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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水利奏報制度研究

2019-01-09 02:48
安徽史學 2019年4期
關(guān)鍵詞:水利

(河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水利”一詞出自《呂氏春秋》,謂“以其徒屬堀地財,取水利”,意指“水之利處”。[注]呂不韋:《呂氏春秋》卷14《孝行覽·慎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94頁。《史記·河渠書》“用事者爭言水利”[注]《史記》卷29《河渠書》,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414頁。一語,首次賦予“水利”專業(yè)意涵,提出了“引河”“溉田”“穿渠”等水利概念。繼之,后世所謂“水利”,亦多指河防、漕運、灌溉等水利事業(yè)。水利是“民之命脈”[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25《桑悅太倉州重浚湖川塘題名記》,《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78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第927頁。,歷代統(tǒng)治者均極為重視水利事業(yè),而水利奏報作為水利管理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和水利決策的重要基礎(chǔ),明代以前就已普遍存在。其中,民間小型水利工程的修筑計劃、方案需報地方官審核;大型水利工程、重大水患治理等則需報朝廷,如宋代時規(guī)定“農(nóng)田水利事件,并許經(jīng)管勾官或所屬州縣陳述。管勾官與本路提刑或轉(zhuǎn)運商量,或委官按視,如是利便,即付州縣施行;有礙條貫,及計工浩大,或事關(guān)數(shù)州,即奏取旨。”[注]徐松:《宋會要輯稿》食貨1《農(nóng)田雜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5958頁。至明代,水利管理制度日益完善,水利奏報制度也隨之規(guī)范,尤其是永樂遷都后,與漕運相關(guān)的黃河水利、漕河水利、江南水利備受重視。當時,水官通過多種渠道和方式,將遏止水患、疏塞河道、筑壩建閘、通渠筑堤等水利信息奏報朝廷。其間,奏報內(nèi)容日益完整,奏報程序日趨完善,奏報時間日漸明確,一定程度上彰顯了明代水利管理獨到的時代特色和重要歷史地位。目前,學術(shù)界對中國古代“奏報”問題的研究,多集中在雨澤奏報、收成奏報、糧價奏報、災(zāi)害奏報[注]參見劉炳濤:《明代雨澤奏報制度的實施》,《歷史檔案》2015年第4期;穆崟臣:《清代收成奏報制度考略》,《北京大學學報》2014年第5期;呂長全等:《清代糧價奏報流程及其數(shù)據(jù)性質(zhì)再探討》,《近代史研究》2017年第1期;張文:《中國古代報災(zāi)檢災(zāi)制度述論》,《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2004年第1期。等,而有關(guān)水利奏報的研究,迄今論者尚少。鑒于此,本文圍繞黃河水利、漕河水利和江南水利,兼及地方一般水利,擬在考察明代水利信息收集及制度構(gòu)建的基礎(chǔ)上,著重對水利奏報的運行機制、功能與局限等重要問題予以探討,以窺明代水利管理過程中君臣、官民、央地信息傳遞的基本情勢與輿情互動的基本態(tài)勢。

一、水利信息的收集與奏報

水利信息的收集與奏報是國家水利管理的前提和基礎(chǔ)。在中國古代,水官通過多種渠道,將水利信息奏報朝廷,朝廷據(jù)此進行水利決策,發(fā)展水利事業(yè)。明代水利信息的收集渠道和奏報機制逐漸豐富和完備,成為水利管理體系中最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

(一)水利信息的收集渠道

一般而言,水利信息既包括水性、地勢、河情等自然因素,也包括施工原因、施工過程、施工成果等工程信息。在缺乏測繪、遙感等科技手段的情況下,明人鑒于前世,傳承創(chuàng)新,主要通過實地踏勘、咨訪民眾、標注信號等渠道收集信息,奏報水情。

實地踏勘。明制,水利興修前,需實地踏勘,踏勘主體既有工部、戶部、都察院、通政司等中央機構(gòu),也有撫按、司道、通判、縣丞等地方官員,還有專門從事水利事務(wù)的專業(yè)水官。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規(guī)定:水利工程修建前,須“差官直抵處所,踏勘丈尺闊狹,度量用工多寡”[注]萬歷《大明會典》卷199《河渠四》,《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9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73頁。,此為后代所沿襲,尤其在河漕水利中,實地勘察是河臣制定修河方案的必要環(huán)節(jié)。萬歷間,治河能臣潘季馴言:“天下之事,皆可以揣摩測度而得之,而惟治河一事,非身親經(jīng)歷,足遍而目擊之,則文移調(diào)度之間,終屬影響。”[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0《申明修守事宜疏》,《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76冊,第330頁??梢?,他在治理黃河時,“躬親遍閱,廣詢輿情”。[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3《條陳善后事宜疏》,第445頁。在施工前,通過實地踏勘,收集水性順逆、河情分合、地勢夷險、堤形高卑等信息,并據(jù)此制定工程方案,確定“何處應(yīng)疏導,以殺其勢;何處應(yīng)修補,以防其決;何處應(yīng)筑塞,以制其橫潰;何處應(yīng)浚深,以收其泛濫?;蚨酁橹?,使水力分散,以瀉其大勢;或疏塞并舉,使挽河入淮,以復(fù)其故道”。[注]《明孝宗實錄》卷88,弘治七年五月甲辰,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明實錄》??北?,第1629頁。至正德十年(1515年),總理河道成為常設(shè)河工長官。自此,凡逢重大水事,總理河道多“親詣踏勘”,以便確定“某處可筑壩建閘,某處可通渠筑堤”。[注]《明神宗實錄》卷368,萬歷三十年二月甲子,第6875頁。不僅如此,在河工完竣后,總理河道也將施工情況,遵例奏報,而后由皇帝“差官查勘明白,具本回奏”[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3《科道會勘河工疏》,第435頁。,查勘內(nèi)容包括是否完工、工程質(zhì)量、經(jīng)費支銷等事宜。針對地方一般水利,建文元年(1399年)敕諭工部:“凡圩、壩、堰、陂、塘,仰該府州縣提調(diào)官常川體勘,境內(nèi)應(yīng)有圩岸壩堰坍缺,陂塘溝渠壅塞,務(wù)要趁時修筑堅完,疏浚流通,以備旱潦,毋致失時,有傷禾稼,及因而擾害于民?!盵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1《詔命》,第358頁??辈焖O(shè)施情況成為地方官員的職責之一。

