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大剛?王貞貞
歷代古人像贊
天府之土,秀冠華夏。雄奇秀麗的蜀中山水孕育了輝煌燦爛、獨樹一幟的巴蜀文化,也培育出許多優(yōu)秀的蜀中俊彥。蜀地自古有“天數(shù)在蜀”“易學在蜀”“儒源在蜀”“文宗在蜀”的美稱,西漢時期的蜀人揚雄可謂是集這四種蜀中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于一身的杰出代表。
揚雄(前53—后18),字子云,蜀郡成都人,西漢末年思想家、儒學家、文學家、語言學家、天文學家。他文彩煥然,學問淵博,道德純粹,妙極儒道;文學、哲學、天文、歷法、音樂無一不通,堪稱全才。他是西漢歷史上有名的文學家,其流傳下來的四賦辭章華麗,氣勢恢宏,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絢麗多彩的一筆。他又是數(shù)學家和天文學家,其所著《太玄》創(chuàng)立了一個全新的象數(shù)哲學體系,構建了一個總括時間與空間,包容天地人的宏大的世界模式,對后世易學影響巨大。他的儒學名著《法言》在西漢亂世重建道統(tǒng),挽救儒學于危亡。他所著《琴清音》等音樂著作曾與陽城子長的《樂經(jīng)》一并被立于學官……王充說他有“鴻茂參圣之才”;韓愈贊他是“大純而小疵”的“圣人之徒”;司馬光更推尊他為孔子之后,超荀越孟的一代“大儒”;與他同時代的桓譚,說他的“玄學”思想可與伏羲之“易”、老子之“無”、孔子之“元”并稱上古中國的四大哲學體系。班固贊他:“淵哉若人,實好斯文?!?h3>一、生平事跡
漢宣帝甘露元年(公元前53年),揚雄出生于蜀郡郫縣一個“有田一廛,有宅一區(qū),世世以農(nóng)桑為業(yè)”的家庭。揚雄少年時家境貧困,據(jù)其自述“家產(chǎn)不過十金,乏無儋石之儲”;穿的是粗布的短衣,吃的是野菜粗糠,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在《逐貧賦》中,他描述了此時的境況:“揚子適居,離俗獨處,左鄰崇山,右接曠野,鄰垣乞兒,終貧且窶。人皆文繡,余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獨藜餮。”[1]在這樣艱難的環(huán)境下,揚雄依然安貧樂道,不費心追求富貴的生活,也不因為貧困而戚戚憂愁,一心研讀“圣人之書”,潛心于學,一簞食一瓢飲亦樂在其中,《后漢書》稱其“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 頗有顏回“憂道不憂貧”的儒家風范。
少年時的揚雄不善言辭,“口吃不能劇談”,但好學深思,“非圣哲之書不好也”。他讀書的路徑與當時人不同,一是“不為章句,通訓詁而已,博覽無所不見”,對當時博取功名所必須的章句之學不感興趣,卻喜好博覽群書,增長見識;二是“好辭賦”,十分欣賞蜀郡鄉(xiāng)黨司馬相如所寫的《子虛》《上林》等賦,為其辭賦中華美的文辭和壯闊的氣勢深深打動。他在辭賦上用了不少功夫,仿效司馬相如所作名賦的語言和結構,先后創(chuàng)作了《縣邸銘》《玉佴頌》《階闥銘》和《蜀都賦》,其辭賦弘麗溫雅,不輸前輩。
揚雄15歲時,在蜀中拜師求學。這一時期,蜀中“儒道皆通”的有名的賢者嚴君平和通曉異代方言的林閭翁孺兩位老師,對其影響巨大。嚴君平,名遵,字君平,成都人,精通《易》和老莊之學,兼通儒學,在蜀中享有崇高的聲望。他的才華和名聲很大,卻堅持不做官,只在市集上為人占卜吉兇以維持生計;每天掙夠了百錢,就收攤回家,“閉肆下簾”為求學之人講授《老子》?!度A陽國志》對其評價:“君平恬泊,皓然沈冥?!眹谰降疵⑶遑氉允氐牡兰姨幨烙^對揚雄一生影響巨大。嚴君平所著的《老子指歸》三十五篇,其書中創(chuàng)造出的“神明”和“太和”的宇宙觀解讀和“修身正法”“隨時循禮”的儒家思想也對揚雄的學術思想影響至深。揚雄十分敬重這位老師,在其后來所著的《法言》中,將嚴君平比作“隨侯之珠”“和氏之璧”那樣的稀世珍寶,贊其為“蜀之才之珍也,不作茍見,不治茍得,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何以加諸?”
