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茂東，馮姍姍

(1.山東省萊州市廣播電視臺，山東 萊州 261400;2.北京王府中西醫(yī)結(jié)合醫(yī)院，北京 102209)

一、扁鵲姓名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曰：“扁鵲者，勃?？む嵢艘玻涨厥?，名越人。”《史記正義》釋曰：“《黃帝八十一難·序》云：‘秦越人與軒轅黃帝時扁鵲相類，仍號之為扁鵲?！盵1]2785所釋非也，黃帝之時，并無扁鵲之人，《黃帝內(nèi)經(jīng)》中載有歧伯、俞拊?！稘h書·藝文志》載的良醫(yī)，“太古有歧伯、俞拊，中世有扁鵲、秦和”，“漢興有倉公”?！?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載，秦越人“為醫(yī)或在齊，或在趙。在趙者名扁鵲”?？芍?，“扁鵲”是春秋戰(zhàn)國時趙國稱名醫(yī)秦越人的專號。扁鵲卒后，其弟子將《難經(jīng)》也冠以扁鵲之名，扁鵲之號載入醫(yī)著。

扁鵲之號，義為醫(yī)療喜訊。鵲者，喜鵲也，民俗以鵲嗓為報喜?！肚萁?jīng)》：“靈鵲兆喜?！睆埲A注：“鵲嗓則喜生?！盵2]4639《易林·噬嗑之離》有“鵲笑鳩舞，來遺我酒；大喜在后，授吾龜紐”之句，也以鵲叫為喜兆?！缎赵础吩疲骸按呵飼r良醫(yī)，姓秦名越人，術(shù)與黃帝時扁鵲相類，故稱扁鵲，家于盧，又稱盧醫(yī)?！盵3]2262扁鵲是號，非姓氏。扁者砭也。砭是古醫(yī)針灸用的砭石，代表醫(yī)生。扁鵲之號，義為醫(yī)鵲。扁鵲或是“砭鵲”音同之誤?！段奈铩?972年第6期刊登的山東儆山縣兩城山出土的東漢畫像石內(nèi)容分為三層，上層刻著一位人面鳥形之人正在為一人針灸治病，還有四人在候針；中層為病人拜謝神醫(yī)；下層為神醫(yī)與五位弟子出行，弟子皆為鳥首鳥尾。據(jù)劉敦愿先生考證，此半鳥半人形的神醫(yī)即是名醫(yī)扁鵲(圖一)[4]。曲阜孔廟收藏的漢畫像石《扁鵲行醫(yī)》，五只喜鵲立于一顆桑椹樹上，扁鵲人首，鳥身，正在為一人針灸，其身旁還有一只小鵲當是扁鵲的弟子，可知民間已將扁鵲神化。

扁鵲姓秦氏。秦氏出自西周，有兩大支，一支源于伯益嬴氏，一支源于魯國姬姓。

史載，舜帝時，東夷首領伯益佐禹治水成功，舜帝賜姓嬴氏，由伯益長子大廉承襲。西周之時，大廉后裔非子為周孝王掌馬有功，封于隴西秦邑為附庸國，稱為秦嬴，秦氏由此而顯。戰(zhàn)國之時，秦滅六國，統(tǒng)一天下，建立了秦朝。

扁鵲之秦氏，當出自魯國姬姓。西周初年，周公旦長子伯禽封于魯，都曲阜。據(jù)《古今姓氏書辯證》記載，伯禽有裔孫食采于魯國秦邑[5]92?！洞呵锝?jīng)·莊公三十一年》：“秋筑臺于秦?！迸_類似于樓閣，是供眺望或游觀用的高而平的建筑物。杜預注：“東平范縣西北有秦亭?！盵6]138《中國歷史地圖集·春秋》標記秦邑在今范縣東南，族人以食地之名為氏，遂有姬姓秦氏。西周初年，周文王同母弟虢叔封于今河南滎陽，國號東虢。東虢與秦氏皆姬姓王族，兩地又近，秦人到東虢為官的可能性較大。春秋早期，東虢被鄭國所滅，東虢國君東遷至其子國膠東過國的地，建立了國，侯爵。扁鵲的先人當在隨東虢君東遷之列。扁鵲識字能文，是其出身于士大夫家族的印記，而扁鵲少時即為人舍長，足見其才能出眾。

扁鵲姓秦，但名字不叫秦越人。元代吳師道注《戰(zhàn)國策·醫(yī)扁鵲見秦武王》曰：“《史》：‘勃?？む嵢耍涨厥?，名越人。’徐廣云：‘鄭’當為‘鄚 ’?！墩x》云：‘又家于盧，號盧醫(yī)?！础吨芏Y釋文》引《史記》‘姓秦，名少齊，越人。’今《史》無‘少齊’字，恐《釋文》為是，彼時所見本未缺也?！饺恕品敲帧！盵7]250吳師道所言是也?！吨芏Y釋文》是唐代陸德明的撰著，可知唐以前的《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原文作“姓秦氏，名少齊，越人”。唐以后脫“少齊”二字，變成“姓秦氏，名越人”。清《四庫全書》收錄《戰(zhàn)國策》，采用了吳師道此注。

清乾隆四十八年，梁玉繩撰《史記志疑》，也據(jù)《周禮釋文》“姓秦名少齊越人”之載，指出“則今本脫‘少齊’二字。”但梁玉繩認為“蓋有二名，或越人是字”[8]1366，則欠準確。

古“齊”字通“劑”。從扁鵲為虢太子治病，先用針灸，后服藥用“八減之齊(劑)”和陽慶授予淳于意的醫(yī)學禁書《和齊(劑)湯法》的記載觀之，扁鵲之名“少齊”，有少“劑”之意，是說扁鵲治病，以針灸為主，輔之以藥。

誠如吳師道所言，“越人，似非名字”,“越人”是越國人的意思，但扁鵲不是越國人。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載，越王勾踐是禹帝苗裔，少康時封其庶子于浙江會稽，以存對禹帝的祭祀，傳二十多代至越王勾踐。魯哀公元年(公元前494年)，越王勾踐興兵伐吳，被吳王夫差打敗，勾踐降吳稱臣，后臥薪嘗膽，發(fā)奮圖強，終于打敗吳國，又以兵北渡淮河，與齊、晉諸侯會盟于徐州。周元王(前475—前469)時，賜勾踐伯爵，為諸侯，越遂稱霸于江、淮。《路史·國名紀四》云勾踐圖霸，曾徙都于瑯邪，曰：“瑯邪，漢縣，故城在密之諸城東。勾踐圖霸徙此，起觀臺山上，徙三萬戶于下?！薄稘h書·地理志》瑯邪縣下也注曰：“越王勾踐嘗治此，起館臺。存有四時祠。”然瑯琊不屬渤海，與扁鵲自稱的“言臣齊勃海秦越人也”不合。