咨訪民眾。明初,社會經(jīng)濟亟待恢復(fù),水利事業(yè)備受重視,陂、池、塘、湖、堰、圩等一系列水利設(shè)施陸續(xù)修建,“以備旱潦”。[注]《明史》卷88《河渠六》,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145頁。期間,各地水官時常咨訪當?shù)厥熘樗拿癖?,一些民眾也會主動上報水情,乞修水利。永樂四?1406年)二月,寧國府宣城縣民奏言:“縣境內(nèi)一十九圩,近潦水沖決堤岸二千九百余丈,恐春水泛溢,有妨農(nóng)種,乞預(yù)修筑?!盵注]《明太宗實錄》卷51,永樂四年二月辛巳,第766—767頁。可見民眾不僅了解水利現(xiàn)狀,而且熟知汛情規(guī)律。但明代水官大多“未嘗窺究水利之學”[注]歸有光:《震川集》卷8《奉熊分司水利集并論今年水災(zāi)事宜書》,《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89冊,第101頁。,并不具備水利知識,對地方水情更是陌生,“惟勤咨訪”,方能勝任,即便是潘季馴治水時,仍要“再三咨訪”[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8《申飭徐北要害疏》,第291頁。,以收集水利信息。嘉靖時,治水名臣劉天和在治理河道、勘察水情時,若有疑惑,便會走訪“漁夫農(nóng)叟,亦罔弗咨,咨罔弗悉”。[注]盧勇:《問水集校注》序二,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頁。此外,官府還會邀請地方“諳曉水利者”,充當顧問,提供治理之法。如永樂初,戶部尚書夏原吉在浙西治水時,奏言“臣與共事官屬及諳曉水利者,參考輿論,得其梗概”[注]姚文灝:《浙西水利書》卷下《夏忠靖公治水始末》,《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76冊,第121頁。,其中“諳曉水利者”即是掌握水利知識、熟悉水利情勢的地方士人,正是在其協(xié)助下,夏原吉最終疏通吳淞江水域故道。永樂初,漕運總督陳瑄在治理漕河時訪之故老,咨詢治河方案,民言:“淮城西管家湖西北,距淮河鴨陳口僅二十里,與清江口相值,宜鑿為河,引湖水通漕,宋喬維岳所開沙河舊渠也?!彼裾彰癖娊ㄗh,“鑿清江浦,導水由管家湖入鴨陳口達淮”,至十三年(1415年)五月,工成。[注]《明史》卷85《河渠三》,第2081頁??梢?,咨訪民眾是明廷收集水利信息的重要渠道,也反映出官民輿情互動的良好態(tài)勢。

標注信號。在河漕堤防的管理方面,明代河官通過標注特殊信號,以快速傳遞,收集水汛、河情等水利信息。明制,河、漕堤岸每三里建一鋪舍,每鋪設(shè)有若干鋪夫,“四鋪設(shè)一老人統(tǒng)率,晝夜巡視”。[注]《明穆宗實錄》卷70,隆慶六年五月戊申,第1691—1692頁。但各鋪相距甚遠,若一鋪遇險,別鋪不能即獲信息,常會延誤救援。萬歷間,總理河道潘季馴利用懸旗、掛燈、鳴鑼等信號標志,傳遞緊急水情,建立預(yù)警機制。凡逢險情,即令“堤老每鋪豎立旗竿一根,黃旗一面,上書‘某字鋪’三字,燈籠一個,晝則懸旗,夜則掛燈,以便瞻望。仍置銅鑼一面,以便轉(zhuǎn)報。一鋪有警,鳴鑼為號,臨鋪夫老挨次傳報”[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4《修守事宜》,第204頁。,而后各鋪夫老共赴救援,協(xié)力處置,這是護守河堤的重要舉措。

(二)水利奏報的制度建構(gòu)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規(guī)定:“凡各處閘、壩、陂、池,引水可灌田畝,以利農(nóng)民者,務(wù)要時常整理疏浚。如有河水橫流泛濫,損壞房屋、田地、禾稼者,須要設(shè)法隄防止遏?!迸c此相聯(lián)系,水利奏報制度初步建立,地方官民須按制奏報,“或所司呈稟,或人民告訴,即便定奪奏聞”。[注]萬歷《大明會典》卷199《河渠四·水利》,第373頁。如若不報,則“罪有司不以聞?wù)摺薄注]《明史》卷83《河渠一》,第2014頁。此后,隨著水利事業(yè)的發(fā)展,水利奏報制度逐漸完善。

一是奏報內(nèi)容的完整性。黃河、運河、淮河是明代水利管理的重點,這些流域的水利奏報信息大多詳實而完整,成為明廷掌握水利信息,實施水利決策的重要依據(jù)。

在水利工程施工前,水患詳情和施工建議是奏報的主要內(nèi)容。如嘉靖十一年(1532年)五月,太仆寺卿何棟奉旨勘查真定、河間、保定、順天等地河患,詳細奏報了滹沱河、鴨河、沙河、磁河、胡良河等水患情況及決口原因,并針對“湮沒彌漫”“工力浩大”“官帑已竭”“救死不給”“興役為難”等情勢,因地制宜,權(quán)衡利弊,在施工內(nèi)容、應(yīng)急措施、長遠規(guī)劃、役夫人數(shù)、河官委任、工費預(yù)算、完工時限等方面提出可行的治河方案,其中既有河道、水情等自然信息,也有施工方案、管理措施等工程信息,最終該奏報“得旨允行”。[注]《明世宗實錄》卷138,嘉靖十一年五月庚午,第3247—3249頁。萬歷十九年(1591年),淮水漲發(fā),祖陵所在地泗州遭襲,工部尚書曾同亨將水患奏報朝廷,神宗即令河漕督撫與巡按御史共同勘議,詳細奏報,并要求奏報內(nèi)容為:“要見泗城積淤何以宣泄,淮水停漲何以疏通,填土增高有無可以捍御,周家椿是否應(yīng)浚,施家橋是否可開,張福堤是否阻礙,或別有可開之處,為地方之利者?!盵注]《明神宗實錄》卷240,萬歷十九年九月戊辰,第4461頁。

在水利施工過程中,水官需隨時將施工方案變動、增補河工經(jīng)費、水官職掌添設(shè)、工程進展情況等奏報朝廷,每項奏報內(nèi)容須完整真實。如關(guān)于施工方案變動,工程開展前,水官根據(jù)勘察結(jié)果,制定施工方案,經(jīng)朝廷批準后施工。在施工過程中,若需調(diào)整方案,也須奏報朝廷,講明“某處工程原議未及,應(yīng)該續(xù)舉;某處工程原議已及,即該舉行;某處堤岸卑薄,應(yīng)該加幫;某處閘壩稀少,應(yīng)該增建;某處運渠淺澀,應(yīng)該挑浚。夫料作何調(diào)辦,錢糧作何動支”,且鼓勵水官“毋以先有成議,而憚于紛更”。[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9《遵奉明旨計議河工未盡事宜疏》,第313頁。萬歷間,潘季馴在《恭報續(xù)議工程疏》中,詳細對比了原議方案與后續(xù)方案之異同,并闡明了變更方案的原因:“因地損益,隨時劑量。期于有濟,不敢執(zhí)泥?!盵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8《恭報續(xù)議工程疏》,第272頁。