除嚴君平之外,揚雄還跟隨“通明訓詁,尤曉異代方言”的遠親林閭翁孺學習文字語言之學(當時稱之為“小學”)。這段經(jīng)歷為揚雄后來成為一名有成就的文字學家奠定了基礎。周秦時期,朝廷曾派使者收集各地方言資料匯編成冊,即為“輶軒之使奏籍之書”。輶軒之書當時藏于朝廷檔案館,從周至秦,一直保存完好;但秦亡之后,散落民間,中土“遺棄無見之者”,漢代博學如劉向者,亦只“但聞其官不詳其職”。不過,幸運的是,在當時邊遠的巴蜀還略存梗概,嚴君平保存有數(shù)千言,林閭翁孺則基本保存了其書的大部。翁孺死后沒有子嗣,其妻棄家改嫁,揚雄遂盡得林氏方言之書。后來揚雄作《輶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簡稱《方言》),就是以林氏所遺已經(jīng)略有“梗概之法”的底稿為依據(jù)的。這段經(jīng)歷,揚雄在《答劉歆書》中有詳細記載。[2]揚雄少年時在蜀中這段孜孜不倦的求學經(jīng)歷和苦讀生涯,塑造了揚雄淡泊自守的人生境界,也為其日后著作等身打下了良好的學術基礎。
漢成帝陽朔四年(公元前21年),32歲的揚雄從成都來到京師長安。他少年時在蜀中所作《縣邸銘》《玉佴頌》《階闥銘》和《成都城四隅銘》等描寫家鄉(xiāng)山水景物的賦,早隨著蜀中與外界的文化交流而流傳到長安城,為他帶來了蜚聲京華的契機。他的同鄉(xiāng)楊莊,當時在皇帝身邊擔任“直宿郎”之官,一次為喜好辭賦的漢成帝誦讀了揚雄所做的《綿竹賦》。成帝十分欣賞,甚至以為是司馬相如的文章。楊莊便借此向成帝推薦了辭賦的作者揚雄。于是成帝特別召見揚雄,并授予他黃門侍郎的官職。[3]自此之后,揚雄以“待詔”的身份,參與了成帝在甘泉、河東的郊祀活動和規(guī)模浩大的羽獵、長楊的游獵活動。在此期間,他寫了文學史上久負盛名的《甘泉賦》《長楊賦》等“四賦”,對成帝浪費民力、好大喜功、貪戀美色的行為進行了委婉的諷諫。遺憾的是,賦體勸百諷一,委婉不露的風格,讓漢成帝只看到了四賦中對宮殿壯麗、浩大排場的贊美,并沒有領悟四賦中委婉的諷諫之意。揚雄意識到“賦勸而不止”,只能助長帝王的錯誤,于是徹底放棄了自己所擅長的辭賦;以后除了用以抒發(fā)自己的感受與牢騷之外,實際是“輟不復為”了。他晚年作《法言》就對此事作過反省,認為辭賦只能供人娛樂,是“雕蟲篆刻”之類的小技,“壯夫不為也”。
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漢成帝駕崩,漢哀帝即位。哀帝在位的六年間,政治更加黑暗,皇帝不理朝政,外戚爭權奪利,地方官吏腐敗透頂,社會到了即將崩潰的邊緣。外戚丁氏、傅氏及佞幸董賢先后當權用事,一些趨炎附勢之徒依附他們,多平步青云,起家為二千石大官。揚雄對昏暗的政治環(huán)境非常失望,遂閉門著書,轉向天文歷法,研磨“渾天之術”,寫出了中國哲學史上影響巨大的名作《太玄》。
漢哀帝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漢哀帝駕崩,漢平帝嗣位。就在這一年,53歲的揚雄遭受了致命的打擊——失去了自己最喜愛的兒子揚烏。揚烏年紀雖小,卻聰慧過人,在學問上經(jīng)常給父親很多有益的啟發(fā)。揚雄寫作《太玄》的時候,被算法給難住了。9歲的揚烏提示父親“令作九數(shù)”,以九為階去計算其他玄數(shù),竟然輕易解決了這個問題。還有一次,揚雄在模擬《易經(jīng)·大壯卦》九三爻的爻辭“羝羊觸藩”一句時,總是想不到一句恰當?shù)脑拋韺?,揚烏見父親苦苦思索,竟然對父親說道:“您老人家是不是可以用‘荷戟入榛來與它對呀?”揚雄連連稱道。[4]這樣聰慧懂事的兒子,是晚年的揚雄精神上最大的安慰和寄托??上P烏卻過早夭折了。這對揚雄的打擊是無以復加的。
痛失愛子的揚雄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學術研究中。這個時期,曾與揚雄同列郎官的王莽當上了大司馬,位至三公,“權傾人主,所薦無不拔擢”。王莽十分欣賞揚雄的文采辭章;可揚雄并不攀附權貴,一心埋首于著述學問中,自成帝至哀、平年間,“三世不徙官”,做了二十多年的黃門侍郎。班固稱其“恬于勢利乃如是”。就在這一時期,揚雄繼《太玄》之后,又撰寫了在儒學發(fā)展史上影響巨大的《法言》一書。
