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略
以前我并不知道世上有豺狗這種可畏可怖的野獸。
那天下午,我?guī)е樘煜?,在村西的橋頭等洪海和建山,我們準備去挖石蟹。
遍天下是我家的狗的名字。只有我一個人這么叫它,意思是這只狗是我的朋友,名字出自一本連環(huán)畫《我們的朋友遍天下》,連環(huán)畫中有高高大大的外國人,站在一輛小巧的小轎車邊上,我擔心他怎么才能坐進車里去。
老阿哥一手執(zhí)蒲扇,一手拎著小椅子,一晃一晃地走出村來。橋下楊國端站在水邊往糞桶里舀水,這是要倒進料缸去的。曉豐阿哥拎著一個小缽頭大的血糊糊的東西,從橋上蹭蹭蹭走過來。
“啊——呀,我都看不出是什么野獸咬的。”曉豐阿哥提起那個血糊糊的東西,對橋下的楊國端說。
那個東西很是膩腥,好像是個羊頭。
楊國端走上橋頭,接過那個頭,檢查了好幾遍,問:“是哪里?”
“就在那山上,”曉豐阿哥揮了一下手,“柴都砍光了,山上怎么還有野獸?!?/p>
楊國端說:“這是獐白眼?!?/p>
原來是獐白眼的頭。我想。
“這山都光禿禿的了,野兔、穿山甲我想是有的,”曉豐阿哥又說,“能吃掉獐白眼的野獸,多少年沒聽說過了?!?/p>
一會兒長腳阿光、爛眼劍華、李伯生也來了,四五個人圍著曉豐阿哥。我本來占據(jù)了曉豐阿哥左側(cè)的位置,可以很好地欣賞獐頭,但漸漸地被這些野蠻的大人擠了出去。不過我還是能聽到曉豐阿哥講的事情:他在山上發(fā)現(xiàn)了一具獐白眼的尸體,內(nèi)臟都給掏空了,肉也給吃得差不多,骨架子血肉模糊,只剩這一個腦袋還算完整。
老阿哥湊近去看,鼻子幾乎碰到獐頭。他很肯定說:“這是豺狗咬的?!?/p>
大家都沒有理睬老阿哥。老阿哥七十來歲了,是個五保戶。夏天中午,他總是吃過午飯,歇一會兒,就拎著一把小竹椅,微跛著,慢慢在村邊轉(zhuǎn)一圈,轉(zhuǎn)到柳樹下,坐在小椅子上乘涼,提著蒲扇趕蚋子。我們經(jīng)常圍著他,聽他講朝事。他說是講朝事,不說講故事。大人們是很不屑的,常常罵我們:“又在聽他瞎扯了。”所以他說豺狗,誰都不在意,只是嘰里呱啦說了一通,就走散了。
等到了洪海和建山,我們就下了溪,翻開一塊塊石頭找石蟹,一路向西。
后來我才知道,那幫人沒有散,而是各自回家去拿了刀叉獵槍,跟著曉豐阿哥上山,去查驗獐白眼的那具尸體,還有周圍的腳印毛發(fā)。消息傳開,一起上山的有十多個人,連洪海的爸爸利廷師傅也去了。
他們見識廣博,判斷出是豺狗咬死的。
也就是說,村子附近的山上,出現(xiàn)了豺狗。
我想,那么老阿哥是對的。
挖了幾十只石蟹,我們分作三份,抽長短草莖分配,各自拿回家去。我將石蟹養(yǎng)在小缽頭里,蓋上草編扇子。在門檻上坐了一刻鐘,抓遍天下的鼻子玩。但終究無聊,便又走到村口兩株大柳樹底下。老阿哥還在那里乘涼。洪海也來搖搖擺擺的走過來,他看見我,一下子興奮起來,大聲宣布說:“那只獐白眼是豺狗咬死的?!彼盅a了一句:“我爸爸說的?!?/p>
他一臉權(quán)威的神色,搞得我很不服氣。我第一個看到曉豐阿哥拎著獐白眼的腦袋,第一個聽到老阿哥的判斷,用不著誰告訴我是豺狗咬的。我淡淡地回答說:“我早就知道了,是豺狗咬死的?!?/p>
“你在田間山野走夜路,千萬要當心豺狗。”老阿哥說。他聽我們說起豺狗,就鄭重地插嘴,告誡我們,當心豺狗搭你的肩胛。
豺狗喜歡從人的身后悄悄掩上,長身起來,用前爪搭你的肩胛。你以為是哪個朋友熟人和你開玩笑,搞惡作劇的招呼,自然就回過頭看看是誰——你扭過頭,就將自己的脖子賣給了豺狗,豺狗伸過它的尖嘴,在你脖子上肐察一咬,你都來不及叫喚,就給它咬死了。
世界上竟有這樣陰險狡狠兇惡無恥的野獸。我看看洪海,他的表情也有些吃驚。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想起一個要緊的問題。
給豺狗搭了肩胛,人就沒機會活了嗎?
