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從蘇軾、陳振孫的論述再談《二十四詩品》的作者

2019-01-18 22:21
天中學刊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司空詩品著錄

張 靜

(防災科技學院 文化與傳播學院,北京 101601)

1995年至今,關(guān)于司空圖是否為《二十四詩品》作者的學術(shù)爭論已經(jīng)走過了20 余年,中外學者從很多方面展開論證,相關(guān)文章已經(jīng)多達50 余篇。2000年,趙福壇在《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研究及其作者辨?zhèn)尉C析》[1]一文中較早地拈出了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一鳴集提要”這則資料。同年,李慶《也談〈二十四詩品〉——文獻學的考察》[2]也抓住這一條資料展開了精彩的論述。隨后,陳良運《“文字之表”與“二十四韻”——讀〈也談《二十四詩品》〉兩點補充》[3]一文又對李慶的文章進行了有力的補充。陳尚君在2011年發(fā)表《〈二十四詩品〉偽書說再證——兼答祖保泉、張少康、王步高三教授之質(zhì)疑》[4]一文,對20年來的許多質(zhì)疑都做了回應,卻沒有專門回應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中這條資料。筆者在前輩研究的基礎上,對這則資料進行深入分析,且和蘇軾的《書黃子思詩集后》進行了對照,認為司空圖的確是《二十四詩品》的作者。

一、陳振孫記載司空圖有“詩格”著作

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六在著錄司空圖《一鳴集》時云:

《一鳴集》一卷(《文獻通考》作三十卷,元抄本、盧校本作十卷)

唐兵部侍郎虞鄉(xiāng)司空圖表圣撰,圖見《卓行傳》,唐末高人勝士也。蜀本但有雜著,無詩。自有詩十卷,別行。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其論詩以“梅止于酸,鹽止于咸,咸酸之外,醇美乏焉”,東坡嘗以為名言。自號知非子,又曰耐辱居士。[5]484―485

此處值得注意的是“詩格”一詞。有學人認為此“詩格”乃詩歌的品格、格調(diào)、風格之意,但實際上并非如此。趙福壇、李慶、陳良運、祖保泉都認為這里的“詩格”當指《二十四詩品》,這幾位學者的觀點非常有見地。

筆者檢索《直齋書錄解題》一書,發(fā)現(xiàn)“詩格”一詞在其中多次出現(xiàn),但只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作為專用書名,如卷二十二集部文史類著錄了多種唐人詩格:題魏文帝《詩格》一卷、唐王昌齡撰《詩格》一卷、唐李嶠撰《評詩格》一卷、題白居易《文苑詩格》一卷、沙門神彧《詩格》一卷、唐王叡撰《炙轂子詩格》一卷、進士王夢簡撰《詩格要律》一卷、題樵人李洪宣《緣情手鑒詩格》一卷、白居易《金針詩格》一卷、梅堯臣《續(xù)金針詩格》一卷等。另一種是以之代稱唐五代的詩法之書,如陳振孫在《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六著錄另一部詩格著作《文章玄妙》時云:

唐任藩撰。言作詩聲病、對偶之類。凡世所傳詩格,大率相似。余嘗書其末云:“論詩而若此,豈復有詩矣。唐末詩格污下,其一時名人,著論傳后乃爾,欲求高尚,豈可得哉?”[5]645

在著錄宋代詩法匯編著作《吟窗雜錄》其下時,陳振孫云:

取諸家詩格、詩評之類集成之。[5]647

這兩處陳振孫所言的“詩格”,并不是具體的作品,而是以之代指各種命名為“詩格”或者“詩式”的唐五代詩法著作。如此,陳振孫在著錄司空圖《一鳴集》時提到的“詩格”,或者指司空圖寫作的名叫《詩格》的書,或者指司空圖寫作的詩法著作,而不是詩歌的品格、格調(diào)、風格。