揚雄65歲時,因為年紀大,被朝廷授予“中散大夫”的職位,受命到天祿閣整理古書。他潛心在天祿閣整理古書,專心著述,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然而好景不長,揚雄作中散大夫不到三年,由于與劉歆的長子劉棻過從甚密,受到政治事件的牽連。當宮中使者前來抓捕時,揚雄從天祿閣上跳了下去,以保全自己的尊嚴。這就是當時著名的“投閣事件”。
明初刻本《纂圖互注揚子法言》書影
投閣事件后,揚雄摔斷了一條腿。這件事無疑使這個垂暮老人深受創(chuàng)傷。事變之后,揚雄曾“因病免”,不久“復召為大夫”,這可能是為了解決家境的極度貧困。晚年的揚雄在家專心著述,完成了世界第一部方言研究著作——《輶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這部書從資料搜集到書稿完成,前前后后長達27年的時間。少年時揚雄師從蜀人嚴君平和林閭翁孺,就對各地方言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至京師后,又堅持數(shù)十年親自訪求各地方言俗語,隨時加以增補整理。按照漢朝的制度,各郡和各諸侯國每年都要派人將當?shù)厝甑娜丝?、錢糧、獄訟、治安等情況上報朝廷,叫做“上計”。四方少數(shù)民族的酋長每年也會派使者到長安納貢和朝見。每逢此時,揚雄便帶著筆和油素前往使者們的驛館,向其詢問當?shù)胤窖浴爱愓Z”,并將其記錄下來;回到家中,又將這些“殊方異語”進行整理,鐫刻在正式的簡冊上。其《答劉歆書》說:“故天下上計孝廉及內(nèi)郡衛(wèi)卒會者,雄常把三寸弱翰,赍油素四尺,以問其異語,歸即以鉛摘次之于槧,二十七歲于今矣?!比绱顺掷m(xù)了27年,增增補補,一直沒有定稿,也沒有向外界公布。至王莽新朝天鳳三年(公元16年)劉歆編《七略》,向他索取《方言》稿本,揚雄才在《答劉歆書》中,將搜集撰著《方言》的甘苦、曲折,原原本本地披露出來。
揚雄晚年家道窘貧,門庭冷落,嗜酒無錢,只有靠向人傳授古文字學,來換取幾斗白酒。這就是“載酒問字”的典故。幸得有一位叫做侯芭的學生,一直陪伴在老師身邊照顧,跟隨老師學習《太玄》和《法言》。揚雄則將自己的畢生所得傾囊傳授給這位弟子。侯芭成為揚雄《太玄》《法言》的第一代傳人,著有《揚雄法言注》六卷??上н@部著作沒有流傳下來,《法言》中許多深奧的問題也隨著這部書的失傳成了難解的疑問。
公元18年,揚雄終于走完了他輝煌而艱辛的人生歷程,享年71歲。弟子侯芭為其負土作墳,如當年孔門弟子一樣,為老師“心喪”三年。
揚雄的學術成就是多方面的。在文章辭賦領域,他寫的四賦被稱為漢代辭賦的代表作之一,備受后人推崇。在哲學研究領域,他撰寫的《太玄》體現(xiàn)了其卓越的哲學創(chuàng)造力,為后世易學開辟了一條新的發(fā)展道路。在儒學研究領域,他撰寫的《法言》在兩漢思想動蕩之際,重新構建了儒學的權威價值體系,在中國儒學發(fā)展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在語言文字研究領域,他寫下的《方言》和《訓纂》,可稱得上是中國語言學史上里程碑式的著述。這些著述對后世哲學研究和文字研究都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揚雄也因此被稱為“西道孔子”。
作為漢賦四大家之一,揚雄的辭賦備受后人推崇。王充《論衡·效力》說:“世稱力者,常褒烏獲,然則董仲舒、揚子云,文之烏獲也?!睘醌@是古代有名的大力士,力敵千鈞,王充將揚雄與西漢大儒董仲舒相提并論,說他們都是文章圣手,筆力千鈞,是文壇中的“烏獲”。與揚雄同時代的桓譚也極為推崇揚雄,其自敘說,曾經(jīng)有感于揚雄“麗文高論”,想比齊于他,結果做了一篇《山賦》,卻由于“用思太劇”鬧出一場病來。“予少時見揚子云麗文高論,不量年少,狠欲逮及,嘗作《山賦》。用思太劇,而立感動發(fā)病。”(《藝文類聚》卷五十六引桓譚《新論》)。李白在《車武吟》中說:“因學揚子云,獻賦甘棠宮?!倍鸥σ苍啤百x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可見揚雄在文壇中的崇高地位。值得注意的是,揚雄的文學觀繼承了《詩經(jīng)》流傳下來的諷諫傳統(tǒng),雖有華美的語言和工穩(wěn)的對仗,但其核心卻并不是裝點盛世,而是以頌為諷,目的是匡正時弊,格正君心。根據(jù)《漢書》中《揚雄傳》的記載,揚雄最著名的四賦,都是在不同的背景下寫成的帶有不同諷諫意味的文章,其中《上林賦》《羽獵賦》《長楊賦》三賦的目的都是“風”(諷),《河東賦》則為“勸”。
