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艷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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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磚國家的擴容:基礎、路徑與風險*
孫艷曉**
作為金磚國家合作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層面,金磚國家擴容的基礎、路徑和風險具有特殊性,須予以特別關注。在跨越制度非中性與機制內(nèi)部矛盾性之間的悖論、偏好上的同質性與集體行動的困境之間的悖論,以及深化合作內(nèi)涵與擴大合作外延之間的悖論的基礎上,以軟性擴容的方式推進“金磚+新成員”模式與“金磚+區(qū)域”模式,是金磚國家擴容的合理路徑。而擴容的風險如影隨形,金磚國家與西方國家之間的兼容性、與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彌合性,以及成員國之間的包容性將經(jīng)受考驗。
金磚國家 新興市場國家 金磚擴容 金磚機制
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創(chuàng)立至今,發(fā)展與困境并存,悲觀、樂觀、懷疑之聲不斷,其中不乏對其開放性的質疑。一是質疑其沒有明確的成員國標準。2010年南非的加入是迄今唯一的一次擴容,基于對成員國標準的不同解讀出現(xiàn)了兩種相悖的判斷。質疑者基于其較小的經(jīng)濟體量、缺乏有助于增加其他成員國戰(zhàn)略影響力的前景①,稱南非不符合金磚國家成員國標準。而支持者認為,經(jīng)濟體量并非唯一的考量因素,南非在非洲大陸的領導作用②,擁有獨特的海洋位置優(yōu)勢③,是工業(yè)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間氣候談判的“搭橋者”④,能夠在南北關系中發(fā)揮協(xié)調作用⑤,是合理的擴容對象。二是質疑其在擴容問題上的開放性。繼南非之后,土耳其、哈薩克斯坦、印度尼西亞、墨西哥、埃及、尼日利亞、阿根廷等國亦在不同場合表達過加入的意愿,但至今金磚國家尚未再次接納新成員,其內(nèi)部未就擴容問題達成一致,也未出臺關于擴容的細則。2018年約翰內(nèi)斯堡峰會上,土耳其作為受邀國參會時再次提出加入金磚國家的意愿并獲得與會國商討,一定程度上顯示出擴容問題成為顯性議題的趨勢。
金磚國家有其獨特性,五國綜合實力強但凝聚力缺失,發(fā)展階段相近但異質性突出,成員國地域跨度大但缺乏集體認同感,國際上同類組織不多,可供借鑒的擴容經(jīng)驗有限。當前學界對金磚國家擴容問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個體視角,探討土耳其⑥、哈薩克斯坦⑦、印度尼西亞⑧、韓國⑨、墨西哥⑩等單個國家是否應該被納入金磚國家。而把金磚國家作為一個獨立的國際關系行為體,關注其自身的融合能力,基于其集體身份這一整體視角去探討其是否應當擴容、如何擴容、擴容前景的研究成果還比較少。?一方面,這與當前學界國際組織研究的工具理性傾向有關。?然而,國際組織并不完全受制于國家,將國家行為的動力和效果,機械地移植到國際組織理論框架的做法,已遭到質疑,國際組織有相對獨立的行為邏輯與倫理體系。?另一方面,金磚國家遲遲未能就擴容問題達成共識也源于擴容本身的政治性,擴容與否以及對象國的選擇取決于成員國尤其是核心成員國之間的博弈。事實上,擴容應是組織發(fā)展軌跡的自然延伸,擴容的選擇應立足于組織自身的發(fā)展需要,因而本文立足于將金磚國家作為獨立的國際關系行為體而非僅僅看作是國家間交往的“媒介、工具與平臺”,擬從這一整體視角去考察金磚國家擴容的基礎、路徑與風險。本文的基本觀點是:軟性擴容?是金磚國家擴容的合理路徑。
金磚國家的擴容是提升發(fā)展中國家話語權,促進國際機制合理化,實現(xiàn)與發(fā)達國家之間兼容性制度重構的有效路徑。但擴容并非易事,既要應對成員國間異質性突出、認知差異大和向心力不足等現(xiàn)實瓶頸,又需克服規(guī)模困境、利益困境、強者可信與小國搭便車困境等技術難題,更應充分考量擴容可能增加深化難度、而深化可能抑制擴容進度等結構性矛盾。
國際制度通常形成于國家之間集體行動的高級階段。然而,國際制度與生俱來的非中性特征又往往成為合作延續(xù)的障礙。即便在公正的制度安排下,受限于實現(xiàn)自身利益的條件與能力的現(xiàn)實差異,成員國能獲得的實際收益也難以均等?!爸贫确侵行浴?的概念闡釋了這一現(xiàn)象。受建制成本、資源分配、合作策略等因素影響,制度非中性往往與國際制度相伴而生,并隨著累積效應不斷加深,導致既有制度內(nèi)成員分化為堅守傳統(tǒng)的既得利益集團和力主改革的期待利益集團,兩個集團的博弈與平衡推動國際制度的變遷。當前,以金磚國家為代表的新興經(jīng)濟體國家擁有的制度性權力,相較于其實力與貢獻嚴重失衡,金磚國家合作機制便是成員國為改革制度非中性導致的權力失衡問題而采取的集體行動。新興國家發(fā)起的制度變遷有改變現(xiàn)有不合理的國際制度和建立于己有利的新制度兩個路徑。?作為一種新興力量,金磚國家為加強發(fā)展中國家在國際體系中的地位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空間,?但是其難以與擁有話語優(yōu)勢的發(fā)達國家(集團)相抗衡,難以從根本上改變現(xiàn)有的全球治理規(guī)則體系,而通過相互之間的深入合作,一方面在既有國際制度中謀求與自身實力相匹配的話語權,一方面建立新的制度以平衡現(xiàn)有的全球非中性制度架構。這種努力或許是最為現(xiàn)實的選擇。從這個意義上說,金磚國家合作是五國回應制度非中性挑戰(zhàn)的集體行動方案之一,改變制度非中性帶來的不利處境還需要聯(lián)合足夠多的發(fā)展中經(jīng)濟體。然而,金磚機制內(nèi)部矛盾性的存在制約了集體行動,與制度非中性下集體行動的動力形成悖論。
一是成員間異質性強,互信度低。盡管金磚國家之間的合作在加強,但它們在政治制度、發(fā)展模式、經(jīng)濟結構、歷史文化等方面存在相當大的異質性,這些差異給尋找合作基礎造成了很大的障礙,并經(jīng)常限制金磚國家在許多問題上的合作。比如,在大宗商品的供需方面,金磚國家具有高度的互補性,但在定價問題上卻存在尖銳的矛盾。大宗商品價格下跌對俄羅斯、南非和巴西造成不利影響,對印度卻是有益的,因為印度是一個主要的能源、原材料進口國。?盡管加強對大宗商品的市場監(jiān)管以及促進生產(chǎn)國和消費國的對話是金磚國家的共識,但是金磚國家目前僅愿意就糧食安全問題開展緊密合作,而對于石油、鐵礦石等利益沖突較多的大宗商品,并未形成正式的政策。?同時,五國在國際政治領域共識相對較少,尤其體現(xiàn)為成員國之間或成員國對金磚合作信任不足。俄羅斯對金磚國家的戰(zhàn)略定位意味著其不愿甘當“配角”,其對中國在金磚機制中的作用,表現(xiàn)出既依靠又擔憂的矛盾心態(tài);?印度國內(nèi)存在聯(lián)美制華的論調以及對中巴經(jīng)濟走廊的質疑,它認為中國在金磚國家中的主導性地位是對其戰(zhàn)略自主的外交空間的威脅;巴西傳統(tǒng)上與美國關系更為密切且在重大國際事務中往往追隨美國;而南非在每次參加金磚會議之后都會主動在南非召開針對西方外交人士的通氣會。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構成了金磚國家深度合作的障礙。
二是議題領域向心力不足。金磚國家在改革議程中要求擁有更多話語共識,但在具體議程中的離心力又是不容忽視的。例如,在G20內(nèi)部,金磚五國缺乏凝聚力,并不總是在具體議題上保持一致立場,只能在大的范圍內(nèi)達成一致,進而阻礙了金磚國家積極制定議程。[21]相較于發(fā)展議題,五國在其他議題上分歧較大。例如,在核不擴散問題上,聯(lián)合國安理會2010年6月9日對伊朗核項目實施制裁的1929號決議,包括俄羅斯、中國在內(nèi)的12個理事國投了贊成票,巴西與土耳其投了反對票。[22]在全球氣候治理議題上,俄羅斯與其他金磚國家分屬“傘形國家”和“基礎四國”陣營。新疆域治理如網(wǎng)絡空間問題上,盡管金磚國家成員都同意建立全球治理架構,但在建構方式上存在分歧,中俄支持在聯(lián)合國框架內(nèi)多邊談判,而其他國家支持構建一個政府、企業(yè)與社會共治的多方利益相關者模式(Fluid Multilateralism),即各國為了某些共同利益團結在一起,而不要求意見完全一致。[23]此外,盡管歷次金磚國家峰會宣言都會提及聯(lián)合國改革問題,所有成員國也都認為聯(lián)合國需要全面改革,但由于中俄兩國在是否支持印度、巴西、南非擔任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問題上的分歧,實際上安理會改革并未成為金磚峰會的真正議題,[24]金磚各國如何協(xié)調這一問題上的嚴重分歧目前尚不明朗。[25]而金磚國家合作機制的建立與推進,是否必然促進成員國在聯(lián)合國等國際組織中的一致立場,尚有待觀察。從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來看,金磚國家2006-2014年間在聯(lián)合國大會的投票一致性,并未受到2006年開啟合作、2011年后強化互動的顯著影響。[26]事實上,金磚國家在諸多議題中仍表現(xiàn)出作為個體的存在,而并沒有展現(xiàn)出作為一個集團的統(tǒng)一立場。[27]
