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芎
“——正如你所見,我們在亞光速巡航時遇到了海盜,那群畜生搶完了還在船上安裝炸彈,我們的船被炸成了兩截?!眴潭鞯穆曇粲行┧粏?,他一邊回答軍官的問題,一邊從吸管里擠出少量的能量飲料。淡紅色的飲料在無重力環(huán)境下團成一顆蠕動的大液滴,隨著氣流緩慢向上飄動,待飄到喬恩嘴邊,被他一口吸到了嘴里。
軍艦救起的大量幸存者都被暫時安置在主甲板,幾乎將偌大的甲板區(qū)擠滿。遇險船的船組成員則被陸陸續(xù)續(xù)叫去了休息室,單獨進行談話。
“抱歉,第一時間記下筆錄是標準程序,我只是例行公事。如果你現(xiàn)在不想聊,可以先休息一會兒?!避姽僬f道。
“我沒事,繼續(xù)吧?!眴潭鞫⒅掷锉荒蟊獾娘嬃宪洶b,仔細回憶著,“當時乘客有三百多人,海盜把他們關在兩個客艙里,他們情況都還好,基本沒人受傷?!?/p>
“當時沒人受傷?”
“是的?!?/p>
“后來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軍官也撕開一包能量飲料,咕嚕嚕地喝了起來。
“后來——后來我們遇到了麻煩。”
麻煩。是大麻煩。
炸彈爆炸后,船組成員拼盡全力保住了“半人馬座先鋒號”剩下的部分。救援船發(fā)來簡訊,預計還有十小時趕到,而就在這時,身為三副的喬恩發(fā)現(xiàn),殘骸里剩余的電力似乎不夠了。
三百多名幸存者只能依靠電解水來獲取氧氣,電力若是中斷,所有人會在五分鐘內(nèi)窒息而亡。喬恩統(tǒng)計了所有殘留電池里的電力,根據(jù)目前的耗電量推算,大約能支撐九小時。不過,他很快想到,人能夠存活的氧濃度是一個范圍數(shù)值,平時船艙里的氧濃度都是保持在21%,若是將氧濃度降低到11%,雖然人會感到極度不適,但由于新陳代謝降低,依然可以存活很長的時間。代謝降低就不會消耗那么多的氧氣,那么電池里的電就能使用十一個小時。
喬恩將現(xiàn)在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地廣播給了客艙里的人,他提到了電力危機,也詳細解釋了應對的辦法。電解槽的功耗只能由艙內(nèi)手動調(diào)節(jié)??团摾锏娜藗冇行┰陝?,甚至有人在喧嘩,不過很快,人群安靜了下來,而電解槽的電力負載緩慢地降到了喬恩給定的預期值。
撐住十個小時問題不大。喬恩總算是松了口氣。
船體殘骸需要加固,所有的液壓管道都需要測漏,作為生命線的電池組、線纜以及求生信標需要不間斷地維護,這些都夠船組們忙活了。海盜登船時,把船員都驅趕到艦橋關押起來,而乘客關在兩個大型客艙里。客艙像兩盞花瓶,一左一右黏在中央網(wǎng)狀結構的龍骨上,幸運的是,客艙里有配置獨立電解槽,補充隕冰,耗費電力,就能制取氧氣。不幸的是,客艙的門雖然完好,但是沒有氣密鎖,一開門就會直接暴露在真空中,里面的人會被氣流卷進太空。船員目前是進不去的
過不多久,船長召集了船員們集合,人都到齊后,船長攤開了星圖,亮度也只有平時的一半。盯著看一會兒,喬恩的眼睛便酸脹得難受。
“救援船的航向有些偏了,大概往仙女座方向偏出去0.08個密位?!贝L坦言他們目前的狀況依然很糟糕。星圖上,一堆疊加在“半人馬座先鋒號”上的平行線代表船體周圍的空間場,而平行線上出現(xiàn)了一個突兀的隆起,指示正有某個空間扭曲源正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迫近,那正是救援船。波峰的高度可以推測出對方的速度,與預計的抵達時間相符。然而,由計算機處理過的波峰圖像并沒有正對殘骸的位置。說明救援船的航行方向有偏誤。
“有多糟?”有水手問。