還可作為對比的是,《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六又著錄了杜牧的《樊川集》(和《一鳴集》同卷著錄),其中明確云:“牧才高,俊邁不羈,其詩豪而艷,有氣概,非晚唐人所能及也?!盵5]483同樣是“非晚唐人所能及”,但卻不說“詩格”而說“其詩”,這充分說明在陳振孫那里,詩格就是指詩法著作,不是指詩歌的品格、格調(diào)等。李慶在《也談〈二十四詩品〉——文獻學的考察》中,考察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論“詩”時說:“所有的指代之詞多是‘某詩’‘詩’或‘其詩’,作‘某詩’‘其詩’如何,而不作‘詩格’如何如何?!盵2]93

有讀者認為陳振孫所說的“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這一句,是解釋“自有詩十卷,別行”的,也就是陳振孫先說司空圖的詩歌保存情況,再進一步說明他的詩歌格調(diào)如何,那么這里的“詩格”就是指詩歌的品格、格調(diào)、風格了。但筆者認為,陳振孫既然都說“詩別行”了,又何必在著錄沒有存詩的《一鳴集》時解釋司空圖的詩歌格調(diào)如何呢?正如李慶所言:“考《直齋書錄解題》別集類的解題,凡沒有詩的文集條下,都沒有陳振孫評論作者詩風格的文字,為什么唯有此條會是例外呢?”[2]93

何況陳振孫在《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九專門有條目著錄司空圖的詩集:

《司空表圣集》十卷

唐兵部侍郎司空圖表圣撰。咸通十年進士。別有全集,此集皆詩也。其子永州刺史荷為后記。[5]574

如果陳振孫認為司空圖的詩歌格調(diào)很高,為何不在這里寫上“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呢?如果司空圖詩歌的格調(diào)讓陳振孫印象很深,他不會如此簡略地結(jié)束司空圖詩集提要的。再者,論寫詩的才能,晚唐李商隱、溫庭筠、杜牧等人明顯比司空圖更勝一籌,陳振孫應該不會認為司空圖能夠凌駕于他們之上。陳振孫已經(jīng)明確說杜牧的詩歌“非晚唐人所能及也”,如果再說司空圖的詩歌“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對其贊美的程度就超過了杜牧,這是不大可能的。

陳振孫在《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六著錄《一鳴集》時所說的“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這句話,是緊接著“蜀本但有雜著,無詩。自有詩十卷,別行”這一整句而來的,目的是在解釋他所見到的蜀本《一鳴集》。而且,這條著錄中陳振孫引蘇軾名言“梅止于酸,鹽止于咸,咸酸之外,醇美乏焉”,就出自《一鳴集》中的《與李生論詩書》??梢娺@一條著錄是緊緊圍繞《一鳴集》而言的,陳振孫所見的這個《一鳴集》只有文章,沒有詩歌,但有“詩格”著作。在《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二中,陳振孫著錄了大量的唐五代詩格著作,可看出他對詩格著作十分熟悉,而且他對晚唐的詩格著作多有批評:“凡世所傳詩格,大率相似。余嘗書其末云:論詩而若此,豈復有詩矣。唐末詩格污下,其一時名人,著論傳后乃爾,欲求高尚,豈可得哉?”[5]645因此,當看到司空圖的詩格著作相比于唐末諸子的詩格之作有超群特質(zhì),他才會特意說司空圖“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為的是跟他所說的“唐末詩格污下”那些話相呼應。如此一來,司空圖應的確寫過詩格著作,“他(陳振孫)是見到過司空圖所撰的‘詩格’類的著作的”[2]93。

另外,司空圖《與王駕評詩》云:“吾適又自編《一鳴集》,且云撐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亦當吾言之無怍也?!盵6]卷一“撐霆裂月”謂氣勢驚人,“劼”,固也。這句話的意思是《一鳴集》中的內(nèi)容驚天動地,能夠揭示詩人的甘苦。那這部分內(nèi)容是什么呢?現(xiàn)存世的《司空表圣文集》中的內(nèi)容很難說有這樣“撐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的效果。筆者認為這句話是特指《一鳴集》中原來的詩格之作。詩格主要是揭示詩歌創(chuàng)作方法的,唐代以來,詩格作者普遍都認為自己的著作能夠深入文章之骨髓,揭示詩人創(chuàng)作的奧妙,從“文鏡秘府論”“詩髓腦”“二南密旨”“詩點化秘術(shù)”這些聳人聽聞的名字就可見一斑。司空圖這里的“撐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也是同樣的意思。