三是主體認知差異大。首先,各國對國際秩序的改革設想不同。盡管成員國在現(xiàn)存國際秩序需要改革或完善這一問題上達成了共識,但在如何看待金磚合作與當前國際秩序的關系方面,各國之間存在著不容忽視的差異。[28]這種差異形成了“融入”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和“另起爐灶”催生新的國際秩序兩個基本進路。[29]俄羅斯作為蘇聯(lián)遺產(chǎn)的主要繼承者,文化上自認是西方的,政治上不被西方接納而與西方陷入對抗;印度從現(xiàn)存國際秩序中受益較多,同時又是改革現(xiàn)存國際秩序的堅定支持者;中國從積極融入開始,以改革的推動者而非國際秩序的挑戰(zhàn)者自我定位;巴西與西方在政治上不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但它卻對現(xiàn)存國際秩序不滿,謀求在全球事務上積極作為;南非在對待現(xiàn)存國際秩序的態(tài)度上與印度和巴西有許多類似的地方。[30]
其次,各國對金磚合作的定位不同。[31]最大的分歧在于,俄羅斯將金磚國家視為與西方博弈的地緣政治工具,而其他四國則盡力避免金磚合作政治化。[32]印度與巴西高層多次表示,如果金磚變成與西方?jīng)_突的工具,兩國寧愿退出。盡管俄羅斯在意識到其他成員國無意與西方鬧翻時,放棄了借助金磚建立一個新的政治與安全聯(lián)盟的想法,但將金磚打造為對抗西方的“政治籌碼”這一出發(fā)點不曾改變。[33]
表1 金磚成員國的認知差異
資料來源:作者自制
第三,各國對“南南合作”的認知不同。[34]中國、印度、南非認同“南南合作”,但在金磚機制內(nèi),印度更多的是從問題領域而不是從南南合作視角看待問題的。俄羅斯認為“南南合作”的定位會限制金磚國家在國際舞臺上執(zhí)行獨立政策的能力,南北之間的橋梁或中介的地位是很難接受的。[35]巴西由于其西方文化的屬性,認為“南南合作”的定位并無實際意義,對以南南合作為主要方向的金磚機制不抱太大的希望。
任何有效的集體行動都基于成員達成的共識,這個共識往往體現(xiàn)在一個強有力的愿景宣言。[36]在國際政治與經(jīng)濟領域,金磚國家處于傳統(tǒng)制度非中性的弱勢,在推動國際體系的轉型上有著共同的需求,偏好上的同質性促使金磚國家采取集體行動,帶來在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同時,擴容也考驗著合作機制自身的融合能力。除去對整體偏好同質性的沖擊,單從技術層面考察合作機制的設計,擴容增加了合作從理想兌現(xiàn)為現(xiàn)實的不確定性。
一是規(guī)模困境,即成員國數(shù)目及成員國構成對集體行動效果的影響。從成員國數(shù)目來看,組織規(guī)模的擴大深刻影響著每個成員國的成本分擔和利益分享。金磚五國合作的形成,反映了相似國際地位的五個國家避免較多成員的集體行動困境,而其本身就建立在需克服五國之間異質性遠大于共同性這一基礎之上。更多的參與者意味著無法避免的集體行動難題,對提供公共產(chǎn)品責任的相互推諉,利益分享與成本分擔之間的不公平將增加。從成員國構成來看,集團越大,尋找共同議題與組織共同行動就越難,建立一個集團協(xié)議或組織的難度就越大,由此帶來行為體數(shù)目與合作機制的代表性之間的彌合困境。南非的經(jīng)濟體量被質疑不符合金磚國家的身份,巴西一個遠離亞洲的國家被質疑是否能促進金磚國家之間的合作,俄羅斯處在東西之間的特殊身份被質疑金磚國家并非“南南合作”,印度的左右搖擺被認為是金磚機制中的“最薄弱環(huán)節(jié)”;而新進一些成員之后是否會沖淡機制的代表性,還需要觀察。據(jù)此,成員規(guī)模在機制建設初級階段要盡可能小,而后逐步吸納相關國家加入。
二是利益困境。按照曼瑟爾·奧爾森(Mansor Olson)的理論,金磚國家屬于相容性利益集團,但并不意味著成員間不存在排他利益。例如,在國際貨幣金融體系改革問題上,并非所有的金磚國家均能從中獲得顯著的收益,部分國家投票權份額上升,但另一部分國家投票權份額卻在下降。又如,在海洋合作領域,五國同為沿海國家,都希望提升新興國家在海洋治理中的話語權,也擁有潛在優(yōu)勢和合作空間,但現(xiàn)實的利益分歧尤其是中俄印三國在印度洋與太平洋地區(qū)的現(xiàn)實矛盾,[37]以及三國對于亞太地區(qū)海洋權力秩序的認知及立場差異[38],遲滯了金磚國家在海洋治理這一重要議題上的合作步伐。事實上,盡管金磚國家面臨著共同的全球性問題,但經(jīng)濟上的競爭、發(fā)展的不平衡以及國際地位的差異,都促使成員國在合作中傾向于采取實用主義策略,只有在共同利益與國家利益之間實現(xiàn)平衡,才能促進集體行動的成效。那么,擴容對彌合成員之間相容利益與排他利益的影響如何?有觀點認為,擴容可以彌合成員國現(xiàn)有的分歧,增加共同利益。事實上,導致國際公共產(chǎn)品供給不足的根源很多時候不在于集體行動的困境無法解決,而在于國際制度安排不夠合理和科學。通過有效的國際制度安排對利益進行重塑,即通過改變各國在集體行動中所面臨的成本—收益結構,使其選擇供給的收益高于不供給時的收益,可以促進國際公共產(chǎn)品供給的實現(xiàn)。
三是“強者可信”與“小國搭便車”的彌合困境。一方面,“強者可信困境”,即強國如何讓自己的行為承諾在較弱的國家看來是可信的,或者說較弱一方應該采取什么樣的制度設計對強國形成制約,使其承諾可信。中國在金磚國家中擁有最強經(jīng)濟實力,其他成員擔心金磚機制由中國主導,變成“中國+BRIS”合作,成為中國的國際政策工具,因而追求絕對平等化的金磚內(nèi)部治理規(guī)則。[39]以金磚國家新開發(fā)銀行(NDB)為例,在銀行的選址和行長人選問題上,經(jīng)歷了激烈的爭論和博弈,最終金磚五國享有完全平等的投票權和運營權,五國均攤500億美元的初始認繳資金,總部坐落在上海,首任行長是印度人,首任理事會主席來自俄羅斯,首任董事會主席來自巴西,非洲區(qū)域中心設在南非。顯然,堅持合作平等是金磚合作的顯著特點。[40]然而,追求權力與地位的絕對平等不排除合作會陷入非自由性困境,導致合作的排他性與沖突性,使眾多中小國家被排斥在合作門檻之外;而“勢力均衡”的過分考量也給金磚銀行埋下因缺乏主導權威而效率低下的隱患。另一方面,一個小成員一旦免費地從最大的成員那里獲取一定量的集體物品,就已經(jīng)比它自己能購買的要多了,由此催生“搭便車”現(xiàn)象。即便在抱有共同利益的小集團中,也存在少數(shù)“剝削”多數(shù)的傾向。[41]小國更關注對其自身有利的合作議程,對金磚機制建設所投注的精力也將取決于金磚合作能夠在多大程度上使其國內(nèi)發(fā)展受益這一核心條件。2017年,受國內(nèi)政治經(jīng)濟危機影響,巴西參與金磚機制的積極性有所下降,為金磚機制提供新鮮想法的能力減弱。南非更加關注金磚國家新開發(fā)銀行的進度及“非洲議程”是否能夠成為金磚機制的常設議程,對機制的發(fā)展藍圖,無力也無心有更多投入。由于沒有新成員加入,中國在金磚國家中體量遠超其他幾國,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其他金磚國家在經(jīng)濟合作中對中國的依賴,無疑會加重中國的負擔。
促進金磚機制集體結構的優(yōu)化是使合作保持旺盛生命力的題中應有之義:一是對內(nèi)推進機制化建設,二是對外進行擴容。兩者的抉擇根植于各成員國對金磚國家合作的不同定位與期許。受制于現(xiàn)實利益與未來話語權考量,基礎性的問題聚焦于三點:第一,金磚機制將從松散的議事組織轉向緊密的實體組織,還是長時期作為一個成員間松散議事的便利渠道?第二,金磚合作將把重心放在擴大與深化成員國之間經(jīng)濟金融領域的合作,還是有意轉向成為經(jīng)濟與政治安全議題并行并重的綜合合作平臺?第三,擴大與深化的取舍是任何國際組織都要面臨的結構性難題,有待達成共識的是應當打造一個更深入合作的金磚還是更大規(guī)模的金磚?