“很糟?!眴潭鞔鸬溃槺阒噶酥感菆D上一個看起來距離殘骸不遠的坐標,那個點實際距離他們有三千萬公里?!叭绻麄儾恍拚较虻脑挘麄兠撾x曲率航行的點大致在那里。”曲率航行時,船只都是走的直線,所以在出發(fā)時若是有了極小的方位偏差,也會在脫離曲率航行時帶來巨大的誤差。在日常的航行中,這并沒有影響,畢竟幾百上千光年的路程都已走過,再多花點時間走完那一點小小的偏誤也不是什么要緊事。
兩小時,這是重啟曲率引擎所需要的時間。
“他們現(xiàn)在轉向還來得及嗎?”又有水手問。
“那樣做的話,定位會不精準,沒準他們會偏到對側方向幾個密位去?!眴潭髡f道。
接著船長發(fā)布了命令:“和‘利維坦號保持聯(lián)系,看看他們能不能修正。另外,我們得留足十二個小時的電,以備不測。”
“電力的事我會想辦法,問題不大?!眴潭髡f道。
“船體加固的事可以緩緩,多省一點能量才是當務之急?!贝L指了指喬恩,“所有人務必以三副的工作為重心?!?/p>
船員們重新穿上宇航服,陸續(xù)回到原先的崗位上,喬恩也戴上了頭盔,準備回到輪機室去。
“抱歉,我想我們的領航員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軍官雖然這么說,不過喬恩也看不出軍官究竟是不是真心感到抱歉,“我向你表示歉意。接下來我們會徹查躍遷航行的每一個程序,如果有人失職,他會被交給軍事法庭審判的。”
“哈,言重言重?!眴潭鲹P起手掌,“今天往東偏零點幾個密位,明天往南多跑了一個密位。這些都是星際航行的常態(tài),我們老早就習慣了。法庭什么的,我看也完全沒必要。”
軍官朝喬恩點點頭,接著問下去:“開完簡會你就回歸崗位了,對嗎?”
“是的?!眴潭饕渤姽冱c點頭,“我戴好頭盔,就直接出去了?!?/p>
“接下來你有察覺到什么異常嗎?”
“事情倒是挺多,但我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地方不對。”
“三副,你先別急?!?/p>
喬恩的手剛碰到門閘,就被船長叫住,隨后他輕輕一推,把自己推回艦橋指揮區(qū),隨手摘下了頭盔,“如果你要問我具體的電力部署,我想的是——”
船長打斷了他,“你有做好最壞的打算嗎?”
“最壞的?”
“電池?!贝L說道,“如果電池用光了,或者說,將要用光了,你有什么打算?”
“不會的,我心里有數(shù)。”
“如果呢?”船長繼續(xù)追問。
喬恩突然明白了船長的用意,“您不會是說,用最極端的方式來節(jié)約電力?”
“正是此意?!?/p>
“情況不會變得那么糟?!眴潭鲾倲偸?,“而且我們也不是野蠻人?!?/p>
“當然不是,不過我是這條船的船長,得為最壞的情況做好打算?!?/p>
“好吧。其實您已經(jīng)知道應該怎么做了,這里有三百個人,分別在兩個客艙,而且客艙里還沒有氣密門,只要隨便選個客艙,有誰在外面拉一拉門閘……嗯,當然沒有那么簡單,門上有好幾道安全措施,不過,我只是打個比方?!眴潭鞅犬嬃艘粋€手勢,“若只剩下現(xiàn)在一半的人數(shù),氧氣就能多一倍?!?/p>
“如果真到了該動手的時候,你會動手嗎?”船長用耐人尋味的語氣詢問道。
“當……然。”喬恩眉頭緊鎖了不到一秒鐘,隨后他便將面部的肌肉放松了下來。
“不,你不會,我了解你。”船長說道,“一般人在三副的位置上待個五年左右就能去貨船上當船長了,可你已經(jīng)干了九年。知道我為什么沒有為你寫推薦信?因為我知道,你還欠缺一些東西。很多時候你知道該做什么,但就是拖著不做,放在以前,這還不耽誤事,但是現(xiàn)在,你若是猶豫,就有可能害死我們?!?/p>
“所以您是在考驗我嗎?”喬恩問。
“要問誰最了解‘半人馬座先鋒號,我敢說,那個人當之無愧的就是你。如果你覺得電力充足,那么電力就充足,你我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工程師,比這里的任何人都要優(yōu)秀?!?船長嘆了口氣,“但是,你也得做好最壞的打算?!?/p>
“不會的,電力足夠,完全足夠。待會兒我吹口氣就能變出兩個小時的電量,再吹一口可以把二變成四?!?/p>