二、《二十四詩品》就是詩格著作

按照陳振孫的記載,司空圖曾經(jīng)寫過詩格之書。那現(xiàn)存的《二十四詩品》是詩格著作嗎?長期以來,《二十四詩品》一直和各種詩格著作聯(lián)系在一起。

祝尚書發(fā)現(xiàn),清康熙時所刻的宋代高翥《信天巢遺稿》附高鵬飛《林湖遺稿》卷首有一篇《林湖遺稿序》,其中有“全十體,備四則,該二十四品,具一十九格”[6]卷首之語。該序署名為王晞,寫于南宋嘉泰四年(1204年)。其中“十體”“一十九格”都是唐五代詩格著作中的固定用語,“二十四品”也不當例外。

初唐崔融《唐朝新定詩格》中有“十體”:“一形似體。二質(zhì)氣體。三情理體。四直置體。五雕藻體。六映帶體。七飛動體。八婉轉(zhuǎn)體。九清切體。十菁華體?!盵7]129題名李嶠的《評詩格》中的“十體”,其內(nèi)容與之十分相似,張伯偉認為《評詩格》“實即剪取崔氏書而成”[7]128。晚唐齊己《風騷旨格》亦有“詩有十體”:“一曰高古。二曰清奇。三曰遠近。四曰雙分。五曰背非。六曰虛無。七曰是非。八曰清潔。九曰覆妝。十曰闔門?!盵7]401唐僧皎然《詩式》卷一的“辯體有一十九字”中以十九字概括詩體:高、逸、貞、忠、節(jié)、志、氣、情、思、德、誡、閑、達、悲、怨、意、力、靜、遠[7]242。王玄在《詩中旨格》里,抄錄了《詩式》中這十九個字和它們的闡釋,再加上詩例,為“擬皎然十九字體”?!八膭t說”雖然在唐五代現(xiàn)存的詩格著作中未見論及,但很有可能是相關(guān)論述遺失了,因為唐五代詩法著作本就是殘缺不全的。而“二十四品”就可以對應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的內(nèi)容。這說明在當時的人眼中,《二十四詩品》是和《唐朝新定詩格》《評詩格》《風騷旨格》《詩式》《詩中旨格》一樣的詩格之書。

隨后束景南發(fā)表了《王晞〈林湖遺稿序〉與〈二十四詩品〉考辨》一文,認為王晞《林湖遺稿序》是一篇后人的偽作,有關(guān)言語系抄用明人懷悅刊行的詩法匯編《詩家一指》中“由是可以明十科,達四則,該二十四品”[8]之語。此外,《詩家一指》里還有非常明確的“十科”“四則”“二十四品”等名目,如十科為意、趣、神、情、氣、理、力、境、物、事,四則為句、字、法、格,二十四品有雄渾、沖淡、纖秾、沉著、高古、典雅、洗練、勁健、綺麗、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縝密、疏野、清奇、委曲、實境、悲慨、形容、超詣、飄逸、曠達、流動[9]276―290。實際上,這一敘述在元代題名虞集的《虞侍書詩法》中也可以找到?!队菔虝姺ā贰芭c《詩家一指》乃為同一種詩法著作但版本差異甚大”[9]306。這兩本書中的“二十四品”正是現(xiàn)在《二十四詩品》中的內(nèi)容。在《二十四詩品》真?zhèn)螁栴}大討論中,陳尚君、汪涌豪認為司空圖《二十四詩品》內(nèi)容當出自明人懷悅所編的《詩家一指》[10]。張健則繼續(xù)向前追溯,指出《二十四詩品》當來自元人虞集的《虞侍書詩法》[11]。元明的詩法之書多是匯集前人的詩格著述而成,抄錄、改造司空圖的詩格是很有可能的。但無論如何,從元代以來,《二十四詩品》就被收錄在詩法著作中,所以無論《林湖遺稿序》是出自南宋還是元明之后,都說明《二十四詩品》是詩格之書。