扁鵲姓秦，名少齊，過國人，當是歷史之真實。

二、扁鵲里籍

扁鵲是何地人氏，文獻記載不一，今也多有爭議。《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辈？な菨h高祖時所設，轄今山東西北部和河北東南部，治所在今滄州東南浮陽。漢代以前，沒有渤?？?。漢時，勃海郡也無鄭縣。鄭是春秋時的小國，在今河南省新鄭一帶。漢代，與勃海郡相鄰的涿郡有鄚 州?！妒酚浖狻芬龝x人徐廣曰：“鄭當為鄚 。鄚 ，縣名，今屬河間?！薄妒酚浰麟[》也曰：“勃海無鄭縣，當作鄚縣，音莫，今屬河間?！盵1]2786鄚為春秋時的趙邑?！妒酚洝ぺw世家》載，趙惠文王五年(前294)將鄚、易二邑送給了燕國。鄚邑古城在今河北任丘縣北鄚州鎮(zhèn)。扁鵲為趙簡子看病，得賜田四萬畝，即此地。《扁鵲倉公列傳》載，扁鵲“為醫(yī)，或在齊，或在趙，在趙者名扁鵲”?？芍?，扁鵲為齊國人，趙國鄚邑是扁鵲的寄居之地。徐廣所言“鄭”當為“鄚”是對的。

何愛華認為：“據(jù)《陳璋圓壺》[注]周曉陸：《盱眙所出重金絡陳璋圓壺讀考》，《考古》1998年第3期。,《陳璋方壺》[注]陳夢家著《六國年表·六國年表考證下》,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95-96頁。銘及陶文、陶璽[注]孫敬明：《齊陶新探》，《古文字研究》第十四輯，中華書局，1986年，第221頁。等出土文物證明，‘鄭’即為齊國臨淄附近的‘鄭陽’?！盵10]周曉陸認為《陳璋圓壺》銘文“奠昜陳得”之“奠昜”與平陵、安陽、安平為一地，在齊都臨淄東北不遠[11]。但孫敬明《齊陶新探(附益都藏陶)》一文所載的“鄙大陶里鄭”(季四二·一)和“蒦陽(陽邑)南里人鄭”(季五四·一二)，是私營陶器銘文八種形式之二：“某鄙某邑某”和之四：“某邑某里人某”，“鄭”是人名，不是地名[12]221。在齊國陶文中，與陳得有關的地名有四，即“平陵”(季80·1)、“都”(益17)、“門外”(簠齋手拓古印集1·15·3)、鄭陽(鐵云藏陶69·4)。孫敬明先生曰：“平陵當即東平陵，漢為東平陵縣，在今濟南東75里，位于章丘縣龍山鎮(zhèn)之東北。都在齊城東南境。門即《左傳·襄公十八年》與《左傳·哀公十四年》所載齊城之“雍門”。鄭陽在齊東境，本莒地也?！盵13]38

齊刀幣中有“安陽之去化”。孫敬明先生又曰：“‘安陽’本莒地，《后漢書·方術(shù)列傳·趙彥》載：‘莒有五陽之地’。注云：‘城陽、南武陽、開陽、陽都、安陽，并近莒。’或視此‘安陽’與刀幣者為一地，正確。清末(1857年)，山東膠縣靈山衛(wèi)故城出土了著名的陳氏三量，其中陳純釜稱其所用地名曰‘安陵’。郭沫若先生指出，此‘安陵’即在靈山衛(wèi)故城?！盵13]301

是知，安平、安陽、鄭陽、安陵、平陵并非一地，安平在齊都臨淄東十九里，齊(田)襄王封田單安平君即此。安陽、鄭陽都在今莒縣，安陵在今膠州，平陵在今章丘。

《陳璋圓壺》之“奠”字，學者多讀為“鄭”。春秋時，雖然鄭國國名金文寫作“奠”，但戰(zhàn)國之時或加“”(郭)旁，或加“邑”旁已與“奠”(dian)字相區(qū)別?！蛾愯皥A壺》為戰(zhàn)國時期的文字，并無郭旁或邑旁，“奠陽”非“鄭陽”，“奠”字應讀為dian，“奠”與“安”字音義相近，“奠陽”即“安陽”?！逗鬂h書》載的莒有五陽之地，有“安陽”而無“奠陽”，可證“奠陽”即是“安陽”。其地在今莒縣，與扁鵲的里籍渤海郡和盧國皆無涉。

西漢時楊雄稱扁鵲為盧國人。唐初楊玄操著《黃帝八十一難·序》也曰：“(扁鵲)又家于盧國，因命之曰盧醫(yī)也?！?/p>

春秋時，在今濟南市長清區(qū)西南二十五里，有一齊邑曰盧?！蹲髠鳌る[公三年》：“齊、鄭盟于石門，尋盧之盟也?！倍蓬A注：“盧盟在春秋前。盧，齊地，今濟北盧縣故城?！盵14]78《通志·氏族略·以邑為氏》：“盧氏，姜姓，齊太公之后也。齊文公之子高，高之孫傒，食采于盧，今齊州盧城是也，因邑為氏?！?/p>

《山東通史》以扁鵲為長清人。曰：“扁鵲，姓秦，名越人，齊國勃海盧(今山東長清)人?！盵15]667然長清的盧邑是地名，不是國名，非扁鵲之盧國。長清距渤海200多公里，不靠渤海，漢代也不屬勃?？?，以長清為扁鵲故鄉(xiāng)，與扁鵲自稱的里籍也不符。

扁鵲為虢太子治病時，請中庶子轉(zhuǎn)告虢君說：“言臣齊勃海秦越人也，家在于鄭(鄚)，未嘗得望精光侍謁于前也。聞太子不幸而死，臣能治之?！?《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漢代以前無勃?？?，扁鵲所言的勃海是海，不是郡。所言有兩點需要注意，第一，扁鵲的故家是在齊國的沿渤海一帶。第二，扁鵲自稱是虢君的臣民，則扁鵲又是虢國人，而且虢也屬于齊國?！凹以谟卩?鄚)，未嘗得望精光侍謁于前”一語，是說這些年扁鵲遷居到鄭(鄚)邑，因此沒有前來拜謁和侍奉虢君。因此，扁鵲家鄉(xiāng)之盧國，是在虢國的沿渤海一帶。

今考，扁鵲家鄉(xiāng)渤海之盧國，在今萊州市沙河鎮(zhèn)盧旺一帶。

沙河鎮(zhèn)地處萊州市西南，距萊州市區(qū)二十公里，北為渤海南岸，西與土山鎮(zhèn)為鄰，南與平度市灰埠鎮(zhèn)、長樂鎮(zhèn)接壤。大沙河貫穿鎮(zhèn)之東南西北，至鎮(zhèn)北部入海。寒浞河在其南部流過，至土山鎮(zhèn)匯入膠萊河入海。

沙河之地歷史悠久。沙河鎮(zhèn)東北部有石埠村古生物化石遺址，當利夏朝至漢代遺址，林家漢代遺址。北部有小周莊村夏、商遺址，大幸臺村東周遺址。南部有黑羊山古生物化石和商、周遺址，國家村夏、商、周遺址，前邱家村東周遺址。與其相鄰的土山鎮(zhèn)，是過國初建之地，鎮(zhèn)內(nèi)有中楊村新石器時期和東周遺址，沙埠莊子村商周遺址，海倉村商周遺址。沙河鎮(zhèn)東南10公里便是平度市東岳石村岳石文化遺址。