在《甘泉賦》中,揚雄以駢儷華美的辭藻,將甘泉宮比作天帝的紫宮,暗含諷喻宮殿過于奢華,非人力所能為之事;同時勸諫皇帝“戒奢”“戒色”,要仿效上古的賢君,任用賢能,兢兢業(yè)業(yè)以治理國家。
在《長楊賦》中,揚雄改變過去“騷體”的作賦結構,采用“子墨客卿”與“翰林主人”問答的形式來架構文章,直陳其事,直奔諷諫主題。是賦開篇便借子墨客情之口,點明主旨“圣主養(yǎng)民”,指責成帝的“長楊觀獵”之行“頗擾于農(nóng)民”;又歷述漢高祖創(chuàng)業(yè)之艱辛、漢文帝治國之節(jié)儉、漢武帝征伐四夷之偉業(yè),想以此來激勵漢成帝的進取之心,改變其耽于女色,沉迷游樂的荒唐行徑。
在《河東賦》中,揚雄根據(jù)成帝游覽的足跡,敘述先賢發(fā)憤圖強、勤政愛民的事跡,以此激勵成帝仿效先賢有所作為。在《河東賦》的結尾,揚雄直接寫道:“軼五帝之遐跡兮,躡三皇之高蹤。既發(fā)軔于平盈兮,誰謂路遠而不能從?”希望漢成帝能夠遵循五帝開辟的道路,沿著三皇走過的足跡,沿著正確的目標前進。
但四賦諫君,卻沒有達到揚雄期望的效果。揚雄于是就此中斷了辭賦的寫作。這一重大轉折,顯出揚雄深藏的那一顆悲憤而無奈的憂國憂民的儒者之心。
在天文歷法方面,揚雄運用“渾天說”原理撰寫了《太玄》,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模擬天道及人事運動變化規(guī)律的學說?!短芬浴靶睘樽罡哒軐W范疇,以“首”“贊”為經(jīng),以十一篇玄文為傳,以逢三進一的“圜元模式”為數(shù)理邏輯。這種結構模式,為后世易學開辟了一條新的研究道路。宋代彭曉的《明鏡圖》、陳摶的《無極圖》、邵雍的《方圓圖》的卦爻排列理論,都是在這個基礎上展開的。
(雄)而大潭恩渾天,參摹而四分之,根于八十一。旁則三摹九據(jù),極之七百二十九贊,亦自然之道也。故觀《易》者,見其卦而名之;觀《玄》者,數(shù)其畫而定之。《玄》首四重者,非卦也,數(shù)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shù)度律歷之紀,九九大運,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太初歷》相應,亦有《顓頊之歷》焉。
與《易經(jīng)》所闡述的二元宇宙觀所不同的是,《太玄》采用的是天地人的三分宇宙觀?!兑住窋?shù)二分,以擬陰陽,用“─”表示陽,用“- -”表示陰;二加倍為四象,以擬四時;四加倍為八卦,以擬“天地水火風雷山澤”八種自然現(xiàn)象;八卦加倍為六十四卦,以擬萬事萬物?!短穭t采用三分法,以“─”擬天、以“- -”擬地、以“---”擬人;占筮時都以三為倍數(shù):一玄三方,一方三州,為九州;一州三部,共二十七部;一部三家,共為八十一家。這就是《大玄》九贊、八十一首的來源。八十一首共七百二十九贊,相當于易三百八十四爻。一贊為晝,一贊為夜,再加“踦”“贏”兩贊,共三百六十五日半,以擬一年之數(shù)??梢哉f,一部《太玄》就是宇宙秩序(天、地、人)、社會秩序(方州部家),以及《太初》歷法(三百六十五日半)的完整模擬。
如果說《易經(jīng)》是一部展示“天道”的著作,那么《太玄》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解釋了什么是天道,以及如何進入“天道”。在《太玄》的宇宙觀中,將天、地、人并列,尤其將人的性命放置在問題中心,表明了作者的人本主義立場。揚雄可稱得上是最早的人本主義論者。司馬光在《讀玄》中說:“學者能專精于《易》,誠足矣。然《易》,天也;《玄》者,所以為之階也。子將升天而廢其階乎?”可以說,《太玄》是對西漢以來流行的“天人合一”的哲學命題的一次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展,并且將這一哲學命題推導成了一種具體可操作和可實踐的理論。