再者,清初書畫鑒賞家卞永譽在《式古堂書畫匯考》中抄錄了明人祝允明所寫的《枝指生書宋人品詩韻語卷》,其內(nèi)容與現(xiàn)今流傳的《二十四詩品》相差不大,文末有祝允明的跋語:

故障箬溪先生,歲丙子秋,僉嶺南按察事。公余歷覽諸勝,紀全廣風物之作,于魏晉諸家,無所不詣。日抵羅浮,蓋累累聯(lián)翠,穿云樹杪,奇絕足為大觀。及歸便崇報禪院,時天空云凈暮山碧,了無一點塵埃侵。有僧幻上供清茗,叩先生,解帶,出新釀麻姑,先生輒秉燭譚古今興滅事。坐久,賦詩有云:“名山昔日來司馬,不到羅浮名總虛?!庇衷疲骸安环林橛癯汕а裕脫]翰箋麻傳。”頃出《摘翠編》所述種種詩法,如曄曄紫芝,秀色可餐,誠詞壇拱璧,世不多見者。遂為先生作行楷,以紀時事云。長洲祝允明。[12]50

箬溪先生為顧應祥,正德十一年(1516年)祝允明隨其赴嶺南。有位名幻的僧人拿出《摘翠編》一書給顧應祥、祝允明欣賞,祝遂為顧抄寫其中的部分內(nèi)容。這部分內(nèi)容十分相近于現(xiàn)在的《二十四詩品》。陳尚君說:“《摘翠編》未見流傳,不知為何書,但從‘《摘翠編》所述種種詩法’一句看,應該是與《名家詩法》之類書接近的詩法、詩格類匯編書?!盵4]祝允明著錄的《二十四詩品》來自《摘翠編》,而《摘翠編》是一本詩法匯編之書,所以《二十四詩品》為詩格著作是沒有問題的。張伯偉在《從元代的詩格偽書說到〈二十四詩品〉》中云:“目前可以知道《二十四詩品》最早出現(xiàn)在元人的《詩家一指》中。在明末以前,這二十四則韻語都是在詩法類的書中出現(xiàn)的。如史潛《新編名賢詩法》、楊成《詩法》(成化十六年)、黃省曾《名家詩法》、朱紱《名家詩法匯編》等。而朱之蕃《詩法要標》卷三所收錄者,更明確標以‘詩法二十四品’之目?!盵13]張伯偉繼而指出:“這類書,都是引導初學的詩學啟蒙讀物,可概稱為詩格?!盵13]再者,紀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在著錄《二十四詩品》時云:“唐人詩格傳于世者,王昌齡、杜甫、賈島諸書,率皆依托。即皎然《杼山詩式》,亦在疑似之間,惟此一編,真出圖手。”[14]2739且不管是否“真出圖手”,《二十四詩品》作為詩格中的一種是沒有問題的。

可見,《二十四詩品》中的內(nèi)容長期以來就和“詩格”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陳振孫所見的司空圖“詩格”中包含《二十四詩品》是沒有問題的。

三、陳振孫“詩格”正對應蘇軾“二十四韻”

即便《二十四詩品》是詩格著作,那就一定是陳振孫所說的司空圖的“詩格”嗎?實際上,我們可以在蘇軾《書黃子思詩集后》中找到印證:

唐末司空圖,崎嶇兵亂之間,而詩文高雅,猶有承平之遺風。其論詩曰:“梅止于酸,鹽止于咸,飲食不可無鹽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鄙w自列其詩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韻,恨當時不識其妙,予三復其言而悲之。[15]

20年來,學界發(fā)表了許多文章討論蘇軾“蓋自列其詩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韻”這句話的意思,引經(jīng)據(jù)典地分析“蓋”字為何意,分析“自列其詩”何意,又分析“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以及“韻”字為何意,都是為了弄清楚“二十四韻”到底是指《二十四詩品》還是指《與李生論詩書》中所舉的二十四聯(lián)詩。筆者認為,如果把蘇軾上面的言論和陳振孫著錄《一鳴集》時所言的內(nèi)容結(jié)合起來,便很容易得到“二十四韻”就是《二十四詩品》的答案。

