕誰搭上了戴先平的關(guān)系當(dāng)了官。戴先平這個名字在蘇婉晴耳邊縈繞久了她就記住了,在集團自辦的電視臺節(jié)目中也看見過他,只是今天她根本沒有把眼前這個中年人和大名鼎鼎的戴書記對上號。
戴先平陰郁地對趙子衡說:“你的架子好大嘛,小王給你打電話可是有一會兒了!”
趙子衡賠著笑臉說:“對不起戴書記,我在調(diào)解一起醫(yī)療糾紛,實在脫不開身!”那個年輕人大概就是小王,他是戴先平的秘書,比戴先平還要倨傲。趙子衡賠著小心帶著蘇婉晴把戴先平領(lǐng)到病房,板著臉吩咐蘇婉晴馬上給戴書記輸液。
蘇婉晴嫻熟利落地穿刺輸液,戴先平一眼不眨盯著蘇婉晴說:“你真不錯,人長得漂亮,針也扎得漂亮!”趙子衡介紹說:“這是調(diào)來不久的護士蘇婉晴,戴書記覺得可以的話,以后您輸液就由她全權(quán)負責(zé)!”戴先平不陰不陽地說:“好啊,謝謝趙院長關(guān)照!”
蘇婉晴明白趙子衡的用心是故意要她不自在,可是她沒有辦法拒絕。每次換液的時候,戴先平都會借機調(diào)笑,盡管看不出他像趙子衡那樣赤裸裸的欲望,但也把蘇婉晴弄得很尷尬。好不容易輸完了液,拔針時戴先平自己不壓著手背,卻把蘇婉晴的手拉住要她壓著,說:“既然趙院長安排你為我輸液,就應(yīng)該你幫我壓著對不對?你是不是很委屈啊,怎么老是板著臉?”蘇婉晴說:“沒有,能為領(lǐng)導(dǎo)服務(wù),一般人求之不得呢!”戴先平哈哈大笑說:“你說得對,不過我看你可是‘二般人吶!”蘇婉晴抽不回手,臉就紅了,戴先平依舊笑嘻嘻的。
如果沒有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蘇婉晴不知道怎么才從這個尷尬中解脫出來。這人神情淡然,走進來向蘇婉晴說:“蘇護士,20床換液體。”戴先平冷著臉放開手,悻悻地瞪了他一眼慢騰騰走出去。進來的人是同科室醫(yī)生盧偉平,蘇婉晴心底尷尬卻又十分感激,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她知道20床其實根本沒有病人,盧偉平分明就是特意進來幫她的。盧偉平點點頭,沒事一樣轉(zhuǎn)身出去。
到內(nèi)科一段時間了,和盧偉平的交往并不多,別人都說他是個怪人,蘇婉晴倒沒有覺得,只知道這個帥氣的男醫(yī)生比自己要大一兩歲,卻依然單身,十分低調(diào),平日里話不多,大家都叫他徐庶——進了曹營一言不發(fā)地那個人。當(dāng)然他也曾有出人意料的作為,有次一個患者情緒激動,聲稱延誤了他父親的病情,掖著一把菜刀來報復(fù)內(nèi)科主任。恰好盧偉平在旁邊,別人都躲得遠遠的,只有他沖上去阻攔。為了保護主任,他自己被砍了兩刀,傷勢頗重。蘇婉晴怎么也想不明白盧偉平又怎么會知道她正陷在尷尬中,難不成他一直在暗地里看著?
下午吃飯時候,蘇婉晴無意間說:“今天中午你常說的集團黨委那個副書記戴先平在我們科室輸液?!鄙蚍匠繌埓罅俗彀投⒅?,看他懷疑的樣子蘇婉晴白了一眼,說:“這又不是什么秘密,還是我給他扎的針!”
沈方晨興奮起來,說:“這消息太重要了!老婆,明天我們?nèi)タ创鲿?!?/p>
蘇婉晴說:“我們和他非親非故,看他干什么?”
沈方晨叫起來,說:“老婆你傻呀?他是集團黨委副書記,認(rèn)識他對我可是意義非同小可??!以前我們沒有辦法接近他,現(xiàn)在他住在你們科室,又是你給護理,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蘇婉晴直嘆氣,說:“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官迷了?”
沈方晨說:“什么叫什么時候變得?我本來就是!事業(yè)是男人的全部,當(dāng)官是好男人的全部!”
沈方晨死纏硬磨讓蘇婉晴只好答應(yīng)。本來她盼著他能夠出人頭地,在上升的路途上很愿意幫他,但一想到戴先平的頤指氣使和他秘書小王的蠻橫無理就灰了心??缮蚍匠窟@么熱切,她實在不忍心拒絕。
兩個多月以后,集團黨委提拔了一批干部,沈方晨也在其中,他的審計部辦公室主任的后面終于在括號內(nèi)帶上了一個副處級。雖然現(xiàn)在還在部里一個中層崗位,但畢竟副處級是個帶級別的干部了,沈方晨對這個打了折扣的提拔還是欣喜若狂,抱著蘇婉晴在地上直轉(zhuǎn)圈,說這都是沾了戴先平的光了。當(dāng)然,沈方晨后來又找過戴先平幾次。蘇婉晴說:“別的女人都指望夫貴妻榮,我卻只想平平安安、平平淡淡過日子,你只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就夠了!”沈方晨一臉感動,說:“知道知道!我一定不辜負你!”
三
往常中午下班回來做好飯了,沈方晨也就回來了,現(xiàn)在他卻不但中午不能回來,下午不回家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了。提拔后,場面上需要他去應(yīng)酬的越來越多。每次回來做飯以前,蘇婉晴只好打電話問他回不回來。有時候他說回來,可是等到蘇婉晴把飯做好,沈方晨又打來電話說不回來了!把期期艾艾的蘇婉晴弄得好生失落,只好滿懷幽怨地獨自一人吃。下午回來,中午剩下的飯菜往往就夠她吃了,而沈方晨照例是不回家吃飯的,只在很晚的時候回來上床倒頭就睡。蘇婉晴突然覺得生活好生沒有滋味,“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當(dāng)初她十分渴望他有出息,現(xiàn)在沈方晨有了點兒不大不小的出息,她卻反而有些惆悵了。過日子其實就是過女人,蘇婉晴知道這句話的內(nèi)涵。為了家她什么都可以舍棄。可是現(xiàn)在有誰在乎她的一腔情愫呢?這滿懷的幽怨還不能對沈方晨說,說多了沈方晨會說她無理取鬧,他其實也是為了這個家,他無辜著呢。沒有辦法,隨他去吧。
又是夜班,和蘇婉晴當(dāng)班的護士周蕓欣,肌膚勝雪、美麗溫柔,先是和蘇婉晴被稱為內(nèi)科的雙姝,許慧晨調(diào)過來后,三個人又被稱為內(nèi)科“三朵金花”。周蕓欣是清麗的梨花,許慧晨是艷麗的桃花,蘇婉晴是桃花和梨花兼而有之。護士長黃晶晶有一次說過一句很得罪人的話:總院唯有內(nèi)科姹紫嫣紅開遍。內(nèi)科護士的確大多年輕漂亮,個個貌美如花。黃晶晶本人就是美女。周蕓欣聰明勤快,蘇婉晴很愿意和她一起值班。
盡管心里有事,蘇婉晴還是能夠把那些憂郁和繁雜深深壓在心底。周蕓欣就不一樣了,周蕓欣的心事總是寫在臉上的。蘇婉晴僅僅掃了一眼,就知道她又出狀況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白居易不識琵琶女,但她卻識得周蕓欣為什么抑郁寡歡。同在內(nèi)科,日久生情,護士周蕓欣愛上了醫(yī)生盧偉平。男未婚,女未嫁,這本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愛情故事。只是,簡單的故事也有曲折的情節(jié),周蕓欣落花有意,盧偉平卻流水無情,這讓周蕓欣陷入了無邊的煩惱。按說盧偉平三十出頭的年齡,早就應(yīng)該娶妻生子了,他卻一直孑然一身。周蕓欣傾心于他,這算是天大的好事,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會推脫。蘇婉晴曾經(jīng)主動當(dāng)過紅娘,找機會很策略地向盧偉平傳達了周蕓欣對他的情感?!苞L鶯”主動拋出繡球,更有“紅娘”上門牽線,盧偉平這個“張生”卻依然無動于衷,實在大煞風(fēng)景。蘇婉晴好事做到底,再找機會勸說盧偉平。盧偉平終于答應(yīng)和周蕓欣相處,周蕓欣心花怒放喜不自勝??墒羌毿牡奶K婉晴注意到,周蕓欣可能只是一廂情愿,盧偉平其實并沒有進入狀態(tài)??礃幼樱苁|欣是和盧偉平鬧別扭了,要不然她心直口快的絕不會這么垂頭喪氣。蘇婉晴想。
在蘇婉晴的追問下,周蕓欣說昨晚他們都不值夜班,她買了很多好吃的去陪他。無意中把盧偉平一件小水晶掛件摔壞了,他臉色鐵青對她大發(fā)雷霆,還讓她快點走!她為此整夜都沒有睡著。蘇婉晴說:“別著急,姐立刻替你興師問罪!”周蕓欣不好意思了,說:“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事情,也許他心里有什么事情呢!”蘇婉晴玩笑說:“你看你這么理解他,他還這么對你真是不知好歹!姐會管到底的!”周蕓欣扭扭捏捏說:“蘇姐慢慢找機會吧?!碧K婉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說:“我會盡快的,要不然咱們的小美女可等不及的!”