一是關于合作性質的界定。金磚國家正由非正式機制發(fā)展成為一個“非正式對話機制+正式約束機制”的嵌套機制[42]。非正式對話機制占主體地位,金磚國家新開發(fā)銀行成為圍繞其內(nèi)核的外圍機制。非正式對話機制靈活,而金磚國家新開發(fā)銀行和應急儲備安排務實,并隨著提高合作效率的需求而深化,這也正是符合金磚國家發(fā)展趨勢的理想化的機制化路徑。然而現(xiàn)實中各國對合作性質的定位仍存在分歧。俄羅斯立足于將金磚國家建成為一個緊密合作的正式團體,通過金融合作實體化、具體領域合作機制化,使金磚國家朝一個國際實體組織方向轉化。[43]而其他四國并不主張將金磚國家建成一個統(tǒng)一的政治實體,認為應加強常規(guī)性機制建設,重點是推進以金磚國家新開發(fā)銀行與應急儲備安排為代表的金融合作。
二是關于發(fā)展方向的圖景。盡管金磚五國有意合力促進國際秩序變革,但對如何實現(xiàn)這一過程卻沒有更多共識。[44]金磚合作從建立之初的經(jīng)濟領域拓展為經(jīng)濟、政治“雙軌并進”,廈門峰會上又提出向經(jīng)濟、政治、人文“三輪驅動”拓展。[45]但五國對機制的發(fā)展前景仍缺乏共識,各成員國在價值觀、經(jīng)濟與政治結構、地緣政治利益方面的顯著分歧阻礙了金磚達成一個廣泛共享的積極議程。俄羅斯重政治協(xié)調,中國、印度、巴西重經(jīng)濟合作,南非更重視非洲的基礎設施建設。中國努力淡化政治集團的形象,印度強調金磚合作的非戰(zhàn)略色彩。定位無共識則擴容無標準,各成員國在選擇擴容對象時自定標準、各有傾向,影響擴容共識達成。雖然安全議題在歷次宣言中占據(jù)越來越大的篇幅,但事實上,金磚國家在發(fā)展議題上的立場一致性仍遠大于政治、安全議題,經(jīng)濟協(xié)調往往先于政治協(xié)調,因此“我們很可能正在見證經(jīng)濟集團形成的初步跡象”。[46]
三是關于深化與擴大的分歧。擴大與深化的取舍是任何國際組織都要面臨的結構性難題,無論是通過接納新的成員國形成規(guī)模優(yōu)勢,還是通過增設議題拓展合作領域,通過機制化加深合作程度,都是金磚機制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題中應有之義。但在當前階段有待于達成共識的是,應當打造一個更深入合作的金磚還是更大規(guī)模的金磚。無疑,擴大可以強化規(guī)模優(yōu)勢,擴大經(jīng)濟合作空間,增強在國際事務中話語權,擴大政治影響,使新興經(jīng)濟體作為群體的價值理念得到推廣。但探求金磚國家的擴容之道,不能僅關注擴大可能帶來的諸多益處,更要充分考量擴大可能增加深化難度、深化可能抑制擴大進度,從金磚國家發(fā)展的大局統(tǒng)籌二者關系。
“深化”可能抑制“擴大”進度,而“擴大”可能增加“深化”難度。深化以促進成員國在更多議題上的立場一致性為使命,深化程度越深,就意味著擴大門檻越高。金磚國家處于機制化進程中,以對話為主的“非正式+正式”機制本身不利于共識的達成。深化無定向則擴容無標準。深化方向的不確定性,使成員國標準更加模糊,而擴大使成員國構成更加多元,機制的“純粹性”遭到削弱,協(xié)調的難度增加,一味地擴大可能損害金磚國家發(fā)展的大局。舉例來說,如果接納土耳其為新成員,土耳其外交政策偏好與金磚國家相近,聯(lián)合國投票行為靈活,金磚國家可能利用土耳其的穿梭外交能力建構外交政策協(xié)調網(wǎng)絡,聯(lián)通西方與東方、北方與南方[47]。然而,土耳其是北約成員國,其現(xiàn)代化歷史軌跡與任何一個金磚國家都不一樣,[48]在非殖民化和種族歧視問題上與金磚國家立場一致,但是在人權、自決、解除武裝、使用雇傭軍等問題上與西方一致,[49]西方身份和投票取向的雙重性增加了其與金磚國家之間關系的不確定性,土耳其究竟是會成為金磚國家與西方世界、伊斯蘭世界保持密切聯(lián)系的橋梁,還是成為東西矛盾的掣肘,尚未可知。
歐盟經(jīng)驗值得重視。在歐共體/歐盟發(fā)展過程中,內(nèi)部一直存在著“擴大”與“深化”的爭論與抉擇,曾經(jīng)經(jīng)歷了同步走、深化為主、協(xié)調為主的不同階段,每一輪擴大都給歐盟的一體化帶來新的課題。2004-2014年間的十年是爭論最為激烈的時期,2004年歐盟的爆炸式擴大,2005年法國、荷蘭公民公投否決歐盟憲法,2007年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入盟,2008年愛爾蘭公投拒絕批準《里斯本條約》,事件頻發(fā),爭論愈烈,擴大和深化由可以融合的路徑變成互相排斥、非此即彼的選擇。直到2008年底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爆發(fā)之后才似乎有了結論,深化成為歐盟主要的政策選擇,歐盟發(fā)展呈現(xiàn)深化為先、延緩擴大的趨勢。[50]至2013年克羅地亞加入,至今未再次擴容。歐盟的經(jīng)驗表明,“保持列車運行正常、安全和舒適比快速更重要”[51],深化與擴大的選擇須結合自身狀況和發(fā)展階段。基于以上分析,尚處于起步階段的金磚機制應以深化為主、擴大為輔,從嚴漸進擴大。
鑒于金磚國家合作仍處于初始階段,擴容需面臨三重悖論,同時成員國立場各異,因此,金磚擴容將是一個緩慢的、也須十分謹慎的過程。推進金磚國家的軟性擴容,既是擴大金磚國家影響力的有效途徑,也是應對擴容難題的折中方案和曲線應對辦法。一方面,漸進式推進“金磚+新成員”模式,但這不應是“金磚+”的全部和唯一方式,而是最高級形態(tài);另一方面,深層次推進“金磚+區(qū)域”模式,這是以擴容之外的方式擴大合作輻射圈的第二層面,也是在制度非中性前提下,應對治理非中性、提高金磚國家話語權的有效路徑。
擴容問題不僅僅是學理問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利益分歧和定位差異導致成員國在擴容問題上的不同立場以及對候選國的不同偏好。
俄羅斯針對擴容問題有兩種聲音。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曾表示金磚國家目前沒有計劃擴容。[52]俄羅斯外交部部長拉夫羅夫(С.В. Лавров)也曾指出,就金磚國家可能的擴容而言,這個問題需要在這個組織中達成共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關于計劃進一步擴大的想法。[53]俄羅斯總統(tǒng)府金磚委員會主任托洛拉亞(Г.Д. Толорая)也曾指出,“當前立即直接擴大成員國的可能性不大,要在五個國家間達成一致意見本就是很難的事情,更何況六個?”但是面對越來越多的擴容呼聲,俄羅斯的態(tài)度有所松動,不排除可以接收一些地區(qū)大國,在機制內(nèi)設立“對話國”與“伙伴國”的位置,除增加金磚的國際影響力外,還可以積累這些國家參與金磚事務的經(jīng)驗,待時機成熟可發(fā)展為正式成員國。托洛拉亞認為,印度尼西亞或者土耳其有可能在下一個五年內(nèi)成為金磚準成員國。墨西哥、阿根廷、埃及、尼日利亞等國家的經(jīng)濟發(fā)展還不成熟,對金磚成員這一名稱而言“太年輕”,可設為觀察員國。由此可見,俄羅斯并非完全排斥擴容,而是把機制化作為優(yōu)先事項,擴容與否關鍵取決于對象國是否符合俄羅斯戰(zhàn)略訴求。在擴容對象的選擇上,俄羅斯更多出于地緣政治和對美劃線的角度考慮,俄羅斯致力于塑造一個戰(zhàn)略性的“非西方世界”集團。托洛拉亞認為,“未來將伊斯蘭文明的代表納入金磚機制完全合理的,如印尼或土耳其”,“整個伊斯蘭國家都不滿美國的霸權和單極世界”,金磚國家可與伊斯蘭世界合作。而墨西哥因其經(jīng)合組織、北美自由貿(mào)易區(qū)成員身份,韓國由于其經(jīng)合組織成員國身份,均難以獲得俄羅斯支持,土耳其雖同為經(jīng)合組織成員但符合俄羅斯對美劃線的外交邏輯。同時,部分俄羅斯專家提出,金磚暫不擴容,不意味著金磚框架下的其他機制不擴容。例如,金磚國家開發(fā)銀行是實體,可以通過金融機構吸收新成員,實現(xiàn)變相擴容,如吸收阿根廷等。俄副財長也提議希臘加入金磚開發(fā)銀行,認為這種做法既可以擴大經(jīng)濟合作范圍,又可提升金磚的政治分量。[54]
中國對金磚國家的擴容持開放態(tài)度。習近平主席多次強調,“金磚國家奉行開放包容的合作理念”。針對阿根廷有意加入的表態(tài),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表示,“關于金磚國家擴員問題,需要各成員國協(xié)商一致決定。金磚國家合作是開放包容的,中方支持金磚國家加強與其他新興市場和發(fā)展中國家的對話與合作”[55]。這一方面說明中國在擴容問題上持開放立場,另一方面也說明,成員國間的分歧阻礙了擴容的進程。[56]對中國而言,五國抱團合作可以實現(xiàn)經(jīng)濟互補,為共同管理國際事務扮演積極角色,同時可以為解決中俄、中印之間的不和諧聲音提供一個解決問題的平臺。國內(nèi)學界也普遍支持擴容,[57]龐中英認為,擴容是必要的和不能拖延的。[58]王磊則提出了成員國需滿足的五項標準:發(fā)展中國家、大國、可持續(xù)性、底線思維、代表性。[59]在擴容對象的選擇上,基于“南南合作”的定位,墨西哥、韓國難以躋身優(yōu)先考慮之列。鑒于金磚擴容將是一個緩慢的、審慎的過程,2017年我國外交部長王毅提出了“金磚+”[60]的拓展模式,擴大金磚國家的“朋友圈”[61],以此實現(xiàn)曲線擴容。中國新興經(jīng)濟體研究會副會長江時學指出,“金磚+”可能成為金磚國家未來多年的核心發(fā)展方向之一。[62]中國社科院拉美所巴西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周志偉認為,與簡單的擴容相比,“金磚+”模式將是一種更好的思路。[63]中國的這一創(chuàng)新得到了其他四國的認可。尤其是俄羅斯給予了充分肯定,認為“金磚國家+”不失為“重啟”經(jīng)濟全球化的不錯路徑,認為“金磚+”是理想的“擴容”模式。2017年7月19日,瓦爾代國際論壇俱樂部專門召開了“金磚+”討論會,瓦爾代國際論壇俱樂部基金項目主任利索沃里克(Я.Д. Лисоволик)連續(xù)撰文,高度評價該倡議,認為其拓展了金磚與第三方合作空間,未來可進一步發(fā)展成為“金磚++”。他認為,擴容會淡化金磚的色彩,而“金磚+”則在保留核心的同時,拓展了金磚的合作空間,“金磚+”可輕松實現(xiàn)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權重超過15%的目標,提升了其影響力。[64]