“另外,我倒是想向你建議,這事兒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得明白,在某些情況下,‘正確和‘道德是有區(qū)別的,而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從來都不多?!贝L擺擺手,讓喬恩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接下來便是喬恩施展自己看家本領的時候了。他在損管和隕冰開采的機器人中做了一些協(xié)調(diào),然后改動了艦船內(nèi)設備的恒溫狀態(tài),在中控面板上,他敲敲打打,劃來劃去,這里省一點兒,那里再扣一點兒,用了半個多小時,總算預留了足以維持十二個小時的電力?!拔艺f過,這些都是小事情?!眴潭髯鐾暾{(diào)整,敲了敲面板,自言自語道。
突然,喬恩看到一處異常:電力表上的表盤正在瘋轉。
誰在偷電?喬恩敲開詳細的狀態(tài)表,快速瀏覽,發(fā)現(xiàn)是客艙的氧電解槽耗。兩個客艙的電解槽。
電路短路?或亦是漏電?喬恩立即聯(lián)系了幾名見習水手,讓他們徹底檢查一下沿途的電纜,隨后又用對講機通告兩個客艙里的幸存者,讓他們留意任何異常,包括直流電擊穿絕緣蒙皮時發(fā)生的嗞嗞聲,以及某些用電器外殼是否有發(fā)熱。很快,他收到了一大堆“正?!?“什么問題也沒有”的回報。
是電池出了問題,還是檢測電路故障?喬恩喚來幾臺機器人,讓它們進入龍骨層的核心甲板區(qū),里里外外地掃描了電池外殼,甚至還連著兩次重啟了中央質檢計算機。至少,他能想到的地方以及可能出問題的地方,都處在正常狀態(tài)。
必須得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不然大家都得死。
喬恩隨后將電池問題上報給了船長,而后又將排查電路故障的程序滴水不漏地走了一遍,依然沒能發(fā)現(xiàn)問題。面板上的數(shù)據(jù)一切正常,除了瘋轉的電表。
只剩下最后一個可能:客艙里的人手動增大了制氧電解槽的功率。
可為什么會有人這么做?而且兩個客艙都有人這么做?喬恩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低氧環(huán)境固然難受,但也并不是無法忍受,而且這也是活命的唯一手段。
如果制取了太多的氧氣,那么所有人都會窒息而死。但有一點喬恩想不明白,如果有人偷電,為什么同一客艙的其他人沒有上前阻止?得搞清楚這件事,而且必須得快。
喬恩提起對講機,分別接通了兩個客艙里的內(nèi)線,向里面的人厲聲質問電解槽的情況。
“抱歉,我們這里有傷員,他們在喘氣,所以我們就想……這也是應急,等情況穩(wěn)定了我們會把制氧量調(diào)低的?!币粋€客艙拿了傷員當幌子,而另一個客艙則就說可能是誰不小心碰到了操控面板。
雖然電表瘋轉的原因找到了,但對于這個結果,喬恩并不完全滿意。乘客們沒有完全說實話。
如果有重傷員,客艙里的人幾個小時前就應該匯報了。而且氧電解槽是維持生命的核心部件,控制面板根本就不可能被誤操作。
“請你們按照給定的參數(shù)調(diào)低制氧機能耗,否則我就要拔掉電池上的電纜了?!眴潭骷倌<贅拥赝{。其實那一堆電纜是拔不掉的,并且外部中控臺也沒權限切斷生命維持系統(tǒng)的電力。
這一檔子事兒的確令人很不愉快,但這也難不倒喬恩。他隔著頭盔抓著頭,對著電路圖足足發(fā)了五分鐘的愣,終于想到還能在隕冰采集上多花點功夫。
“少去幾趟,每次多帶回來一點兒冰就好了。”喬恩自言自語道,隨后他打起了焊槍燃料的主意。焊槍本是損管時用來焊接船殼用的,燃料擠出來拿去發(fā)電應該能彌補掉剛才被乘客們浪費掉的額度。
“焊槍的燃料,和氫氣,嗯……通過碳烯在水中補充捕獲質子……”軍官饒有興致,“算了我沒聽懂。不過你是怎么想到的?”
