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榮斌

總是在離開以后，才發(fā)現那讓味蕾如花綻放的地方，不是在遠方……

有一次出門在外，饑腸轆轆的我坐到餐桌旁，期待著能大快朵頤一番，然而很遺憾，我的期待隨著服務員一盤接著一盤端上來的菜肴而一點點地消失。我知道，想要獲得和家鄉(xiāng)菜肴一樣的可口美味是不可能的了。在我居住的小城大化瑤族自治縣，即使是家常菜肴，也做得有色有味有情，更不用說大魚大肉了。大化人對于菜肴的用心，在我看來是緣于他們對客人的熱情，對生活的熱愛，對自我及家人的犒賞。無論是在尋常人家，還是在餐館酒肆，人們對于菜肴的追求，已不僅僅限于果腹，更多的是追求一種享受，一種能給身心帶來愉悅的享受。在這樣的享受中，感受生活的美好，感受人與人之間的脈脈溫情。

在大化，讓味蕾如花綻放，可以從早晨開始。生活在大化的人們對于早餐的選擇實在是豐富得很。包子鋪是不必說了，粉店亦自不待言，比起其他縣城來說，那街頭巷尾無處不在的黃金粥鋪，便是一道獨特的景觀。所謂的黃金粥，其實就是色澤金黃的玉米粥，那淡淡的清香、柔潤的口感，再加上酸筍炒紅薯葉、黑豆芥菜、黃豆艾菜、芭蕉芯、南瓜等十幾個任意選擇隨意吃飽的小菜，坐在桌邊吃起來，自是有種富足、闊氣的豪邁。要知道，黃金粥可是當地長壽老人們一生的最愛，也是那些從鄉(xiāng)下來到縣城里工作生活的人們對過去生活的懷念。這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清淡、可口，吃下肚去，讓人覺得肚子舒坦。尤其是在前夜跟親朋好友喝過酒后，吃粉之類的覺得太膩，有難以下咽之感，這時就尤其需要一碗細膩潤滑的黃金粥，安撫一下被酒精泡了一夜的肚子。也只有在這時，才會發(fā)現，只有黃金粥，這種用高山玉米粉熬制而成的稀粥，才是最體貼的。

如果你是遠道而來的游客，沒有當地人的指引，獨自走在街頭，也許會走進在任何地方都能見到的粉店，吃一碗經常吃的米粉，或是走進那無處不在的黃金粥店，吃一碗當地長壽老人們鐘愛的黃金粥，而正是這樣，你可能恰恰錯過了最具地方風味的貢川生榨米粉。這種生榨米粉又叫酸粉，在大化的貢川鄉(xiāng)，自明末清初就有，如今已是普遍受到人們喜愛的一道美食。來到榨粉店，你若是一個人，要一碗生榨米粉就好了，悄悄地落座，慢慢地品嘗，那質地柔韌、富有彈性的粉條，不經意地用嘴唇輕輕地吸溜一下，倏忽入口，讓人在倍覺潤滑之際，那獨特的微微酸味，頓時使味蕾悠然綻放。如若是三五人甚或是十余人，就來一場早餐的盛宴。豬的擋風肉、粉腸、心肝，加上一些豆腐等作為主要佐料，讓粉店老板煮上幾大盆，眾人一起開懷大吃，體會大化不一樣的美味早餐。