“那也不是的,”老阿哥氣憤地說,“怎么會活不了?我就……”
他說了這半句話,忽然停住,抬頭看著天,薄嘴唇快速地動著,半天才說:“這個,你腦子要活絡,第一是千萬不要回頭,你要立即摁住豺狗的爪子,抓緊了,一弓背,往前用力一摔,豺狗就摔在地上,把它的腰摔斷了?!?/p>
他似乎松了口氣,臉上露出微笑:“你可以將它拎回來剝皮煮肉吃?!?/p>
我略微有點兒放心了。畢竟還有辦法破了豺狗的毒招。
“豺狗為什么叫狗?是野狗嗎?”
“長得像狗,個子不大,心很兇,毛是黃的,但臉上是白的,后腿長前腿短,走路撅著個屁股。它的尾巴很長——它是能用尾巴站起來的,你說它作怪不作怪?”老阿哥說,“不過村子里有狗,所以豺狗不會進村。有狗你就不用怕豺狗,狗是豺狗的娘舅,見了狗,豺狗就跪下了?!?/p>
我又放心了一點。反正我走到哪兒都會帶著遍天下。豺狗的兇悍這么出名,可我有遍天下,豺狗的娘舅,可以隨時降伏豺狗。
吃過晚飯,到建山家去玩,給他講了新聽來的豺狗故事。阿七奶奶說:“他是給豺狗咬過的?!?/p>
“誰?老阿哥?”建山問,“老阿哥給豺狗咬過?”
“那他真的見過豺狗了?”我問。
“那是四五十年前了,山上豺狗啊、馬熊啊還不少呢,放牛放羊都要管得牢牢的,還要拎一面銅鑼,看到野獸,就當當當敲起來,嚇跑野獸。”阿七奶奶說,“那天夜里,他從西山下過,走上小石橋時,一條豺狗就搭在他的肩上了,他不知道呀,一回頭,就看見豺狗白厲厲的一嘴牙齒,嗬,嚇得魂都沒有了,拐了兩拐,一腳踩空,他就掉下了橋,掉到水圳里了。你看他走路不是有點兒瘸嗎,就是那次摔壞的。不知道是水圳深豺狗不敢跳下去,還是他掉下去嚇跑了豺狗,反正他就這樣撿回了一條爛命?!?/p>
“老阿哥真是……真是……運道好?!蔽艺f。
“也不知道算運道好,還是運道不好。”阿七奶奶說。
聽了幾個豺狗的恐怖故事,到夜晚看著濃黑的窗外,心里就空落落的發(fā)慌,眼前幻出好多只猙獰的豺狗,白臉沒有五官,在每一條路上等候著走夜路的人,準備偷偷搭一個肩胛,送上一個死亡招呼。
在白天,天上地下都亮堂堂的,我就不怕豺狗,我忽然照故事中豺狗的動作,雙手搭了建山的肩胛。建山回頭看見我,臉上剛出現(xiàn)一絲笑容,我就作勢在他脖子上咬一口:“我是豺狗,你死了?!?/p>
建山大笑,轉(zhuǎn)到我的身后,伸出雙爪,也來搭我的肩胛,嘴里說道:“我是豺狗,我是豺狗?!?/p>
就這樣,我們發(fā)明了搭肩胛的新游戲。
這種偷襲游戲就是老阿哥恐怖故事的翻版,分兩個角色,比如建山和洪海。
建山悄悄掩到洪海身后,兩手忽然搭在洪海的肩胛上,洪海一回頭,建山就朝洪海的脖子咧咧嘴,裝作咬了他的脖子,并告訴他:“我是豺狗,你死了。”這叫“豺狗咬”。
游戲的另一個角色是洪海:洪海感覺建山搭了他的肩胛,就馬上摁住肩胛上建山的兩只手,用力抓緊,猛地低頭弓背彎腰拱屁股,給建山一個漂亮的過肩摔。這叫“摔豺狗”。
