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男

(西昌學院工程技術學院，四川 西昌 615000)

關鍵字：我；你；文白異讀；[?a]；[?ia]；西昌方言

涼山彝族自治州是中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qū)，位于四川省西南部川滇交界處。西昌市作為涼山州的首府，獨特的地理位置也形成獨特的方言音系。除了隸屬四川方言，西昌方言還受彝族語言和云南方言的影響。同時，清末民初“湖廣填四川”為西昌方言融入了福建、安徽及兩廣方言特色，特別是受到福州話和客家話影響。因此，西昌方言是西南官話方言中特色鮮明的一種方言，基本呈現(xiàn)村與村之間的語音都有差別的現(xiàn)象，就西昌本地方言就可劃分出七種次方言，其中還有小漁村安徽方言島和黃聯(lián)客家話方言島兩個方言島，方言研究也將西昌作為重要的方言調查地，很有研究的必要性。

西昌方言中第一、二人稱，我、你出現(xiàn)文白異讀（我、你文讀：[?o]、[li],白讀：[?a]、[?ia]）,恰好是由于本地方言與外來方言及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長期接觸而形成的。西昌方言中還存在大量類似的文白異讀現(xiàn)象也是由于語言接觸產(chǎn)生的，對于此類現(xiàn)象的系統(tǒng)研究也會成為西昌方言研究或者其他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的漢語方言研究新的切入點。

筆者在西昌七個方言區(qū)（西鄉(xiāng)片、川興片、城中官話、河西片、西溪片、黃連客家方言島和小漁村安徽方言島）各找了兩位發(fā)音人（年紀在50～70歲之間，男、女各一人）做了關于西昌方言中第一人稱、第二人稱使用情況調查。根據(jù)調查結果發(fā)現(xiàn)二者存在文白異讀，文讀：[?o314]、[li314],白讀[?a33]、[?ia33]。為四個音作語圖，雖然發(fā)音人不同使得音頻存在差異，但是基本特征都是一致的，取其中一人的發(fā)音得如圖1所示。

圖1 [?o]的語圖

圖2 [?a]的語圖

圖3 [li]的語圖

圖4 [?ia]的語圖

林燾《語音學教程》一書中提出：“邊音和鼻音的性質接近于元音，語圖的顯示也和元音相似，由于共振峰較弱，顯示的橫杠比元音要淡一些。和元音相連時，兩種橫杠之間往往出現(xiàn)斷層現(xiàn)象?！盵1]82語圖中，邊音[l]僅有一個低頻橫杠，第一共振峰F1；舌根軟腭鼻音[?]可以看出第一共振峰F1、第二共振峰F2，只是F2很淡，F(xiàn)2以上幾乎沒有；前舌面鼻音[?]也僅有F1。此外，三個輔音聲母在發(fā)音起始階段均出現(xiàn)的沖直條，發(fā)音方式有短暫的成阻現(xiàn)象。

從語圖可知，元音[i]的F1和F2距離最大；元音[a]的F1和F2最后都連在了一起，[?a]和[?ia]最大區(qū)別在于[?ia]的介音[i]使語圖出現(xiàn)了F1和F2有一段短暫的大開后才顯示[a]的音征；元音[o]的F1和F2距離類似于[a],只是二者走向一致，末端未有連接。

一、文讀、白讀的使用范圍及文讀使用范圍較廣的原因

殷科在《西昌話探源——西昌話語近源方言音系的比較》一文中利用《方言調查字表》為西昌方言做了系統(tǒng)聲韻調調查，并通過比對《中原音韻》“三十六”字音，得出西昌話仍保留了疑母字。如：崖、我、岸、昂等，均延用后鼻韻尾[?]作聲母。同樣據(jù)《西昌話探源——西昌話語近源方言音系的比較》可知，西昌方言的另一條普遍規(guī)律：“聲母不區(qū)分鼻音和變音，無鼻音聲母，普通話中n、l兩個聲母在西昌方言中均用l表示。”如：男、蘭、奈、賴等，聲母均為l。因此，西昌話中的第一人稱據(jù)方言調查字表所得發(fā)音應為文讀[?o314]，第二人稱文讀[li341]均為語音演變的一般結果。