從陳振孫著錄《一鳴集》時有“其論詩以‘梅止于酸,鹽止于咸,咸酸之外,醇美乏焉’,東坡嘗以為名言”[5]485云云,可以肯定陳振孫是見過蘇軾《書黃子思詩集后》這段話的。既然陳振孫很熟悉蘇軾這段言論,他在著錄《一鳴集》時,呼應了蘇軾比較感興趣的“梅止于酸,鹽止于咸,咸酸之外,醇美乏焉”之論,難道就沒有呼應蘇軾的下一句“蓋自列其詩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韻”之語嗎?筆者認為陳振孫“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這句話正是呼應了蘇軾的“二十四韻”。蘇軾認為“恨當時不識其妙”,陳振孫隨之也說“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都是在贊美司空圖詩格著作的超群特質(zhì)。于是,蘇軾的“二十四韻”對應的就是陳振孫的“詩格”,這個“詩格”就是如今的《二十四詩品》。

如果說蘇軾的“二十四韻”是指司空圖《與李生論詩書》中所舉的二十四聯(lián)詩句,陳振孫為何不加以評論?蘇軾“三復其言而悲之”,陳振孫為何絲毫無感?實際上,這二十四聯(lián)詩句的確清麗可愛,但不至于讓詩詞泰斗蘇軾“三復其言”,且這二十四聯(lián)詩句沒有高深莫測之處,更不至于讓蘇軾有“恨當時不識其妙”的感嘆。試看司空圖這些詩句:

愚幼常自負,既久而逾覺缺然。然得于早春,則有“草嫩侵沙短,冰輕著雨銷”。又“人家寒食月,花影午時天”。(原注,上句云:“隔谷見雞犬,山苗接楚田?!保┯帧坝晡⒁髯闼?,花落夢無憀”。得于山中,則有“坡暖冬生筍,松涼夏健人”。又“川明虹照雨,樹密鳥沖人”。得于江南,則有“戍鼓和潮暗,船燈照島幽”。又“曲塘春盡雨,方響夜深船”。又“夜短猿悲減,風和鵲喜靈”。得于塞下,則有“馬色經(jīng)寒慘,雕聲帶晚饑”。得于喪亂,則有“驊騮思故第,鸚鵡失佳人”。又“鯨鯢人海涸,魑魅棘林高”。得于道宮,則有“棋聲花院閑,幡影石幢幽”。得于夏景,則有“地涼清鶴夢,林靜肅僧儀”。得于佛寺,則有“松日明金像,苔龕響木魚”。又“解吟僧亦俗,愛舞鶴終卑”。得于郊園,則有“遠陂春旱滲,猶有水禽飛”。(原注,上句:“綠樹連村暗,黃花入麥稀?!保┑糜跇犯?,則有“晚妝留拜月,春睡更生香”。得于寂寥,則有“孤螢出荒池,落葉穿破屋”。得于愜適,則有“客來當意愜,花發(fā)遇歌成”。雖庶幾不濱于淺涸,亦未廢作者之譏訶也。又七言云:“逃難人多分隙地,放生鹿大出寒林”。又“得劍乍如添健仆,亡書久似憶良朋”。又“孤嶼池痕春漲滿,小欄花韻午晴初”。又“五更惆悵回孤枕,猶自殘燈照落花”。(原注,上句“故國春歸未有涯,小欄高檻別人家”。)又“殷勤元日日,欹午又明年”。(原注,上句“甲子今重數(shù),生涯只自憐?!保┙圆痪杏谝桓乓?。[6]卷二

對此,陳良運說:“司空圖自詡的詩句并不那么高妙,以蘇東坡那樣高的鑒賞力,說‘恨當時不識其妙’而特指‘草嫩侵沙短,冰輕著雨消’等,不太可信。”[3]何況這二十四聯(lián)詩句,各種版本中記載都不同,有二十一、二十六、二十八、二十九聯(lián)等多種記載,具體論述可參王步高《二十四詩品非司空圖作質(zhì)疑》(《中國詩學》第五輯)、張少康《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真?zhèn)螁栴}之我見》(《中國詩學》第五輯)等文章?!坝惺裁锤鶕?jù)可以證明,蘇東坡所見的一定是‘二十四韻’的版本,而他又一定是按尚君等所規(guī)定的計算方法去計算呢?這種未免太湊巧了吧?!盵2]116