摔豺狗的游戲很快就流行了,我們見面都裝作若無其事,東玩西玩的,一不留神就有人繞到你身后搭你肩胛。洪海是最適宜玩這個游戲的人,他膽子小,特別警惕,你悄悄走近他,他聽到腳步聲,就會慌張躲避,或者擺出馬步如臨大敵,樣子特別好笑。
實際上,過肩摔太難做,練到暑假都已過了半個月,也沒有一個人練成,經(jīng)常就是兩個人汗津津扭在一起,不分勝負。你試過了過肩摔就曉得了,我們每個人都是有點份量的。
后來老六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游戲,也常常來偷偷搭我們的肩胛,偷襲不了他就強搭。這就沒意思了。老六比我們大了好幾歲,總是在我們面前充老大,他個子高,力氣大,搭了你的肩胛,就使勁往下按,按得你矮下身子,你摔他也摔不動,他倒是順勢用胳膊箍住你的脖子,讓你動彈不得,獰笑著叫你討?zhàn)?。老六這種人,就不該玩任何游戲。
太陽白辣辣的當頭晃著,烤得人頭發(fā)冒出燒焦的臭氣。我?guī)е樘煜拢谙獮Π兜拇舐飞涎惨曇蝗?,沒有發(fā)現(xiàn)豺狗,慢慢從橋上走回來。
老阿哥還是大柳樹下乘涼,洪海也在,坐在石頭上,手里拿著一條棍子。我懶懶地走過去,瞄著洪海的肩胛,可是遍天下?lián)屜扰苋?,驚動了他。他看見我,急忙站起身,兩腳擺了個馬步,雙手握著棍子,戒備地笑著:“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
“站住,遍天下,就會壞事,一點用都沒有?!蔽伊R了幾句遍天下,坐在柳樹根上,笑嘻嘻的,眼光越過洪海,看向他的背后。洪海狐疑地看看我,又扭頭看看身后,沒有發(fā)現(xiàn)人影,知道上當,就翻翻白眼,哼了一聲。遍天下繞了一小圈回來,坐在我身邊。
“我這樣靠著樹坐,別人想從背后搭我的肩胛也搭不著?!蔽艺f。
“就是豺狗搭了我的肩胛我也不怕?!焙楹Uf。
“我也不怕?!蔽艺f。
豺狗兇做兇,可它長得又小,身子又輕,我隨手就可以給它一個過肩摔。我抓住遍天下的兩只前腳提了起來,遍天下趕緊斂耳朵搖尾巴,求我不要摔。我感覺遍天下還是有點份量的,我要摔它,倒也不難。
“狗是豺狗的娘舅,見到狗它就會跪下?!崩习⒏缯f,“所以豺狗不肯到村子里來?!?/p>
這句話我已經(jīng)聽他說過。我滿腦子是阿七奶奶講的故事,很想再問問老阿哥,他是怎么遇到豺狗,怎么逃命的,只是越想問,越不敢問。
“你這個娘舅,怎么有這么兇惡的外甥。”我拍拍遍天下的腦袋說,偷偷觀察老阿哥。他神色沒有變化。
洪海用棍子敲打地面,慢慢站起來?!拔乙シ叛蛄??!彼f。我們村里養(yǎng)羊的人家,都是中午十一點以后放羊上山的,早上柴草露水重,羊吃了會拉稀。夏天太陽猛,就要等太陽偏西一點。
遍天下小跑著,跟著洪海走入了弄堂。
“喂,你做什么……去哪里……”我喊了幾下,沒有喊住它,只好跟著它走。它豎起耳朵,在一塊石頭邊來來回回嗅了幾遍,然后一邊嗅一邊向前,偶爾低吼一聲。