明嘉靖刻本揚雄《太玄經(jīng)》書影
后世學者對《太玄》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大思想家王充稱贊說:“揚子云作《太玄經(jīng)》,造于眇思,極窅冥之深,非庶幾之才,不能成也??鬃幼鳌洞呵铩罚樱ㄐ叟c陽城子長)作兩經(jīng)(《太玄經(jīng)》《樂經(jīng)》),所謂卓爾蹈孔子之跡,鴻茂參貳圣之才!”大科學家張衡也說:“吾觀《太玄》,方知子云妙極道教,乃與‘五經(jīng)相似,非徒傳記之屬,使人難論陰陽之事,漢家得天下二百歲之書也!復二百歲,殆將終乎?所以作者之數(shù),必顯一世,常然之符也。漢四百歲,《玄》其興矣!”
除《太玄》外,揚雄還著有《法言》一書。《太玄》探討宇宙萬物及天、地、人三才關系,《法言》則探討政治人倫、家國天下等人生、社會問題。如果說《太玄》反映的是揚雄的世界觀、宇宙觀、形而上學的話,那么《法言》則表現(xiàn)了揚雄的社會觀、政治觀和倫理學說?!斗ㄑ浴返膬?nèi)容極為豐富,涉及哲學、政治、經(jīng)濟、教育、軍事、自然科學和文學藝術等多個方面,幾乎涵蓋了當時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各個領域?!斗ㄑ浴吩谥袊鍖W發(fā)展史上占據(jù)極為重要的地位,在經(jīng)學繁瑣化、讖緯化、神秘化,儒學不絕如縷的西漢后期,《法言》的問世和流傳,為儒學的傳承和發(fā)展注入了新的生機和活力。
雄見諸子各以其知舛馳,大氐詆訾圣人,即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惑眾,使溺于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及太史公記六國,歷楚漢,訖麟止,不與圣人同,是非謬于經(jīng)。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撰以為十三卷,象《論語》,號曰《法言》。
揚雄生活的時代,盡管漢家早已實施“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推明孔氏”的政策,儒學成為官方學術,但是隨著經(jīng)學的日益繁復,“今古文”之爭亦復加劇,士習更加神秘怪異,民風尤其浮躁偷惰,經(jīng)術儒學越來越遠離生活,無法解決社會矛盾和現(xiàn)實問題。因此從漢初就流行的強調(diào)“清靜無為”的“黃老”之學仍然很有影響,其他各派(尤其是“縱橫之術”)也是有禁不止,思想界出現(xiàn)了“諸子各以其知舛弛”的混亂局面。各家學說互相排斥,大多以非議孔圣為標的,儒家學說的地位遭受嚴重沖擊。揚雄為闡明正道,弘揚孔教,捍衛(wèi)儒學的純潔性,仿照《論語》的結構,撰寫了《法言》。《法言》共十三篇,采用語錄體,通過解答當時人們各種各樣的疑難問題和褒貶各種地位的歷史人物,維護了孔子及儒學的權威地位,在混亂的思潮中重新構建了新的儒家價值體系。這個新的價值體系,給兩漢之際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儒家思想文化注入了新的活力,使正遭受到各種質(zhì)疑的儒學理論重新恢復了生機,在中國儒學發(fā)展史上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對于揚雄在儒家學說發(fā)展史上的貢獻,后世儒家極為推崇。韓愈首倡“儒學道統(tǒng)”說,其文《原道》勾勒出儒學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脈絡。文章說:“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表n愈將揚雄排列在孟子之后,認為其是儒學道統(tǒng)的“準傳人”。宋代的儒學大師們對揚雄推崇更甚,直接將揚雄在道統(tǒng)中的地位排列在孟子之后,韓愈之前。北宋柳開有云:“吾之道,孔子、孟軻、揚雄、韓愈之道。”石介也說:“孔子沒,楊、墨作,道大壞也,荀況存之;漢祚微,王莽篡,道大壞也,揚雄存之?!?h3>?洽見奇書 不刊碩記