沙河鎮(zhèn)及其附近有諸多以盧為名的地名。沙河鎮(zhèn)的路旺侯家、路旺王家、路旺孫家、路旺戴家等村，《掖縣志》記載本作“盧旺”?！稘h書·地理志》載，西漢初年，置東萊郡，轄夜、平度、盧鄉(xiāng)、當利、曲成等十七縣，1925年掖縣出土的《晉徐文惠墓志銘》(圖二)載，徐文惠是東萊郡盧鄉(xiāng)縣新樂里人，其新遷之墓距東萊郡治所掖縣三十五里(合12.25公里)，距盧鄉(xiāng)縣治所七里(合2.45公里)。盧鄉(xiāng)原是盧國之鄉(xiāng)，西漢設立盧鄉(xiāng)縣。盧鄉(xiāng)縣在今萊州市夏邱鎮(zhèn)路響村附近，距今沙河鎮(zhèn)10公里。平度縣城在今萊州市土山鎮(zhèn)境內(nèi)，距沙河鎮(zhèn)8公里。王莽時，改平度縣為利盧縣。《掖縣志》載，土山之巔，有古祠，曰魯王廟。唐高祖子靈夔封于魯，相傳魯王死后，褒封為海神，故掖人立廟祀之?！杜f唐書·卷六十四》載有靈夔傳，并無封為海神之事，魯王祠當是盧王祠之誤傳。

扁鵲家鄉(xiāng)渤海之盧，當出之煮鹵制鹽之爐。

考古發(fā)現(xiàn)說明，商代時，東萊沿海的鹽業(yè)生產(chǎn)已具很大規(guī)模。其時，沿海之地，打井取鹵，壘土為爐，煮鹵制鹽，產(chǎn)生了以盧為名的地名。殷卜辭：“于來辛，王田盧，亡”(甲五三二)，即是身在來國辛地的紂王到盧地田獵的記載。此來國辛地、盧地，當都在東萊沿海，辛地當在今平度市西北的新河鎮(zhèn)，距萊州市沙河鎮(zhèn)約15公里。

1997年，叢文俊將此器收編于《中國書法·春秋戰(zhàn)國金文》，他據(jù)銘文永、用等字勢多方折推斷，其國似在東方?！盵17]282

《漢書·地理志》東萊郡條下載，西漢初年在盧旺設的當利縣，有鹽官，是這一帶鹽業(yè)生產(chǎn)經(jīng)營管理中心。1957年，盧旺當利故城遺址出土的一件西漢雙耳鐵釜，口徑66厘米，腹深40厘米，壁厚2.6厘米，是官方制作的專供鹽農(nóng)使用的制鹽大牢，是此地鹽業(yè)生產(chǎn)歷史的見證[18]。

春秋戰(zhàn)國之時，過國之都在今招遠市東曲成，雖然已是齊國的附庸，但國未滅，東虢家族仍是此地的主宰，故扁鵲既稱自己是齊人，又稱自己是虢(過)君的臣民。

扁鵲的恩師長桑君，也是過國人?！侗怡o倉公列傳》：“舍客長桑君過?！薄妒酚浾x》注曰：“過音戈?！盵1]2786過字讀音有四，過字用作動詞，讀作guò；過字用作名詞，讀作guō；過字用在動詞之后，讀作guo；過字通禍，讀作huò?！蹲髠鳌は骞哪辍份d有寒浞“處澆于過，處豷于戈”，遂有過、戈一國之說。過作為國名，與戈皆讀平聲?！妒酚浾x》注“過”字讀“戈”，是說“過”是國名，舍客長桑君是過國人。沙河盧旺地處過國與齊國之間的交通要道，扁鵲少時為舍長，或在于此。而長桑君行醫(yī)走訪天下，常經(jīng)此地，也就不難理解。在司馬遷的筆下，長桑君被神化，《史記索隱》也注長桑君“隱者，蓋神人”[1]2786。長桑君用藥提升了扁鵲的感官機能，又將醫(yī)學禁書悉授扁鵲，使扁鵲成為了一位民間傳頌的神醫(yī)。扁鵲為趙簡子看病，得賜田四萬畝，因此徙居任丘。數(shù)十年后，扁鵲回過國尋訪恩師不遇，卻醫(yī)活了虢太子，創(chuàng)造了千古醫(yī)學奇跡。

史載秦皇、漢武屢次到東萊尋求長生不死之藥，秦皇、漢武所為，并非空穴來風，東萊是神醫(yī)扁鵲的故鄉(xiāng)，可能有被稱為“神仙”的醫(yī)學、養(yǎng)生學世外高人，而在萊州南部的黃山、鷹山之上確實有仙草靈芝和丹參。

三、扁鵲享年

扁鵲的生卒年不詳，我們只能根據(jù)《史記》的記載，了解其大概。

扁鵲“少時為人舍長”?！吧贂r”是指從十二歲到十五歲，由童年到青年時期的過渡階段。古代男子二十歲行加冠禮，成為成年人。

扁鵲為趙簡子看病，是年代最早的一個病例?！侗怡o倉公列傳》說“當晉昭公時”。《史記·趙世家》將其記在“晉頃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誅公族祁氏、公羊氏……”“后十三年，魯賊臣陽虎來奔，趙簡子受賄，厚遇之”事后，“后二年，晉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亂”事前。晉頃公十二年后的十三年和晉定公十四年前的二年之前，都是晉定公十一年。《史記正義》注曰“趙簡子疾在定公十一年”[1]2787，即公元前501年。然從趙簡子裝病的陰謀來看，趙簡子之病當在晉定公十一年后。

春秋之時，國家之間發(fā)動戰(zhàn)爭，或大臣篡權(quán)，常常借助于天帝之口，說成是天帝的意志。而其時，有一種巫藥巫術(shù)，可使人昏迷七日而不死。于是，在醒來之后，便可訴說上帝授意的事情。秦穆公時，與晉修好，娶了晉國女子為夫人。后來，秦穆公要反目，對晉發(fā)動戰(zhàn)爭，就上演了七日不省人事，醒后大言晉國要大亂，上帝令他伐晉的鬧劇。趙簡子之病，正是當年秦穆公裝病的故伎重演，了解巫醫(yī)巫術(shù)的扁鵲，一眼就看出了趙簡子五日不省的病之所在，說趙簡子無病，不出三日必然醒來，醒來后必有話說。兩天半后，趙簡子果然醒來，他對諸大夫說，這些天他被天帝請去游玩，他的兒子也在天帝身旁。天帝命他射死了一熊一羆，賜給他兩個竹簡和一只翟犬，要他將來傳給他的兒子。天帝告訴他，晉國將一代比一代衰落，再傳七代滅亡。秦國在范魁的西邊擊敗周人，但他們不會占據(jù)那個地方。在《史記·趙世家》中，專門有一段文字解說天帝之意：趙、魏、韓三分晉室，趙要先行。熊、羆是范昭子和中行文子的先祖魂靈，殺死熊、羆，是天帝要他滅掉范、中二卿。帝賜二笥，是要他滅掉代國和智伯，取其領地。翟犬是代之先祖，賜與趙簡子之子趙襄子，是說將來趙襄子擁有其地。范魁之西，即今河南范縣西，秦國在此擊敗周之衛(wèi)國但不占據(jù)，這里正是趙簡子謀求的立足之地。此是趙簡子分晉室、立趙國的宏圖謀略。趙簡子裝病醒來，將他的謀略說成是天帝的授意。當大夫董安于將扁鵲所言告訴趙簡子時，想必趙簡子會非常震驚，他不會想到天下竟有人能夠洞察其內(nèi)心的秘密。他以扁鵲為神人，賜給扁鵲田四萬畝，即使是周制的小畝百步，四萬畝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然晉定公十一年時，并未擁有河北鄚州之地，也就不可能將鄚州之田賜給扁鵲。史載，晉定公十五年(前497)，趙簡子始入住晉陽?？鬃右虼擞浽唬骸扒?，晉趙鞅(簡子)入于晉陽以叛”。晉定公二十一年(前491)，趙簡子戰(zhàn)勝范氏、中行氏，得河北邯鄲、柏人之地，奠定了趙國基礎?！摆w名晉卿，實專晉權(quán)，奉邑侔于諸侯”(《史記·趙世家》)。鄚州歸趙，當隨其后。趙簡子裝病，實為取范氏、中行氏之地而造輿論。由此看來，扁鵲為趙簡子看病，當在晉定公二十一年，公元前491年。此時，扁鵲若25歲，則生于公元前516年，即東周敬王四年，齊景公三十二年。