夜深了,涼意漸濃,蘇婉晴到“閨房”準(zhǔn)備加件衣服。護休室干凈溫馨,處處洋溢著女性才有的清香,被她們私下里稱為閨房。她心不在焉擺弄著那件藍色的毛衣外套,想沈方晨今晚不回家在干啥呢?
一陣敲門聲打亂了蘇婉晴的思索,莫不是哪個患者有什么事情?職業(yè)本能使她迅速打開門,面前站著的居然是趙子衡。在這五月的夜晚,趙子衡站在門口,宛如一只求偶的驕傲雄獅,空氣里簡直有一種濃濃的荷爾蒙氣息在彌漫。
蘇婉晴的心跳得幾乎要飛出胸腔,這么晚了趙子衡來這里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趙子衡一把關(guān)上門說:“我們好好談?wù)??!碧K婉晴躲向一邊,說:“我一個小小的護士和您院長有什么好談的?”趙子衡說:“怎么會沒有什么談的呢?總院好多人想和我談?wù)劊疫€不愿意哩!今晚正好有空,我來問問上次我給你說的話,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答呢!”蘇婉晴說:“我早說過了,那個護士長我不想當(dāng)!”趙子衡說:“我就不信你不想當(dāng)護士長!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像你這么漂亮能干的人,絕不應(yīng)該一輩子屈居人下?!碧K婉晴避開他灼灼的目光說:“對不起,我沒那個興趣!你不是說有很多人想當(dāng)嗎,誰愛當(dāng)就當(dāng)吧?!彼惨徽Z雙關(guān),說:“反正我絕不會干那個!”趙子衡說:“護士長只是個臺階,以后只要你表現(xiàn)好,就會像我一樣當(dāng)副院長乃至院長,你要把握好這個機會!”他一步步靠近蘇婉晴,鼻子的熱氣都噴到她臉上了。
蘇婉晴后退一步說,“別說了,你看錯了,我不是那樣的人!”
趙子衡堅持誨人不倦,諄諄善誘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人生的機會只在一念間,你要記住!”他的臉色潮紅,情欲洶涌有些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樣子,猛地把蘇婉晴往自己懷里摟。蘇婉晴猛然抬手,在他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小綿羊頂了大老虎一頭,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趙子衡捂著臉不相信地望著她,臉色漸漸猙獰起來。
蘇婉晴拉開門落荒而逃。夜色漆黑,風(fēng)吹樹葉刷刷作響,路上行人基本絕跡,她一路狂奔連恐懼都忘記了。家距離醫(yī)院不遠,一進門她就靠在防盜門上大口大口喘氣,淚水嘩嘩直流,心幾乎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人面獸心的趙子衡把自己當(dāng)成什么人了?她真希望沈方晨出現(xiàn)在眼前抱著她安慰她。然而家里冷冷清清的,沈方晨根本不在家。撲倒在沙發(fā)上,她一動不動任淚水嘩嘩流。想給沈方晨打電話可不知怎么說,沈方晨心眼兒小,鬧不好還會懷疑自己在外面怎么樣呢,她內(nèi)心痛苦而矛盾。
蘇婉晴一直覺得調(diào)到集團總院是一件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哪知道非但不是好事,簡直就是飛來橫禍。以后日子長著呢,如何面對趙子衡?他敢跑到科室糾纏自己真是色膽包天,她簡直崩潰了!她顫抖著撥了沈方晨電話,好不容易他才接了,耳語般說:“開會!”這時候還開會,蘇婉晴有點不相信,大聲質(zhì)問:“你騙我!”沈方晨聲音稍稍抬高了一點,說:“給你說過的,最近中央巡視組對總公司開展巡視,真在開會,王部長也在?!碧K婉晴一時語塞,遲疑時沈方晨已經(jīng)掛了,她搶著喂喂了兩聲,那頭再沒聲息。蘇婉晴怔怔地望著手機,雖心有不甘卻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后沒想到手機又響了,竟然是沈方晨的頂頭上司、集團審計部長王蕓麗打來的,蘇婉晴頃刻間再次淚雨滂沱。
王蕓麗說:“對不起,這么晚了本該讓沈方晨陪你才對!可是最近實在太忙,中央巡視組入駐集團公司,這個你懂得!這不,我們到現(xiàn)在還在開會!你家沈方晨最近一直跟著我跑,你是不是不放心了?”雖然被心里的委屈壓得喘不過氣,不過蘇婉晴也知道應(yīng)該識大體顧大局,強笑說:“沒事沒事,怎么會不放心呢?跟領(lǐng)導(dǎo)在一起還會有什么問題?”
王蕓麗追問:“真的沒事?會議大概就到明天早晨了,今晚他回不來,你照顧好自己!”
蘇婉晴連連點頭,似乎對方可以看見她,說:“我真的沒事,你們開會吧!”王蕓麗說:“放心,不會有人把他拐走的。等這段時間忙完了,我立刻完璧歸趙,毫發(fā)未損地把他給你送回來!”
有了王蕓麗這個電話,縱然再大的委屈蘇婉晴也不能說什么了。一個人躺著默默流淚,她忽然覺得沈方晨今晚不在家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要不然,依著他的性格非找趙子衡拼命不可。
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盡管蘇婉晴被趙子衡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弄得心神不安,她到底惦記著周蕓欣的事情。只是雖然同在一個科室,但是想和盧偉平說說這件事情的機會還真不好找。若是下班了說吧,孤男寡女的更不方便,蘇婉晴就一直在等。終于這個下午科室病人少,比平日清靜很多,醫(yī)生護士都有了閑暇,蘇婉晴趕緊叫了盧偉平說話。再耽擱下去,望眼欲穿的周蕓欣不知道怎么著急呢。當(dāng)?shù)眉t娘,就當(dāng)?shù)锰K秦,她愿意好好游說盧偉平。
在樓道的盡頭,盧偉平坐在綠色的患者休息椅上,低著頭不說話。
蘇婉晴單刀直入說:“你大概知道我為什么事情找你,周蕓欣這么好的姑娘,你還有什么不滿意呢?”盧偉平半晌不說話。蘇婉晴說:“看得出你有很深的心事,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為了什么?”