在水利工程完竣后,總理河臣及相關(guān)水官需“遵例奏報”[注]《明神宗實錄》卷443,萬歷三十六年二月壬戌,第8413頁。,而奏報內(nèi)容更須詳實完整。如萬歷七年(1579年),潘季馴在淮北水事告竣后,特上《河工告成疏》,奏報工程事宜:

總管官中河郎中佘毅中、督淮安府同知王琰、兗州府同知唐文華、桃源縣知縣郭顯忠、濟寧衛(wèi)指揮文棟等,筑完原分桃源縣北岸遙堤,自古城起,至關(guān)王廟止,長八千六百八十九丈二尺,俱根闊六丈,頂闊二丈,高一丈至九尺不等。塞完崔鎮(zhèn)大決口一處,及劉真君廟等決口,共三十六處,共長四百六十一丈五寸。筑完古城堰口堤一道,長三百六十丈。造完崔鎮(zhèn)減水石壩一座,壩身連雁翅共長三十丈。又筑完續(xù)增徐州南岸三山遙堤,長二千四百二十八丈三尺五寸,俱根闊四丈,頂闊一丈六尺,高八九尺不等。又督淮安府同知蔡玠筑完桃源縣迤南馬廠坡遙堤,長七百四十六丈,根闊七丈至五丈不等,頂闊二丈,高一丈至八尺不等。以上各堤,共栽過低柳一十六萬一千六百株。[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8《河工告成疏·淮北工程》,第284—285頁。

此疏詳細奏報了水利工程的負責官員、施工過程、堤壩規(guī)模、栽柳棵數(shù)等信息,有的奏報還會交代興工日期和完工日期。[注]《明神宗實錄》卷53,萬歷四年八月乙丑,第1239頁。工完奏報后,明廷通常會派遣科道官實地查勘,勘后再報,奏報內(nèi)容“要見筑完堤堰若干,塞過決口若干,果否堅固,足堪捍御。建完壩閘若干,挑浚淤淺若干,果否通利,有禆轉(zhuǎn)運。于原題事理,有無疏漏,及用過錢糧,有無虛冒?!盵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3《科道會勘河工疏》,第435頁。應(yīng)該說,明廷對河工奏報內(nèi)容的特殊要求,意義匪淺。一方面,通過核查奏報,可督促水利官員勤政務(wù)實;另一方面,完整詳盡的奏報內(nèi)容,有利于官方全面掌握水利信息,并進行科學有效的水利決策。

二是奏報程序的靈活性。明代水利奏報分層級奏報和詣闕奏報兩種情狀。所謂層級奏報,是按照官階大小、自下而上逐級上報,即按州縣官—司道官—皇帝依次呈奏,明代一般性水利事務(wù)奏報(除河漕)即遵此序。作為中央政府直轄的河漕水利,奏報程序略有不同。明中期以后,隨著總理河道制度的完善,總河、總漕成為河漕政務(wù)的最高職官。因此,地方河漕奏報大體按照州縣官—司道官—總河、總漕—皇帝這一程序逐級上報。如每年年終河漕奏報,州縣河官將工程事務(wù)一體“呈報各司道”,而后“司道官躬親驗核,開報總河衙門覆核,年終造冊奏繳”。[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2《恭報三省直堤防告成疏》,第401頁。若遇緊急水患,或水情異常,地方河官可“一面申報總河,一面申報巡撫。其總河未能卒至料理,巡撫即便動支河道錢糧,起夫督率修筑”[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4《工部覆前疏》,第468頁。,亦可“不必拘泥關(guān)白”[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3《條陳善后事宜疏》,第450頁。,充分體現(xiàn)了奏報程序的靈活性。

所謂詣闕奏報,是指官民直接向皇帝奏報河防、灌溉、施工等事,待工程完竣后,官民也常會“詣闕謝恩”。[注]《明太宗實錄》卷118,永樂九年八月壬寅,第1497頁。洪武初,命有司“民以水利條上者,即陳奏”[注]《明史》卷88《河渠六》,第2145頁。,但實際上,很多地方官員時常隱瞞水災(zāi),逃避河工,瞞報水利。由此,民眾不得不詣闕奏報,陳述水情。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黃河沖決歸德州鳳池,夏邑、永城諸縣均遭水災(zāi),當?shù)毓賳T隱瞞災(zāi)情,拒不上報,州民李從義詣闕上報:“乞令軍民合力筑防,以遏水患”。[注]《明太祖實錄》卷200,洪武二十三年二月癸亥,第3000頁。迫于壓力,官府最終修筑了歸德州鳳池河防。永樂時,民眾詣闕奏報水利者更趨頻繁。如永樂元年(1403年),官修山東濰縣白浪等河防工程,安慶府潛山、懷寧等陂堰圩岸,廣東高要縣青岐、羅婆等圩岸[注]《明太宗實錄》卷25,永樂元年十一月丙子,第449—450頁。,皆是根據(jù)民眾奏報而實施的水利工程。更值一提的是,皇帝時常根據(jù)民眾所報,判斷地方官員的水利業(yè)績和政治作為,“水利急務(wù),使民自訴于朝,此守令不得人爾”。[注]《明史》卷88《河渠六》,第2152頁。至明代中后期,尤其是正德以后,民眾詣闕奏報日趨減少。究其原因,蓋因此時官方水利奏報制度逐步完善,朝廷通過專職水官所奏,即可獲取較多水利信息。

三是奏報時間的明確化。明廷通過明確奏報時間及時掌握水利信息,以實現(xiàn)對水利事務(wù)的有效管理。按時間劃分,明代水利奏報分為歲報、季報和月報三種情形。

“歲報”即年終奏報,指每年年終地方長官將水利情況據(jù)實上報。與季報、月報相比,歲報制度適用范圍最為廣泛。就河漕水利而言,歲報制度約始于弘治年間。弘治二年(1489年)規(guī)定:管河官將所修河堤的高闊尺數(shù)“年終具數(shù)奏聞”。[注]萬歷《大明會典》卷198《河渠三》,第371頁。除此,“凡一歲中修理閘座、堤岸、空缺、淤淺、泉源,物料、丁夫,并皆書之,疏以聞”[注]萬恭撰、朱更翎整編:《治水筌蹄》卷上《黃河》,水利電力出版社1985年版,第61頁。,且每項皆須書明,如“本隄原高闊若干,今加幫共高闊若干”[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2《恭報三省直堤防告成疏》,第401頁。,“用過錢糧若干,剩余錢糧若干,照例奏報”[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3《條陳善后事宜疏》,第452頁。等,至年終,由河漕衙門據(jù)實“造冊奏聞”。這些規(guī)定得到了有效執(zhí)行,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各項水利工程的正常實施。就地方一般水利而言,歲報制度形成較晚。嘉靖初,工部郎中朱袞在提督蘇、松等府水利政務(wù)中,確立了歲報制度,“每遇年終,各屬報到興修事績,類造奏繳”。[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5《朱袞水利興革事宜條約》,第538頁。萬歷十二年(1584年),都御史李汶奏言關(guān)中地區(qū)水利事務(wù),工部審核通過,并建議“年終撫按官將修過渠堰,用過錢糧,造冊奏報”[注]《明神宗實錄》卷150,萬歷十二年六月庚午,第2792頁。,該意見最終得到明廷認同,關(guān)中地區(qū)的水利歲報制度由此確立。