扁鵲為趙簡子看病，得賜田四萬畝，從此移居鄚州。史載，晉出公十七年(前458)，趙簡子卒，其子趙襄子立。趙簡子卒后，扁鵲回過國的可能性較大。因此，扁鵲為虢太子治病，可能在齊宣公時。

齊宣公于公元前455年至前405年在位?！妒酚洝ぬ锞粗偻晔兰摇份d，齊宣公時，田襄子為齊相，專齊權(quán)。齊宣公三年(前453年)，三晉殺知伯，分其地?！跋遄邮蛊湫值茏谌吮M為齊都邑大夫，與三晉通使，且以有齊國?！?《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可知，齊國廢黜諸侯，設五都七十二邑，在齊宣公初年。過國是西周王族姬姓東虢公的封國，春秋時被齊靈公兼并，成為齊之附庸。齊宣公時實行都邑之制，設立夜邑，則過國被廢黜。如此重大的變故，對于過國的東虢貴族來說，無疑又是一場災難，虢太子或因此而患尸厥之癥。若如此，扁鵲醫(yī)活虢太子在齊宣公初年。

齊(田)桓侯諱疾忌醫(yī)是《扁鵲倉公列傳》記載的第三個病例?！妒酚浖狻吩疲R桓侯即齊侯田和之子桓公午。梁玉繩《史記志疑》曰：“然趙簡子卒時至桓公午立，凡九十三年(按：趙簡之卒于公元前458年，齊(田)桓公卒于公元前357年)，何(扁)鵲之壽耶？《文選·養(yǎng)生論》李善注言《史記》自為舛錯。余疑即趙桓子。”[8]1368所言是也?！妒酚洝ぺw世家》載，趙襄子立其兄伯魯之子浣為太子。趙襄子卒，趙浣立，是為獻公。襄子弟桓子逐獻公，自立于代，一年卒。國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殺其子而復迎立獻侯。趙桓子在位只有一年，《戰(zhàn)國紀年表》載為公元前424年，此時扁鵲約九十二歲。

《扁鵲倉公列傳》載，扁鵲被秦國太醫(yī)令李醯所殺?！稇?zhàn)國策·卷四·秦》載有“醫(yī)扁鵲見秦武王”篇。文曰：“醫(yī)扁鵲見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鵲請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將使耳不聰，目不明?！愿姹怡o。扁鵲怒而投其石：‘君與知之者謀之，而與不知者敗之。使知秦國之政也，則君一舉而亡國矣。’”吳師道云：“簡子在晉昭、頃、定公時，周景王、敬王之世也。秦武王元年當赧王五年，相去二百余年，名字必差?！秉S式三云：“按扁鵲，黃帝時臣，后之善醫(yī)者，遂以扁鵲為號?！妒酚洝吩疲骸怡o治趙簡子病。趙簡子卒于(周)元王元年丙寅，距此一百六十余年，則非一人明矣。”[6]250戰(zhàn)國說客皆以預言興衰為能事，但扁鵲是醫(yī)不是說客?！芭镀涫?按：砭石)”也不是扁鵲之醫(yī)風。秦武王在位四年(前310年至前307年)，此時的扁鵲約為二百余歲，吳師道、黃式三言此人與扁鵲“則非一人”是也。

河南湯陰縣東南十五里，有土崗名伏道崗。相傳扁鵲被害于此，今墓、祠尚在，有元、明、清碑刻。

陜西臨潼縣東北三十里南陳村，相傳扁鵲被害于此，就地掩埋。在山東歷城縣、山東長清縣、山東朝城縣、河北內(nèi)丘縣、河南開封縣、山西永濟縣、山西虞鄉(xiāng)縣等地也都有扁鵲墓或祠，然這些墓、祠多系為紀念扁鵲而立，其中當有扁鵲弟子墓葬。

從《史記》對于扁鵲里籍和齊桓侯卒年的記載之誤來看，司馬遷筆下的扁鵲，有些出之于傳聞。所謂的扁鵲，在傳說中是一個由扁鵲和其弟子共同組成的醫(yī)療團隊?？赘疂h魏碑刻陳列館收藏的漢代扁鵲畫像石，扁鵲與其弟子身上皆有鳥翼，便是明證。

被秦武王太醫(yī)李醯殺害的扁鵲，當是扁鵲的弟子。文獻記載的扁鵲弟子有七人，扁鵲卒后，其弟子行醫(yī)，民間也以扁鵲稱之。如此，扁鵲的卒年并非在秦武王時。

于是，我們得出司馬遷記載的扁鵲行醫(yī)的大體時間，始于晉定公二十一年(前491)，終于趙桓侯元年(前424)，扁鵲行醫(yī)67年。

扁鵲是一位醫(yī)學家、養(yǎng)生學家，長壽是必然的?！妒酚洝R太公世家》載，齊太公呂尚在世百有余年。房立中主編的《姜太公年譜》載齊太公呂尚享年139歲。唐代的醫(yī)學家孫思邈也活了一百多歲。晉元康八年(298)刊的《晉故徐文惠墓志銘》載，徐文惠享年九十七年又十月二十六日。徐文惠是東萊郡盧鄉(xiāng)縣新樂里人，可謂是扁鵲同鄉(xiāng)的后人，此地人長壽，由此可見一斑。

《鶡冠子·世賢篇》有“魏文侯問扁鵲”[8]1367的記載。魏文侯為戰(zhàn)國初期人，公元前445年至公元前396年在位，與趙簡子之子趙襄子、趙簡子之孫趙獻侯及齊國齊宣公同時。其事若在魏文侯執(zhí)政的中期，則扁鵲已是百歲高齡。我們以扁鵲為春秋晚期和戰(zhàn)國早期人，當不致謬誤。