同時,蘇軾論司空圖詩歌的文字還有以下一則:

東坡云:“司空表圣自論其詩,以為得味外味,‘綠樹連村暗,黃花入麥稀?!司渥钌啤S衷疲骸迓暬ㄔ洪],幡影石壇高?!釃L獨游五老峰,入白鶴觀,松陰滿地,不見一人,惟聞棋聲,然后知此句之工也。但恨其寒儉有僧態(tài)。若杜子美云:‘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母酵略?,殘夜水明樓?!瘎t才力富健,去表圣之流遠矣?!盵16]

此材料見于宋人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六、宋人阮閱《詩話總龜》前集卷八等處。從中可見,蘇軾對司空圖自列詩句如“綠樹連村暗,黃花入麥稀”“棋聲花院閉,幡影石壇高”的評價并不是“恨當時不識其妙”那么高。陳良運給出了四個理由,認為“這則詩評不管出自《書黃子思詩集后》之前之后,都是矛盾的”[3]。

北宋洪邁云:“予讀表圣《一鳴集》有《與李生論詩書》一書,乃正坡公所言者?!标惿芯J為這是“二十四韻”指《與李生論詩書》的明證。但也可能是洪邁翻檢的《一鳴集》中詩格內(nèi)容已經(jīng)散佚,或者《二十四詩品》只是羅列詩歌風格的一組韻文,洪邁并不感興趣,也有可能洪邁和陳尚君一樣,直接順著梅鹽之論,把“二十四韻”誤解為《與李生論詩書》下面列的二十四聯(lián)了。種種情況還有很多,所以不能把洪邁的敘述當成“如同白天一樣的明朗”[4]。而且,就算蘇軾的“二十四韻”就是指《與李生論詩書》中的詩句,那也不表明司空圖沒寫過《二十四詩品》。張少康曾經(jīng)懷疑《詩品》乃明代人從已佚的司空圖三十卷本《一鳴集》中錄出,但陳尚君說“南宋見過此集(《一鳴集》)的洪邁也沒有提示相關(guān)的線索,因此這一猜想也不必討論”[4]。如前文所論,既然洪邁之說不能成為那么有力的證據(jù),所以這一猜想完全可以繼續(xù)討論。因此,筆者認為,在宋代蘇軾和陳振孫當時,司空圖《二十四詩品》這部分詩格內(nèi)容是附在《一鳴集》中行世的,這就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么歷代書目中都沒有著錄《二十四詩品》。當然也有可能這部分內(nèi)容無專門的篇章之名,于是蘇軾根據(jù)其韻文的形式,名之為“二十四韻”。

四、只有《二十四詩品》才能獲得 蘇與陳那樣的贊賞

陳尚君認為蘇軾《書黃子思詩集后》中“除了‘二十四’的數(shù)字與《二十四詩品》巧合,句中字詞的內(nèi)涵,都與《二十四詩品》不相契合。其前后文,也與之無關(guān)”[4]。筆者反倒認為蘇軾這段話和《二十四詩品》非常契合,所謂“恨當時不識其妙”恰恰是針對《二十四詩品》而言的。《二十四詩品》的精深奧妙的確值得蘇軾一品再品,“三復其言”。

不同于歷代的詩格著作,《二十四詩品》在文藝批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為它具有超群的特質(zhì)。