“季報”即按季奏報,主要適用于河漕水利。萬歷《大明會典》載:“沁河出山西沁源縣綿山東谷,由太行山麓至河南原武縣黑陽山,與河汴合流。至徐州入運河,以濟徐、呂二洪。每年水勢淺深尺寸,管洪官按季奏報。”[注]萬歷《大明會典》卷196《河渠一》,第346頁。徐(州)、呂(梁)二洪是明代運河治理的難點,通過引沁水入運河,以濟二洪,并專設(shè)官員管理,從而控制二洪的深度和寬度,以確保運河通航。此處的按季奏報只針對徐、呂二洪,是否普遍推行,史載不詳。萬歷十五年(1587年),工科都給事中常居敬建議“令管河司屬各官,將河道有無通塞,河工有無修舉,俱季報部科,以便查考”,部覆如議。[注]《明神宗實錄》卷191,萬歷十五年十月丙子,第3599頁。至此,季報成為常制。

關(guān)于明代水利月報制度,萬歷《大明會典》未載,但據(jù)相關(guān)史料,大體可知月報制度之梗概。嘉靖元年(1522年),管河郎中畢濟時奏請,將沿運河驛遞費用“按月支銷,月終報府州縣正官”[注]《明世宗實錄》卷11,嘉靖元年二月丁酉,第417頁。,并獲世宗認可,下詔施行。除地方基層官員按月呈報外,中央遣官亦需“每月自以所行奏報”。[注]《明世宗實錄》卷92,嘉靖七年九月壬午,第2118—2119頁。如嘉靖工部尚書劉麟建議“令潘希曾并所會各巡撫等官,每一兩月一次,自行奏報?!盵注]劉麟:《清惠集》卷5《陳言以獻愚忠疏》,《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64冊,第365頁。至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工部覆總河舒應(yīng)龍奏報時言:“河工已有次第,請停止月報。”[注]傅澤洪:《行水金鑒》卷36《河水》,《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80冊,第521頁??梢娍偫砗拥腊丛伦鄨蠛庸ひ殉沙V?。但月報制度只適用于河漕水利政務(wù)中,而地方一般水利管理中未有此制。

綜上,明人通過實地踏勘、咨訪民眾、標注信號等多種渠道收集水利輿情,并以逐級上報、詣闕奏報等方式,將水利信息傳至朝廷。在此過程中,朝廷對奏報內(nèi)容、奏報程序、奏報周期等皆有明確規(guī)定,一定程度上將明代水利奏報推向制度化、常態(tài)化,提高官方水利管理的規(guī)范效率,最終實現(xiàn)息“潰決之患”[注]《明孝宗實錄》卷97,弘治八年二月己卯,第1787頁。,利“國計民生”[注]《明神宗實錄》卷351,萬歷二十八年九月辛丑,第6571頁。的目標。

二、水利奏報的處理與應(yīng)對

針對官民奏報的水利信息,明廷時常采取宗教祭祀、修建工程、調(diào)整人事等方式進行應(yīng)對,并通過疏塞河道、筑壩建閘、通渠筑堤等水利實踐,以遏止水患,灌溉農(nóng)田,保障漕運,這不僅是明代官府水利管理水平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水利事業(yè)得以發(fā)展的重要保障。然至明后期,水利奏報制度日漸廢弛,“時朝政日弛,河臣奏報多不省”[注]《明史》卷84《河渠二》,第2071頁。,以致水利事業(yè)日趨沒落,嚴重影響了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水利日廢,則民困日甚;民困日甚,則國課愈殿矣”。[注]薛尚質(zhì):《常熟水論》,《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223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390頁。

(一)宗教應(yīng)對

在明代,水患、河決被視為“天言”,凡逢此時,皇帝便會借助齋戒、祭祀、立廟等宗教行為,回應(yīng)天神,應(yīng)對災(zāi)害,興舉水利。

齋戒。明初規(guī)定“凡祭祀必先齋戒,而后可以感動神明”[注]《明太祖實錄》卷40,洪武二年三月戊戌,第805—806頁。,而舉行齋戒旨在“致潔于鬼神”。[注]《明太祖實錄》卷73,洪武五年三月庚戌,第1348頁。明代皇帝因遏止水患、興修水利而齋戒者,始于成祖。是時,浙江沿海地區(qū)風潮頻仍,沖決堤岸,“連年修治,迄無成功”。至十六年(1418年),成祖始行齋戒,不久,“水患頓弭”[注]《明太宗實錄》卷206,永樂十六年十一月甲子,第2112頁。,時人視其為皇帝至誠所至。洪熙元年(1425年),仁宗下詔:“水旱必齋戒致禱?!盵注]《明仁宗實錄》卷10,洪熙元年六月辛丑,第311頁。然從此以后,凡遇水患,多命“文武百官齋戒”,皇帝親自齋戒者,甚是罕見。

祭祀。遣官祭祀通常發(fā)生于施工前、水患后和工完后,并據(jù)水患發(fā)生地域、施工河道等因素,祭祀對象有所不同。黃河決堤后,通常會祭祀“河神”和境內(nèi)山川。如永樂九年(1411年),河南境內(nèi)黃河決堤,成祖特遣定國公徐景昌“以大牢祀河神”,戶部侍郎古樸“以大牢祭河南境內(nèi)山川”。[注]《明太宗實錄》卷114,永樂九年三月壬午,第1457—1458頁。除此,祭祀對象還有東海之神、潞河之神、河泊之神、司工之神、大江之神及通濟河、盧溝河之神等。東海之神,如永樂十六年(1418年),因風潮沖決浙江沿海諸縣堤岸,連年修治,迄無成功,成祖遣保定侯孟瑛等“以太牢往祭東海之神”[注]《明太宗實錄》卷206,永樂十六年十一月甲子,第2112頁。;潞河之神,如正統(tǒng)二年(1437年)正月,潞河堤岸沖決,興工修筑前,英宗遣行在工部尚書李友直“祭告潞河之神”[注]《明英宗實錄》卷26,正統(tǒng)二年春正月丁巳,第526頁。;通濟河、盧溝河之神,如正統(tǒng)二年七月,因開筑功成,遣尚書李友直“祭通濟河之神”,侍郎李庸“祭盧溝河之神”[注]《明英宗實錄》卷32,正統(tǒng)二年秋七月丙午,第633頁。;司工之神,如正統(tǒng)十三年(1448年),因興工修砌南沙等河,英宗遣工部尚書石璞“祭司工之神”[注]《明英宗實錄》卷170,正統(tǒng)十三年九月辛卯,第3278頁。;河泊之神,如景泰三年(1452年),因疏浚東昌沙灣河道,英宗遣工部左侍郎趙榮“祭河泊之神”[注]《明英宗實錄》卷224,景泰三年十二月丙辰,第4881頁。;大江之神,如正德十一年(1516年),因長江沖決浦子、口上、新河等處,武宗命南京守備魏國公徐俌“祭大江之神”。[注]《明武宗實錄》卷140,正德十一年八月戊寅,第2772頁。