四、虢太子即過太子

扁鵲醫(yī)活虢太子，是千百年來膾炙人口的醫(yī)學案例，卻因虢字不明而生疑。

《史記正義》注：“陜州城，古虢國。又陜州河北縣東北下陽故城，古虢，即晉獻公滅者。又洛州汜水縣古東虢國。而未知扁鵲過何者，蓋虢至此并滅也。”《史記集解》注：“傅玄曰：‘虢是晉獻公時，先是百二十余年滅矣，是時焉得有虢？’”《史記索隱》注：“案，傅玄云‘虢是晉獻所滅，先此百二十余年，此時焉得有虢？’，則此云‘虢太子’，非也。然案虢后改稱郭，春秋有郭公，蓋郭之太子也?！盵1]2791

劉向《說苑》改“虢”為“趙”。然《史記》所載“其后扁鵲過虢”，是從趙國來到虢國，顯然“虢”非“趙”。虢君所言：“竊聞高義之日久矣，然未嘗得拜于前也。先生過小國，幸而舉之，偏國寡臣幸甚?！?《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說明虢君與扁鵲并不相識，虢又是偏僻小國，這些皆與趙國不符。

史載，西周至春秋，曾有數(shù)個虢國。東虢是周文王同母弟虢叔的封國，地在今河南滎陽東北，春秋早期被鄭國所滅。西虢是周文王異母弟虢仲的封國，地在今陜西寶雞縣。西虢的一支在西周時就東遷平陸，在黃河北岸，稱為北虢。公元前770年，西虢宗室隨周平王東遷至黃河南岸，稱為南虢。西虢有一小宗仍留在原地，稱為小虢。公元前687年，小虢滅于秦。公元前655年，北虢和南虢都滅于晉。五虢離扁鵲為趙簡子治病最少也有一百五十年，顯然，這五虢皆非扁鵲為虢太子治病的虢國。于是，《山東通史》將“虢太子”改為“趙太子”[15]667，是不知東虢有一支封于膠東之過國也。

此虢太子乃過太子。過國是膠東古國，建于龍山文化早期，在今萊州土山境內(nèi)，夏朝時遷都于今萊州城區(qū)。殷銅器《亞過爵》(《集成》13.7815)載，紂王東擴，過國被征服，作了殷紂的姻親國。武王克商，過未服周，于周初遷都至今招遠市東曲成。周銅器《卣》、《尊》載，成王時，過國被虢叔之孫率領的王師征伐，過國易主，成為東虢的食采之地，后封為諸侯國，國名未改，仍稱過國。春秋之時，過國被齊國兼并，成為齊之附庸，或因過君是姬姓王族，又是齊之姻親國，國未滅，仍存其對先祖的奉祀。過國是東虢的子國，故《史記》又稱為虢國。過國在偏遠的膠東半島，虢君對扁鵲所言的“小國”和“偏國寡臣”，并非只是謙辭。

傳說虢太子病愈之后，為報答扁鵲的救命之恩，立志從扁鵲學醫(yī)，為天下人治病。他策馬七天七夜，來到任丘縣寺溝村外的一棵又高又大的銀杏樹下。天氣炎熱，又饑又餓，再也走不動了。忽然，白馬昂首長嘶，揚蹄刨土，一股清泉涌了出來。這泉水甘甜，取而復來，人們稱這泉叫“馬刨泉”，稱這坑叫“流不滿”。為紀念這位感恩圖報的虢太子，元代至元年間，在這里興建了“且停寺”，又名“楚云寺”?！扒彝Ｋ隆币郎蕉?，規(guī)模宏大，氣勢雄偉。山門前，子云橋飛架在且停山和白云山之間。如今，“且停寺”的碑石、石獅、基石猶存。“馬刨泉”和“流不滿”的遺址仍在，子云橋更是保存完好。那棵為虢太子遮蔭的銀杏樹，是河北省的銀杏之王，見證了兩千多年的人間滄桑，雖然它于1997年老枯倒塌，卻又奇跡般的老根生芽，長出新枝。扁鵲的弟子，除了《史記》記載的子陽、子豹，在《韓詩外傳》中還載有子容、子明、子儀、子越、子游。這位子越(過)或就是虢(過)太子。

五、扁鵲醫(yī)學與《黃帝內(nèi)經(jīng)》《難經(jīng)》

《黃帝內(nèi)經(jīng)》是最早的醫(yī)學經(jīng)典，但未署名，《史記》的記載說明，《黃帝內(nèi)經(jīng)》《難經(jīng)》都是出自扁鵲秦少齊(越人)的醫(yī)學撰著。

(一)《黃帝內(nèi)經(jīng)》雖未署名，但《難經(jīng)》舊題為秦越人撰著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載，黃帝扁鵲的脈書在漢以前是作為秘籍禁書藏于本門弟子手中。漢初，臨淄人元里公乘陽慶傳授給太倉長淳于意。漢文帝時，淳于意因不愿作齊王御醫(yī)而隱居他鄉(xiāng)，觸犯了法律，被發(fā)送長安。其小女緹縈上書，愿為官婢，為父贖罪，感動了漢文帝。文帝赦免了淳于意，詔問淳于意所師何人，所學何書，所醫(yī)何病，所授何徒，淳于意上書，一一如實回答。于是，黃帝扁鵲脈書傳入官府，存于書府。

漢武帝時，設太史，建書府，廣求天下書。太史司馬遷秉承父志，據(jù)書府史料，作《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司馬遷稱倉公所受醫(yī)書為“黃帝、扁鵲脈書”，黃帝乃假托之名，扁鵲實指秦越人也。

漢成帝時，藏書有失，再求遺書于天下，命光祿大夫劉向校經(jīng)傳諸子詩賦，太醫(yī)監(jiān)李國柱校方技，著為《七略》，共三萬三千九十卷，黃帝扁鵲脈書載入《方技略》中。

王莽末年，書府被焚，但黃帝扁鵲脈書未絕。光武中興，重視文化。明帝、章帝尤重經(jīng)書，天下獻書，充積書府。校書郎班固按《七略》書部作《漢書·藝文志》，載有《黃帝內(nèi)經(jīng)》十八卷，《外經(jīng)》三十(七)卷；《扁鵲內(nèi)經(jīng)》九卷，《外經(jīng)》二十卷?？芍饵S帝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扁鵲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出自《七略》，當是漢成帝時太醫(yī)監(jiān)李國柱校方技，將黃帝、扁鵲脈書改為《黃帝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扁鵲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上冊、下冊。黃帝和扁鵲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即是司馬遷時所說的黃帝、扁鵲脈書，黃帝和扁鵲內(nèi)、外經(jīng)都是扁鵲的醫(yī)著。今本《黃帝內(nèi)經(jīng)》已非原作，是后人闡發(fā)補充的產(chǎn)物。