盧偉平低頭不語好久才哽咽說:“我上大學(xué)時候有個戀人,畢業(yè)前夕一切都安定下來了,我們一起去黃山旅游遇上危險,為了救我她死了。那時候她已經(jīng)懷了我的孩子,這么多年過去,我只要一閉眼就看到她那渴望活下去的眼神,似乎還有我的孩子在叫爸爸的聲音,我怎么也走不出這個陰影。我也曾經(jīng)試著和周蕓欣相處,但卻怎么也進入不了狀態(tài)。她弄壞的水晶掛件就是我的戀人送的,我一直珍藏著作為對她的紀(jì)念。你替我解釋一下吧,我是怕我耽擱了周蕓欣!”
盧偉平居然會有如此傷心的過往,蘇婉晴真的沒想到?!耙忉屵€是你自己去解釋吧!不過人生短暫,該把握好的一定要把握好。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想也無益!我的意思你懂吧?”盧偉平望著她,半晌說:“你真的不明白?其實我心里早已有了別人,只是這個人現(xiàn)在還不知道,當(dāng)然我現(xiàn)在還沒有向她表白,但是我愿意等她。我相信終有一天,她能感受到我的情義?!?/p>
望著盧偉平遠去的背影,蘇婉晴錯愕不已。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盧偉平悲傷的過往把蘇婉晴也弄得心情很不好,沒有完成周蕓欣的任務(wù)也讓她滿懷歉意。很快到了下班時間。沈方晨跟著王蕓麗出差已經(jīng)幾天沒有回家,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回去冷冷清清真讓她發(fā)愁。出門碰到許慧晨,就像大雨中奔走的人頭頂忽然出現(xiàn)一把傘,蘇婉晴心頭有了一片晴空?!叭ノ壹页燥埌伞!碧K婉晴熱情邀請許慧晨。許慧晨興奮地說:“醫(yī)院食堂的飯早吃膩了,正好打個牙祭!”
沈方晨不回來的時候,蘇婉晴一個人都是隨便湊合,有了許慧晨,她做菜就用心了。一盤炒咕咾雞脯,一盤核桃蝦,一盤家常腐竹,再來一盤叉燒豆角炒蛋,最后還有一盆蒜苗海鮮烏魚米粉湯,真正的四菜一湯。許慧晨贊不絕口說:“做你老公的人真是有福了!”蘇婉晴半開玩笑半帶真說:“就算做得再好,有人經(jīng)常還不回來吃呢?!背赃^飯,許慧晨在蘇婉晴收拾廚房之際洗了個澡,兩人坐在沙發(fā)上聊天。許慧晨長發(fā)半濕半干軟緞子般披在肩上,身體和發(fā)間香氣氤氳,加上黑色短裙和黑色絲襪,性感逼人。蘇婉晴說:“許妹妹這么迷人,要是我是個男人,一定會非你不娶的。”“蘇姐取笑我?!痹S慧晨嬌羞地笑說。
說話間沈方晨意外回來了,眼睛一亮,說:“來了個小美女!”許慧晨問蘇婉晴:“我該叫姐夫還是該叫大哥?”沈方晨沒少往醫(yī)院跑,和許慧晨早已熟悉,蘇婉晴還沒開口,沈方晨搶先說:“叫姐夫,我老婆沒有妹妹,我正遺憾自己沒有小姨子!你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小姨子嘛!”
許慧晨莞爾一笑,更加風(fēng)情萬種,說:“那就叫姐夫,姐夫可真會說話!”
沈方晨打開包取出一條玫瑰金黑陶瓷香奈兒手鏈送給許慧晨,說:“正好姐夫買了幾件禮物,送給你一個算是見面禮!”許慧晨再三推辭,說:“這禮物太貴重了,實在受不起。”沈方晨說:“值不了幾個錢的,都是我買回來哄你姐高興的小玩意兒!你是我小姨子,受得起!”許慧晨湊到蘇婉晴耳邊悄悄說:“晴姐,姐夫可是越來越帥了!他天天在外面跑,你就不怕被人搶跑了嗎?”蘇婉晴掩飾著內(nèi)心的幸福,說:“我才懶得管,誰要就拿去吧!”許慧晨說:“這可不行,你得留意啊!”兩人笑作一團。
五
時間過去兩個月了,蘇婉晴差不多不再為討厭的趙子衡曾經(jīng)糾纏自己的事情而煩惱。日子如果就這么過下去,她一定會真的把這件事情忘掉。就像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既不會影響她的生活,也不會影響趙子衡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君子不念人之惡嘛。只要趙子衡知難而退,說明他還有廉恥之心,算不得不可救藥。
然而事情并不以蘇婉晴的意志為轉(zhuǎn)移,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真的把她送入了地獄。
星期四上午開完例會,蘇婉晴給一位肺心病患者吸氧的時候,副院長趙子衡帶著人來護士站找蘇婉晴。聽說趙子衡“有請”,她臉都白了。猶豫再三,只好叫來一名實習(xí)護士交代一下,慢騰騰地向護士站走過來。趙子衡正等得有些不耐煩,看見蘇婉晴過來,陰郁地一笑,板著臉說:“最近婦產(chǎn)科護士缺員比較多,醫(yī)院臨時決定從部分科室抽調(diào)幾名護士幫忙,內(nèi)科抽調(diào)了你,現(xiàn)在就帶你到婦產(chǎn)科報到!”
蘇婉晴腦子亂了,轉(zhuǎn)念間明白這是趙子衡在刁難自己!
趙子衡揶揄說:“不愿意去嗎?上次給你說的那個事情,要是你愿意就不會這樣的,這次你再不愿意也是不行的!”
蘇婉晴看看黃晶晶,黃晶晶沒事一樣看著趙子衡,她知道她救不了自己。盡管王熙鳳依然是王熙鳳,但來的這個人卻是至高無上的賈老太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蘇婉晴說:“我服從醫(yī)院的決定!”
趙子衡擠出一絲笑意,說:“謝謝你支持我的工作!”
一到婦產(chǎn)科,趙子衡鐵青著臉訓(xùn)斥護士長太不稱職,把科室管理得亂七八糟,又指著蘇婉晴說:“這是內(nèi)科來的蘇婉晴,從今天開始正式到婦產(chǎn)科上班?!眿D產(chǎn)科護士長在趙子衡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下,絲毫不敢反駁,唯唯諾諾點頭答應(yīng)著。趙子衡接下來的話把蘇婉晴和護士長都弄懵了:“今天給你交個底,等蘇婉晴把婦產(chǎn)科工作熟悉之后,由她接替你的護士長!”婦產(chǎn)科護士長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望著趙子衡遠去的背影氣得臉都青了,說:“蘇婉晴算你狠,你要上趙子衡的床我不攔你,可是你別來搶我的飯碗啊!”
蘇婉晴明白趙子衡的惡毒用心,只要被任命為護士長,那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她面紅耳赤說:“護士長你別聽他的,事情不是這樣的!是趙副院長說婦產(chǎn)科人手少,要抽調(diào)我來幫忙的!”護士長冷冷地說:“什么婦產(chǎn)科護士人手少,我怎么不知道?別裝了,這總院人誰不知道,要讓趙子衡任命一個人當(dāng)護士長,除非先上他的床!集團總院現(xiàn)在就有這樣的幾個護士長!”
蘇婉晴強自辯解說:“我和他是清白的,我絕沒有要當(dāng)護士長的意思!”
護士長哼哼一笑說:“你放心,雖然護士長的任命不是誰個人可以決定的,但只要趙子衡想要誰當(dāng)護士長,他一定可以辦到的!你都和他那樣了,他會不盡心竭力嗎?”