立廟。如果水利祭祀是臨時性行為,那么因水利立廟則是將祭祀常態(tài)化。弘治八年(1495年),黃陵岡河口工成后,建黃河神祠,孝宗不僅親賜匾額“昭應(yīng)”,且“令有司春秋致祭”。[注]《明孝宗實錄》卷98,弘治八年三月壬辰,第1793頁。景泰二年(1451年),沙灣堤建成,在黑洋山、沙灣建河神廟,“歲春秋二祭”。[注]《明史》卷83《河渠一》,第2017頁。七年(1456年),在沙灣建金龍四大王祠,“命有司春秋致祭”。[注]《明英宗實錄》卷273,景泰七年十二月戊申,第5765頁。萬歷四年(1576年),草灣河工成,命立河、海、淮三神廟,“賜名顯應(yīng)”。[注]《明神宗實錄》卷52,萬歷四年七月辛亥,第1228頁??梢姡鞔S河河工告竣后,常由工程負責者奏請立廟建祠,皇帝親賜匾額,有司每年春秋祭祀,此為慣例,廣泛實行。

(二)工程應(yīng)對

所謂工程應(yīng)對,即朝廷收到官民水利奏報后,即命人修筑水利工程,這是最常見、最務(wù)實、最奏效的應(yīng)對方式。

一方面,根據(jù)民眾的水利奏報,遣官修筑水利工程。如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涇陽縣耆民詣闕言:“堰東西堤岸圮壞,乞修治之?!碧婕疵L興侯耿炳文、工部主事丁富、陜西布政司參政劉季箎 “督兵民修筑之,凡五日堰成”。[注]《明太祖實錄》卷256,洪武三十一年三月辛亥,第3704頁。永樂元年,官方所修的山東濰縣白浪等決口工程,安慶府潛山、懷寧二縣陂堰、圩岸工程,及廣東高要縣青岐、羅婆等圩岸工程,“皆從民所奏也”。[注]《明太宗實錄》卷25,永樂元年十一月丙子,第450頁。永、宣間,民眾奏報水利,皇帝遣官修筑水利已成慣例,此可從景泰三年(1452年)常熟縣民的奏報中得到證明:“本縣山?jīng)堋⑵咂痔?,年久湮塞,妨民灌溉,請浚治之。仍如永樂、宣德中例,遣大臣巡視府縣,勸課農(nóng)桑。”[注]《明英宗實錄》卷216,景泰三年五月庚戌,第4666頁。

另一方面,針對官員的水利奏報,若在施工前,皇帝或命地方“有司勘實”,或“遣官勘視”。[注]《明世宗實錄》卷555,嘉靖四十五年二月甲申,第8937頁。若興舉大役,則命河漕衙門反復(fù)斟酌勘察,將“人力多寡,用工難易”[注]《明宣宗實錄》卷95,宣德七年九月丁卯,第2152頁。等事勘議妥當,而后遣官修筑。若遇水侵祖陵、運道阻塞等緊急情況,則命立即修筑。崇禎十五年(1642年),山東巡撫王永吉奏報:“黃河決汴城,直走睢陽,東南注鄢陵、鹿邑,必害亳、泗,侵祖陵,而邳、宿運河必涸?!彼甲诩戳羁偤邮汤牲S希憲“急往捍御”。[注]《明史》卷84《河渠二》,第2073頁。

(三)人事應(yīng)對

人事應(yīng)對是針對水利所需,任免、升黜、獎罰水利官員的一種應(yīng)對舉措。大體上,在工前奏報,明廷通常會任命主持河工的官員,并升職增權(quán)。如嘉靖五年(1526年),黃患泛濫,危及運河,世宗命河道都御史章拯主導治水,但因章拯“事權(quán)未重”,特升其為工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以便統(tǒng)籌各方,主持水利。[注]《明世宗實錄》卷71,嘉靖五年十二月丙子,第1624頁。明代黃河河道與運河河道多有交錯,黃河一旦有患,即會威脅漕運,治水難度劇增,因此治水官員需兼涉河漕,依靠重權(quán),才能多方協(xié)調(diào),確保水事運作。事實上,早在正德十年(1515年)總理河道常設(shè)后,其職位就“以工部侍郎兼都御史,或左右副都御史兼侍郎,兼軍務(wù)”[注]朱國盛:《南河全考》附錄《河官考》,《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29冊,第61頁。,職權(quán)甚高,“山東、河南、南北直隸巡撫,三司官員,俱聽節(jié)制”。[注]車璽:《治河總考》卷3,《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221冊,第222頁。至嘉靖十七年(1538年),更是“督率管河管洪管泉管閘郎中、主事,及各該三司、軍衛(wèi)、有司、掌印、管河、兵備等官”。[注]傅澤洪:《行水金鑒》卷165《官司》,《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82冊,第564頁。

針對工完奏報,明廷常根據(jù)完工情況對官員進行獎罰升黜。如正統(tǒng)六年(1441年),山東布政司右參議孫子良因督修河道,管理有方,升為“本司參政”。[注]《明英宗實錄》卷83,正統(tǒng)六年九月庚戌,第1662頁。景泰七年(1456年),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徐有貞以修河事竣,回京覲見奏報,升左副都御史。[注]《明英宗實錄》卷273,景泰七年十二月癸卯,第5764頁。弘治六年(1493年),山東張秋黃河決口,導致運河淤塞,漕運受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劉大夏、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李興、平江伯陳銳奉命修治,最終疏通運道,河患得治,并奏報孝宗,“帝心嘉悅,加祿與官,恩典照晰”。[注]黃訓:《名臣經(jīng)濟錄》卷50《黃陵岡塞河功完之碑》,《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44冊,第430頁。同時,對于治水有功者,明廷還會加賚太子太保、太子少保等職,如萬歷八年(1580年),河工告成,神宗降旨褒獎,加總河潘季馴為太子太保,漕運總兵靈璧侯湯世隆為太子太保。[注]《明神宗實錄》卷96,萬歷八年二月戊戌,第1939頁。此外,還有“升俸級”“賞銀幣”等物質(zhì)獎賞。如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漕河工完,除升職獎勵外,還給予部分官員物質(zhì)賞賜,包括“主事欽拱極、陳元琰、包應(yīng)麟,副使譚起、李天龍各升俸一級;郎中梁恩,主事鄭逑、陳茂、禮諸暲各賞銀十五兩,纻絲一表里;兗州府同知王棟等各十五兩;漕運都御史吳鵬三十兩,二表里;御史成子學、李逢時、黃國用各十兩,一表里;工部尚書歐陽必進二十兩,二表里?!盵注]《明世宗實錄》卷405,嘉靖三十二年十二月辛丑,第7087—7088頁。相反,對于那些治水時貪墨工費、失時修筑的官員,明廷則施予停俸、降職、革職等處罰。如隆慶五年(1571年),邳州河決,漕船被阻,總督漕運都御史陳炌、總兵陳王謨、參將顧承勛“俱停俸,戴罪管事”。[注]《明穆宗實錄》卷60,隆慶五年八月丙午,第1465頁。六年(1572年),管理河道主事詹世用因“失時不修閘壩,及招集客舟”,導致河口壅塞,漕船漂損,故被“降三級,調(diào)外任”。[注]《明穆宗實錄》卷69,隆慶六年四月戊辰,第1664頁。萬歷八年,高家堰石工將興,但鄉(xiāng)官常三省等言“有妨祖陵”,潘季馴認為其言“舛謬不經(jīng)”,最終神宗命修筑施工,而“革常三省職為民”。[注]《明神宗實錄》卷106,萬歷八年十一月乙酉,第2056頁。