東漢張仲景著《傷寒論》，他在自序中說引用了《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魏晉時，山東鄒縣人王叔和依據(jù)《八十一難》著《脈經(jīng)》。隋朝時，將《八十一難》改名為《黃帝八十一難》，說明了《八十一難》與《黃帝內(nèi)經(jīng)》的關系，載入《隋書·經(jīng)籍志》。唐初，楊玄操撰《難經(jīng)注·序》，認定“《黃帝八十一難經(jīng)》者，斯乃勃海秦越人所作也。越人受桑君之秘術(shù)，遂洞明醫(yī)道，至能徹視腑臟，刳腸剔心。以其與軒轅時扁鵲相類，乃號之為扁鵲。又家于盧國，因名之曰盧醫(yī)”[19]13。楊玄操之論得到了官方的肯定和學界的贊同?！杜f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皆載《黃帝八十一難》為秦越人撰著。元朝滑壽撰《難經(jīng)本義》也持此見。明代時，寧波人張世賢撰《校正圖注難經(jīng)脈決》，署名為“盧國秦越人述，四明張世賢注”。清代將《難經(jīng)本義》和《校正圖注難經(jīng)脈決》收編于《四庫全書》?！峨y經(jīng)》既是扁鵲之作，那么，《漢書·藝文志》所載的《扁鵲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即是《難經(jīng)》的原名。當代學者認為《難經(jīng)》系《扁鵲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的合成本。

(二)《黃帝內(nèi)經(jīng)》是陽慶授予倉公淳于意的扁鵲禁書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載：“太倉公者，齊太倉長，臨淄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彼鸪⑺鶈栐唬骸耙馍贂r，喜醫(yī)藥，醫(yī)藥方試之多不驗者。至高后八年，得見師臨淄元里公乘陽慶。慶年七十余，意得見事之。謂意曰：‘盡去而方書，非是也。慶有古先道遺傳黃帝、扁鵲之脈書，五色診病，知人生死，決嫌疑，定可治，及藥論書，甚精。我家給富，心愛公，欲盡以我禁方書悉教公?！家饧丛唬骸跣遥且馑彝?。’臣意即避席再拜謁，受其脈書上下經(jīng)、五色診、奇咳術(shù)、揆度陰陽外變、藥論、石神、接陰陽禁書，受讀解驗之，可一年所。明歲即驗之，有驗，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即嘗已為人治，診病決死生，有驗，精良。今慶已死十年所，臣意年盡三年，年三十九歲也。”由淳于意授徒所教，知陽慶授予淳于意的禁書還有《五臟之診》《脈高下》《奇絡結(jié)》《論俞所居》《氣當上下出入邪逆順》《定砭炙處》《案法逆順》《論藥法》《定五味》《和齊湯法》《經(jīng)脈上》《經(jīng)脈下》《四時應陰陽重》等共二十四種。

所謂的黃帝脈書，是一部醫(yī)學和養(yǎng)生學大典。其書雖言上古黃帝時事，并冠以黃帝之名，并非黃帝時所作，托名而已。黃帝之時尚無文字，不會產(chǎn)生醫(yī)學著作。春秋戰(zhàn)國之時，諸子百家立說，為中華醫(yī)學的誕生創(chuàng)造了條件。史載長桑君進出膠東十多年，到處游學調(diào)查，最后將其脈學禁書悉授扁鵲，黃帝脈書當是扁鵲據(jù)長桑君所授禁書而作。脈書冠以扁鵲之名，秦越人(少齊)不會自稱扁鵲，說明書當出之其弟子之手，時在扁鵲卒后的戰(zhàn)國后期。

戰(zhàn)國到漢初，扁鵲秦越人(少齊)的脈書作為禁書只在本門弟子中世代相傳。陽慶授予淳于意黃帝、扁鵲脈書時，就要求淳于意將原來所學的故方全部拋棄，否則不能將禁方傳他。黃帝脈書和扁鵲脈書一同在扁鵲弟子中傳承，說明黃帝脈書和扁鵲脈書都是扁鵲秦越人(少齊)所著，否則不會在扁鵲秦越人(少齊)弟子中并傳。

(三)《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記載的醫(yī)案與《黃帝內(nèi)經(jīng)》所論相合

扁鵲醫(yī)活虢太子是醫(yī)案中最為詳細的一個。扁鵲來到虢國，正值虢太子死。扁鵲問喜好醫(yī)方的中庶子，太子死于何時、何?。恐惺痈嬖V扁鵲，太子死于黎明，已近半日，是暴厥而亡。精于醫(yī)道的扁鵲告訴中庶子，太子未死也，若不信，可聞其耳有鳴鼻有漲，兩股至陰部有溫度。中庶子驗之，果然如此。中庶子急忙告訴虢國國君，虢君急忙出迎扁鵲。扁鵲對虢君說太子之病曰：“若太子病，所謂‘尸厥’者也。夫以陽入陰中，動胃纏緣，中經(jīng)維絡，別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陽脈下遂，陰脈上爭，會氣閉而不通，陰上而陽內(nèi)行，下內(nèi)鼓而不起，上外絕而不為使，上有絕陽之絡，下有破陰之紐，破陽絕陰，色廢脈亂，故形靜如死狀。太子未死也。夫以陽入陰支蘭藏者生，以陰入陽支蘭藏者死。凡此數(shù)事，皆五臟厥中之時暴作也?！?《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他使弟子子陽針太子的三陽五會，太子蘇醒過來。又使子豹施以五分熱敷，以八減之劑熨太子兩肋之下，太子坐了起來。繼而用藥湯調(diào)理陰陽，太子服藥二旬而康復。

“尸厥”之名，見于《素問·繆刺論》?！端貑枴酚址Q其為“厥證”，散見于《黃帝內(nèi)經(jīng)》四十余篇?！端貑枴へ收撈吩唬骸包S帝問：‘有的厥證使人腹部脹滿，有的使人突然不知人事，或至半日或至一日方醒，這是為什么？’岐伯答曰：‘下部的陰氣充盛于上，下部就空虛，下部氣虛則水谷不化而致腹部脹滿；陽氣偏盛于上，則下部的陰氣也并聚于上，而致邪氣逆亂，逆亂則擾亂陽氣，陽氣逆亂就不省人事了。’”《素問·通評虛實論》指出，突然厥逆，不知人事，都是因為情緒激動，逆氣上迫所致[20]263。但厥證不是死證，或者半日，或者一日會蘇醒過來，故扁鵲對虢君說，太子未死也。太子病逾，于是，人們說扁鵲能起死回生。扁鵲說：“不是我能起死回生，是太子本來就未死也，我只是讓他坐了起來?！盵1]2792而扁鵲不需切脈、望色、聽聲、寫形，就知病之所在，人之死生，不能不說是神醫(yī)也。

《史記正義》引用《黃帝內(nèi)經(jīng)》十七例，《難經(jīng)》十二例為《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作注，說明《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與《黃帝內(nèi)經(jīng)》《難經(jīng)》互成印證，是屬于同一醫(yī)學理論體系。

(四)《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對扁鵲與巫醫(yī)鬼神觀念徹底決裂的記載，與《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相合

商、周之時，崇尚鬼神，有巫無醫(yī)。春秋時，秦國始以醫(yī)和、醫(yī)緩為職業(yè)醫(yī)生。“但他們尚未完全與鬼神觀念決裂，從文獻記錄可以說，扁鵲對鬼神致病的觀念已予完全否定?！盵21]39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載：“使圣人預知微，能使良醫(yī)得早從事，則疾可已，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醫(yī)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驕恣不論于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食，三不治也；陰陽并藏氣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yī)，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則重難治?！边@“六不治”與《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五臟別論》所說的“枸于鬼神者，不可與言至德，惡于針石者，不可與言至巧，病不許治者，病必不治，治之無功矣”，都是對巫醫(yī)鬼神致病論的徹底否定。這在先秦的巫醫(yī)時代，有此科學唯物思想，敢于反巫而立醫(yī)的人，只有扁鵲?？芍?，《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五臟別論》此論，出之扁鵲。這是《黃帝內(nèi)經(jīng)》為扁鵲所著的又一力證。李經(jīng)緯先生在其《中醫(yī)史》中將扁鵲和《內(nèi)經(jīng)》并論，他說：“中醫(yī)學在扁鵲《內(nèi)經(jīng)》之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鬼神觀念統(tǒng)治醫(yī)壇的情形，使中醫(yī)學始終沿著唯物的道路向前發(fā)展著?！盵21]40