在婦產(chǎn)科上了短短一周時間班,蘇婉晴遭受了很多屈辱。最臟最累的活兒護士長都安排她去,又會抓住有很多人在場的機會,隨便找個理由狠狠訓(xùn)斥她,弄得她尷尬至極。她心情灰暗極了,一回家就不想再出來。沈方晨還是老樣子,或者早出晚歸,或者一兩天不見面,她對他的怨氣越來越大,而他卻似乎毫無察覺。蘇婉晴氣急敗壞,中午回去,沈方晨意外地已經(jīng)回來了,終于逮著他了。她大聲說:“你還知道回來???”沈方晨一副無辜的樣子,說:“我的家我怎么不知道回來?”
蘇婉晴哭了,說:“你根本就忘了還有個家了,你關(guān)心過老婆嗎?”
沈方晨說:“用得著我關(guān)心嗎?我老婆現(xiàn)在長本事了,有人關(guān)心,馬上都要當(dāng)護士長了!”原來他是這么個意思,蘇婉晴氣得渾身發(fā)抖,說:“沈方晨你混蛋!”沈方晨說:“混蛋不要緊,我只怕當(dāng)烏龜?shù)?!”本指望沈方晨能安慰自己,沒有想到他的怨氣這么大。蘇婉晴沖進臥室撲到床上流淚,沈方晨坐在沙發(fā)上抽了一根煙,起身重重一摔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婉晴終于大聲哭了起來,內(nèi)憂外患,以后日子怎么過?。?/p>
這樣一鬧騰,午飯就沒有吃成,饑腸轆轆又頭昏腦漲。到科室的時候,盧偉平在等她。盡管蘇婉晴為自己的事情正煩惱不已,還是關(guān)切地想,他是不是又和周蕓欣出什么問題了?最近一段時間,在周蕓欣的緊追不舍下,盧偉平似乎慢慢接受了她,蘇婉晴為他們感到高興。然而盧偉平并不是為了周蕓欣。盧偉平說:“這個醫(yī)院太壓抑了,我有個同學(xué)在廣州開了一家私人醫(yī)院,我早就想過去,趙子衡這樣對你,不如我們一起去廣州!”
盧偉平這話不亞于一顆炸彈,把蘇婉晴震得呆了。他這是什么意思?蘇婉晴漸漸有些明白了,只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趕忙慌亂含糊地說:“我已經(jīng)沒有這個資本了!我的家在這里,我的根在這里,我還能到哪里去呢?就是你也不能隨隨便便去,你走了周蕓欣怎么辦?”盧偉平說:“我知道你內(nèi)心的煎熬,只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切都會好起來!”蘇婉晴趕忙說:“別說了,另起爐灶這不容易,我們一起堅持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盧偉平說:“我會等到你同意的那一天!”蘇婉晴瞪大眼說不出話來。
六
就算趙子衡再怎么糾纏,蘇婉晴也相信自己可以應(yīng)付得來,這種事情,趙子衡還不敢過于膽大妄為。可是盧偉平真的成了她的一塊心病。盧偉平說他心里早已有了人,蘇婉晴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就是他心里的這個“人”!天吶,還有比這更亂的事情嗎?一個趙子衡已經(jīng)讓沈方晨如此誤會,要是讓他知道還有個盧偉平,他會怎么想?蘇婉晴想都不敢想。生活真的在她手里成了一團麻,她怎么也理不出頭緒了。
在婦產(chǎn)科又一次受到護士長奚落的這個下午,蘇婉晴接到內(nèi)科護士長黃晶晶電話,要她把手頭的事情交代一下馬上回來。黃晶晶總是一副水波不興的樣子,今天卻有些神神秘秘的。蘇婉晴悶悶地說:“趙副院長同意嗎?可別讓他再把我發(fā)配到十八層地獄!”黃晶晶說:“同意了,他不得不同意!”蘇婉晴奇怪了,這到底怎么回事呢?趙子衡良心發(fā)現(xiàn)了?黃晶晶神秘地說:“因為我們科室里來了一位重要的病人!他點名要你護理,你想趙子衡敢不同意嗎?”
蘇婉晴滿懷疑惑地把手頭的工作交代一下,婦產(chǎn)科護士長顯然已經(jīng)接到趙子衡的電話了,也沒有怎么為難她。等她趕到內(nèi)科的時候,黃晶晶說的那位重要病人正在發(fā)火,“怎么啦?小蘇沒有上班嗎?還是她架子太大?”蘇婉晴一進來,馬上看到副院長趙子衡正伺候在病房里,戴先平黑著臉正在訓(xùn)斥他。蘇婉晴恍然大悟,怪不得趙子衡這么痛快地答應(yīng)她暫回內(nèi)科。趙子衡面對她的時候,冷嗖嗖的臉可以把衣衫單薄的人凍死,但是面對戴先平的時候,卻不得不是流火的七月天,那熱情可以燒開戴先平臉上任何時候滴出的冷水。
戴先平看到蘇婉晴,笑容立刻浮上臉,說:“看起來你給我服務(wù)很不情愿!”
蘇婉晴說:“沒有啊,在我眼里來醫(yī)院的都是病人,沒有什么情愿不情愿的!”戴先平說:“既然這樣,為什么這么大一會兒時間才來呢?”蘇婉晴沒好氣地說:“戴書記,我現(xiàn)在在婦產(chǎn)科工作,要回內(nèi)科來,可不得先把那邊的工作交代一下?”戴先平不再說話,蘇婉晴手腳利落地給他收拾輸液。
病房里只有三個人了,戴先平說:“你怎么跑到婦產(chǎn)科了?內(nèi)科不是挺好的嗎?聽說婦產(chǎn)科又臟又累,大家都不愿意去呢!”蘇婉晴說:“這都是拜你們這些領(lǐng)導(dǎo)所賜啊!我一個小小的護士,能怎么樣?”戴先平問:“怎么回事,說來聽聽!”蘇婉晴氣更大了,說:“因為我太賤了??!”戴先平笑笑說:“繼續(xù)!”
蘇婉晴瞪著他說:“很好笑嗎?因為我太賤,才不識抬舉。有人想讓我當(dāng)護士長,可是我沒有答應(yīng),所以我就被打擊報復(fù)啊!”
戴先平皺了皺眉,又大笑起來說:“我知道了!這個趙子衡??!”他望著蘇婉晴,說:“當(dāng)護士長這可是好事啊,你怎么不愿意呢?”蘇婉晴說:“你覺得我為什么不愿意呢?換了你是我,你愿意嗎?”戴先平做出佩服的樣子,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氣節(jié)的嘛!”看他表情,估計趙子衡給人許諾當(dāng)護士長的內(nèi)幕他有所耳聞,蘇婉晴說:“怎么?你以為我真的很賤嗎?”戴先平調(diào)皮地吐吐舌頭,說:“沒有沒有,我可沒有這么想!”