總之,明廷對官民水利奏報多能積極應(yīng)對,并表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特色,諸如宗教應(yīng)對與工程建設(shè)并舉,升遷褒獎與嚴懲重罰共行,應(yīng)急行為與長效規(guī)劃兼施。這種綜合性應(yīng)對舉措,對于完善水利管理體系,推進水利建設(shè)事業(yè)等極具重要意義,但至明后期,水利奏報或因財政劇變而停滯,或因“估費浩繁”而“報罷”[注]《明史》卷87《河渠五》,第2140頁。,或因官員“忽而不理”[注]《吳中水利通志》卷11《朱郎中袞水利興革事宜》,《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221冊,第467頁。而廢弛,以致“水利不講,浚治失時,侵占沮塞,以至淺涸”。[注]張履祥:《楊園先生全集·書》卷2《與曹射侯》,《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165冊,第132頁。

三、水利奏報的功能與局限

(一)水利奏報的功能

作為一種自下而上的水利信息傳遞渠道,水利奏報主要是官員以文書形式將疏塞河道、筑壩建閘、通渠筑堤等事上報朝廷的行為,在國家治理中具有信息傳遞、水利決策、行政監(jiān)督等重要功能。

1.信息傳遞功能。明廷通過構(gòu)建嚴密的信息傳遞網(wǎng)絡(luò),建立了獨特的政治格局和權(quán)力秩序,水利奏報作為傳遞地方水利輿情的重要渠道,是信息網(wǎng)絡(luò)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建立完善的水利奏報系統(tǒng),旨在掌握水利信息,以確保水利決策的科學性、可行性和有效性。

一是信息的精確性。明代水利奏報信息或源于基層官吏的層層上報,或源于負責官員的親詣踏勘,或源于科道官員的覆查實勘,或源于廣大民眾的詣闕奏報。但無論何種形式,水利信息須精確完備,尤其是工完奏報和年終奏報,不僅要奏報精確的興工時間和完工時限,還要奏報負責督修的官員姓名、經(jīng)費數(shù)目、夫役人數(shù)、護堤柳棵數(shù)等,而所修堤壩的長寬闊數(shù)據(jù)更是精確至寸。除此,工前的預(yù)算奏報信息亦十分精確,具代表性的是正德七年(1512年)的《俞諫請留關(guān)稅浚白茆疏》。時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俞諫奉命巡視江南水利白茆港,經(jīng)逐一勘量后奏:“是港自常熟縣東倉至姚家浜,深淺不等,共長一萬三千五百八十丈,面闊一十五丈。每丈用夫七名,計用夫九萬五千六十名。自姚家浜至陶涇口長兩千六百五十丈,開闊三十丈,深一丈五尺。每丈用夫一十五名,計用夫三萬九千七百五十名。通計用夫一十三萬四千八百一十名,約四十日而成。每夫每日工食銀二分,共該銀一十萬七千八百四十八兩。筑壩置閘,該木、石、灰、鐵料銀一千余兩。”[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4《俞諫請留關(guān)稅浚白茆疏》,第427—428頁。通過精確丈量工程長闊深淺,計算夫役人數(shù)和薪資,施工天數(shù),工料費用,進而得出工費預(yù)算,并據(jù)實奏報皇帝。

二是信息的全面性。一方面,水利奏報主體的多樣性,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水利信息的全面性。明代水利奏報的主體上至部院長官、河漕總督、巡撫巡按等高級官員,下至閘官、壩官、里老等基層吏員和普通民眾,不僅所奏水域廣泛,且內(nèi)容全面,既包括水文環(huán)境信息,也包括水利工程信息。另一方面,明廷要求水官奏報內(nèi)容須全面、真實。如正德十三年(1518年),工科給事中吳巗就江南水利條議上奏,分別就“疏浚下流”“修筑圍岸”“經(jīng)度財力”“隆重職任”四個方面,詳細陳述己見。[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4《吳巗條上水利事宜疏》,第429—431頁。至嘉靖十一年(1532年),大理寺左寺丞周鳳鳴進一步申述吳巗所奏,具體從“復(fù)專官,以圖責成”“疏海口,以導下流”“浚支河,以修圩岸”“虛長橋,以決壅滯”“均夫役,以便貧民”“禁侵占,以飭豪右”[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4《周鳳鳴條上水利事宜疏》,第437—439頁。六處,全面闡述了江南水利存在的問題和解決方案。此外,明代有關(guān)河防的奏疏,多內(nèi)容豐富,信息全面,廣涉勘察地域、河流故道、決口原因、治理建議、施工內(nèi)容、可操作性、應(yīng)急措施、長遠規(guī)劃、官員薦舉、役夫人數(shù)、工費預(yù)算、完工時限等重要問題。

三是信息的實效性。時效性是水利奏報的重要特點之一,因水患驟發(fā)、堤岸圮壞、運道淤塞等水利險情關(guān)系重大,急需奏報,如萬歷十七年(1589年),中原秋水橫決,責成河南管河副使,“一面申報總河,一面申報巡撫”。[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4《工部覆前疏》,第468頁。但官員緩報水患的現(xiàn)象仍時有發(fā)生。正統(tǒng)三年(1438年),行在工部奏:“順天府言通州白河自正統(tǒng)元年水溢,決孩兒等口,傷民田稼。請令把總都指揮同知劉斌及通州,發(fā)夫筑塞之?!彪m然皇帝同意其奏請,但卻質(zhì)問:“河決非細事,再踰年乃言之,何緩也?”工部回奏:“今年三月,始得順天府實報。”[注]《明英宗實錄》卷40,正統(tǒng)三年三月戊申,第784—785頁。至于是順天府緩報,還是工部遲奏,真相難解,但緩報卻是事實。縱然如此,明廷通過多樣的奏報渠道、嚴密的奏報程序和嚴格的奏報時限,將各種水利信息及時傳至朝廷,確保了水利事業(yè)的正常運作和長期發(fā)展。