在語言文字領域,揚雄著有《方言》與《訓纂》兩部著作?!斗窖浴啡Q是《輶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因兩周時期,朝廷每春即派遣使者乘輶軒之車,前往各地調(diào)查風俗語言,故此名之?!斗窖浴肥钱敃r世界第一部記錄和研究各地方言的著作,是當時活生生的語言資料,對促進語言語音的統(tǒng)一,消除當時社會交往中的語言障礙,為鞏固祖國統(tǒng)一而奠定語言基礎,都具有重大的意義。兩漢以來注釋古書的學者,常將《方言》作為重要的訓詁工具書使用。晉代的大學者郭璞為《方言》作注,對其高度評價,稱其是“考九服之逸言,標六代之絕語”,又稱其是“洽見之奇書,不刊之碩記”。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揚雄在《方言》中,對少數(shù)民族的語言也進行了收錄,為當時君王了解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情況,制定政策方略提供了有力的借鑒;也為中原的文化典籍在邊遠地區(qū)世代相傳,少數(shù)民族的言論事跡在漢代文獻里得到記錄提供了直接的支持。我們從中可見揚雄對漢代少數(shù)民族的關注,亦可窺見揚雄進步的“夷夏觀”。
揚雄還仿《倉頡》作《訓纂》。《漢書·藝文志》:“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學者以百數(shù),各令記文字于庭中,揚雄取其中有用者作《訓纂篇》,順續(xù)《倉頡》,又易《倉頡》中重復之字,凡八十九章。”《訓纂》是一部漢語單詞字書,相當于現(xiàn)代的字典。該書以60個字為一章。全書34章,共2040字。魏晉時期,朝廷詔令將李斯等人編著的《倉頡篇》、揚雄編著的《訓纂篇》和東漢人賈魴編著的《滂喜篇》合編為《三倉》,作為教學童識字的官方教材?!队栕搿吩瓡沿裼星迦溯嫳?,見于《玉函山房輯佚書》中。
揚雄繼承了古代巴蜀文化中天文歷法、藝文辭賦、陰陽占筮和黃老道術等傳統(tǒng)文化;不過,從思想體系上說,揚雄更是一位博學的儒者。他的學術思想,充滿了濟世救人的儒家情懷,也洋溢著以人為本的民本思想。他的世界觀閃耀著樸素唯物主義辯證法的光輝,這在讖緯學說大行其道的西漢時期,是非常可貴的。
揚雄儒道皆通,道心以自守,儒心以濟世。揚雄少年時跟隨蜀中賢人嚴君平學習《周易》和《老子》。嚴君平淡泊名利、甘守清貧的道家思想深刻地影響到揚雄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揚雄的行為處事與其師頗有相似之處。他求學時不拘章句,不精訓詁,不熱衷于求取功名;做皇帝身邊的黃門侍郎時,本可以憑借出色的辭賦文章為皇帝歌功頌德,獲取晉升之階,卻偏偏在辭賦中委婉進諫;在進諫沒有取得期望的效果時,則徹底放棄了辭賦的創(chuàng)作。當時與他同是黃門侍郎的王莽和劉歆后來都位列三公,而他在黃門侍郎的位置上呆了30年都沒有升遷過,因此屢屢被人嘲笑。王莽非常欣賞他的文章。在舉國皆為王莽登基偽造“符命”以造勢時,揚雄卻始終不為所動,堅持不信鬼神,不屑踏上這個獲取利祿的終南捷徑。他的這種淡泊自守的道家思想在其《解嘲》一文中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
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挐(妄取)者亡,默默者存;位極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守默,守道之極;爰清爰靜,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德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異時,未知何如。