然而日常表述具有領屬意義時“我”和“你”通常讀作[?a33]和[?ia33],僅用在親屬稱謂詞前，作定語。如：[?a33]、[?ia33]+爹、媽、爺、奶等；[?o314]和[li314]則用法更為廣泛，即表領屬，（如：[?o314]、[li341]+爹、媽、爺、奶等）作定語；也可作主語、賓語、補語和表示復數(shù)。（如：我[?o314]、你[li341]去買菜；把這個東西給我[?o314]、你[li341]）具體使用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句法規(guī)則表

（一）關于“我”的例句及分析

（1）我爸喊我回家[kh?52]飯。[?a33、?o341ba33h?n341?o341hui52?ia33kh?52f?41]

（2）我家屋頭（家里）有五個人，我奶、我爹、我爸、我姐和我。[?a33、?o341vu33th?u52i?u341vu341ko323?? n52，?a33?o341n?341、?a33?o341ti?33、?a33?o341?i33ho52?o341]

（3）餓死了，我要去[kh?52]飯[khou31]。（我準備去吃飯）[o323s?341lo31，?o341i?323khi323kh?52fh?n41khou31]([khou31]語氣助詞，用于陳述句句末)

（4）我媽說我做完作業(yè)才可以和你出去耍。[?a33、?o341ma33?u?33?o341tsu323uan52cai52kho341i341ho52li341t?u33khi323? uA341]

（5）我聽到說今天我們要去趕場（趕集）。[?o341ti?33?u?33?in33tian33?o341m?n i?323khi323kan341t ?a?52]

3.2 腦腸神明共主 中醫(yī)所謂的神是由精、氣、血、津液化生而來，是臟腑精氣對外的應答，在功能上包括調節(jié)精、氣、血、津液代謝以及臟腑的生理功能，主宰人體的生命活動。腦為元神之府，主司神明，為一身精神意識、感覺運動之主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腦代心統(tǒng)神，同時臟腑中心與小腸相表里。《靈樞·平人絕谷》[66](126)曰：神者，水谷之精氣也。人的精神意識和情志活動是以五臟精氣為物質基礎的，精微營養(yǎng)物質以經(jīng)絡為溝通途徑疏布充養(yǎng)腦髓，從而構成形神共統(tǒng)的一體觀，充分體現(xiàn)了腦與腸關系的緊密之處。

（6）這本書是我的哇？（這是不是我的那本書？）[t? ?323b?n341?u33??323?o341ne33?a33]?

例（1）前一個“我”有兩讀，作句子中主語“我爸”的定語，表領屬“我的”；后一個僅有文讀[?o341],“我回家”是主謂短語作賓語，“我”作短語的主語。例（2）由兩個分句構成，前半句中“我”是主語“我家”的定語，表領屬“我的”；后半句為賓語補足語，補充說明“五個人”，其中前四個“我”也是定語，表領屬“我的”，因此前面五個“我”均有兩讀，而最后一個“我”是人稱代詞作并列補語，僅有文讀[?o341]。例（3）“我”是整個句子的主語，僅有文讀[?o341]。例（4）前一個“我”有兩讀，作句子中主語“我媽”的定語，表領屬“我的”；后一個“我”僅有文讀[?o341]，作賓語的主語。例（5）前一個“我”是整個句子的主語，僅有文讀[?o341]；后一個“我”和“們”構成第一人稱的復數(shù)，此時“我”亦僅有文讀[?o341]。例（6）“我”和助詞“的”連用表領屬，僅有文讀[?o341]，若本身表示領屬的[?a341]后再跟“的”就明顯累贅了。

