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宇男
蘇軾在熙寧七年(1074)知密州至黃州的近八年的時間,詞風轉(zhuǎn)入“豪放”風格。不論“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的《江城子》,“明月幾時有”的《水調(diào)歌頭》;還是元豐三年(1080)年的《滿江紅》,元豐五年(1082)的《念奴嬌·赤壁懷古》等佳作,都有“吞吐大荒”的胸襟,“由道返氣”的浩然之氣;“處得以狂”的縱橫肆放。[1]47詞作風格的轉(zhuǎn)變既與其此時的人生境遇有關,更與其在黃州參禪而心理變化關系親切。本文結(jié)合其文學創(chuàng)作,對蘇軾參禪及其禪信思想的形成作了探討。
蘇軾初到黃州,與環(huán)境格格不入,“嫣然一笑竹籬間,桃花漫山總粗俗”的目無下塵;“明朝酒醒還獨來,雪落紛紛那忍觸”的孤高自傲,居住在定惠院,生活簡樸、孤寂、落寞。黃州的一切和他所享受過的繁華,形成鮮明落差。他一生融會貫通儒釋道,如果論其對三家輕重的態(tài)度上看,對釋家的因緣凝聚在三次宦海沉浮中,“問汝平生事業(yè),黃州惠州儋州”。
由《初到黃州》的“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yè)轉(zhuǎn)荒唐”的自嘲,到定惠院的孤高自許,再到不得不接受“僻陋多雨,氣象昏昏也”的環(huán)境和“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的清苦。心情的轉(zhuǎn)變有賴于禪宗,覓得“安心”之法。他在《定風波》中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顏愈少。微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王定國嶺南外歸,出歌者勸東坡酒,坡作《定風波》,序云:“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對,家世在京師,定國南遷歸,余問柔,廣南風土,應是不好。柔對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保?]334此“安心”之法,來自于禪宗。在達摩來華傳禪之前,禪學已在中土廣為傳播,并在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互滲透、融合中不斷演變和發(fā)展,當達摩游化嵩、洛時,中原就已有菩提流支禪系、僧稠禪系、僧實禪系等在傳播,其與達摩及其弟子之間還曾展開激烈的競爭。在達摩之前,中土禪仍然較多地承襲印度禪定傳統(tǒng),強調(diào)靜坐調(diào)身、禁欲制心等。而達摩順應中土佛教和禪學的發(fā)展趨勢,在禪學理論上,將般若實相的心性本凈學說與禪學相結(jié)合,以“安心”為宗旨,教人在思想上做到無貪無著、苦樂隨緣,以消除客觀世界對人的主觀認識的干擾,以契悟佛法真理,達到“無自無他,凡圣等一”的境界。因此,以本來清凈的自心自性為依持的達摩“安心”禪法,將復雜的傳統(tǒng)禪法加以簡化,改變此前中土流行的執(zhí)著于形式與目標、并偏于身體訓練的禪法,而以心理訓練為中心,提倡隨緣而行,不僅使修禪更為方便易行,而且更容易與日常行事相結(jié)合,為偏重理悟的中國禪學思想和禪行宗的形成開拓了道路。[3]141蘇軾一度用禪宗“安心”法慰藉自己,貫穿其詩文中。“有病安心是藥方”,并且,用“安心”的一劑良方,在黃州安下心,伴隨他度過艱難的貶謫歲月。
安下心,才能放下,才能自在。對于心的修行,儒家不謀而合,心有不確定性,“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xiāng)”;心可能被茅草堵塞,“山徑之溪,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心容易陷溺,“富歲,子弟多賴;兇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薄皩W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矣”,容易失去本心。心有上述的特征,所以“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4]315?!鞍残摹敝g對蘇軾影響很大,晚歲習為養(yǎng)氣安心,支撐他的艱難歲月。