印度將金磚國家合作定位為“跨地區(qū)經(jīng)濟金融合作組織”而非反西方的戰(zhàn)略集團,對金融合作領域有較高期許,希望在金磚國家銀行和應急儲備問題上加強合作。對印度而言,“印巴南”合作更能強化其“民主氣質”,還能在金磚機制內(nèi)打造一個“并非由中國主導的集團”的身份認同,而“四國集團”也更能助力其入常訴求,[65]金磚國家在其整體外交中位階不高。印度尼赫魯大學的教授辛格(Swaran Singh)對金磚四國的擴容持謹慎態(tài)度,稱這可能會分散人們的注意力,阻礙達成共識。在擴容對象的選擇上,出于對中國在金磚機制內(nèi)操控能力的擔憂,對于與中國關系良好的國家抱謹慎態(tài)度。印度對擴容問題的主導有限。
巴西外交部長曾表示,巴西不希望看到金磚國家的新興國家在目前擴大,但希望發(fā)展中國家在國際組織中擁有更大的話語權。[66]巴西的態(tài)度經(jīng)歷了變化,曾經(jīng)在南非加入的問題上起了關鍵作用。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拉美研究所副所長楊首國認為,巴西對“金磚”的態(tài)度有些微妙變化,對“金磚”擴容不太積極。原因在于:第一,巴西認為,設立秘書處,機制會僵化,財政負擔會增加。第二,早期南非加入的時候巴西發(fā)揮了非常大的作用,那時候巴西各方面實力處于上升態(tài)勢。近年來巴西經(jīng)濟衰退,外交收縮,所以對金磚擴容不是很積極。第三,在拉丁美洲,巴西、墨西哥、阿根廷大國情結很深,巴西肯定不希望墨西哥加入,也不希望阿根廷加入,所以說在擴容問題上是不太積極的。[67]在擴容對象上,因為巴西在地區(qū)主導權上受挫,因此對于墨西哥與阿根廷,持保守立場。
金磚國家合作在南非的整體外交中位階較高,南非希望充當金磚國家與非洲合作的橋梁,在金磚發(fā)展方向上優(yōu)先考慮深化合作,尤其希望“非洲議題”成為金磚討論的重點。鑒于目前非洲在金磚國家中僅有一個成員,作為非洲大國,尼日利亞GDP已經(jīng)連續(xù)六年超越南非,將其擴進來可以增加非洲的分量,但同時又會稀釋南非的區(qū)域代表性,因此南非的態(tài)度是模糊的。在南北問題上,自視為南北關系的協(xié)調者,在選擇擴容對象上沒有西方與非西方、南與北的芥蒂,但南非整體影響較小,對擴容問題的主導有限。
擴容的實現(xiàn)有賴于主導國的推進。相較而言,印度尚不足以成為金磚的主導力量,巴西并不愿意坐第一把交椅,南非主觀意愿和影響力皆有限度。俄羅斯希望做金磚機制的主導國,而中國由于經(jīng)濟體量和影響力,是事實上的主導國,若中俄能夠達成共識,金磚擴容進程將有機會盡快推進。但兩國最大的分歧在于,在是否擴容的問題上,俄羅斯專注機制化而中國希望擴大朋友圈;在擴容對象上,俄羅斯希望政治合作而中國更希望經(jīng)濟合作;中國希望增加南南代表性而俄羅斯對美劃線,因此一方面擴容遲遲未實現(xiàn),另一方面對擴容對象的傾向性不同,背后反映出中國希望抱團提升在國際組織中發(fā)言權和投票權的發(fā)展思路與俄羅斯打造政治團體以防范美歐打壓的外交定位的差異。但共識在于:第一,俄羅斯并不反對“合適”的地區(qū)大國加入,因此擴容并非不可實現(xiàn);第二,由中國提出的“金磚+”模式得到俄羅斯的肯定。
由于尚未形成一個明確的成員國標準,缺乏分析工具來識別和比較潛在的成員國,因此更適宜通過一種比較方法來分析:潛在成員國是否與金磚國家具有相同的主要特征?金磚國家的共性,即評判潛在的未來成員國身份的重要指標主要包括:(1)改革國際秩序的共識,即促使目前的國際秩序轉變成一個更加平等和公正的秩序。主要考察相關國家在國際組織中的協(xié)調能力、話語權及在重要議題上的態(tài)度,不能只關注經(jīng)濟上夠格的國家,要吸納認同金磚國際秩序理念的國家。[68](2)物質性指標,即政治穩(wěn)定、在地理、經(jīng)濟等方面有較大影響力的發(fā)展中國家,包括人口、面積、GDP、經(jīng)濟增速、地區(qū)代表性等。(3)考慮金磚國家的融合能力,即增進群體優(yōu)勢與彌合分歧的能力。前者關注擴容能否增進更多共同利益,后者關注金磚機制彌合內(nèi)部分歧并回應外部分歧的能力,即是否有能力消解擴容帶來的副作用。三個指標中,物質性指標[69]相對較易衡量,改革國際秩序的共識需考察潛在成員國在議題領域的參與度及投票傾向[70],而融合能力既需考察候選國的外交戰(zhàn)略,又需在互動實踐中檢驗。因此,可設觀察員國或對話伙伴國,待時機成熟再發(fā)展為正式成員國。
據(jù)此,擴容對象可考慮G20成員國中的新興國家及G20之外符合上述三個標準的國家。金磚五國代表的區(qū)域涵蓋東亞、歐亞、南亞、南部非洲以及南美,目前在中北美地區(qū)、中亞、東南亞、阿拉伯世界等地區(qū)還沒有代表,未來可考慮在金磚五國所在區(qū)域增加1-2個代表,重點吸納其他區(qū)域有代表性的國家加入。呼聲較高且在不同場合表達過加入意愿的國家包括:阿根廷、印度尼西亞、韓國、墨西哥、沙特、土耳其、哈薩克斯坦、埃及、尼日利亞等。以物質指標結合現(xiàn)有成員國立場來看,阿根廷、沙特、哈薩克斯坦、埃及、尼日利亞發(fā)展為正式成員國的可能性相對較小;韓國的經(jīng)合組織成員國身份、人口規(guī)模限制了其可能性;墨西哥的經(jīng)合組織與北美自由貿(mào)易協(xié)定成員國身份,以及專注于北美大陸及美國因素限制了它在地區(qū)或全球范圍內(nèi)的重要性;土耳其的北約、經(jīng)合組織成員國身份,以及在東西方外交中的不確定性決定了其并非是最佳候選國。
表2 金磚國家備選成員國物質性指標
數(shù)據(jù)來源:1、來自世界銀行數(shù)據(jù)庫、聯(lián)合國統(tǒng)計司,除特殊注明外,均為2016年數(shù)據(jù);2、世界GDP年增速率2014-2016年分別是2.47%、2.47%、2.44%。
相較而言,印度尼西亞是最合適的候選國。首先,印度尼西亞推行中等強國外交,積極參與國際和地區(qū)合作機制。作為G20中唯一的東南亞成員,印度尼西亞把G20看作是發(fā)揮全球性作用的一個主要平臺,在尋求國際秩序的改革方面與金磚國家有共同訴求,在提升在全球金融、貿(mào)易、經(jīng)濟領域的話語權上與金磚國家有一致立場。[71]其次,硬實力方面,印度尼西亞是東盟經(jīng)濟實力最強的國家,是東盟的核心國家和對外“代言人”,其最顯著的特征是扼守連接溝通東西方咽喉的戰(zhàn)略通道馬六甲海峽,這是印尼最重要的戰(zhàn)略資產(chǎn)。金磚國家目前尚沒有這一地區(qū)的代表。第三,2013年“中等強國合作體”(MIKTA)的成立表明,中等強國開始尋求合力維護自身利益,已發(fā)展成重要的第三極力量。作為中等強國合作體的成員,如果成為金磚國家成員國,印度尼西亞可以起到橋梁作用,連接金磚國家與中等強國合作體在G20以及其他領域中的話語權合作。有西方智庫曾提議在G7中納入兩個中等強國,組成“G7+韓國+澳大利亞+歐盟”的合作模式,以沖抵金磚國家在G20中的話語權,[72]面對話語權競爭,金磚國家可能尋求與中等強國的聯(lián)合。除G7和金磚五國外,其他G20成員多為中等強國。此外,印尼奉行大國平衡外交戰(zhàn)略,通過全方位外交發(fā)展與世界各大國的關系;推行獨立友好的外交路線,信奉“零敵人”政策,還利用自身的獨特身份,試圖擔當伊斯蘭世界和西方之間的橋梁。金磚概念的發(fā)明者吉姆·奧尼爾(Jim O’Neil)認為,印尼是N11成員國中唯一一個夠得上金磚成員國資格的國家。[73]
曼瑟爾·奧爾森指出,“代表的利益愈廣泛,該組織或集團會更傾向于增加社會總收益?!盵74]金磚國家區(qū)域色彩濃重,成員均為所在區(qū)域或次區(qū)域的主要經(jīng)濟體。在這些區(qū)域的一體化安排中,金磚國家的合作伙伴都可能形成雙邊或多邊的合作模式,使“金磚+區(qū)域”合作成為可能。之所以要深層次推進“金磚+區(qū)域”合作模式,一方面基于擴大合作規(guī)模,為以金磚國家為代表的發(fā)展中國家及新興國家的集體行動形成一個方式上更靈活、效果上更有力的組合;另一方面在于突破成員間經(jīng)濟合作缺乏活力的瓶頸,促使新興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在全球經(jīng)濟下行的情況下,聯(lián)合起來尋找互補合作領域,突出規(guī)模優(yōu)勢。