揚雄閉門著《太玄》,其文高深玄妙,卻受到當時趨炎附勢之人的嘲笑。有人說他“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雖然“為經(jīng)五千,為說十萬”,卻依然只是個小小的黃門侍郎,貧困潦倒,官職卑微?!督獬啊肪褪轻槍@樣的嘲笑所做的表明心跡的文章。在文章中,揚雄認為炙手可熱的終會冷卻,顯赫一時的終會滅絕;只有清貧自守、不慕名利、不逐富貴者才能得以保全。他清楚地看到了當時社會的嚴重危機,預測到得志的當權者們乍榮必乍衰的可悲前景。他提倡“知玄守墨,守道之極”,借用老子“物極必反”的道理來回答問難之人。他堅信物極易衰,位高難全;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是明顯的道家思想。
這種安貧樂道的思想,伴隨了揚雄一生。但因其曾仕于王莽新朝,擔任“中散大夫”的閑職,其著作《法言》也贊揚了王莽“為政日新”的政績;又有《劇秦美新》等文章,朱熹遂貶其為“莽大夫”,后世也多有微詞。但考證歷史,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揚雄著《法言》時,王莽還未篡位。當時王莽的表現(xiàn)也確實迷惑了包括漢宗室在內(nèi)的一大批人。揚雄目睹國家政治昏暗,百姓民不聊生的社會現(xiàn)實,把“濟世救人”的期望寄托在這個看似完美的“圣人”身上,其贊揚和歌頌是真誠的,對王莽的希望也是簡單而純粹的。第二,在王莽熱衷于登基稱帝大造輿論時,揚雄卻自始至終沒有參與蔓延朝野的“制造符命”的活動。當時,只要利用“符命”為王莽登基造勢的人,幾乎都飛黃騰達,連賣燒餅的小販王盛也因為用“符命”稱頌王莽而當上了“前將軍”。對于這種可以一步登天的政治捷徑,揚雄卻始終不屑為之而甘于貧困,埋首著述。由此可以看出,當初他作《法言》時對王莽的溢美之詞,完全無關個人功名利祿,絕不是趨炎附勢以求聞達的行為。事實上,在王莽新朝,揚雄也一直是默默著述,遠離政治的?!稘h書》中對揚雄“清靜亡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的評論是非常中肯的。
揚雄甘于以道家思想清貧自守;但卻始終憂國憂民,心懷天下,時刻以一顆拳拳儒者之心觀照世界,致力于濟世救民,匡正時弊。除四賦諫君之外,揚雄在其著述中多次表達對時政的批評。揚雄作《法言》說:“禽獸食人之食,土木衣人之衣,谷人不足于晝,絲人不足于夜,之謂惡政。”(《先知》)“禽獸食人之食”,指因狩獵而影響農(nóng)民勞作;“土木衣人之衣”,指祭祀偶像而侵奪人民衣服。這兩大惡政都是成帝為之而不悟的弊政。針對成帝晚年沉溺酒色,揚雄還作有《酒賦》,賦中虛設“酒客”與“法度士”相互論難,“以諷諫成帝”。他的文章中,無處不表現(xiàn)出他盡忠報國的心愿。
揚雄的著作還反映出其樸素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太玄》發(fā)展了《易經(jīng)》中關于“陰陽”二元的理論,提出了以“玄”為核心的“天、地、人”三者并列的三元哲學結構模式,并且將“人”作為其中的中心問題來進行探討?!短氛J為“玄”是宇宙萬物的根源,天地萬物和一切生命,都是陰陽二氣產(chǎn)生的;而陰陽二氣,就產(chǎn)生于“玄”?!靶睆V袤無邊,又可分為“天、地、人”三個層面?!靶撸煨?、地玄也、人玄也。天渾行無穹不可見也,地不可形也,人心不可測也。故玄,深廣遠大矣?!边@一思想不僅發(fā)展了西漢董仲舒所提出的“天人合一”的哲學命題,而且創(chuàng)建性地提出了樸素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太玄·玄瑩》篇中說:“夫作者貴有循而體自然也……譬諸身,增則贅,而割則虧?!薄把奔匆蜓?,指歷史的繼承性;“體自然”即遵照自然法則,是客觀的規(guī)律性。揚雄將二者有機地結合起來,主張既“循”又“體”,繼承歷史的經(jīng)驗,依準自然的規(guī)律,相輔相成?!短酚终f:“質(zhì)干在乎自然,華藻在乎人事也?!痹谌藶楹涂陀^規(guī)律關系上,揚雄認為客觀規(guī)律是主干,人為只是表末。這些文字充分說明,揚雄在《太玄》中已經(jīng)認識到:自然是獨立于人的意識而存在的一種客觀實在,人必須遵循自然規(guī)律才能不受到自然的懲罰。這在當時儒學被神學化的西漢時代,無疑具有巨大的進步意義。