在佛教中,色界即現(xiàn)象界。蘇軾在色界中尋找禪趣,不避諱佛家的戒律,飲酒吟詩、與妓女交游、寄情山水等。
蘇軾在貶謫生涯中,感受到佛印的友情。“不想我貶黃州,此僧退了大相國寺,又去住甘露寺,又與我相交”。佛印不以身份貴賤、炎涼易態(tài),在蘇軾處于困境時,給予安慰。僧世與俗世的態(tài)度,形成鮮明對比。蘇軾到黃州之后,諸多故交為了不受牽連,避之不及?,F(xiàn)實環(huán)境促使蘇軾愿意棲身佛門。蘇軾與佛印為妓女章臺柳賦詩,東坡有“章臺楊柳不禁風,慮恐風吹西復東”;佛印有“欲識章臺楊柳態(tài),請君先看柳眉腰”。《冷齋夜話》中載,東坡遣一妓到東吳僧道潛前乞詩,潛曰:“寄語巫山窈窕娘,好將魂夢腦襄王;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風上下狂”。這種從色界尋找禪趣的方式,亦可以追溯到《維摩詰經(jīng)》。維摩詰“入諸淫舍”“入諸酒會”,享受榮華富貴,過著世俗生活。《維摩詰經(jīng)》為士大夫們享樂找到支點。[5]35佛教經(jīng)典《密宗》中觀想美麗可愛之女身,觀想前面有一個女人,極盡美麗動人,迷惑學者之心,此為欲樂定,助發(fā)月液,以融解頂輪之涵。正如薩啰哈大師所言:“若束縛之,此心反欲奔馳于十方,若放任之,此心發(fā)得它止而不動”[6]26-43。佛經(jīng)有風吹幡動,或說風動,或說幡動;慧能則說心動。心若不動,風、幡奈何不了。密宗用縱念法修煉,所以佛經(jīng)中很多面對女性的各種姿態(tài),來修煉自己,不是選擇逃避,而是面對。
正因為蘇軾深諳佛典,從不避諱與妓女的交游,實踐縱念法。諸多詩詞可以證明,譬如他的《贈黃州官妓》中,贊李琪美為海棠;而且其詩詞中,尊重知書達理的女性,稱文柔為“法喜上人”。佛經(jīng)不乏其例,《五燈會元》中載,師到金山,染傷寒困極,以平日見處試之,無得力者。追繹五祖之言,乃自誓曰:“我病稍間,即歸五祖”。病痊尋歸,祖一見而喜,令即參堂,便入侍者寮。方半月,會部使者解印還蜀,詣祖問道。祖曰:“提刑少年,曾讀小艷詩否?有兩句頗相近。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碧嵝虘骸斑鲞觥?。祖曰:“且子細”。師適歸侍立次,問曰:“聞和尚舉小艷詩,提刑會否?”祖曰:“他只認得聲”。師曰:“只要檀郎認得聲。他既認得聲,為什么卻不是?”祖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聻!”師忽有省,遽出,見雞飛上欄干,鼓翅而鳴。復自謂曰:“此豈不是聲?遂袖香入室,通所得,呈偈曰:‘金鴨香銷錦銹帷,笙歌叢裹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弊嬖唬骸胺鹱娲笫?,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詣,吾助汝喜?!弊姹橹^山中耆舊曰:“我侍者參得禪也?!庇纱?,所至推薦上首。[7]1254佛性無處不在,透過色界來悟空。
佛教的色界即現(xiàn)象界,所以蘇軾不逃避酒,作《東坡酒經(jīng)》。亦有“美酒一杯誰與共”;“一尊還酹江月”;千古佳肴“東坡肉”;也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修禪方式,傳達禪宗的思想,六祖慧能吃飯時,“但吃肉邊菜”[8]32。只要心中有佛,何必在乎外在形式,蘇軾領悟到禪宗的真諦。他在黃州貶謫轉(zhuǎn)而參禪的過程中,明白鋒芒外露是為官的弊病?!澳居邪`,石有暈,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回視三十年以來,所為多其病者”[9]367?!秳傧嘣航?jīng)藏記》:“我今惟有,無始已來,結(jié)習口業(yè),妄言綺語,論說古今,是非成敗。以是業(yè)故。所出言語,猶如鐘磬,黼黻文章,悅可耳目。如人善團,日勝日負,自云是巧,不知是業(yè)。今舍此業(yè),作寶藏偈”[9]300。佛教認為由于煩惱而造業(yè),業(yè)就是行為(身業(yè))、言語(口業(yè))、思想(意業(yè)),蘇軾把自己的不吐不快的風格歸結(jié)為佛教的造業(yè)。
石頭在大自然中,逍遙天地間,不受約束,自在;而在塵世中,被世情世態(tài)污濁,迷失本性。文人常用石頭的象征意義,一方面抒發(fā)自己的性靈,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又抒寫出自己忠君愛國的堅定意志。如此一來,成就石頭兩種性格。