（二）關于“你”的例句及分析

（1）你爸喊你回家[kh?52]飯。[?ia33、li341ba33h?n341li341hui52?ia33kh?52f?41]

（2）你家屋頭（家里）有五個人嘎？你奶、你爹、你爸、你姐和你。[?ia33、li341vu33th?u52i?u341vu341ko323??n52k?323，?a33?o341n?341、?a33?o341ti?33、?a33?o341? i33ho52?o341]

（3）餓死了，你要去[kh?52]飯不？（我準備去吃飯，你和我一起去嗎？）[o323s?341lo31，li3411i?323khi323kh?52fh?n41bu323]? ([khou31]語氣助詞，用于陳述句句末)

(4)你媽說你做完作業(yè)才可以和我出去耍。[?ia33、li341?u?33li341tsu323uan52zo323i?323cai52kho341i341ho52li341t?u33khi323?u?341]

（5）我聽到說今天你們要去趕場（趕集）。[?o341ti?33?u?33?in33tian33li341m?n i?323khi323kan34t?a?52]

例（1）前一個“你”有兩讀，作句子中主語“你爸”的定語，表領屬“你的”；后一個僅有文讀[li341],“你回家”是主謂短語作賓語，“你”作短語的主語。例（2）由兩個分句構成，前半句中“你”是主語“你家”的定語，表領屬“你的”；后半句為賓語補足語，補充說明“五個人”，其中前四個“你”也是定語，表領屬“你的”，因此前面五個“你”均有兩讀，而最后一個“你”是人稱代詞作并列補語，僅有文讀[li341]。例（3）“你”是整個句子的主語，僅有文讀[li341]。例（4）前一個“你”有兩讀，作句子中主語“你媽”的定語，表領屬“你的”；后一個“你”僅有文讀[li341]，作賓語的主語。例（5）“我”是整個句子的主語，僅有文讀[?o341]；“你”和“們”構成第一人稱的復數(shù)，此時“你”亦僅有文讀[li341]。例（6）“你”和助詞“的”連用表領屬，僅有文讀[li341]，若本身表示領屬的[li341]后再跟“的”就明顯累贅了。

總之，西昌話中“我”和“你”表示領屬，用在親屬稱謂詞前面時，文白兩讀可混用，但是據(jù)語境，西昌人使用白讀居多，只是語言習慣問題。而“我”和“你”作主語、賓語、定語和“與‘們’構成復數(shù)形式”的幾種情況中，僅有文讀[?o341]和[li341]。并且，文讀[?o341]和[li341]后可跟助詞“的”構成領屬關系，也可獨自表示領屬關系；白讀[?a33]和[?ia33]本身具有領屬關系，表示“我的”和“你的”，其后不可在跟助詞“的”。因此，無論是第一人稱還是第二人稱，白讀自帶“領屬”關系，使得句法規(guī)則限制更為嚴格，能使用的范圍自然就相較于文讀窄。

二、西昌話中第一、二人稱白讀的來源。

（一）[?a33]的來源。

西昌方言中[?a33]是本地方言受外來方言，如閩南話、客家話等影響，同時與彝語接觸的產(chǎn)物，如表2。

表2：來源分析——[?a33]表

1.彝語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有自己的文字，每個文字都有一個相應的音節(jié)，類似于漢語拼音，音節(jié)結構的主要形式是：輔音+元音+聲調，元音+聲調。西昌方言[?a33]（圖5）和彝文(我)的音質（圖6）是基本一致的，所表示的意義也都相同，說明二者存在同源關系，語圖中唯一的區(qū)別在于彝語中[?a]的發(fā)音較為短促。