2.水利決策功能。水利信息是明代水利決策的前提和基礎(chǔ),不僅包括河情特征、工程進度等客觀因素,更內(nèi)含施工方案、治水策略、管理措施等主觀建議,極具專業(yè)性、復(fù)雜性和時效性的水利情報,無疑為決策集團提供了充足的信息來源和可靠的現(xiàn)實依據(jù),而其內(nèi)容是否詳實、表述是否準確、傳遞是否通暢,則直接關(guān)涉水利決策的科學性和有效性。景泰五年(1454年),左僉都御史徐有貞上奏治理黃河沙灣水患的“治河三策”:一是“置造水門”,建議“置門于水,而實其底。令高常水五尺,水少則可拘之,以濟運河,水大則疏之,使趨于?!?;二是“開分水河”,建議“相黃河地形、水勢,于可分之處,開成濟河一道……使黃河水大不至泛濫為害,小亦不至干淺,以阻漕運”;三是“挑深運河”,鑒于“今之河底,乃與昔日之岸平,其視鹽河上下固懸絕,上比黃河來處,亦差丈余,下比衛(wèi)河接處,亦差數(shù)尺”,建議“誠宜浚之,如舊章入”。[注]《明英宗實錄》卷247,景泰五年十一月丙子,第5362—5363頁。其中既有對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jié),也有對水情地勢的分析;既有對水患成因的描述,也有對施工方案的策劃,為明廷提供了極為專業(yè)、細致、周詳?shù)闹嗡呗?,所以景帝毅然接受,“帝諭有貞,如其議行之”。經(jīng)過徐有貞多年治理,沙灣水患終得平息,漕運從此“河水北出濟漕,而阿、鄄、曹、鄆間田出沮洳者,百數(shù)十萬頃。乃浚漕渠,由沙灣北至臨清,南抵濟寧,復(fù)建八閘于東昌,用王景制水門法以平水道,而山東河患息矣?!盵注]《明史》卷83《河渠一》,第2019頁。另外,亦有官員“條上善后六事,運道由此大通”[注]《明史》卷85《河渠三》,第2097頁。的案例;還有河臣“圖說以聞”,為決策者提供準確、生動、清晰的水利信息,而皇帝欣然接受,命其“刻期舉工”。[注]《明世宗實錄》卷77,嘉靖六年六月丙午,第1711頁。

3.行政監(jiān)督功能。官員作為水利奏報的主體,握有傳遞水利信息的主動權(quán),皇帝等高層統(tǒng)治者雖位至顯要,卻只能被動接受各種信息,如何改變這一情狀,是君臣之間信息博弈的關(guān)鍵。于此,明廷啟用監(jiān)察系統(tǒng),遣官查勘奏報信息的真實性和可靠性,一定程度上獲得了掌控輿論、監(jiān)督行政的主動權(quán)。

就月報而言,明廷通過每月上報制度,不僅及時獲取了河工水利信息,而且達到了監(jiān)督相關(guān)河官的政治目的。具體做法為:明廷每月將河官所報水利信息收集整理,一年后,遣科道官查勘,驗其成效,若“累次奏報皆合,成效彰彰,則具奏升賞,以嘉其忠。萬一不然,聽差去官員指實參奏,從宜黜罰,俱為未晩。”[注]劉麟:《清惠集》卷5《陳言以獻愚忠疏》,第365頁。嘉靖七年(1528年),世宗命工部侍郎潘希曾治理黃河,后又命工部“知水利者二人,詣工體察”,其真實意圖是進行監(jiān)督,令“每月自以所行奏報,因事考言,萬一所言不孚,一年之后,遣科道官從公查勘,以驗其成效,即今遣官體察之意也。”[注]《明世宗實錄》卷92,嘉靖七年九月壬午,第2118—2119頁。由此,明廷以累次的月報為文本憑證,進而通過實地查勘,檢驗所言是否真實,以此監(jiān)督官員的施政績效。

就年終奏報而言,治黃和治運是明廷重點水利工程,也是重點監(jiān)察對象,規(guī)定“歲報二,曰黃河,曰漕河”。[注]萬恭:《治水筌蹄》卷上《黃河》,第61頁??偫砗映济磕昴杲K將工程明細造冊奏聞,以憑覆核,而明廷則會遣官依據(jù)奏報,逐一查勘,以檢驗奏報內(nèi)容的真實性,這在工完奏報中表現(xiàn)的尤為突出,“工完之日,河漕衙門奏行該部核實,毋至虛冒,仍分別勤惰,以昭勸懲”。[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13《條陳善后事宜疏》,第448頁。針對地方一般水利,正統(tǒng)二年(1437年)規(guī)定:地方每年秋成時興修水利,而后“具疏繳報”,并“俟考滿,以憑黜陟”。[注]萬歷《大明會典》卷199《河渠四·水利》,第376頁。水利奏報成為地方官員政績考核的重要依據(jù),但此時并未規(guī)定奏報時間。嘉靖初,工部郎中朱袞奉敕提督蘇、松水利,出臺了一系列水利舉措,其中即包括歲終奏呈水利文冊制度,規(guī)定“每遇年終,各屬報到興修事績,類造奏繳……今后經(jīng)該官吏各要著實舉行,年終核實造報,毋再輕犯,自招罪愆”。[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5《朱袞水利興革事宜條約》,第538頁。明廷通過年終對水利文冊內(nèi)容的核實,實現(xiàn)了對水利官員的行政監(jiān)督,所謂“送冊查比,而一區(qū)之勤惰立見矣”。[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6《聶紹昌條上浚筑事宜申》,第595頁。

明廷通過核查水利奏報內(nèi)容,監(jiān)督水利官員,無疑促進了水利管理事業(yè)的發(fā)展。但在實際運作中,官員的奏報與朝廷的覆核難免產(chǎn)生分歧。如隆慶五年(1571年),總理河道潘季馴上奏邳河工成,穆宗令工部核實。工部尚書朱衡覆奏:“河道通塞專以糧運遲速為驗,非謂筑口導流,便可塞責。”在此,朱衡與潘季馴判斷工完的標準存在差異,朱衡以“糧運遲速”為準,而潘季馴以“筑口導流”為準。最終,因漕運事關(guān)重大,“命季馴戴罪管事”。[注]《明穆宗實錄》卷60,隆慶五年八月甲寅,第1470頁。可見,單憑奏報監(jiān)督治水官員亦有局限,蓋唯有進一步統(tǒng)一考核標準,完善監(jiān)督機制,方能做到“明目達聰”。[注]劉麟:《清惠集》卷5《陳言以獻愚忠疏》,第365頁。