司馬遷認為，黃帝內(nèi)經(jīng)、扁鵲醫(yī)書都是秦越人(少齊)的撰著，秦越人(少齊)是中華醫(yī)學的創(chuàng)始人，“至今天下言脈者，由扁鵲也”。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他又說：“扁鵲言醫(yī)，為方者宗，守數(shù)精明；后世循序，不能易也，而倉公可謂近之矣?！薄妒酚洝け怡o倉公列傳》是中華醫(yī)學的重要文獻，也是中醫(yī)史的開山之作。文獻記載了從長桑君到扁鵲秦越人(少齊)，從元里公乘陽慶到太倉公淳于意等齊醫(yī)學派對中華醫(yī)學的創(chuàng)立和發(fā)展所作的突出貢獻，啟示了從春秋戰(zhàn)國到秦漢之時長達五百余年的中醫(yī)學創(chuàng)建發(fā)展史。

六、天回老官山漢墓出土的醫(yī)簡是扁鵲醫(yī)著，是《黃帝內(nèi)經(jīng)》的本源

成都天回鎮(zhèn)老官山漢墓是2013年中國文物考古六大新發(fā)現(xiàn)之一，《考古》2014年第7期，發(fā)表了其考古發(fā)掘簡報，《文物》2017年第12期都發(fā)表了其醫(yī)簡整理研究簡報。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成都中醫(yī)藥大學、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國醫(yī)史文獻研究所的專家們對天回鎮(zhèn)老官山三號漢墓出土的951支醫(yī)簡和一尊制作精良的人體經(jīng)穴漆人，進行了長達四年多的整理研究，認為醫(yī)簡的字體有篆有隸，非出自一時一人。其主體部分抄錄于西漢呂后至文帝時期，與倉公行醫(yī)授學的時間相當。墓主人當是倉公弟子，卒葬于漢景帝或漢武帝之時[22]。

這批醫(yī)簡的珍貴之處，是多次記載了“敝昔曰”三字。成都中醫(yī)藥大學國學院院長、中醫(yī)古籍文獻研究所所長李繼明等人認為，“敝昔”是“扁鵲”的通假字[23]57。荊州文物保護中心研究員武家璧認為，“敝昔”是“鷩鵲”的省寫，意為“頭戴鷩冕的雉雞”，這一形象見于山東出土的漢畫像石“扁鵲針灸行針醫(yī)圖”。漢代的“郎中”或“侍中”戴此冠冕，醫(yī)乃王官之一，故也戴此冠[22]。兩人的說解雖有不同，但都認為“敝昔”即是“扁鵲”?！氨治簟彪m是“扁鵲”，但將“敝昔”釋為“扁鵲”的通假字，或?qū)ⅰ氨治簟贬尀椤苞圌o”的省寫，都欠準確，因為“敝”與“扁”字不通假，“鵲”是漢以后的后出字，其時尚無“鵲”字，說“昔”是“鵲”字的省寫，也不成立?！氨治簟睂崬椤苞圌o”的本字。地域不同，稱呼也不同也?！苞圌o”是齊國人對秦少齊的稱謂，“扁鵲”是趙國人對秦少齊的稱謂。而為秦少齊封官加冕的不會是諱疾忌醫(yī)的齊桓侯，而應是感謝救活太子的虢(過)國國君?！氨治簟倍质轻t(yī)簡身份的標志，說明醫(yī)簡是扁鵲及其弟子的醫(yī)著，是中醫(yī)學和中醫(yī)史的珍貴資料。

天回老官山三號漢墓出土的扁鵲醫(yī)簡，除681號載有《逆順五色脈臧驗精神》之名外，其他皆無題名。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國醫(yī)史文獻研究所教授柳長華等人將扁鵲醫(yī)簡歸于五種，定名為《脈書·上經(jīng)》《脈書·下經(jīng)》《治六十病和齊湯法》《刺數(shù)》《逆順五色脈臧驗精神》[22]。

《脈書·上經(jīng)》言人與天氣相通，內(nèi)容以五色脈診為核心，專論對疾病的診斷，包括脈診、色診以及通過癥狀體征來判斷疾病，亦即《難經(jīng)》所論的“望、聞、問、切”四診。

《脈書·下經(jīng)》言病之變化歸轉(zhuǎn)，內(nèi)容以經(jīng)脈病候為核心，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辨風、痹、蹷、痿、水、膚脹、狐、疝、傷中、女子病、瘕、癉、金傷、馬尤諸病之變化；第二部分，辨十二經(jīng)脈循行及病候；第三部分，論“相脈之過”及三陰三陽脈死候；第四部分，辨足大陽絡、足陽明支脈和間別脈的循行及病候等。

《治六十病和齊湯法》的內(nèi)容以方劑為核心，圍繞與病癥相關的病因、病機、病候特點、預后等進行論述，包括風、痹、疝、內(nèi)癉、消渴、傷中、金傷、女子瘕、嬰兒癇等內(nèi)、外、婦、兒、五官、骨傷等各科疾病，共計106首方，其中大多為復方，涉及用藥197種，基本涵蓋了《漢書·藝文志》所載的“經(jīng)方十一家”的范圍。

《刺數(shù)》是一篇關于針刺治法的專論。該篇首論“脈刺”“分刺”“刺水”諸刺法之不同，并論察脈診病之法，闡述“刺數(shù)”之義；其次論及風、痙、水、單、顛疾、疝、痿、蹷、狂、膚脹、肘、咳上氣等病的刺法，共40條，多與《史記》記載的倉公針法相合。

《逆順五色脈臧驗精神》名字與《扁鵲倉公列傳》所載的《逆順》《五色》相合，內(nèi)容與《脈書·上經(jīng)》有相承關系，包括五色診脈、表里逆順、五臟虛實、脈藏配屬及石、犮法之運用，明顯地體現(xiàn)出辯證思維的臟腑辨證、病因辨證、八綱辨證等辨證方法，奠定了中醫(yī)最為核心和最為重要的辨證方法。

扁鵲醫(yī)簡的五種醫(yī)書現(xiàn)已識出共約兩萬余字，是迄今為止所有出土醫(yī)學文獻中內(nèi)容最為豐富、體系最為完整、最具理論及臨床價值的文獻。其望診與脈診、經(jīng)絡與循行、針灸與針法、方劑與配伍及疾病的論述等皆見于《黃帝內(nèi)經(jīng)》。

“天人相應”的思想是中醫(yī)學最基本的原理，這一認識源自上古，而最先將其具體化、系統(tǒng)化，用以闡明人身的生理活動規(guī)律的是扁鵲。

簡032載：“·敝昔曰：人有九徼(竅)，五臧(藏)十二節(jié)，皆鼂(朝)于氣?！?/p>

簡033載：“腎通天為冬。”