蘇婉晴想起這些天受的委屈和沈方晨的冷漠,眼淚簌簌流下來。戴先平示意秘書小王給她遞過紙巾,她擦著眼淚更加悲傷。戴先平說:“這么點小事情,至于這樣傷心嗎?你放心好了,我給趙子衡說一聲,讓你重新回內(nèi)科來就是了?!?/p>
戴先平隨即打電話說:“老趙啊你真不地道!我在內(nèi)科住院,就只碰到一個使喚順手的護士,你倒好,把她調(diào)到婦產(chǎn)科去了!你總不會要我老戴去婦產(chǎn)科輸液吧?”蘇婉晴不知道那邊趙子衡怎么說,但看戴先平那意思,應(yīng)該是趙子衡同意她重回內(nèi)科了。在她是挾泰山以超北海的事情,在他卻只是為長者折枝般簡單。她在趙子衡的屋檐下,而趙子衡又在戴先平的屋檐下,既然人在屋檐下就都是要低頭的。戴先平打著哈哈說:“你小子那點花花腸子,咱老戴可都知道!你小心點兒,醫(yī)院的護士長都是你的關(guān)系戶,你還好意思在這里混下去嗎?她們還不把你的腳纏碎了?”盡管蘇婉晴對戴先平并不真的感激,表面上她還是表示了謝意,戴先平呵呵笑著說:“別客氣別客氣,只要你以后對我不再冷若冰霜就可以了?!?/p>
在戴先平治療這一段時間,盧偉平總會或有意無意地進來讓她向患者傳達醫(yī)囑,或讓她幫某個護士代班。戴先平對他頻頻出入頗覺反感,對蘇婉晴說:“這個年輕人護花使者當(dāng)?shù)帽M職盡責(zé)啊,你眼光不錯!”蘇婉晴臉紅了,說:“你說什么我不明白!”戴先平說:“要不然他就是第二個趙子衡,居心叵測,你可要小心!”
出院的時候,戴先平說:“以后姓趙的再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別的我?guī)筒涣四?,對付他還是綽綽有余的?!碧K婉晴做出衷心感謝的樣子說:“謝謝戴書記,我想他以后會收斂的!要我說,真不該把這樣的人放在這個位置上!”戴先平意味深長地笑笑搖搖頭說:“這世上的事情很復(fù)雜,不是你想象的非黑即白那么簡單!你以為趙子衡本來就是這么無恥嗎?他本是個非常有能力、有正義感的人。前任院長身體不好,不太管事兒。趙子衡作為第一副院長,主管業(yè)務(wù),非常敬業(yè),把所有的事情都管理得井井有條。那幾年總院各項工作由原來排名靠后一舉躍上前幾位,趙子衡功不可沒。只是排名最后的副院長高彥華當(dāng)了院長以后,他心理極度不平衡,在巨大的失落中終于自甘墮落,開始胡作非為了!要不是我分管干部,他不一定會買賬的!就算我想把他拿下來,別的人也不一定會同意!”
盡管和沈方晨的別扭還沒有過去,蘇婉晴還是為重回內(nèi)科而高興不已。沈方晨不回來就不回來,總有他回來的時候,男人有時候比女人更加孩子氣,賭氣過去了就好了。下午蘇婉晴一邊做飯一邊這么想,現(xiàn)在更大的難題倒是盧偉平,怎么才能讓他收回這段不切實際的感情呢?
糾結(jié)中手機響了,審計部長王蕓麗打來的。王蕓麗笑哈哈地說:“晴兒妹妹,我都知道了!沈方晨這小子不是東西,怎么能聽信別人的謠言呢?我已經(jīng)狠狠罵過他了!”王蕓麗這么看,蘇婉晴忍不住說:“沈方晨這家伙,他就不是人!”“妹妹別生氣,王姐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已經(jīng)命令他今晚早點回來陪你,要好好給你道歉!到時候你不管怎么懲罰他,他都要無條件接受!”王蕓麗安慰她。
蘇婉晴哭得更厲害,說:“我哪里想懲罰他,只要他不聽信謠言,我就謝天謝地了!”
王蕓麗說:“那不行,你必須懲罰他,要不然這小子不長記性,只會變本加厲欺負你!當(dāng)然啦,那些灌辣椒水、上老虎凳什么的酷刑,就不必了,最多夜里要他三次以上,看他以后還有勁兒和你鬧嗎?”
蘇婉晴撲哧一笑,說:“王部長真會開玩笑!”
王蕓麗說:“沒開玩笑,要是換了姐,一定要這樣,看他神氣什么!”
果然沈方晨很快就回來了,一進門看到蘇婉晴在吃飯,就嬉皮笑臉地過來問:“老婆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不打個電話叫我回來陪你一起吃?”蘇婉晴板著臉,只顧吃飯不接他的茬兒。
沈方晨俯身趴在蘇婉晴肩上,涎著臉說:“娘子別生氣,小生知錯了!”
蘇婉晴撲哧一聲笑了,沈方晨說:“老婆笑了就是原諒我了!”蘇婉晴罵道:“別嬉皮笑臉的,誰原諒你了?”沈方晨嘿嘿笑著說:“我就知道,老婆通情達理,胸懷廣闊,哪像我小肚雞腸、斤斤計較!”蘇婉晴說:“你還知道自己小肚雞腸?”沈方晨說:“當(dāng)然知道,我更知道我老婆胸懷廣闊!”他把“胸懷廣闊”四個字咬得重重的,雙手已經(jīng)在她胸前撫摸起來,說:“果然是如此渾圓廣闊啊!”蘇婉晴打了一下他的手,說:“貧嘴!”沈方晨一把抱住她,說:“我不光貧嘴,還會有行動的!”
晚上沈方晨和蘇婉晴過得很甜蜜,內(nèi)憂外患在一瞬間解決了,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冰山瞬間融化,幸福日子再次回歸了。
七
蘇婉晴被通知報名參加護士長公開競選的時候,她的心再一次縮緊了,是不是趙子衡操縱院長安排自己的人?內(nèi)科別的姐妹卻對公開選拔護士長反應(yīng)熱烈,大家都在猜測誰會成為新的護士長?黃晶晶不當(dāng)內(nèi)科護士長了又會去干嘛?問黃晶晶,她一片茫然也不知道醫(yī)院到底怎么安排。盡管她心里翻江倒海卻依然談笑風(fēng)生,的確有王熙鳳泰山崩于前而面色絲毫不改的大家風(fēng)范。按照醫(yī)院的要求,內(nèi)科符合條件的三名護士全部報名,蘇婉晴是其中之一。她不想報名,可是黃晶晶說了醫(yī)院堅決不允許有符合條件而不報名者,只好勉強報名參加。
這次活動效率格外高,動員部署過了五天之后很快就舉行了筆試。經(jīng)過資格審查和理論考試的篩選,三十八名業(yè)務(wù)骨干進入到面試階段。盡管蘇婉晴抱著敷衍了事的態(tài)度,沒有想到成績公布了,她理論考試名列第三,沒有懸念地進入面試。筆試給了蘇婉晴很大信心,看起來這次公開選拔不一定就是原來想象的是趙子衡在做手腳。蘇婉晴終于信心滿滿精心做了一番準(zhǔn)備,要在面試這個環(huán)節(jié)上取得好成績。接下來的面試她發(fā)揮得不錯,在所有人員中排在第三名。很快,民主測評、組織考察等程序都進行結(jié)束了,蘇婉晴綜合成績名列第二。文件很快下來,黃晶晶調(diào)任總護士長,蘇婉晴被任命為內(nèi)科護士長,她的愉快可想而知?!按猴L(fēng)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孟郊當(dāng)年登科后就是這種心情吧?
盧偉平挑了一個旁邊沒人的機會向蘇婉晴表示了由衷的祝賀。蘇婉晴不敢和他細說,敷衍著感謝他的祝賀。沒想到盧偉平又說:“盡管當(dāng)了護士長是好事,但我依然想請你和我一起去廣州?!碧K婉晴駭然望著盧偉平,看來他真的鐵了心在向自己大膽表白。他這到底是怎么啦?蘇婉晴惶惑無已,敷衍幾句趕緊躲開。
黃晶晶約蘇婉晴、許慧晨和幾個姐妹一起到“望江樓”吃飯,慶祝自己的提拔。黃晶晶老公不久前剛剛由集團行政部副部長提拔為銷售公司總經(jīng)理,她可謂雙喜臨門。在“望江樓”樓梯拐彎處,蘇婉晴無意中回頭,意外發(fā)現(xiàn)趙子衡和藥劑科科長以及另外幾個人也來這里了。趙子衡談笑風(fēng)生躊躇滿志,旁邊那幾個人對他恭敬有加。蘇婉晴躲在一邊仔細聽,這些人談?wù)摰木谷皇轻t(yī)院最近一次的藥品采購。等他們進了包間,蘇婉晴才從暗處出來走進自己的包房。
屋頂?shù)囊繇懤镎诓シ乓磺妍愅窦s的古箏樂曲,叮叮咚咚婉轉(zhuǎn)悠揚,天籟一般的絕妙之音漫卷漫舒,營造出一種空靈悠遠的意境。蘇婉晴的心情卻一點兒也不空靈,進門就說:“我剛才碰到趙副院長,看樣子是和幾個藥商一起吃飯!”黃晶晶說:“人心險惡,高彥華慘淡經(jīng)營,對趙子衡處處忍讓,才使得趙子衡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就在高彥華想重拾舊山河之際,卻遭人暗算身陷囹圄!”