(二)水利奏報的局限

明代水利奏報的歷史局限蓋應(yīng)歸因于政治博弈與水利特性。以皇帝為中心的中央朝廷作為水利奏報的接收者和應(yīng)對者,其目的在于解決水利危機,監(jiān)督水利官員,發(fā)展水利事業(yè),而水利官員作為水利奏報的擬定者和呈報者,其在踐履水利職責、應(yīng)對朝廷監(jiān)督之時,難免會考量自身的職官品位和政治前途,二者不同的利益訴求時常奏報的歷史局限性,即官員為自身權(quán)益而進行的謊報、煩報和不報。此外,水利工程的專業(yè)性,水利經(jīng)費的浩大性,水利事業(yè)的重要性,也難免會增加水利奏報的復(fù)雜性和局限性。

一是謊報。明代中后期,地方水利嚴重失修,主要原因就是官員消極怠政,疏于管理,經(jīng)費貪墨成風,或虛數(shù)奏報,或妄行勘奏。嘉靖元年(1522年),工部尚書李充嗣負責修筑的東南治水工程完竣,遵例奏報,詳細列舉了治水成就。但后世學者沈卻評價道:“按治水工程,此舉最大,止開白茆一港,其他河港無浚,圩塘無筑,虛數(shù)奏報。疏內(nèi)所開江湖水道,間有舛錯。征諸宋元及本朝夏忠靖等疏,不辯自明。工費萬計,而水利集亦未纂成,徒托空言,堪為嗟惜?!盵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4《李充嗣奏報開浚各項工完疏》,第437頁。作為工部尚書尚且“虛數(shù)奏報”“徒托空言”,可見明代水利謊報現(xiàn)象的普遍性和嚴重性。蓋鑒于此,六年(1527年),工部郎中朱袞在提督江南水利時,規(guī)定“各屬官吏聞有全不調(diào)度,而妄報興修,或本無事績,而捏虛搪塞,據(jù)此進呈欺上之罪,誰其任之。今后經(jīng)該官吏各要著實舉行,年終核實造報,毋再輕犯,自招罪愆?!盵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5《朱袞水利興革事宜條約》,第538頁。然謊報之風,依然如故,終難根絕。

二是煩報。明代河漕水利事關(guān)國家命脈,且工程耗費巨繁,故關(guān)于二河的治理方案多會謹慎議定,或工部會議,或三司計議,或河漕會議,或“工部其集文武群臣,議其疏治方略”。[注]《明英宗實錄》卷251,景泰六年三月己巳,第5436頁。集思廣益固然重要,但亦多滋議論,意見煩雜,降低行政效率。尤其至明后期,黨爭的日益加劇常常會改變商議疏治方略的初衷,官員意見相左的治河建議,大多緣于純粹的政治爭斗和黨派傾軋,而非事關(guān)治河利害的善策妙計。萬歷二十三年(1595年),江北巡按御史崔邦亮徑言治河事宜“不在勘議,而在果斷”。[注]《明神宗實錄》卷289,萬歷二十三年九月己卯,第5351頁??偫砗拥琅思抉Z亦言治河失敗的原因之一就是“議論之太多,以阻之也”。[注]潘季馴:《河防一覽》卷7《工部覆前疏》,第262頁。為改變這種局面,神宗一度要求治河官員“務(wù)同心協(xié)力,底于成功,不必多滋議論,無禆實濟”。[注]《明神宗實錄》卷415,萬歷三十三年十一月癸酉,第7789頁。

三是不報。明代水利奏報時間因事而異,或工前勘奏,或工畢奏聞,或年終奏報,或按季奏報,或按月奏報,而黃河決堤、運河淤塞、地方水患則需及時上報。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黃河決口鳳池,夏邑、永城諸縣受災(zāi),但“有司不以聞”,后州民詣闕上奏,方修筑堤防,遏止水患。事后,太祖命“罪其有司”。[注]《明太祖實錄》卷200,洪武二十三年二月癸亥,第3000頁。正統(tǒng)二年(1437年),英宗“令有司秋成時修筑圩岸,疏浚陂塘,以便農(nóng)作。仍具疏繳報,俟考滿以憑黜陟?!盵注]萬歷《大明會典》卷199《河渠四·水利》,第376頁。自此,水利事務(wù)及信息奏報成為考核官員政績的重要內(nèi)容,蓋因如此,每當出現(xiàn)發(fā)生水患、水利失修、工程延誤等水利事件時,一些治水官員為美化政績,不惜掩蓋真相,拒不上報,凡逢此類情形,一經(jīng)查實,便會嚴懲,甚至獲罪。

總之,水利奏報是明代水利管理體系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有著極其重要的情報作用和決策功能。其間,水利官員及地方民眾將水利信息上報朝廷,明廷通過規(guī)范奏報行為,嚴密奏報程序,監(jiān)督奏報官員等管理機制,確保獲取精確、全面的水利信息,并予以科學、有效的決策應(yīng)對,這不僅加強了對水利事業(yè)的統(tǒng)一管理,而且保障了河漕暢通,緩和了水利危機,穩(wěn)定了社會秩序。實際上,明代水利奏報制度的形成與水利事業(yè)的發(fā)展休戚相關(guān)。明前期,重視水利事業(yè)。洪武間,太祖不僅遣國子監(jiān)生“分詣天下郡縣,督吏民修治水利”[注]《明太祖實錄》卷234,洪武二十七年八月乙亥,第3415頁。,還鼓勵官民上京奏報水利事宜,“民間或有某水可以灌溉田苗,某水為害可以堤防,某河壅塞可以疏通,其當里老人會集踏看丈量,見數(shù)計較,合用人工,并如何修筑,如何疏通,定畫計策,畫圖貼說,赴京來奏,以憑為民興利除害”。[注]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11《詔命》,第358頁。永宣間,明廷“遣大臣巡視府縣,勸課農(nóng)?!盵注]《明英宗實錄》卷216,景泰三年五月庚戌,第4666頁。,興舉水利,成就卓然。然至明中后期,尤其是正嘉以后,統(tǒng)治日衰,加及地方“府藏空虛,閭閻困瘁”[注]同治《蘇州府志》卷10《水利二》,臺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283頁。,“凡有興修率皆因循而不舉,茍簡而不備,以至廢墜日甚,災(zāi)患日深”[注]張內(nèi)蘊:《三吳水考》卷9《編修王同祖工計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77冊,第315頁。,導致水利不興,水患日甚,“明末漕規(guī)久廢,閘不時閉,沙不時疏”。[注]光緒《增修甘泉縣志》卷3《水利·河防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470頁。與此相關(guān),水利奏報的諸多弊端不斷凸顯,最高統(tǒng)治者對各地水利奏報也是漠然視之,以致水利事業(yè)日益廢弛,嚴重影響了社會經(jīng)濟的持續(xù)發(fā)展,所謂“水利不講,農(nóng)政廢弛,未有如近代之甚者”[注]張履祥:《補農(nóng)書校釋》卷42《備忘錄遺》,農(nóng)業(yè)出版社1983年版,第189頁。,“農(nóng)田水利之政,百年不講,四海安得不困窮乎”。[注]張履祥:《補農(nóng)書校釋》卷40《備忘錄二》,第1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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