簡035載：“肝通天為春。”

簡042載：“肺通天為秋?！?/p>

簡022載：“金之通天氣為天府。”

簡050載：“五色甬(通)天。脈之出入，與五色相應也，猷(猶)郷(響)之應聲也，猶京(景)象刑(形)也?！?/p>

《素問·生氣通天論》曰：“天地之間，六合之內(nèi)，其氣九州、九竅、五藏、十二節(jié)，皆通乎天氣?！薄端貑枴げ∧苷摗吩唬骸?脈書)《上經(jīng)》者，言氣之通天也?！痹凇鹅`樞·邪客》中，對人體結(jié)構(gòu)與自然的關系有更為詳細地闡述?？芍?，《素問》《靈樞》所論，源于扁鵲醫(yī)著。

《脈書》是扁鵲醫(yī)學的主要內(nèi)容，《脈書》之名，出自《史記·扁鵲倉公列傳》陽慶“傳黃帝扁鵲脈書”于倉公。黃帝是傳說時代的人物，其時并無文字與著作，“黃帝脈書”顯系托名之作。司馬遷論曰“至今天下言脈者，由扁鵲也”，而不是黃帝。今學者李伯聰也認為，“扁鵲在學術(shù)上的最大貢獻是脈學的創(chuàng)立”[31]。他將“黃帝扁鵲之脈書”定為“戰(zhàn)國時期扁鵲學派的著作”，而與“黃帝”無涉[22]。天回老官山漢墓出土的扁鵲醫(yī)簡說明，脈法是由扁鵲創(chuàng)立的，這在中醫(yī)史上是劃時代的大事。

扁鵲醫(yī)簡論述了呼吸與脈動的關系，脈動與疾病的關系。

簡683載：“人一息脈二動曰平。人一息脈三動曰擅，三擅者奪精?！?/p>

簡684載：“人一息脈四動(曰)澶，澶者奪血。人一息脈一動曰少氣?！?/p>

簡686載：“人一息脈六動曰重，重者死。人三息脈一動曰爭，爭者奪血?！?/p>

簡687載：“人再息脈一動曰離澶，離澶者奪□?！薄啊趺}一動曰絕，不至者死?！?/p>

《難經(jīng)·十四難》與之相合，其曰：“至之脈，一呼再至曰平，三至曰離經(jīng)，四至曰奪精，五至曰死，六至曰命絕，三呼一至曰死，四呼一至曰命絕。此損之脈也。至脈從下上，損脈從上下也。”

《素問·平人氣象論》曰：“人一呼脈一動，一吸脈一動，曰少氣。人一呼脈三動，一吸脈三動而躁，尺熱曰病溫，尺不熱脈滑曰病風。人一呼脈四動以上曰死，脈絕不至曰死，乍疏乍數(shù)曰死。”《素問》之論有繼承，有闡發(fā)。

據(jù)柳長華教授考證，今本《素問》中引述古醫(yī)經(jīng)三十多處，其中書名見于《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者，有《上經(jīng)》、《下經(jīng)》、《揆度》、《奇恒》(即《奇咳》)、《五色》、《脈變》(即《外變》)、《陰陽》七種，不見于《倉公傳》的《比類》《從容》《明堂》《終始》等，似為倉公以后晚出之書。也就是說今本《素問》引述的三十多處古醫(yī)經(jīng)，皆是扁鵲醫(yī)派的論著?！岸@批古醫(yī)經(jīng)同樣構(gòu)成了《素問》的內(nèi)核，是其傳述之經(jīng)、問對之本、成書之基?！盵22]新發(fā)現(xiàn)的天回老官山扁鵲醫(yī)簡的一些內(nèi)容也見于《內(nèi)經(jīng)·素問》。“天回醫(yī)簡《上經(jīng)》‘五色脈診’的內(nèi)容，為《素問》之《五藏生成篇》《脈書精微論》《平人氣象論》《玉機真藏論》等篇所論述和闡發(fā)；《下經(jīng)》論‘凡風者百病之長也’及諸風病變的內(nèi)容，到《素問》中則演繹成《風論》一篇，此皆‘傳訓詁’之明證?！盵22]

藏象與經(jīng)絡是中醫(yī)用以闡明人體結(jié)構(gòu)和生理病理變化的基本理論依據(jù)，在今本《黃帝內(nèi)經(jīng)》中有詳細的論述。但以前出土的馬王堆漢墓帛書、張家山漢簡醫(yī)學文獻，只載有十脈或十一脈系統(tǒng)，其經(jīng)脈名稱、循行及論述方法都與今本《黃帝內(nèi)經(jīng)》差異很大，因此今本《黃帝內(nèi)經(jīng)》的來源一直不明。天回老官山出土的扁鵲醫(yī)簡和標有經(jīng)絡腧穴的漆人模型表明，其對藏府經(jīng)絡的認識已經(jīng)非常系統(tǒng)，醫(yī)簡記載的十二經(jīng)脈系統(tǒng)名稱、循行、主病等都與今本《靈樞》的記載基本一致，只是內(nèi)容更為簡略，“這些內(nèi)容無疑是今本《內(nèi)經(jīng)》的主要來源之一”[23]71。

天回老官山出土的扁鵲醫(yī)簡告訴我們，戰(zhàn)國之時扁鵲的醫(yī)書皆是單篇別行，且大都未有題名。西漢高后四年，陽慶授予倉公的脈書已有了篇名，司馬遷總稱其為“黃帝扁鵲脈書”。漢成帝時，太醫(yī)監(jiān)李國柱校方技，將“黃帝扁鵲脈書”改為《黃帝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扁鵲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載入《七略》之中。王莽末年，校書郎班固按《七略》書部作《漢書·藝文志》，將《黃帝內(nèi)經(jīng)》十八卷，《外經(jīng)》三十(七)卷；《扁鵲內(nèi)經(jīng)》九卷、《外經(jīng)》二十卷載入其中。可知，黃帝內(nèi)、外經(jīng)與扁鵲內(nèi)、外經(jīng)，即是《史記》所載的黃帝、扁鵲脈書。而今，天回老官山漢墓出土的扁鵲醫(yī)簡應是《黃帝內(nèi)經(jīng)》原本的主體，今本《黃帝內(nèi)經(jīng)》已非原本，是后人的匯集闡發(fā)之作。

學界以往認為，中醫(yī)理論體系的建立是以《素問》《靈樞》的成書為標志，中醫(yī)臨床辨證體系的確立是以《傷寒論》的成書為標志，天回老官山扁鵲醫(yī)簡的出土對這一認識提出了嚴重質(zhì)疑。出土的文獻說明，中醫(yī)的理論體系和臨床辨證體系在戰(zhàn)國時期已經(jīng)形成，其創(chuàng)始人是神醫(yī)扁鵲秦少齊[23]3。文獻記載的扁鵲七位弟子及陽慶、倉公、張仲景、王叔和都應是扁鵲醫(yī)學的傳人。

本文得到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夏商周研究室杜金鵬主任和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趙琰先生的指導，借此表示衷心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