走了一小段路,估計老阿哥已經(jīng)聽不見了,洪海悄悄地說道:“我想老阿哥是老騙子,他騙人的,哪有這樣的豺狗?全天下的野獸,沒有這么聰明的。”
我說:“人也聰明的,會放弶捉野獸;聰明的野獸可能也是有的。”
“世界上不可能有這么奇怪的野獸?!焙楹Uf。
拐過一個屋角,遍天下快速沖到洪海家的羊圈外面,伸嘴在門底下嗅。洪海愣了愣,也急急奔過去,蹲下來看,還用手指試探。門縫里流出一大攤血,已凝結(jié)得像黑色的麥糊了。我推了一下門,門吱的開了,我閃過一邊,探頭張望。
“豺狗,一定是豺狗來了?!蔽仪那恼f,在遍天下的脖子上拍了一下,說:“沖?!?/p>
遍天下沖進羊圈,噗噗地打著響鼻。洪海緊跟著也沖進羊圈。我聽到他在屋里啞著喉嚨說:“死了,都死了,兩只羊都死了?!?/p>
羊圈里有些暗,遍天下東聞一下,西聞一下,不斷打響鼻。我沒有看到什么豺狗。兩只山羊倒在稻草上,肚子破了,血糊糊的,地上到處是血肉腸子,羊的眼睛倒還睜著。我不敢多看,趕緊退出來。
洪??拗鴱难蛉Τ鰜?,啞喉嚨喊著媽媽,跑回自己家去。
我站在羊圈門口不知所措。我在這里管著嗎?兩只羊已經(jīng)死了,沒什么好管的了;不管嗎?要是豺狗回來,偷走羊的尸體怎么辦?那樣,他們會不會說是我偷走了羊的尸體?還有……要是他們看見遍天下在這兒,冤枉它咬死了羊,那遍天下怎么辦?
我領(lǐng)著遍天下慢慢走開,覺得自己鬼鬼祟祟的。走了半條弄堂,聽到嘈雜聲,許多人沖沖進了羊圈。我猶豫著又慢慢走回羊圈。我想從人群中鉆進去,沒鉆過兩層人,就被一只手拎了出來。
“小鬼頭亂鉆什么?!崩罴液茖⑽胰拥介T外,惡狠狠地瞪著我,厲聲說:“是你說的?豺狗是你說的?誰告訴你是豺狗?誰讓你胡說八道的?”
看他這副兇相,只怕比豺狗還惡,他的四個問題我一個也不敢回答,急忙逃到路邊,尷尬得臉上黃怏怏的。忽然兩個爪子搭在我的肩胛上,我一回頭,老六兩手用力壓下我的肩胛,獰笑著說:“我是豺狗,你死了?!?/p>
“作死啊,你們兩個,”李家浩站在門口,伸出手指頭,毒毒地點著我們,“這是你們發(fā)癲的時候嗎——”
老六訕訕地放下手,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下。我踢了他一腳,沒有踢中。我又沒有玩摔豺狗,是老六他媽的亂玩,誰要跟老六玩了?害我又挨一頓罵。我滿心委屈地這么想著,低著頭走掉了。
老阿哥的話也是不準的,我想,他說狗是豺狗的娘舅,所以豺狗不進村——現(xiàn)在豺狗進村咬死了羊——那么他說的“狗是豺狗的娘舅”這句話,只怕也不大可靠,說不定狗并不能降伏豺狗。
我去柳樹下找老阿哥,遠遠的看到他拎著小椅子進村,就告訴他,村里進豺狗了:“洪海家的兩只羊,就給豺狗咬死了?!?/p>
“你看見豺狗了?”老阿哥站住了,語氣很不客氣。
我說:“不是豺狗又是什么?”