“金磚+區(qū)域”的實踐始于2013年南非德班峰會,自此每年度金磚國家主席國都邀請本地區(qū)的新興市場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領導人參加金磚國家峰會,開創(chuàng)了南非德班峰會的“金磚+非洲”、巴西福塔萊薩峰會的“金磚+拉美”、俄羅斯烏法峰會的“金磚+歐亞經(jīng)濟聯(lián)盟和上合組織”、印度果阿峰會的“金磚+環(huán)孟加拉灣經(jīng)濟技術合作組織”的合作模式。2017年中國以“金磚+5”的方式首次從全球范圍內(nèi)邀請墨西哥、埃及、幾內(nèi)亞、塔吉克斯坦、泰國等5個代表性的新興市場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出席對話會,凸顯了金磚的開放性和受邀國家的代表性。2018年南非邀請了9個非洲國家領導人和其他地區(qū)的政府首腦參加會議。目前,區(qū)域合作形成三個主要區(qū)塊:“金磚+歐亞”、“金磚+南美”、“金磚+非洲”,合作僅限于領導人會談,缺乏明確的合作議程??v向上,合作機制亟待建立,橫向上,對話伙伴有待拓展。
事實上,“金磚+區(qū)域”屬于區(qū)域間主義的一種疊加形態(tài)——集團對區(qū)域,區(qū)域間主義為“金磚+區(qū)域”交往提供了合理的解釋框架。[75]金磚國家可立足于自身協(xié)調能力選擇適合的區(qū)域間合作模式。具體而言:
第一,關于制度建設?!皻W盟模式”、“東盟模式”、“美國模式”與“中國模式”[76]是目前最典型的區(qū)域間合作模式,相比較而言,歐盟模式是契約式的強制度安排,東盟模式是協(xié)商式的軟制度對話,美國模式是以硬實力為根基的霸權合作模式,中國模式則是不附加政治條件的平等合作。[77]金磚國家在主體上是類似于東盟的政府間組織,缺乏超國家機構的參與和自主性能力,在議題上兼有歐盟的發(fā)展議題與東盟的“軟政治”議題,在合作性質上更類似于中國的平等合作?!敖鸫u+區(qū)域”交往應是博采眾長,兼而有之,但復雜的成員構成決定了“金磚+區(qū)域”模式的自主決策能力較弱,以金磚自身特點為基礎,靈活采納中國模式、歐盟模式與東盟模式,或將有助于“金磚+區(qū)域”合作取得較好的成效。例如,通過論壇等初級形式搭建金磚國家與不同區(qū)域的常規(guī)溝通渠道,篩選合作區(qū)域,探索合作領域,尋求合作共識;以雙邊合作為基礎,并由此帶動多邊合作,形成較低標準的多邊合作框架;借助成員與區(qū)域的合作基礎,從建立試點開始,啟動制度建設進程。
第二,關于議題設定。全球性問題越來越多,區(qū)域間合作需求也在持續(xù)增加,諸如“薄荷四國”(MINT)、“展望五國”(VISTA)、“靈貓六國”(CIVETS)、“新鉆11國”(NEXT-11)等存在競爭關系的新興經(jīng)濟體的合作組織越來越多,[78]要保持金磚合作的自主性和引領性,防止“金磚+”變成“+金磚”,金磚國家需要展示出在關鍵議題上的決策和領導能力,打造金磚國家的標簽。議題設置是至關重要的發(fā)揮場所,議程設計應由易而難分期規(guī)劃,同步實現(xiàn)共同利益的增進與合作空間的拓展的目標,例如,氣候變化問題、基礎設施建設問題、減貧問題等,可以作為彌合分歧、增強凝聚力的優(yōu)先議題深度推進,而后過渡到其他議題。[79]敏感議題須謹慎對待,例如安全問題,盡管金磚內(nèi)部合作已較多涉及安全領域,但“金磚+區(qū)域”合作中應謹慎推進,安全領域并非應置于優(yōu)先合作領域。
第三,關于認同建構。新興國家群體化的集體身份并不是自然獲得的,“金磚+區(qū)域”提供了一個將更多的新興經(jīng)濟體和發(fā)展中國家納入金磚合作范疇、避免發(fā)展中世界內(nèi)部分裂的可能路徑。但該群體的組成復雜,將差異很大的價值體系、文化系統(tǒng)、社會制度、對國際體系的期待與觀念一并囊括,實現(xiàn)在國際事務中集體發(fā)聲,應積極創(chuàng)造內(nèi)生性共識而非基于外在刺激,關鍵就在于構建共同的話語背景,比如國際金融危機、全球氣候政治等復合的、相互依賴的議題領域,為新興大國可能的集體身份之再造或強化提供“時勢”場域。[80]認同的建構是雙向互構的過程,在諸多議題上的集體身份有助于增進金磚內(nèi)部的集體認同,區(qū)域間合作作為外部力量也可能推動區(qū)域形成集體認同,“金磚+區(qū)域”合作即是如此。
表3 區(qū)域間主義合作的四種運行模式
資料來源:鄭先武:《區(qū)域間主義治理模式》,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
擴容進程的推進將不可避免改變金磚國家合作的地理空間、議題設置和合作前景。就收益而言,金磚國家的話語權將提升,經(jīng)濟合作將深入和泛化,機制開放性將增強。但風險與收益相伴而生,計算風險時的審慎視角和評估收益時的樂觀假設,對于實現(xiàn)金磚國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同等重要?;诮鸫u國家擴容的復雜性,金磚國家將面臨與西方國家之間的兼容性論戰(zhàn)、與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彌合性難題和成員之間的包容性困境三重風險。
金磚國家在推動國際秩序良性變革的同時,與發(fā)達國家產(chǎn)生價值理念的沖突與權力關系的沖突,伴隨著金磚國家的擴大,沖突將呈現(xiàn)加劇態(tài)勢。
第一,價值理念的沖突?!皡^(qū)隔(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的界限不僅是領土的,也是思想的和概念的”。[81]隨著不斷擴容的金磚國家成為國際秩序變革的中堅力量,西方發(fā)達國家與新興國家在治理理念上的顯著差異將成為南北關系中新的沖突熱點,不排除發(fā)達國家將理念層面的沖突轉化為金磚國家發(fā)展的現(xiàn)實障礙。圍繞國家與社會關系問題而形成的自由主義與國家主義傾向,是二者理念沖突的焦點。新興國家影響的擴大,使其國家主義的發(fā)展模式與理念更加可信,“華盛頓共識”遭遇挑戰(zhàn),而“北京共識”受到關注,國際機制的自由主義價值取向中增添了越來越多的國家主義色彩,全球治理方式正面臨變革,這正是西方國家所擔憂的。[82]伴隨著論戰(zhàn)上升到理念價值層面,具體議題上的爭論也更加復雜,例如,在聯(lián)合國人道主義干涉、人權問題、氣候談判等議題上的立場對立愈發(fā)顯著。論戰(zhàn)的復雜性還在于金磚國家成員復雜,內(nèi)部遠非鐵板一塊,部分成員雖然經(jīng)濟上是新興國家陣營,但政治上帶有濃厚的西化色彩,例如,俄羅斯在文化上自認為是西方國家,政治上因不被西方接納轉而與西方對抗;南非、巴西西化痕跡明顯,定位上的模棱兩可與外交上的兩面下注,使金磚國家內(nèi)部面臨二元性挑戰(zhàn)。
第二,權力關系的沖突。國際秩序的構建就如建造一座建筑,理念價值描繪設計效果,實力對比提供磚瓦水泥,而權力關系才是施工圖紙,理念和實力的競爭最終要落實到權力關系層面。金磚國家的力量越壯大,西方國家的受威脅感越強,[83]西方國家將金磚國家視為對由其主導的國際秩序的挑戰(zhàn)者,金磚國家對國際秩序變革參與程度的加深,更強化了來自西方的敵意。以非洲為例,近年來,中國、印度等新興國家受經(jīng)濟發(fā)展驅動,對非洲大陸的投入增長較快。歐洲發(fā)達國家將其在非洲影響削弱的事實歸罪于中印等國,進而采取對抗性措施。類似的情形也發(fā)生在金磚國家新開發(fā)銀行與應急儲備安排上,使金磚國家遭遇對抗性誤讀。影響更為深遠的是,金磚國家成為全球再平衡的力量,要依靠自身的外交政策和內(nèi)部協(xié)調,然而,部分成員國應對與西方國家直接或潛在的緊張關系的策略,背離了促進政策協(xié)調的組織期待。例如,印度加強與中俄合作的同時,強化其“東向戰(zhàn)略”與特朗普“印太戰(zhàn)略”的對接,潛在成員國中土耳其、哈薩克斯坦、墨西哥等國家也在與金磚國家和與西方關系上兩面下注。可見,即便金磚國家依靠自身擴容與深化成為國際體系中平等成員的潛力很大,[84]也不能忽視與主要西方國家關系的影響。
合作邊界的拓寬可能引發(fā)金磚國家與其他發(fā)展中國家之間關系的復雜化,體現(xiàn)為與發(fā)展中國家在議題上的分歧以及外交選擇的不確定性。
第一,現(xiàn)今某些發(fā)達國家試圖使用發(fā)達國家、新興國家、貧窮發(fā)展中國家三分法來取代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的兩分法,將相對發(fā)達的新興國家剝離出發(fā)展中國家陣營,意圖削弱其作為廣大發(fā)展中國家代表身份的合法性,分化發(fā)展中國家陣營。例如,2008年的多哈回合談判時,美國就農(nóng)產(chǎn)品補貼問題區(qū)別對待,對貧窮的發(fā)展中國家做出妥協(xié),對印度、中國等新興國家決不讓步,最終導致談判無果。其企圖讓那些認為可從美國的讓步中獲益的比較貧窮的發(fā)展中國家,將談判失敗的責任歸咎于印度和中國。這種離間無疑會增加金磚國家與其他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彌合難題。又如,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談判,是全球氣候政治互動的主要平臺。在談判進程與博弈各方交鋒當中,最為顯著的矛盾是發(fā)展中國家與發(fā)達國家的南北對立。不過,南北國家群體內(nèi)也存在嚴重的分化,使原有的發(fā)達國家群體與發(fā)展中國家群體的二元對立有裂變?yōu)榘l(fā)達國家、新興大國和其他發(fā)展中國家的“三足鼎立”的趨勢。俄羅斯與基礎四國的分歧便是例證。然而,盡管有分歧,但新興國家與其他發(fā)展中國家遠非對立的群體。