蘇軾筆下的石頭是有性格的。蘇軾“石文而丑”。陳洪教授曾解讀“文而丑”,文是作者自己美好人格的象征;丑是站在社會通行標準對立面上的審美評判,是對主流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疏離。蘇軾謫居黃州期間,先作文《怪石供》,后作詩《后怪石供》?;菽軐Υ擞芯罱庹f:“蘇子既以怪石供佛印,佛印以其言刻諸石。蘇子聞而笑曰:‘是安所從來哉?予以餅易諸小兒者也,以可食易無用,子既足笑矣,彼又復而刻之。今以餅供佛印,佛印必不刻也,石與餅何異?’參寥子曰:‘然供者,幻也。受者,亦幻也??唐溲哉撸嗷靡?。夫幻何供適而不可?!e手而示蘇子曰:‘拱此而揖人,人莫不喜;戟此而詈人,人莫不怒。同是手也,而喜怒異,世未有非之者也。子誠知拱、戟之皆幻,則喜怒雖存而根亡??膛c不刻,無不可者。’蘇子大笑曰:‘子欲之耶?’乃亦以供之。凡二百五十,并二石槃云?!保?]22蘇軾通過一詩一文對各種怪石的形狀、稟性作以解說,揭示其內(nèi)蘊的風骨精神。這些石頭象征著蘇軾對朝廷的忠心耿耿,象征他對于當對于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疏離。馮友蘭說:“佛教西來之前,人對于世界之見解,皆為實在論。即以為吾人主觀之外,實有客觀的外界。謂外界必依吾人之心乃始有存在,在人視之,乃非常之怪論。”佛教的真幻觀是主觀唯心的,萬物是心之幻化。即所謂的“既非風動,亦非幡動,仁者心動”。修禪就是要去除幻象,揭示“物我不二”的生命本源本質(zhì),用“平常心”“無住心”修道。石頭在大自然中,有性靈,到塵世,迷失本性。石頭常常是文人寄托自己精神的象征。性是真如本體,靈是般若,是智慧。蘇軾的石頭詩不但寄托他的理想人格,還用來參禪。另一首《軾以石易畫》詩的內(nèi)容:“春冰無真堅,露葉失故綠。鷃疑鵬萬里,蚿笑夔一足。二豪爭攘袂,先生一捧腹。明鏡既無臺,凈瓶何用蹙。盆山不可隱,畫馬無由牧。聊將置庭宇,何必棄溝瀆。焚寶真愛寶,碎玉來忘王。久知公子賢,出語耆年伏。欲觀團物妙,故以求馬卜。維摩既復舍,天女還相逐。授之無盡燈,照此久幽谷。定心無一物,法樂勝五欲。三峨吾鄉(xiāng)井,萬里君部曲。臥云行歸來,破賊見神速?!保?]268惠能禪師,曾有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8]98-99顯然,蘇軾深諳禪詩,化用惠能的禪詩,有了“明鏡既無臺,……定心無一物”的詩句。
論及蘇軾的石頭文,其在黃州用怪石論,其他地方均為美石;如元豐七年(1084)離開黃州作《靈璧張氏園亭記》;1092年在揚州作《雙石》;1093年在定州作《雪浪石》??梢姡怯檬^的特殊屬性象征意義,用以自況,借此抒發(fā)自己的郁郁心情和忠君之心。
蘇軾的《前赤壁賦》:“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K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尊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K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拖捕?,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保?]205蘇軾用主客問答的形式,既發(fā)出了生命的渺小、短暫的慨嘆;又有“物我無盡”的偉大與永恒。自其不變觀之,源自東晉僧肇云,“雖速而不轉(zhuǎn)”,透過真如表象,會發(fā)現(xiàn)好似移動變幻,實則并無變動。前面的主客問答,脫胎佛經(jīng)中僧俗問答的模式;其中的耳目之欲,出自佛教的“根塵說”。[5]17佛家謂眼、耳、鼻、舌、身、意為六根,色、聲、香、味、觸、法為六塵?!独銍澜?jīng)》卷五:“根塵同源,縛脫無二”??梢姡K軾把佛禪機理運用得游刃有余。
在黃州,蘇軾仕途失意,宦海風波,成就他文學上第二個春天。由原來的局促不安,到安心,再到寄情佛禪,最后到詞的豪放。蘇軾的千古絕唱《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這首詞作于神宗元豐五年(1082年),時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已兩年余。這首詞所反映的心境,不妨用楊慎的《臨江仙》解讀其詞,“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的英雄豪邁,“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的感傷。