蘇婉晴十分意外,問:“你說些什么呢?”
黃晶晶說:“我也是聽老公說的,他和集團紀(jì)委的人熟,有個朋友透露說趙子衡趁中央巡視組在總公司巡視之際,舉報了高彥華很多問題??偣炯o(jì)委轉(zhuǎn)到集團紀(jì)委調(diào)查,有一件查實了,高彥華已經(jīng)被叫去談話了!本來,這次公開選拔護士長是大權(quán)旁落的院長高彥華終結(jié)趙子衡‘?dāng)z政的第一次反擊,總算有了一定斬獲,哪知道卻又出了問題,集團黨委已經(jīng)安排了趙子衡暫時主持總院工作。”
黃晶晶說:“趙子衡老婆和高彥華老婆在一個科室上班,高彥華老婆無意中透露有個藥商給了高彥華10萬元,還說高彥華和趙子衡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高彥華有10萬元趙子衡肯定也會有的。趙子衡老婆回家問他要錢,趙子衡否認(rèn)自己收過錢,還借機把高彥華舉報了。高彥華走到今天,全是因為他有個蠢老婆。這女人生性奢華,典型的胸大無腦,俗話說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我們女人嫁不好丈夫不行,男人找不到好老婆也是足以致命的!”黃晶晶說這話的時候,第一次不像潑辣精明的王熙鳳,反倒像是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一向單純的許慧晨也神秘地說:“趙子衡也忒膽大了些,居然敷衍了事地只和中標(biāo)醫(yī)藥公司簽訂了少部分供藥合同,而把大量的合同給了其他幾個關(guān)系戶醫(yī)藥企業(yè)。我有個藥房的朋友,說最近醫(yī)院藥價又大幅上漲了一次,中間的貓膩誰不知道呢!”蘇婉晴瞠目結(jié)舌,事情居然會這樣?
盡管滿桌子都是珍饈佳肴,蘇婉晴卻腦子很亂,吃起來味同嚼蠟。掌握了總院大權(quán)的趙子衡會把自己怎么樣呢?她一直對高彥華把她從礦區(qū)衛(wèi)生所調(diào)到集團總醫(yī)院心懷感激,自己又沒跑沒送,他真正是出于公心的。這樣公正的人,現(xiàn)在不多了。聚會本來是一場皆大歡喜的事情,但是這次聚會,一個個消息如同一顆顆炸彈,把蘇婉晴炸懵了。一連幾天,心里都冷颼颼的,似乎寒冬臘月吃了冰激凌。
第二天上班了,蘇婉晴腦子依然亂哄哄的。電話猛然一響,她嚇了一跳。又是趙子衡“有請”的電話。她實在不愿意去見這個人,但主管業(yè)務(wù)的副院長找護士長談話,她實在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進了趙子衡辦公室,蘇婉晴特意把他辦公室的門開大,趙子衡卻像什么也沒有在意顯得格外熱情,站起來示意她坐下才說:“小蘇越來越漂亮了?。 碧K婉晴一語雙關(guān)地說:“趙院長可真會開玩笑!”趙子衡說:“你已經(jīng)知道了吧?我們的院長大人高彥華因為在藥品購銷中收受賄賂,被集團紀(jì)委雙規(guī)了。你看你,早知道今天,就不會和他糾纏在一起了吧?”
蘇婉晴紅了臉,說:“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趙子衡嘲弄地說:“你別再等他回來了,他根本不會回來了。這個院長本來就是我的,被他搶了去。他一個排名最末的副院長當(dāng)了院長,我這個常務(wù)副院長卻沒有當(dāng)上,這公平嗎?我在這里從實習(xí)醫(yī)生干起,到科室主任再到副院長,整整20年給醫(yī)院的貢獻該有多大?這還有天理嗎?現(xiàn)在高彥華就要把這本該屬于我的東西還給我了!你是很漂亮,但還不值得我這么處心積慮要把你搞到手!我這么做不過是為了打擊高彥華。你是他從礦區(qū)衛(wèi)生所調(diào)上來的,還被他提拔為中層,是他樹立的先進典型和標(biāo)桿!如果把你拉過來別人會怎么看他?對一個男人來說,自己中意的女人投入敵人的懷抱,對他的打擊又會是多大?只是沒想到你居然為他守身如玉,不肯接受我的好意!你知道這讓我多么忌恨他嗎?”
“守身如玉”這個詞讓她太難堪了,蘇婉晴只好一連串地說:“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和高院長之間的矛盾,關(guān)我何事呢?”
趙子衡笑了說:“你越是不肯接受我的好意,越是堅定了我把高彥華扳倒踏上一腳的決心!高彥華這只孫猴子到底沒有逃出我如來佛的手掌心吧?我知道你和戴先平關(guān)系不錯,但他也是靠不住的,他很快就要調(diào)走了,而你卻還要繼續(xù)留在這里。高彥華倒了,戴先平走了,只有我才是你最靠得住的人!你仔細想想吧!”他對著蘇婉晴驕傲地笑著,宛如一只貍貓看著落入自己利爪的老鼠。
肯定是趙子衡誣陷了高彥華,蘇婉晴相信高彥華絕對不是貪官。只是自己勢單力孤,有什么辦法去證明呢?
猶豫再三蘇婉晴還是給戴先平打了電話。知道是趙子衡舉報高彥華以后,蘇婉晴一直思潮翻涌,盤算著一定要幫幫他。蘇婉晴說:“戴書記您能不能抽空見見我?”聽得出來,戴先平十分高興,說:“好啊,見你這個大美女,我十分榮幸!”蘇婉晴趕到戴先平辦公室,說:“戴書記您無論如何得幫幫高院長!”戴先平本來十分高興,等蘇婉晴說完來意,就很沒有意思地說:“你受了高彥華什么好處,對他這么關(guān)心?”蘇婉晴說:“沒有什么好處,我只是覺得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可以管理好集團醫(yī)院這個團隊的好院長,所以想幫幫他!”
戴先平說:“好人多的是,你為什么唯獨對他這么關(guān)心?難道我不是好人?”
蘇婉晴說:“戴書記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高院長對我有知遇之恩,是他把我從工作8年的礦區(qū)衛(wèi)生所調(diào)到了集團總醫(yī)院,如果沒有他主持的公正公開的競爭上崗,任由趙子衡把持,我也當(dāng)不了護士長!現(xiàn)在他遭人陷害,我不想無動于衷。再說趙子衡處心積慮想當(dāng)院長,可是他這個人心術(shù)不正,要是當(dāng)了院長,不知道會把醫(yī)院變成什么樣!”好一會兒戴先平才說:“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想想辦法,要不然顯得我這人太沒有擔(dān)當(dāng)!”