晚唐五代現(xiàn)今流傳的詩格有賈島《二南密旨》、王叡《炙轂子詩格》、李洪宣《緣情手鑒詩格》、鄭谷等《今體詩格》、齊己《風騷旨格》、虛中《流類手鑒》、徐夤《雅道機要》、徐衍《風騷要式》、王玄《詩中旨格》、王夢簡《詩格要律》、神彧《詩格》等。這些詩格著作皆是羅列名目,多重復因襲、瑣屑穿鑿。司空圖比“晚唐諸子”的高明之處,是在解釋具體風格時,不像“晚唐諸子”那樣附上簡單的前人詩例,而是采用時而抽象、時而形象的四言詩句,在濃濃的審美觀照中傳達出新詩意和新詩境的效果,而且司空圖不同于“晚唐諸子”對諸種風格一視同仁,他又傾向性地表現(xiàn)了對沖淡、自然、含蓄、飄逸諸品的崇尚,呼應了他文論中提倡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韻外之致”“味外之旨”的詩歌創(chuàng)作主張。于是,《二十四詩品》既有詩格的品目分類,又有詩論的形而上意義,綜合了詩格、詩話、詩評的多重優(yōu)點。同時,《二十四詩品》又具有詩歌形式和審美意味,這就遠高于一般教條化和瑣屑化的詩格著作。再者,《二十四詩品》還有“理不勝詞;藻采洵應接不暇,意旨多梗塞難通,只宜視為佳詩,不求甚解而吟賞之”[17]的特點,而且它的內(nèi)容“巧構(gòu)形似,廣設譬喻……縱極描摹刻畫之功,僅收影響模糊之效,終不獲使他人聞見親切”[18]。這種表述方式上的形象性、模糊性、比喻性、神秘性,既是缺點,更是優(yōu)點,也是《二十四詩品》不同流俗的創(chuàng)造性。

如果“二十四韻”是指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那么蘇軾為何會后悔“當時不識其妙”?這恰恰反映了蘇軾對《二十四詩品》認識上的變化轉(zhuǎn)折。據(jù)筆者推測,蘇軾作為詩文大家,本來和眾人一樣,對教育蒙童、應試科舉的詩格類書籍評價不高,所以從前對司空圖《二十四詩品》采取了忽視態(tài)度。后來,當蘇軾真正體味到《二十四詩品》的藝術(shù)與理論價值時,便時常吟詠《二十四詩品》。如果把“當時”解釋為“晚唐當時的人”,也同樣可以解釋得通:與司空圖同時代人并不理解那“二十四韻”的奧妙所在,真是令人遺憾,我(蘇軾)今再三反復地閱讀他的言論,為他不被后人理解而嘆息。

《二十四詩品》和晚唐五代詩格著作正好是同時期的同類著作,但又超凡脫俗,所以陳振孫會說司空圖“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5]485。陳振孫和蘇軾的觀點一樣,都肯定《二十四詩品》的價值與影響力,認為《二十四詩品》在晚唐五代的詩格著作中迥然出塵。所以,只有把蘇軾的“二十四韻”和陳振孫的“詩格”對應為《二十四詩品》,才可以很好地理解蘇軾和陳振孫的言論。正如趙福壇所言:“蘇軾說‘恨當時不識其妙’,就是從詩品的高深意境說的。陳振孫所說的‘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也是從詩品的高深意境超出其他晚唐詩格而說的?!盵1]

因為《二十四詩品》在晚唐五代詩格著作中鶴立雞群,所以元代《虞侍書詩法》《詩家一指》謂其“(含)攝大道,如載經(jīng)圖”[9]291,313,清人《四庫全書總目·二十四詩品》說其“深解詩理”[14]2739,這樣的評論從北宋蘇軾、南宋陳振孫以來,是一脈相承的。

綜上,根據(jù)陳振孫對《一鳴集》的記載,司空圖的確寫過“詩格”類的著作,《二十四詩品》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部分。蘇軾所說的“二十四韻”就是指《二十四詩品》。正因為《二十四詩品》既具有詩格著作的名目特征,又具有詩性審美、抽象神秘的超群特質(zhì),所以蘇軾才會說“恨當時不識其妙”,陳振孫才會說“詩格尤非晚唐諸子所可望也”。

猜你喜歡
司空詩品著錄
常用參考文獻著錄要求
常用參考文獻著錄要求
常用參考文獻著錄要求
本刊參考文獻著錄格式(2021版)
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沖淡
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典雅
詩品出于人品
吳英昌《詩品二十四則·勁健》
里耶簡“司空厭弗令田當坐”文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