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俊士
我老家常西村地處冀豫兩省交界處的漳河北沿,那綿長的大堤,大堤兩側(cè)高大的柳樹,那寬約數(shù)里,曲曲拐拐的河道,河道里清澈見底常年不息的流水,流水中無數(shù)尾大大小小的游魚,夏日午后或傍晚游泳的人群擠擠插插,孩子們在淺水里打撲騰濺起的水花以及連同水花一起濺起的笑聲,水邊草叢里青蛙的歌唱,高矮不等連綿起伏的沙丘,河套開闊地里大片大片的大豆、谷子、芝麻、玉米、高粱等,還有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一個又一個瓜棚,棚前瓜地中噴香的甜瓜,熟透了的骨碌滾圓的大個兒西瓜,都深深銘刻在我的記憶中。
童年并非無憂無慮,糠菜半年糧的日子,使得那時的人們極易滿足。在收罷秋的地里,我與幾個小伙伴挖土玩,偶然挖出一塊紅薯,高興得又蹦又跳,仿佛揀到了天大的喜事。有時挎?zhèn)€小竹籃去拾秋,即使收獲了了,每晌回家,都會受到爹娘和爺爺?shù)目洫勁c鼓勵。
上小學(xué)四年級那年,學(xué)校放暑假,我和同學(xué)結(jié)伴去河灘割青草。那時大人都在生產(chǎn)隊里干活掙工分,我們把青草送到生產(chǎn)隊飼養(yǎng)院,飼養(yǎng)員過罷秤,按數(shù)量記工分,會寫在家長名下。記得我割草最多的一天,40斤草記了2分工,為這,小小的我也是那么充實快慰,畢竟為家做了點事。
那時,一年看不了幾次電影,聽說外村放電影,一些大哥哥大姐姐就帶我們這些小不點兒,奔幾里外去看。記得有一次放映隊臨時換村,我們也跟著架子車走了十多里,看完電影回家路上,我們這些小不點兒瞌睡得直晃悠,還得讓大哥哥大姐姐們背著走。
那時家家都很困難,哪兒有錢讓孩子買書??!記得11歲時,有回我揣著賣知了皮所得的一毛五分錢去趕集,買了一本《越南少年打美國佬》的故事書,餓著肚子回到我家東院后,不敢告訴娘知道,悄悄溜到西院爺爺屋里,見箅子里有兩個高粱面菜窩頭,返身插住屋門,狼吞虎咽,把菜窩頭全吃光了。傍黑,爺爺收工回來,我把趕集買書以及偷吃菜窩頭的事,給爺爺坦白交代了。爺爺只說了句:“好!買書看,好!”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我瞥見爺爺眼里有淚花在打轉(zhuǎn),看得真真的,差那么一點兒沒掉下來。
讀初一那年仲秋,兜里裝著姐姐賣草帽緶后施舍給我的兩毛錢,就坐不住了,趁下午上課前,淌水過河跑6里路買了一本《張思德的故事》,趕回學(xué)校時誤了一節(jié)課。這事不知怎么被娘知道了,好一頓責(zé)罵。我知道,娘的嗔怪里包含的全是疼愛。當(dāng)時,我和爺爺在西院那個低矮的小屋住,每買到一本新書,或找小伙伴交換借閱到課外書,我都要熬夜苦讀,煤油燈“滋滋啦啦”燒出煙霧,將周圍的空氣涂抹得一灘糊涂。爺爺坐在小桌旁,我看書,他看我,鼻窟窿也被熏黑了。
那時,常聽大人念一些兒歌,我會記在本子上,念念不忘。比如:“拉鋸,扯鋸,姥姥門前一臺戲。請閨女,叫女婿,小外甥,跟著去。”又比如:“小老鼠,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蔽乙蚕虏粊砹?,不僅愛看書,還迷上了寫作,乃至青年時期就成為省作協(xié)會員。壯年時,我有好些年忙于企業(yè)工作,但思維之河床終未干涸,似乎有涓涓涌動的趨勢。如今,我年逾六旬,各類作品連篇累牘發(fā)表并多次獲獎,似乎都沾了愛在文字里鉆牛角尖的光。過去時過不去,疊現(xiàn)于腦際,畢生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