可見,蘇軾在赤壁這個特殊的地方,觸景生情,為英雄感傷,為自己的貶官感傷。自己曾經(jīng)像歷史人物那樣建功立業(yè),滿懷的壯志豪情,可惜天意弄人,這樣的人生如夢幻。通過禪宗,蘇軾認識到色界是不真實的,是空的,轉(zhuǎn)而回到現(xiàn)實中,寄情江上清風明月,唯有這些常伴自己左右?!耙磺杏袨榉?,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幻不真實的,如夢、如幻,如水面的水泡,如鏡中的虛影,如清晨的露珠,日出即散,如雨夜的閃電,瞬息即逝。在修行實踐中,能真正認識到無相之實相,能做到于世界萬物都無念無系的“無住”,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脫。[10]18因此,我們平時看到的一切事物的形相,實際都不是它們真正的形相,事物真正的形相是“無相”。這樣,世界上一切都不值得執(zhí)著,這就叫“無住”。
元豐七年,蘇軾由黃州遷往汝州,途徑廬山,作《題西林壁》載:“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9]373哲理自在其中,由近及遠,由內(nèi)而外的視角,試圖告訴眾生眼見的未必真,眼不見的未必假。正如《金剛經(jīng)》中載:“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是諸相非相,則見如來”。[10]262修行者只有放棄執(zhí)著或者眷戀現(xiàn)實世間,遠離一切諸相,才能“無相無住”,才能認識真相。
蘇軾在黃州時期,《答畢仲舉書》載:“往時陳述古好論禪,自以為至矣,而鄙仆所言。仆嘗語述古,公之所談,譬之飲食龍肉也,而仆之所學,豬肉也,豬之與龍,則有間矣,然公終日說龍肉,不如仆之食豬肉實美而真飽也。不知君所得于佛書者果何耶?為出生死、超三乘,遂作佛乎?抑尚與仆輩俯仰也?”[9]262蘇軾用“豬肉”與“龍肉”闡述學佛的兩種境界,豬與龍,有區(qū)別,龍肉雖好,豬肉真正飽腹,而有充實之感。這種佛學精神是與慧能而始的南禪一致的。自五宗七派開始,出現(xiàn)即心即佛,破除戒律,真覺悟的做法?!段鍩魰肪砦遢d,天然闡師,有“我本天然”的狂放。再往江西謁馬祖,未參禮,便入僧堂內(nèi),騎圣僧頸而坐。時大眾驚愕,遽報馬祖。祖躬于堂,視之曰:“我子天然。”……后于慧林寺遇天大寒,取木佛燒火向,院主訶曰:“何得燒我木佛?”師以杖子撥灰曰:“吾燒取舍利?!敝髟唬骸澳痉鸷斡猩崂!睅熢唬骸凹葻o舍利,更取兩尊燒?!保?]燒木佛的壯舉,是與傳統(tǒng)的戒律,相抗爭。這種與佛教戒律想悖而行的行為,其實是回歸自然。本性,性靈,性是本體,不管是遵守戒律與否,最終能圓滿,禪修成功。殊途同歸,而這就是方便禪。龍肉雖然珍饈,豬肉相對粗俗,但是豬肉觸手可及,亦是方便禪。
綜上所述,蘇軾在黃州時期,由于宦海風波,一落千丈的生活,正是這樣的機緣,由起初不適應,到禪宗中覓得安心禪,這是一大進步;蘇軾在色界即物質(zhì)世界中參禪,超越“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達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本辰?,只有這樣,才是跳出禪宗的“五蘊皆空”窠臼,才是真正覓得修禪之法;而這樣的縱念參禪之法,追本溯源,發(fā)現(xiàn)佛教經(jīng)典中不乏其例,更能說明蘇軾深諳禪宗。通過他為妓女提詩,從中可以看出其參禪方式,透過色界傳達禪宗思想。通過蘇軾在黃州時期的《怪石》談,通過其筆下石頭中的文化人格和禪,可以看出通過靜態(tài)的物質(zhì)傳達其禪宗思想。在黃州,宦海浮沉中,成就他文學上第二個春天,創(chuàng)作出《念奴嬌·赤壁懷古》,彰顯英雄豪邁情懷;用《前赤壁賦》抒發(fā)禪思,從動態(tài)世界悟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他還善于在生活中參禪,借用“豬肉”與“龍肉”闡述佛學的兩種境界。可見,蘇軾悟道六祖慧能大師的禪宗心法,落拓時期,他以文學與禪宗結(jié)緣,我們從中體悟他的禪宗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