隔了幾天,早晨一上班,醫(yī)院里人人都在傳言最近集團黨委臨時決議,要調(diào)整個別單位負責(zé)人,副院長趙子衡終于要當(dāng)院長了。蘇婉晴暗暗祈禱:老天保佑,不能叫這個小人當(dāng)上院長!她知道一旦趙子衡當(dāng)了院長,她就會在總院混不下去!蘇婉晴每天心事重重,萬分擔(dān)憂。不久黃晶晶神秘地告訴蘇婉晴:“集團黨委常委會上,有幾個常委提議正式任命趙子衡為總院院長,戴先平力排眾議,趙子衡被放下了。”蘇婉晴放了心,想戴先平分管干部,在關(guān)鍵時候還是不含糊的。
下午回到家里,沈方晨也回來了,兩個人說笑著一起做飯。沈方晨說:“最近財務(wù)部的副部長老李就要退休,我是這個職位的候選人之一。等我當(dāng)上了財務(wù)部副部長之后,仕途應(yīng)該就到頂點了!我就不再在外面奔忙了,回來多陪陪你?!碧K婉晴說:“說得好聽,當(dāng)我不知道?你是個官迷,當(dāng)了財務(wù)部副部長,又想著要當(dāng)部長,當(dāng)了部長又想當(dāng)集團副總經(jīng)理、總經(jīng)理,哪里會有個盡頭呢?不如現(xiàn)在我們就好好過日子,比你當(dāng)什么官強多了!”
沈方晨說:“我知道,但是這次我已經(jīng)是財務(wù)部副部長候選人之一,我不努力會讓別人看扁的,我也不會甘心的,必須要全力以赴去競爭才是!”
蘇婉晴說:“那也好,就這一次吧!”
沈方晨高興地說:“老婆真好,這是對我的最大支持!不過有件事情要老婆幫幫我!”蘇婉晴說:“我又不是管干部的集團領(lǐng)導(dǎo),怎么幫你?”沈方晨親了一下蘇婉晴,說:“你雖然不是戴先平,但是你和戴先平熟?。∥铱吹贸?,你的話他會聽的。怎么樣,老婆就看你幫不幫我了!”
蘇婉晴生氣了,說:“你不會是讓我委身戴先平,換取你的頂戴花翎吧?”
沈方晨急忙說:“老婆想到哪里去了?這么做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呢。我的意思是,戴先平既然對你有心思,我們不妨利用一下他,你給他說說,只要我當(dāng)上財務(wù)部副部長,咱們就抽身而退,什么也不損失,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蘇婉晴說:“異想天開,只怕沒有套住狼,反倒讓狼把孩子給叼走了!”沈方晨說:“老婆,咱們再商量商量!”蘇婉晴說:“不商量,這么做太無恥了,以后別提這個事了!”她實在不想再有什么波折,單位的事情已經(jīng)夠她憂心了,不知道趙子衡會怎么對她呢。沈方晨無奈說:“好好好,聽老婆的,不說了不說了!”
隔了幾天,早上才上班,院辦通知召開中層以上干部會議。不知為什么,蘇婉晴強烈預(yù)感與自己有關(guān)。果然,會議上趙子衡咬牙切齒地宣布:“蘇婉晴接任內(nèi)科護士長以來,工作非但毫無起色,護理質(zhì)量反而一落千丈,不能勝任護士長一職,院務(wù)會決定免去其內(nèi)科護士長職務(wù)?!碧K婉晴臉色慘白,內(nèi)心刺痛,會議沒有結(jié)束就流著淚沖出了會場。蘇婉晴知道趙子衡這段時間是被霜打了的茄子,骨子里到處是英雄末路的氣餒,他一定看到這次錯失良機永遠沒有扶正的一天了。但趙子衡有很硬的后臺可以了解集團黨委常委會的情況,一定知道是戴先平作梗才讓他沒有當(dāng)成院長。她借助戴先平的手從婦產(chǎn)科回內(nèi)科,肯定讓他對戴先平和自己都恨之入骨,必報這一箭之仇而后快,他對戴先平?jīng)]有辦法不代表對她蘇婉晴也沒有辦法。
很快全院人都知道了,人人都在議論蘇婉晴跟錯了高彥華,要是跟著趙子衡,不但如今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相反還會步步高升。這有些笑貧不笑娼的意味了,蘇婉晴雖然努力不去理會,但是這件事畢竟給她帶來的壓力和痛苦太大了。她整天一言不發(fā),只是機械地做事。
八
沈方晨早上說要去省煤炭局和審計廳辦事,明天才能回來。蘇婉晴習(xí)慣了他的不在家,她現(xiàn)在只為單位的事情煩心。似乎她真的是倒臺了的院長高彥華的什么人一樣,現(xiàn)在醫(yī)院處處都是別人譏諷的眼睛,像暗處射來的一支支箭,每一支都讓她心頭流血,她都怕去上班了。低眉低眼走進科室,她感覺渾身都是冷汗。迎面走來許久不見面的盧偉平,拉她到樓道一側(cè),說:“還記得我上次說的那件事情嗎?我同學(xué)催我好幾次了,你不去我也不想去!現(xiàn)在你遭受這么不公平的待遇,我想請你再考慮一下,我們一起去那里!”
盧偉平的心思表述得明明白白,蘇婉晴再不能繼續(xù)敷衍下去了,她明白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的道理。蘇婉晴說:“盧醫(yī)生我懂你的意思,但你也要為我想想!我已經(jīng)說過我的家在這里,難道你還不明白?”
盧偉平遲疑著說:“這是個是非之地,我們還是離開吧!”他還想說什么,卻被旁邊一人打斷。有個人說:“好啊蘇婉晴,我沒有想到你一個有夫之婦會這么不要臉,勾引人家的男朋友!虧我一直把你當(dāng)好姐妹,什么事情都給你說!”
蘇婉晴和盧偉平都愣住了,回頭一看,眼前站著怒氣沖沖的周蕓欣。
周蕓欣臉漲得通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盧偉平沉著地說:“這不關(guān)小蘇的事情,是我找的她!”周蕓欣大哭說:“盧偉平你沒有良心,枉費了我的一片真情!你可真下作,居然找這個老女人!”轉(zhuǎn)身朝蘇婉晴吐了一口,說:“臭不要臉的,裝得一本正經(jīng)幫我牽線,沒有想到牽到自己床上去了!”
周蕓欣這么乖巧可人的女孩子,也會用如此惡毒的語言罵人,蘇婉晴明白她的傷心和悲憤。“盧醫(yī)生請你給小周一個合理的解釋,不要讓我無辜受牽連!”她冷冷地注視著盧偉平說。
盧偉平依然很沉著,坦然說:“周蕓欣我說過了和人家小蘇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不要太過分了!”
周蕓欣歇斯底里起來,大聲喊:“我過分?你才過分呢!我有什么不好,你卻找這個不要臉的老女人!”伸手一巴掌打得盧偉平一陣發(fā)懵。周蕓欣愣住了,盧偉平愣住了,蘇婉晴也愣住了。誰都沒有想到,事情如此糟糕不可收拾了。
蘇婉晴悶悶地提不起精神,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下班,沈方晨卻打電話說:“有個重要事情,老婆你去辦一下!我剛得到消息,明天的集團黨委常委會要研究干部!我能不能當(dāng)上財務(wù)部副部長,就看戴先平了。剛才他打電話叫我去一趟,我知道他是在向我索賄,你趕緊去一趟吧!”蘇婉晴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再管這個事情,能當(dāng)上固然好,當(dāng)不上也不強求!為什么又要我去呢?”沈方晨卻只管求她:“老婆你就幫幫我!一定要去!”放下電話,蘇婉晴氣惱地想沈方晨真是太執(zhí)迷不悟了。本來還以為他放棄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念頭了,哪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權(quán)力對男人真這么重要嗎?