“以前做過類似的小嘗試。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眴潭髅蜃炜嘈Γ半娏栴}是個技術問題,而技術問題總是有一個技術解法的?!?/p>
“這點我同意?!避姽俦硎菊J可。
“我是一名工程師,這半輩子都在解決技術問題,所以我很在行。”
聽到這里,軍官點點頭,“技術問題,技術問題。那么繼續(xù)吧?!?/p>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后,喬恩覺察到電表仍然有些不安分。根據(jù)多年來的工程經(jīng)驗來看,電力系統(tǒng)的負載時高時低。這次,兩個客艙里的人變得極為低調(diào),電解槽的能耗只是增高很短的一陣子,隨后斷崖式地跌落。這樣幾個大的電力表的反應可能沒那么靈敏,指針還沒來得及抬上去就已經(jīng)跌下來,只不過喬恩留了一點心眼,他早早地就讓勤務機器人在幾個分線路掛上了精密的萬用表。
喬恩抓起對講機,再次厲聲痛斥客艙里的乘客,而得到的回答依然是閃爍其詞的欺騙。電力消耗有所回落,但也僅僅只是回落了幾分鐘而已,隨后電表讀數(shù)再度升高。
可這是為什么?你們連十個小時都忍不了嗎?這話喬恩悶在心里,沒說出來。
嚴格控制耗電量是所有人生還的唯一出路??蔀槭裁催€會有人要偷走電力?這會害死大家的。而且為什么沒人上前去阻止?該死的,就算是為了自己活命,客艙里的幸存者們也應該把那個調(diào)高耗能的家伙拖下來暴揍一頓才是。難道大家都瘋了?
更令喬恩意想不到的是,當他問大副要來客艙里的維生系統(tǒng)參數(shù)后,看到數(shù)個傳感器都指示客艙里的氧濃度只是略高于11%以后,更加想不明白了。
多制出的氧氣哪兒去了?
唯一的解釋……所有線索串了起來,喬恩突然想明白了。
他意識到問題可能嚴重到遠遠不是他所能解決的了。
氧氣是被存起來了。這是嚴酷生存壓力下的必然選擇。
電力耗盡的一瞬間,困在殘骸里的所有人就會痛苦地死去。救援船即便及時抵達現(xiàn)場,只要定位、駁接,甚至哪怕只是艙門對接的過程多花去了五分鐘,殘骸里面的人將必死無疑。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那么……唯一理性的做法,就是儲存一些氧氣,以備不時之需??团摾镉凶銐驈妱诺闹评湓O備,能把氧氣冷卻壓縮成液態(tài),這樣就可以存進鋼瓶里了。然而制冷設備的能耗亦是極大,人們存下了越多的氧氣,就意味著浪費掉了越多的電力,最后大家都活不到救援到來。
道德和理性也許會在短時間內(nèi)克制這種行徑,但沒人能夠保證另一個客艙里的人,甚至船員會不會干出類似的事情。時間會將對未來不確定的焦慮逐漸轉化為對死亡的恐懼。求生的理性會迫使客艙里的所有人都不再顧慮殘骸里的總電力是否被浪費。
多存一點兒氧氣,再多存下一點兒氧氣。
而且,即便是客艙里有足夠聰明的人,高瞻遠矚看到了這一層邏輯的死胡同,那么他們同時也能預見到,雖然大家都只顧著自己,但是最自私的那一群人同時也是能存下最多氧氣的人——死,也會死得最晚。在求生的理性驅使下,每一個人都將自己和周圍的人推入了毀滅的深淵。
存下比對方更多的氧氣,再存下比對方更多的氧氣。
喬恩終于忍無可忍,他提起對講機咆哮起來:“不要再偷電了!你們這群蠢貨!白癡!自私的卑鄙小人!”