揚雄的著作中還反映出樸素的辯證唯物論的思想。揚雄在《太玄》中對禍福、動靜、寒暑、因革等對立統(tǒng)一關系及其相互轉化情況均做了闡述。他認為事物皆按九個階段發(fā)展,遂在每一首“九贊”中皆力求寫出事物由萌芽、發(fā)展、旺盛到衰弱以至消亡的演變過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揚雄提出了“因循革化”的觀念,認為凡是符合歷史發(fā)展要求的東西都應該保留,凡是已經(jīng)過時成為時代發(fā)展障礙的東西就應該加以改革或者完全拋棄;哪怕是對圣人之法,也不能機械照搬或者墨守成規(guī)。在《太玄》中,揚雄進一步從哲學的高度論述了政治制度的“因循”與“革化”關系到國家大事的成敗?!胺虻烙幸蛴醒?,有革有化。因而循之,與道神之;革而化之,與時宜之。故因而能革,天道乃得;革而能化,天道乃馴?!边@之中,揚雄論述了對待“道”的幾條基本原則,“因循”與“革化”是事物發(fā)展過程中客觀存在的兩個對立面,二者相反相成,不能將“道”視為僵硬的教條,應當根據(jù)實際情況的變化發(fā)展選擇“因”或者“革”;而這種繼承或者革新必須謹慎地把握好時機與尺度,做到“因”要合理,“革”要適時。由此可見,兩千多年前揚雄所提出的“因循革化”的理念,包含了“與時俱進”“實事求是”的觀點,蘊含了樸素的唯物辯證法思想。這在當時無疑是十分進步的歷史發(fā)展觀。
揚雄的一生飽經(jīng)滄桑,功名富貴與之無緣,貧窮和坎坷卻如影隨形。他絕頂聰明,卻不為己謀;他一生貧困,卻心懷天下;他歷盡艱難,不改初衷;飽受嘲弄,依然堅持理想。他秉承了道家淡泊自守,不慕富貴的出世之道,卻始終堅持著儒家濟世救民,匡正時弊的入世情懷。他一生貧病交加、飽嘗辛酸,其著作思想?yún)s光耀千古,影響巨大。
在學術思想方面,他不規(guī)規(guī)以今文章句自縛,抖落了俗儒曲學的陳腐之習,開創(chuàng)了簡易樸質(zhì)的東漢古文家法;他講明義理,避免了楊墨佛老的虛無和俗套;擅長文章,沒有后來六朝人的四聲八病等形式主義;他理論上堅持仁義,態(tài)度上信守孔學,是與董仲舒、王通、韓愈并列的中古社會少有幾位大儒。他一生宗孔孟,倡儒學,反迷信,純道統(tǒng),從本體論上豐富了儒學思想,是當時獨步儒林的思想家,是漢家二百年文化造就的碩果,也是秦漢以下迄于五代少有的純德儒者。
正如王安石詩中評價:“儒者凌夷此道窮,千秋止有一揚雄!”
注釋:
[1]有人將《逐貧賦》的寫作日期認定為揚雄晚年,其實不確。賦文明云“左崇山,右曠野”,正是他隱居于岷山之南,卜處于成都平原之間的景象,因此應是早期作品,描寫其少年時的家境與生活。
[2]揚雄《答劉歆書》說:“雄少不師章句,亦于《五經(jīng)》之訓所不解。常聞先代輶軒之使奏籍之書,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遺棄無見之者。獨蜀人有嚴君平、臨邛林閭翁孺者,深好訓詁,猶見輶軒之使所奏言。翁孺與雄外家牽連之親;又君平過誤,有以私遇,少而與雄也。君平財(才)有千余言耳,而孺翁梗概之法略有?!?/p>
[3]這一段經(jīng)歷主要根據(jù)揚雄所做的《答劉歆書》和《文選·甘泉賦》李周翰所做的注中的記載。揚雄《答劉歆書》說:“雄始能草文,先作《縣邸銘》《玉佴頌》《階闥銘》及《成都城四隅銘》,蜀人有楊莊者,為郎,誦之于成帝。成帝好之,以為似相如,雄遂以此得見?!钡稘h書·揚雄傳》中與此有不同說法,稱揚雄為當時的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所推薦。從記載年歲上推斷,此記述有誤,故采納揚雄自述中說法。
[4]事跡見《太平御覽》卷三百八十五引《劉向別傳》。其云:“揚信字子烏,雄第二子。幼而聰慧,雄算《玄》經(jīng)不會,于烏令作九數(shù)而得之。雄又擬《易》‘羝羊觸藩,彌日不就,子烏曰:‘大人何不云,荷戈入榛?”
參考文獻:
[1]紀國泰:《西道孔子——揚雄》,巴蜀書社2017年版。
[2]班固:《漢書》,中華書局2007年版。
[3]鄭萬根:《太玄校釋》,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
[4]譚繼和:《西道孔子揚雄的大一統(tǒng)觀與儒風在巴蜀的流布》,《中華文化論壇》2001年第1期。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