“不是老虎?不是豹子?不是黃鼠狼?”
“黃鼠狼,黃鼠狼怎么咬得死羊?”
老阿哥拿蒲扇在腿上重重打了一下:“豺狗有多狠你曉得?你曉得個屁!就連老虎豹子都怕豺狗,就連野豬都怕豺狗。”
他嚼了一會兒嘴唇,又說:“野豬的皮有多厚?鐵甲一樣,牙齒再厲也咬不進??刹蚬肪褪怯修k法吃掉它?!?/p>
“什么辦法?”
“豺狗有多兇狡,它會跳到野豬背上,在它的屁股上搔癢癢,野豬覺得很舒服,一動也不動。”老阿哥說。
我猜想豺狗一定能夠做出恐怖的事,也許是趁野豬舒服,猛地砸一榔頭,將野豬的腦袋砸扁。
“豺狗的詭計你想也想不到——它趁野豬舒服,就從野豬的肛門里,把腸子拉出來,不斷拉出來吃,內(nèi)臟都拉出來吃。野豬還不知道呢,它是被豺狗弄得舒服死的?!?/p>
我的手陡地一緊,遍天下也許給我捏痛了,跳了起來,豎起耳朵白了我一眼。我說:“那……那……野豬不痛嗎?”
“它舒服著呢,你不懂的。”老阿哥嘿嘿笑了,“豺狼舌頭上長著倒刺,你曉得吧,舌頭都長倒刺的?!?/p>
我想,要是豺狗也知道捋遍天下的毛,遍天下這個豺狗的老娘舅,會不會也覺得很舒服很享受,中了豺狗的計策?
“水牛那么大,一腳就能踏死一只豺狗,為什么也會被豺狗吃了?就是用的這個短命辦法。”老阿哥總結(jié)完,又說,“好了好了,我要去黃安墩摘個絲瓜,不跟你扯了?!?/p>
上次老阿哥說過,人走夜路,豺狗會來搭人的肩胛,不能回頭,要抓住它的爪子摔它。那么,我想道,如果人也不回頭,也不摔它,只是站著不動,豺狗下一步做什么?也給人的屁股搔癢癢,從肛門里將人的腸子內(nèi)臟拉出來吃?幸虧人是不喜歡讓別人搔屁股的。
我有些發(fā)傻了,覺得天色變得烏云團旋,讓人暈眩。西斜的太陽其實還是很猛,可是陽光照在身上,陰陰的發(fā)涼。我想阿七奶奶的故事也靠不住,老阿哥獨自走夜路,說不定不小心摔到水圳里,回來卻說是遇到豺狗。反正沒人看見,隨他說了。
我?guī)е樘煜略诖灞毕獙γ娴穆飞涎策壱槐?,又到村南田野巡邏。白天我是有膽子巡邏的,白天人多,豺狗不敢來?/p>
太陽下山了,我往村里走。老阿哥拎著一個小菜籃,在田塍上走,菜籃里好像裝著青菜和絲瓜。我跟在他身后,看著他輕飄飄的背影。他是見過豺狗的,他知道怎么對付豺狗,可是當年他還是嚇得魂都沒了,沒有摔豺狗。
老阿哥走上石板橋,我心中一動,融化了似的。我屏住了笑,踮著腳尖,快步掩到他的身后,伸出雙手,努力地夠過去夠過去,在他肩胛上輕輕一搭。
真看不出一個七十來歲的老頭,身手這么輕捷。他頭也不回,一聳身跳到了橋下,濺起一片水花。
【責任編輯黃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