“金磚+區(qū)域”的合作,意在增進新興經(jīng)濟體國家與其他發(fā)展中國家的共識,共同追求更加公正的國際經(jīng)濟秩序。貧窮發(fā)展中國家的經(jīng)濟實力決定了其難以以主張“平等與無差別待遇”獲益,因而傾向于“特殊與差別待遇”的傳統(tǒng)路徑;新興國家基于所積聚的經(jīng)濟實力,可以通過主張“平等與無差別待遇”而獲得增量收益。盡管各有側重,但并非對立。如果新興國家不愿對其他發(fā)展中國家承擔責任,將陷入孤立;如果貧窮發(fā)展中國家不支持新興國家向發(fā)達國家發(fā)出的“平等與無差別待遇”的主張,其發(fā)展訴求便不能擺脫發(fā)達國家的束縛。事實上,大部分金磚國家與其他發(fā)展中國家具有共同的歷史遭遇、相同的發(fā)展要求和發(fā)展共識,這是金磚國家與其他發(fā)展中國家開展合作的前提和基礎。[85]兩者可以結成牢固的發(fā)展中國家陣營,從不同戰(zhàn)線回應發(fā)達國家發(fā)起的攻勢,合力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的方向發(fā)展。[86]同時不能忽視,金磚國家與貧窮發(fā)展中國家因發(fā)展階段的不同,在議題領域、追求目標上是存在差異的。如何彌合差異?其一,繼續(xù)追求兩者相對于發(fā)達國家的“公平”;其二,新興發(fā)展中國家要給予貧窮發(fā)展中國家以一定的幫助。
第二,外交選擇的不確定性,既體現(xiàn)為發(fā)展中國家外交方向的搖擺性,又體現(xiàn)為金磚國家成員外交的實用主義傾向。對一些發(fā)展中國家而言,與金磚國家的走近就意味著與西方關系的疏遠,兩面下注、左右逢源才是理性選擇。隨著新興經(jīng)濟體的崛起,不排除這些國家出于經(jīng)濟利益、戰(zhàn)略利益的考量而與發(fā)達國家形成新的聯(lián)盟,成為一個具有不確定性的因素。在金磚國家內(nèi)部,巴西對墨西哥、阿根廷及南非對尼日利亞加入金磚國家持保留態(tài)度,理由是其加入會帶來合作困難。事實上,更直接的原因,是對于自身的區(qū)域代表性被削弱的擔憂。另外,金磚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關系也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2016年印度果阿峰會上,印度作為輪值主席國邀請“環(huán)孟加拉灣多領域經(jīng)濟技術合作倡議”(BIMSTEC)領導人參與金磚國家對話,巴基斯坦并非該組織的成員國,而巴基斯坦所參加的南亞地區(qū)合作組織(SAARC)卻并未被邀請。而且,此次峰會更是把反恐作為重要議題,對巴基斯坦具有明顯的指向性,反映了印度意在擠壓巴基斯坦在南亞的生存空間。盡管最終印度提出的企圖將巴基斯坦與恐怖主義相聯(lián)系的條文沒有寫進峰會宣言,但對外交空間的競爭,增加了金磚國家合作的復雜性。[87]
經(jīng)濟方面,金磚國家成員處于相似的發(fā)展階段,在生產(chǎn)、貿(mào)易結構及全球價值鏈中基本位于同一層次,經(jīng)濟關系存在競爭性,若擴容不能彌合現(xiàn)有分歧,不僅競爭將會加劇,也會使本身內(nèi)生性合作動力不足的金磚更難以達成協(xié)定。潛在的擴容成員國,例如印度尼西亞,對外資進入的制度限制、歧視性的國際貨物認證要求以及嚴苛的用工制度等大量的服務障礙、基礎設施落后等問題[88]構成經(jīng)濟合作的現(xiàn)實瓶頸。鑒于經(jīng)濟體量的差距,若加入新成員后未能及時采取適當?shù)闹贫仍O計來平衡成員國間的成本分擔與利益共享,經(jīng)濟合作將放緩,進而擴大金磚國家的離心力。
政治方面,成員國基于不同的偏好和資源分配,形成了不同的策略,對合作的優(yōu)先方向設想不同,如:南非及其所代表的非洲大陸偏重于加強基礎設施領域的合作,印度更關注反恐與安全議題的協(xié)商與合作,擴容將不可避免增加利益整合的難度,具體議題上分歧的彌合難度將加大,合作成效也會打折扣,進而在某些分歧較大的領域難有共識,無所作為。潛在成員國基于不同訴求希望加入金磚國家,或為提升合作空間,或為尋求外交平衡,或為緩解地緣政治壓力,這無疑將導致利益關系的復雜化,增加集體行動的阻力。
安全方面,擴容將會增加成員國間關系協(xié)調的難度,目前成員國之間已經(jīng)存在一些矛盾,擴容將使矛盾關系更加復雜化,進而可能會出現(xiàn)在機制內(nèi)外對外交資源的爭奪。如果出現(xiàn)成員選邊站,或者外部力量的滲透,將增加組織的離心力。印度、巴基斯坦、俄羅斯之間的三邊糾葛、印度借重美國與中國進行角力便是明證。矛盾激化時,組織框架可能成為相關方的角力場,例如,在擔任輪值主席國期間可能提出對對方不利的議程,此舉雖然符合輪值主席國權限,但無疑將擴大成員分歧,甚至使金磚國家某些領域的合作陷入僵局。在擴容對象的選擇上,若一個區(qū)域同時接納兩個成員國,盡管會為兩國的競合關系提供一個制度框架,但也可能使原本限于區(qū)域內(nèi)部的安全困境擴大至金磚國家合作。
身份認同方面,身份認同不是伴隨著加入組織而應然獲得的,而是一個需要主動建構的過程。對于金磚國家來說,顯著的內(nèi)部異質性和模糊的成員國標準使金磚國家形成共同身份認同的難度較大,而擴容帶來更多元的政治、文化和利益因素,更可能稀釋集體認同感。如果內(nèi)生型的新認同感遲遲未能建立,成員國應對利益沖突的策略就更具有利己主義色彩,維系組織運行的根本將不存在。另外,民眾對于金磚機制的了解和參與赤字也是一個挑戰(zhàn)。[89]缺乏群眾基礎是歐洲一體化遭遇今天民粹主義挑戰(zhàn)的重要原因,前車之鑒值得金磚合作機制加以警惕。而民眾過度參與又可能導致效率低下,有可能進一步助長民粹主義,如何平衡也是值得思考的事情。[90]
金磚國家是聯(lián)通發(fā)展中國家與發(fā)達國家的橋梁,立足于彌補和提升原有機制的民主性與合法性,而原有機制也需適應新機制并與之共存,只有建立兼容性的制度安排才能更好滿足雙方期許。當前發(fā)達國家作為現(xiàn)存制度的既得利益者,推動改革的意愿不足,而發(fā)展中國家盡管有改革的意愿和偏好,但受制于實力,其對于支柱性的國際機制影響力依然不足。因而,金磚國家的擴容,是提升發(fā)展中國家話語權,促進國際機制合理化,實現(xiàn)兼容性制度重構的有效路徑。但擴容并非易事,既要應對成員國間異質性突出、認知差異大和向心力不足等現(xiàn)實瓶頸,又需克服規(guī)模困境、利益困境、強者可信與小國搭便車困境等技術難題,同時更應充分考量擴容可能增加深化難度、而深化可能抑制擴容進度等結構性矛盾。
成員國各持立場。俄羅斯更專注于金磚機制的深化以服務其“政治集團”的外交偏好,在對象選擇上有較強的地緣政治傾向和對美劃線思維;中國將金磚合作定位為“南南合作”,以抱團取暖的方式尋求在國際經(jīng)濟和金融體系中的投票權和發(fā)言權的提升;印度將金磚國家定位為跨區(qū)域經(jīng)濟投資合作平臺而非反西方的戰(zhàn)略集團,同時試圖在金磚機制內(nèi)打造一個“并非由中國主導的集團”的身份認同,這也直接影響到印度對擴容候選國的選擇偏好;巴西擴容立場相對保守,擔心本地區(qū)競爭者的加入會稀釋其地區(qū)影響力;南非更關注“非洲議題”,因而更傾向于深化而非擴大,既希望提升非洲話語權,又擔心本地區(qū)國家加入會稀釋其代表性。
主導國存異求同。印度目前尚不足以成為金磚的主導力量,巴西不愿坐第一把交椅,南非主觀意愿和影響力皆有限,俄羅斯希望做金磚機制的主導國,而中國由于經(jīng)濟體量和影響力是事實上的主導國。中國更傾向擴大,俄羅斯更傾向深化,映射出兩國對金磚定位的差異。中國希望抱團提升在國際組織中的話語權,而俄羅斯希望打造政治團體以防范美歐打壓。然而,中國提出的“金磚+”模式得到包括俄羅斯在內(nèi)的四國認同,南非約翰內(nèi)斯堡峰會也延續(xù)并拓展了“金磚+”模式,以軟性擴容的方式推進“金磚+新成員”模式與“金磚+區(qū)域”模式,成為金磚國家擴容的現(xiàn)實路徑。
外部環(huán)境可資利用。雖然金磚國家越強大面對的外部壓力也會越大,不僅要應對來自于西方國家的阻力,也要回應發(fā)展中國家的質疑,然而金磚國家的擴容依然有可借之力。金磚國家大多與西方保持良好的外交關系,拒絕把金磚機制發(fā)展成為一個地緣政治的對抗性集團,通過“金磚+新成員”模式擴大合作核心圈,通過“金磚+區(qū)域”模式擴大合作輻射圈,并開拓“金磚++”模式將西方國家拉入金磚合作圈,多層推進,將更有利于金磚機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① Brooks Spector, Jim O’Neill, “South Africa’s Inclusion in BRICS Smacks of Politics”, October 4, 2011, www.dailymaverick.co.za/article/2011-10-04-oneil-south-africas-inclusion- in-brics-smacks-of-politics/
②[巴西]奧利弗·施廷克爾著:《金磚國家與全球秩序的未來》,錢亞平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5頁。
③“南非是金磚國家中唯一真正具有雙海岸性質的成員國,它在非洲大陸的作用取決于它向西南印度洋和南大西洋提供的海上通道。”參見Vre? Fran?ois, “A Blue BRICS, Maritime Security, and the South Atlantic”,, 2017, Vol.39, No.2, p.358.