而客艙里的人也終于放棄了偽裝,毫不掩飾地反罵喬恩的虛偽,輪番朝著喬恩回敬骯臟惡毒的語言。
“真是活見了鬼!”喬恩破口大罵,他氣得下意識地想要跺腳,然而失重的環(huán)境只是讓他踩了個空,隨后整個人都在瞭望臺里失衡翻轉,咣的一聲,他的一根腳趾像條皮鞭一樣抽在鋼結構的柱子上。
“啊!”喬恩近乎痛得失去意識,他慘叫一聲,聲帶便再也發(fā)不出聲,只剩下嗚咽的呻吟。鉆心的疼痛似乎并不足以令他冷靜,喬恩揮舞拳頭,砸向帶有鍵盤的操控臺,作用力與反作用力讓喬恩轉了好幾個圈,就跟敲鼓的鼓槌重擊鼓面似的,他用鼻梁在舷窗上敲出一個沉穩(wěn)的重低音符。
喬恩捂著鼻子,幾顆圓圓的血珠飄蕩在他的臉旁。疼痛慢慢變?yōu)槁槟?。他調(diào)出電路圖,那張他幾乎背下來的圖紙現(xiàn)在處處都透著絕望。焊槍燃料即將枯竭,隕冰開采也已經(jīng)省到了極致,再節(jié)約哪怕一度電,拖著隕冰的機器人將無法返航,損管、恒溫、求生信標上的電力早已被榨干,為了省電,整個電機系統(tǒng)都已經(jīng)被推到刀尖上,靠著船員們時時刻刻的調(diào)整和維護才不至于崩潰。
電,制氧機還需要更多的電。
喬恩再次提起對講機,又一次試著勸說客艙里的人們。他呼叫,沒有回應,再次呼叫,也沒有應答,喬恩苦苦地對著傳話筒喊話,他甚至希望有誰能跟他理論一番,甚至對罵幾句。隨后,對講機的客艙端被人砸掉,只留下嗡嗡嗡的雜音。
由內(nèi)而外升起的恐懼將喬恩包圍。死亡,這是他第一次察覺到自己距離死亡是如此的接近,電力表上跳動的讀數(shù)則是喪鐘敲響的倒計時,個位的數(shù)字每跳動一下,他都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塊巨石砸中胸膛一樣。
“電力不夠了?!眴潭鳘q豫了一小會兒,在下定決心前把對講機扭到了內(nèi)部通信頻道,聯(lián)系上了船長。
“你確定我們已經(jīng)到了最后關頭了?”船長提了問,“也就是到了我們得采取一些極端措施的時候了?”
“是的,電都被客艙里的人浪費掉了,我們沒辦法阻止他們,也找不到補充電量的方法。”
“懂了。那么我們有責任保證還有希望活下去的人別被我們給害死。”船長的語速很慢,“尤其是不要被我們的猶豫給害死?!?/p>
喬恩點了點頭,隨后才反應過來船長其實看不到,于是他在對講機中應了一聲。
“去做正確的事情吧?!贝L掐斷了通信。
喬恩喘著粗氣,他一只手撐著自己的身體,另一只手在中控面板上滑動。幾部機器人的圖標上顯示著綠色的“就緒”。
“很有可能是ASCC被高壓電擊穿。”喬恩雙眼盯著軍官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AC……哈?”
“高等統(tǒng)籌控制樞紐。那是門控系統(tǒng)的一個安全部件,不過,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一切都發(fā)生得太突然,我們根本沒時間做出反應?!?/p>
“嗯,我看過現(xiàn)場了。太慘了?!?/p>
“是啊,太慘了?!眴潭魃詈粑?,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p>
“事發(fā)前一點兒征兆都沒有?”
喬恩眨了眨眼睛,“一點兒征兆都沒有?!?/p>
軍官“嗯”了一聲,隨后點點頭,“我想也是。那么,基本上就是這樣了。”
“還有水嗎?”喬恩放松了下來,“被困了半天多,我有點口渴。”說完,喬恩晃了晃手中已經(jīng)被喝光的飲料包裝。
【[責任編輯:遲 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