圖5 西昌方言[?a]的語圖

圖6 彝語[?a]的語圖

2.閩南語中“我”亦即有兩讀，[?o3]和[?ua3]（閩南語有8個聲調，3為“陰去”）。眾多方言詞匯調查報告中均用“挖”字替代讀音[?ua3]，同樣是因為閩南語保留了上古疑母字。而[?ua3]→[?a33]，聲調發(fā)生了變化，介音[u]脫落，但是聲母和復元音一致，仍然可以認定二者有同源關系。

表3 來源分析——[?ia33]表

3.客家話中“我”也有兩讀，[?o1]和[?ai2]（客家話一般有6個聲調，1為陰平，2為陽平）。[?ai2]→[?a33]，聲調發(fā)生了變化，元音韻尾[i]脫落，但是聲母和復元音一致，仍然可以認定二者有同源關系。西昌方言的一個特點就是復元音單元音化，比如說：姐[?i],元音韻尾[?]脫落,復元音[i?]變成單元音[i]。

（二）[?ia33]的來源

首先，西昌方言中[?ia33]是由于本地方言受外來方言，如云南方言、閩南話、客家話和潮州話等影響形成的，如表3所示。

西昌方言和云南方言同屬西南官話，音系類似，隸屬北方方言，“你”均有兩讀，音質一致只是聲調的差異；閩南語、客家話和潮汕話隸屬南方方言，表示“你”的發(fā)音有很多中，以閩南語居多。[?ia]在這些方言中都表示“你”，均用于親屬稱謂前，表示領屬，但是四川方言中僅西昌話中有這樣的用法。四川方言中[?ia]有2種意思，一是，形容女孩子或是小孩兒很黏人；二是，形容男生很娘。因此，筆者認為西昌方言[?ia33]源自與上述其他方言的接觸。

其次，筆者認為西昌方言中存在一類方言詞均有文白異讀，詞形變化存在[-i]→[-ia]。比如(文→白)：[li]→[?ia],[thi]→[tia],[ti]→[tia]等。

1.[li]→[?ia]。[?ia33]西昌方言中有兩個意思，“你，表領屬”和“女孩子或是小孩兒很黏人”（這個娃兒好[?ia33]）,“粘人”又可以說“膩人”，所以形容一個人很黏人的時候也可以說“一個人很膩人”。“你”和“膩”西昌話文讀作[li341]和[li41]，白讀都作[?ia33]。

2.[thi]→[tia]。句例：提東西。[thi52d??33?i33]或[tia33d??33?i33]，按照西昌話的一般語音規(guī)則應該是[thi52]，[tia33]為白讀。

3.[ti]→[tia]。句例：[tia],給你。（遞[ti]東西給你）。此外[tia]單說，是引起對方注意，重點引出“遞東西給某人的過程”。因此，我認為[tia]是遞的白讀。

（三）其他來源

“我”和“爾”上古音讀作[?a][?ia]。高本漢《漢語的本質與歷史》一文中討論“上古漢語有無曲折變化？”這一問題時，對“我”“吾”“你”和“汝”的北京官話音和上古音進行了對比（表4）。

表4 古音對比表

據(jù)此可知，[?a]和[?ia]恰是方言音留存古音的例證，南方方言音系，諸如閩南語對于古音的保存程度非常高，西昌話中留存這兩個音而四川方言音系沒有，恰好說明了方言彼此間相互接觸和影響。

三、結語

西昌話中“我”和“你”表示領屬，用在親屬稱謂詞前面時，有文白兩讀（文讀：[?o]、[li],白讀：[?a]、[?ia]）。筆者通過歸納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文讀、白讀的使用情況，總結出兩條語法規(guī)則：一是，文讀使用范圍較廣，可作主語、賓語、定語和補語，并且其后可跟助動詞“的”表示領屬；而白讀使用范圍較窄，僅可作定語，其后不可跟助動詞“的”表示領屬，本身具有領屬意義。二是，文白異讀產(chǎn)生的原因是語言音系演變過程中一般規(guī)律和特殊規(guī)律的交叉，西昌方言音系與外來方言及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長期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