④趙斌:“新興大國的集體身份迷思——以氣候政治為敘事情境”,《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1期,第127頁。
⑤ Biswajit Dhar, “The BRICS in the Emerging Global Economic Architecture”, South Africa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Affairs,, December17, 2012, No.125, http://saiia.org.za/research/the-brics-in-the-emerging-global-economic-architecture/; Machiel Renier van Niekerk, “South Africa’s Role in the BRICS Vision”, EIR, February6, 2015, https://larouchepub.com/eiw/public/2015/eirv42n06-20150206/09-11_4206.pdf
⑥ Kur?un, Ali Murat, and Parlar Dal, Emel, “An Analysis of Turkey's and BRICS’ Voting Cohesion in the UN General Assembly during 2002-2014”,, 2017, Vol.8, No.2, pp.191-201; Gokhan Bacik, “Turkey and the BRICS: Can Turkey Join the BRICS?”,, 2013, Vol.14, No.4, pp.758-773.
⑦ Monowar Mahmood and Golam Mostafa, “Kazakhstan–BRICS Economic Cooperation: Exploring the Possibilities”,, January 2017, pp. 148-164.
⑧Karen Brooks, “Is Indonesia Bound for the BRICS?”,(Singapore), November 11, 2011.
⑨ Lee Young Hwan, “Vision and Strategy to Make BRICS as Blue Ocean for Korean Economy”,, 2006, Vol.9, No.2, pp.1-17.
⑩張兵、李翠蓮:“墨西哥加入金磚國家合作機制研究”,《亞太經(jīng)濟》,2011年第5期,第67-71頁;王超:“墨西哥:下一塊‘金磚’”,《中國海關》,2012年第8期,第60-61頁。
?張慶從合理性、潛在對象、意義三個方面論述金磚國家擴容的可行性,但其更多是從功能意義,而非倫理視角去探討的。參見張慶:“金磚國家擴容的可行性研究”,載肖肅等主編:《當前金磚國家研究的若干問題》,北京:時事出版社,2017年,第23-39頁。
?蒲俜:“全球化時代的國際組織變遷與中國的戰(zhàn)略選擇”,《教學與研究》,2012年第1期,第48頁。
?劉蓮蓮:“國際組織理論:反思與前瞻”,《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5期,第14-26頁。
?本文所指的“軟性擴容”,意指兩個層面的疊加:第一層面即狹義理解上的擴容,僅指加入機制或組織,成為正式成員國;第二層面即廣義理解的擴容,泛指擴大規(guī)模、范圍、數(shù)量等,包括正式成員國的接收、觀察員國與對話國的加入及組織規(guī)模的擴大。為方便表述,文中統(tǒng)一使用“擴容”一詞指代兩個層面的含義。
?張宇燕:“利益集團與制度非中性”,《改革》,1994年第2期,第98頁。
? John Gerard Ruggie, “International Regimes, Transactions, and Change: Embedded Liberalism in the Postwar Economic Order”,, 1982, Vol.36, No.2, pp.379-415.
?[英]R·薩科瓦(Richard Sakwa):“金磚國家和泛歐洲的終結”,《俄羅斯研究》,2015年第5期,第102頁。
? Manuchehr Shahrokhia, Huifang Cheng, Krishnan Dandapani, Antonio Figueiredo, Ali M. Parhizgari, Yochanan Shachmurove, “The Evolution and Future of the BRICS: Unbundling Politics from Economics”,,February 2017, Vol.32, pp.1-15.
?王永中、姚枝仲:“金磚國家峰會的經(jīng)濟議題、各方立場與中國對策”,《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1年第3期,第77-78頁。
?肖輝忠:“試析俄羅斯金磚國家外交中的幾個問題”,《俄羅斯研究》,2012年第4期,第30頁。
[21]Suresh P Singh, Memory Dube, “BRICS and the World Order: A Beginer’s Guide”,,2013, pp.42-43. www.saiia.org.za
[22] Sijbren de Jong, Rem Korteweg, Joshua Polchar and Artur Usanov,,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 2013, p.54.
[23] W.P.S. Sidhu, “BRICS: Shaping a New World Order”, May13, 2018. www.brookings.edu/ opinions/brics-shaping-a-new-world-order-finally
[24] Jorg Husar,
[25] Gokhan Bacik, “Turkey and the BRICS: Can Turkey Join the BRICS?”,, 2013, Vol.14, No.4, pp.758-773.
[26] Bas Hooijmaaijers, Stephan Keukeleire, “Voting Cohesion of the BRICS Countries in the UN General Assembly 2006-2014: A BRICS Too Far?”,, 2016, Vol.22, No.3, pp.389-404.
[27]Niu Haibin, “BRICS in Global Governance: A Progressive and Cooperative Force?”,, September 2013, p.4.
[28] 龐中英:“要有不同于西方的全球治理方案——金磚合作與世界秩序的轉型”,《學術前沿》,2014年9月(下),第26-35頁。
[29] Andrew Cooper, Asif Farooq, “The Role of China and India in the G20 and BRICS: Commonalities or Competitive Behaviour?”,, 2017, Vol.43, No.3, pp.73-106.
[30] 龐中英:“要有不同于西方的全球治理方案——金磚合作與世界秩序的轉型”,第26-35頁。
[31] 參見表1。
[32] Bobo Lo, “The Illusion of Convergence-Russia, China, and the BRICS”,, 2016 March, No.92. 轉引自肖輝忠:“金磚國家的起源、內(nèi)部結構及向心力分析”,《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2017年第4期,第7頁。
[33] 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jīng)濟研究中心:《金磚發(fā)展戰(zhàn)略報告(2015)》(金磚國家經(jīng)濟智庫),2015年12月,第7頁。
[34] 參見表1。
[35] 肖輝忠:“試析俄羅斯金磚國家外交中的幾個問題”,第28頁;Vadim Lukov, “A Global Forum for the New Generation: The Role of the BRICS and the Prospects for the Future”, University of Toronto–BRICS Information Centre, January 24, 2012. www.brics.utoronto.ca/ analysis/Lukov-Global-Forum.html
[36] Lee Young Hwan, “Vision and Strategy to Make BRICS as Blue Ocean for Korean Economy”,,2006, Vol.9, No.2.
[37] Juan L. Suárez de Vivero, Juan C. Rodríguez Mateos, “Ocean Governance in a Competitive World: The BRIC Countries as Emerging Maritime Powers-Building New Geopolitical Scenarios”,, 2010, Vol.34, pp.967-978.
[38] Vijay Sakhuja, “BRICS: The Oceanic Connections”, Institute of Peace and Conflict Studies, August 4, 2014, www.ipcs.org/article/india/brics-the-oceanic-connections-4594.html
[39] 龐中英:“金磚合作面對的世界秩序和全球化挑戰(zhàn)”,《國際觀察》,2017年第4期,第35頁。
[40] Alissa Wang, Chair. Summit Studies BRICS Research Group, “From Xiamen to Johannesburg: The Role of the BRICS in Global Governance”, May 20, 2018. www.brics.utor onto.ca/analysis/xiamen-johannesburg-event.html
[41] [美]曼瑟爾·奧爾森著:《集體行動的邏輯》,陳郁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4頁。
[42] 成志杰:“復合機制模式:金磚機制建設的理論與實踐方向”,《國際關系研究》,2018年第1期,第109-129頁。
[43] William Pomeranz, “Why Russia Needs the BRICS”, September 3, 2013, http://global publicsquare.blogs.cnn.com/2013/09/03/why-russia-needs-the-brics/
[44] Sijbren de Jong, Rem Korteweg, Joshua Polchar and Artur Usanov,, pp.54-56.
[45] 外交部:“楊潔篪就金磚國家領導人第九次會晤和新興市場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對話會接受媒體采訪(全文)”,2017年9月6日,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 gjhdqzz_681964/jzgj_682158/zyjh_682168/t1490622.shtml
[46] Sijbren de Jong, Rem Korteweg, Joshua Polchar and Artur Usanov,, p.53.
[47] “Erdogan Scheduled to Attend South Africa BRICS Summit, Meet with Putin”, www.rferl.org/a/russia-turkey-erdogan-putin-brics-summit-johannesburg/29384090.html
[48] Gokhan Bacik, “Turkey and the BRICS: Can Turkey Join the BRICS?”,, 2013, Vol.14, No.4, pp.758-773.