蘇婉晴到約定好的酒店的時候,戴先平早早到了,在一間裝修豪華的包間等著。戴先平說:“小蘇你今天可真漂亮?!碧K婉晴說:“戴書記不但官大,哄女人也很有一套!”戴先平哈哈大笑,說:“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對我的印象就好不起來了!”飯菜精致而簡單,一瓶高檔軒尼詩紅酒也已經(jīng)開啟。戴先平笑容可掬說:“我們是為了沈方晨干杯,還是為了高彥華,還是為了我們倆?”蘇婉晴覺得戴先平今天說話格外討厭,他頻頻舉杯勸酒,她雖然再三推辭卻也喝了不少。
戴先平話里有話地說:“你知道為什么王蕓麗推薦沈方晨升遷如此不遺余力嗎?”蘇婉晴不解地說:“王蕓麗是審計部部長,推薦下屬是分內(nèi)之事呀?”戴先平意味深長地一笑說:“他們的關(guān)系恐怕不是上下級這么簡單!”蘇婉晴雖然強迫自己不要去多想,但戴先平這話實在過于露骨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戴先平說:“半年前的一天,王蕓麗為了推薦沈方晨升遷,在金都大酒店宴請我和集團黨委組織部長。酒一直喝到了半夜,我后來聽說王蕓麗和沈方晨送我們走了以后,在金都大酒店直接開房過夜了。這幾年王蕓麗對他鼎力相薦,他才從一般干部很快升到副處級的。”
蘇婉晴眼前一黑幾乎跌倒,戴先平說的話不由她不信。那次夜班趙子衡欺負她,她回家后打電話給沈方晨,他說在開會,當(dāng)時王蕓麗還給她打過電話,大約就是戴先平說的在金都大酒店吧?她又想起有一次王蕓麗打電話勸她和沈方晨和好的時候,曾經(jīng)叫她懲罰沈方晨,讓她夜里要他三次以上。當(dāng)時以為王蕓麗開玩笑,現(xiàn)在看來她居然是一語雙關(guān)。
盡管蘇婉晴瞬間崩潰了,但她不想讓戴先平憐憫自己,強撐著說:“我回去了!”戴先平說:“不再坐坐嗎?不說沈方晨和王蕓麗,我們還可以好好談?wù)勎覀冏约貉剑 碧K婉晴說:“戴書記,我知道你的意思。在現(xiàn)在這個社會,只要你愿意,身邊肯定不會缺女人,但是一個女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得到她的身體有什么意思呢?”
戴先平說:“其實你先入為主太多心了。這些年為了在官場上往上爬,我時時感覺殫精竭慮,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外人看起來現(xiàn)在的我是何等風(fēng)光榮耀,可是常年應(yīng)酬導(dǎo)致肝硬化,心臟也有嚴(yán)重的毛病,這惡果只能我獨自承擔(dān)。這些年我變得連自己都不認(rèn)識自己了!本來我還擔(dān)心我會一直這么墮落下去,但我終于把持住自己了!你覺得我貪財好色,其實都是對我的誤解!請相信我是個正直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我讓你來就是要告訴你,高彥華我?guī)筒涣怂?,但是趙子衡在醫(yī)院的那些膽大妄為的事,我已經(jīng)向有關(guān)部門打了招呼!”
夜風(fēng)很冷,蘇婉晴沖到街上不覺打了個寒顫。一路磕磕絆絆、跌跌撞撞回到家。
客廳的燈黑著,但是有燈光從臥室傳了出來。她走到臥室門口,聽見里面有粗重的喘息聲,男人的,也夾雜著女人的。她腦子一片空白,一把推開門,床上兩個赤條條的身子正摟在一起。蘇婉晴目瞪口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包“啪”地一聲掉在地上,驚醒了迷醉中的一男一女。男的當(dāng)然就是沈方晨,而女人居然是許慧晨。
盡管蘇婉晴知道科室里有好多人早已成了笑傲春風(fēng)的出墻紅杏,但絕對沒有想到這些姐妹中會有人讓她后院起火。這一刻蘇婉晴恨死自己了,許慧晨年輕漂亮,眉目可以傳情,言語溫存體貼,身上有一種五月花朵般的天生風(fēng)流靈巧,本就是男人的勾魂殺手,為什么要把她帶回家來呢?聞訊而來的黃晶晶給形容枯槁兩眼發(fā)呆的蘇婉晴在賓館開了一間房子,她進去后就把黃晶晶推出去,緊鎖了門,任黃晶晶怎么敲門都不開。
蘇婉晴不吃不喝哭累了睡,睡醒了接著哭。直到第三天中午,蘇婉晴才不哭不睡洗把臉很仔細地吃了些東西,把兩天多時間里水米未進的肚子填滿。她出奇平靜地打電話給沈方晨。沈方晨太了解蘇婉晴的個性了,她不哭不鬧并不是不在意。如果她哭她鬧事情就不是最糟糕的,平靜的背后掩藏的其實是最大的決絕。
蘇婉晴本來半信半疑,親眼目睹沈方晨和許慧晨的齷齪之后,什么就都明白了。她說:“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時候和王蕓麗勾搭在一起的?”沈方晨說:“事到如今我也不隱瞞了,她當(dāng)了副部長推薦我當(dāng)辦公室副主任以后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常常在一起!”蘇婉晴說:“你當(dāng)辦公室副主任是我們結(jié)婚前的事情,就是說你在我們結(jié)婚之前已經(jīng)和她在一起了!你一面和我戀愛,一面去找情人,騎驢找馬一點兒都不耽誤,真是人才??!”
沈方晨面有愧色,說:“我不是一直想出人頭地嗎?那時候我想著早早把你從礦區(qū)衛(wèi)生所調(diào)回來,可是我們無權(quán)無勢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就想和她在一起,等我上位有了能力就可以把你調(diào)回來!”
蘇婉晴說:“那我要感謝你了,你為了我才不惜把自己賣了!”
沈方晨說:“你別這么說,不過我這么做的目的,的確是為了我們這個家!我也想早點擺脫王蕓麗,在你察覺之前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所以認(rèn)識戴先平以后我就盡量巴結(jié)他,都是為了早日擺脫王蕓麗!”
蘇婉晴止住沈方晨說:“那么許慧晨呢?你和許慧晨這么骯臟,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嗎?”沈方晨低下頭說:“都是我不好,我故意編造了去省城的理由,讓你去找戴先平為我跑官!我一想著也許你會和戴先平在一起,心里就很不平衡,一個人在外面喝酒,正好碰到許慧晨,就帶她來家里了!那次我認(rèn)她做小姨子,知道她對我有好感!”
蘇婉晴說:“沈方晨你怎么就這么無恥這么下賤呢?”
這一生終究還是免不了漂泊,蘇婉晴差不多相信命運了。辦好辭職手續(xù)是在半年以后,她搭乘航班去了烏魯木齊,那里有她大學(xué)時代的一個好姐妹。
在地窩堡機場落地的時候,天空飄著雨夾雪,整個世界顯得空濛迷離。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默念著詩經(jīng)的句子,她心怏怏地隨著人流往外走。這時候有人大聲喊她的名字,循聲望去,盧偉平舉著一塊寫著她名字的牌子沖著她在揮手。自從周蕓欣那么一鬧,盧偉平感到自己再也不能在集團醫(yī)院呆下去了,就辭職去了廣州。他的同學(xué)一直對他虛位以待,現(xiàn)在他已是副院長兼心內(nèi)科主任。為什么會在這里碰到他呢?她來烏市就是為了徹底避開他,哪知道他去東南,她向西北,有一天還會遇見他。知道她搭乘本次航班來烏市的只有黃晶晶一個人,一定是她告訴盧偉平的。不管是不是黃晶晶,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蘇婉晴都因為出乎意料突然碰見盧偉平而格外激動。盧偉平說我又從廣州辭職了,今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和盧偉平一同走出機場的時候,蘇婉晴確信,今生漂泊的日子從此可以徹底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