[49] Kur?un Ali Murat, and Parlar Dal Emel, “An Analysis of Turkey’s and BRICS’ Voting Cohesion in the UN General Assembly during 2002-2014”, pp.191-201.該文運用了定量和定性結合的方法來分析土耳其與金磚國家之間在聯(lián)合國投票中的一致性問題。
[50]劉作奎:“‘深化’還是‘擴大’——東擴十年歐洲一體化走向分析(2004-2014)”,《歐洲研究》,2014年第4期,第49-62頁。
[51] 同上,第60頁。
[52] 俄羅斯衛(wèi)星通訊社:“普京表示:金磚國家目前沒有計劃擴員”,俄羅斯衛(wèi)星網(wǎng),2018-07-27,http://sputniknews.cn/politics/201807271025984081/
[53] “Lavrov: No Plans for BRICS Expansion”, The Brics Post, November 5, 2018, http://the bricspost. com/lavrov-no-plans-for-brics-expansion/#.WvQQ43--nIU
[54] 徐庭芳:“俄羅斯總統(tǒng)府金磚委員會主任托羅拉亞:中國提出的‘金磚+’計劃很及時”,《南方周末》,2017年9月7日。
[55] “2014年5月14日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主持例行記者會”,2014年5月14日,中央政府門戶網(wǎng)站,http://www.gov.cn/xinwen/2014-05/14/content_2679640.htm
[56] 龐中英:“金磚合作面對的世界秩序和全球化挑戰(zhàn)”,《國際觀察》,2017年第4期,第36-37頁。
[57]當然也存在部分反對的聲音,例如,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楊潔勉認為,在起步階段擴容需謹慎,也不急于設立秘書處。中國改革開放論壇戰(zhàn)略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馬加力提醒,警惕因擴容而引發(fā)的成員間共同性下降、“公約數(shù)”縮小、決策力萎縮的風險,當前主要應加強凝聚力。中國社科院全球治理研究室副主任黃薇認為,金磚短期內(nèi)擴容可能性不大,初期規(guī)模比較大意味著較高的談判成本,做出具體擴容舉措要謹慎。(楊潔勉觀點參見楊潔勉:“金磚國家合作的宗旨、精神和機制建設”,《當代世界》,2011年第5期,第23頁。馬加力觀點參見李明波等:“誰將是下一塊,‘金磚’智庫不贊成短期擴容”,《廣州日報》,2011年4月15日。黃薇觀點參見李靜:“德班‘金磚’峰會帶來什么?”,《瞭望東方周刊》,2013年4月2日。)
[58] 龐中英:“金磚合作面對的世界秩序和全球化挑戰(zhàn)”,《國際觀察》,2017年第4期,第36-37頁。
[59] 王磊:“‘金磚+’要為金磚加什么?”,《光明日報》,2017年9月2日。
[60] 目前關于“金磚+”應當如何解釋,官方和學界尚未形成定論,學界仍處于學術探索期。
[61] 王毅:“要探索‘金磚+’模式 擴大金磚國家‘朋友圈’”,中國新聞網(wǎng),2017年3月8日,http://www.chinanews.com/gn/2017/03-08/8168988.shtml
[62] 俄羅斯衛(wèi)星通訊社:“‘金磚+’:應對貿(mào)易戰(zhàn)的新合作模式”,俄羅斯衛(wèi)星網(wǎng),2018年7月25日,http://sputniknews.cn/opinion/201807251025964915/
[63] 繆培源:“推動全球治理是金磚合作不竭動力——訪社科院拉美所巴西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周志偉”,新華社,2017年8月24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7/0824/c1002- 294918 92.html
[64]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jīng)濟研究中心:《金磚發(fā)展戰(zhàn)略報告(2017)》(金磚國家經(jīng)濟智庫),2017年12月,第51-52頁。
[65]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jīng)濟研究中心:《金磚發(fā)展戰(zhàn)略報告(2015)》(金磚國家經(jīng)濟智庫),2015年12月,第26頁。
[66] Ben Blanchard, Olivia Rondonuwu, “No BRICS Expansion”, IOL, November16, 2011, www.iol.co.za/news/world/no-brics-expansion-1179994
[67] 林蘊:“‘金磚+’到底加什么,金磚可能啟動新一輪擴大和擴容?”,新浪網(wǎng)新聞中心,2017年9月3日,http://news.sina.com.cn/o/2017-09-04/doc-ifykpzey4102832.shtml
[68] 龐中英:“金磚合作面對的世界秩序和全球化挑戰(zhàn)”,《國際觀察》,2017年第4期,第36-37頁。
[69] 參見表2。
[70] 金磚五國在政治、安全議題上抱團合作的趨勢遠低于發(fā)展議題,因而對投票傾向的考量僅作參考。
[71] Sijbren de Jong, Rem Korteweg, Joshua Polchar and Artur Usanov,,pp.1-86. 該研究采取量化的方法分析了印度尼西亞、土耳其、韓國與金磚國家之間在經(jīng)濟、外交、安全等問題上的合作程度。在經(jīng)濟治理問題上,印尼與金磚五國一樣,似乎更容易表現(xiàn)出對西方經(jīng)濟政策和制度的反對,但是他們的提議往往模糊且范圍有限;盡管相互之間存在巨大差異,但它們都表現(xiàn)出在經(jīng)濟問題上加強政策協(xié)調的雄心。在外交和安全問題上,外交方面印尼與南非一樣,在海外的外交影響力并不大,它們主要關注親密的鄰居;安理會投票方面,當安理會內(nèi)部存在分歧時,金磚國家往往是單獨行動而不是協(xié)同行動;核不擴散問題上,巴西、印度尼西亞和許多其他發(fā)展中國家表現(xiàn)出不同立場;在武器貿(mào)易方面分界線明顯存在,巴西、土耳其和南非依賴西方的武器供應,中國和印度則從俄羅斯進口大部分武器,印度尼西亞位于這兩個群體之間。
[72] 米軍:“金磚國家推動全球經(jīng)濟治理的路徑選擇”,《國外社會科學》,2018年第3期,第90頁。
[73] Jim O’Neill and Anna Stupnytska, “The Long-Term Outlook for the BRICS and N-11 Post Crisis”, Goldman Sachs Global Economics, Commodities and Strategy Research,, December 4, 2009.
[74] [美]曼瑟爾·奧爾森著:《集體行動的邏輯》,陳郁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頁。
[75] 根據(jù)目前國內(nèi)外比較公認的劃分方法,按照參與行為體將區(qū)域間主義劃分為三種形態(tài):雙區(qū)域間主義、跨區(qū)域間主義和準區(qū)域間主義。我國學者鄭先武指出,區(qū)域間主義強調的是來自不同國際區(qū)域或次區(qū)域的多個行為體之間的集體對話與合作,所以,至少一方必須是區(qū)域組織、集團或某一個或多個區(qū)域的大多數(shù)國家,這是定義區(qū)域間主義的“底線”。(參見鄭先武:“國際關系研究新層次:區(qū)域間主義理論與實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08年第8期,第63頁。)金磚國家合作是來自不同區(qū)域的五國組成的對話與合作,屬于典型的跨區(qū)域間主義,而“金磚+區(qū)域”構成區(qū)域間主義的疊加狀態(tài)——“集團+區(qū)域”,此處的“集團”,與傳統(tǒng)區(qū)域間主義概念界定的“集團”的不同之處在于,傳統(tǒng)概念中的“集團”指同屬一個地區(qū)的區(qū)域集團,而金磚國家的“集團”是跨地區(qū)五國組成的“集團”,在表現(xiàn)形態(tài)、特征、功能上有所不同,但這并不影響其構成“集團+區(qū)域”的區(qū)域間主義形態(tài)的性質。
[76] 參見表3。
[77] 鄭先武:“區(qū)域間主義與國際公共產(chǎn)品供給”,《復旦國際關系評論》,2009年第1期,第85-98頁。
[78]《金融時報》曾迫不及待地報道金磚國家的終結命運,甚至做了個紅字標題——“超越金磚”,稱其他的新興市場將會取代金磚國家,特別是墨西哥和印度尼西亞。參見[英]R·薩科瓦(Richard Sakwa):“金磚國家和泛歐洲的終結”,第109頁。
[79] Samuel A. Igbatayo, Bosede Olanike Awoyemi, “Exploring Inclusive Growth and Poverty Reduction Strategies in the BRICS Economies: A Multi-Country Study of Brazil, China and South Africa”,, 2014, Vol.5, No.6, pp.54-68.
[80] 趙斌:“新興大國的集體身份迷思——以氣候政治為敘事情境”,第127頁。
[81] Bahgat Korany, “End of History, or Its Continuation and Accentuation?”,, 1994, Vol.15, No.1, pp.7-15.
[82] 盧靜:“當前全球治理的制度困境及其改革”,《外交評論》,2014年第1期,第107-121頁。
[83] Manuchehr Shahrokhia, Huifang Cheng, “The Evolution and Future of the BRICS: Unbundling Politics from Economics”,, 2017, Vol.32, Feburary, pp.1-15.
[84] Gokhan Bacik, “Turkey and the BRICS: Can Turkey Join the BRICS?”,, 2013, Vol.14, No.4, pp.758-773.
[85]潘興明:“三種緯度下的金磚國家關系考察”,《俄羅斯研究》,2015年第5期,第125頁。
[86]徐崇利:“新興國家崛起與構建國際經(jīng)濟新秩序——以中國的路徑選擇為視角”,《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10期,第186-204頁。
[87]王蕾:“金磚國家間安全利益的關聯(lián)與安全合作前景”,第125-128頁。
[88] Sijbren de Jong, Rem Korteweg, Joshua Polchar and Artur Usanov,, p.41.
[89] Suresh P Singh, Memory Dube, “BRICS and the World Order: A Beginer’s Guide”, p.44.
[90]王義桅:“‘金磚’行穩(wěn)致遠面臨的挑戰(zhàn)”,《環(huán)球時報》,2018年5月31日。
As an important aspect of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its cooperation, the foundation, the path and risks of the BRICS expansion are unique and thus deserve special attention. Based on transcending paradoxes between system non-neutrality and internal contradictions of the mechanism, between homogeneity in preference and dilemma of collective action, between deepening the connotation of cooperation and expanding the extension of cooperation, it is a reasonable path for the BRICS to expand through modes of “the BRICS + new members” and “the BRICS + the region” in a much softer way. Meanwhile, risks are paralleled by its expansion. The BRICS’ compatibility with the West, with developing countries, and the inclusiveness among its member states will stand the test.
the BRICS, Emerging Market Economies, the BRICS Expansion, the BRICS Mechanism
【Аннотация】В качестве важного аспекта устойчивого развития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 в рамках БРИКС основа, пути и риски расширения БРИКС являются особыми и требуют к себе внимания. На основе преодоления парадоксов между ненейтральностью системы и внутренними противоречиями механизма, однородностью предпочтений и коллективных действий, и парадокса между углублением содержания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 и расширением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 продвижение модели ?БРИКС + новые члены? и ?БРИКС + регион? путём мягкого расширения является разумным путём по расширению БРИКС. Однако последуют риски расширения, и будет проверена совместимость между БРИКС и западными странами, близость между развивающимися странами и инклюзивность государств- членов.
【Ключевые слова】Страны БРИКС, страны с формирующимся рынком, расширение БРИКС, механизм БРИКС
D751.2
A
1009-721X(2019)01-0055(30)
*感謝《俄羅斯研究》編輯部和匿名審稿人給予的評審意見。
**孫艷曉,華東師范大學國際關系與地區(qū)發(fā)展研究院博士生。
(責任編輯 孫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