這不一樣的早餐的味道，會讓你在走向大化奇山秀水、生態(tài)家園的途中，回味無窮。在你悠游風光旖旎的紅水河百里畫廊，徜徉雄奇秀麗的七百弄國家地質公園的時候，在那些農家樂里，有多少令味蕾如花綻放的美食在等著你。只要你愿意，讓你回味無窮的，不只是風味獨特的貢川榨粉。在農家樂里，在你正贊嘆于籬笆下那些五彩斑斕、昂然踱步的七百弄雞時，主人已然為你準備了各式家常菜肴。坐在餐桌前，你會驚嘆，主人對于這一桌家常菜肴是那樣用心。來不及執(zhí)筷品嘗，單看那色澤鮮明的各色菜肴，你己忘記了下口，拿出手機對著它們一一拍下來，不無炫耀地發(fā)在朋友圈里，引來無數圈友的艷羨。如果他們沒有到過大化，沒有見過這大化鄉(xiāng)下的原生態(tài)美食，他們只能驚嘆于這些美食的色澤，卻沒法品味它們的香、它們的味。而只有你，還有你身邊的同伴，在飽覽這山水美景之后，端坐于幽靜的山野，恬然地品味著七百弄白切雞、瑤家臘肉、瑤家粉蒸肉、板升豆腐圓、麻葉饃、酸筍炒紅薯葉、黑豆苦麻菜……也只有你，在這一刻，才能體會到味蕾如花綻放時的快感，體會到大化人民的熱情與幸福。

七百弄雞，這大化山區(qū)群眾自繁自養(yǎng)的地方家禽品種，被山野人家自由放養(yǎng)于房屋周邊，以玉米、谷物為食物。白切時，肉色潔白而皮油亮金黃，肉質結實而富有彈性，佐以姜蔥醬油，吃在嘴里，那股鮮嫩，那股清甜，那股極富嚼勁的口感，最是令人回味無窮，而且輕易能令人察覺出山野人家養(yǎng)的七百弄雞吃起來和平時吃的別的雞肉有著多么大的差別。還有那瑤家臘肉、瑤家粉蒸肉所取的食材，也是布努瑤群眾用粗糧、野菜喂養(yǎng)的豬，無論是做成膘色暗黃透亮、肌肉深紅、咸淡適口的臘肉，還是做成飄著玉米香味、肥而不膩的粉蒸肉，就著香糯的黑豆飯吃起來，給你帶去的定是非一般的體驗。至于板升豆腐圓、麻葉饃之類的小吃以及酸筍炒紅薯葉、黑豆苦麻菜之類的時興蔬菜，也會用它們獨有的味道，一一去挑動你的味蕾，就像春雨淅淅瀝瀝、綿綿密密，浸潤著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讓它們慢慢地、慢慢地盛開成一朵朵艷麗的花。

鄉(xiāng)野間有鄉(xiāng)野間的味道，街巷里有街巷里的味道，這不同的味道里，相同的地方是，食材都是原生態(tài)的，都是源于大化的大山大河中。放眼縣城的大街小巷，林立的餐館酒肆，有魚館，有羊肉館，也有極具濃郁壯瑤特色的菜館，隨便走進哪一家，你的味蕾所感受到的都是不一樣的體驗，就像在春天里，每一朵花開，都有各自的顏色與芬芳。

走進魚館，你會看到透明魚缸里悠游的芝麻劍魚、黑草魚、大頭魚、鯉魚、油魚……它們要么來自水質優(yōu)良的紅水河，要么來自水面寬闊的巖灘庫區(qū)中的網箱，只要你愿意，可以讓店家為你來桌全魚宴，一品大化紅水河魚的鮮香。吃一碗火麻魚片粥，細品火麻帶來的粗糲口感和魚肉帶來的細嫩鮮美味道；來一碟色澤紅亮、肥而不膩、鮮辣適口、勾人食欲的剁椒魚頭；點一碟看起來膠凍透明、白凈如水晶，吃起來涼爽滑嫩的水晶魚片?；蛘?，來一碟肉質細嫩、味道鮮美、營養(yǎng)豐富的清蒸芝麻劍魚，幾碟令人口舌生津、增進食欲的魚生；再就是來一碟骨刺細軟、吃在嘴里油溢于唇而不膩、倍感清香酥脆的香煎紅水河油魚……所有這些，你只管慢慢品嘗，任由它們一一去挑動你的味蕾，直至你把筷子伸向那碟品相奇特非凡的六也“魚怪”，夾起沾染著黃豆粗粉、芝麻及香菜的魚片，就著一起夾上來的木瓜絲，送進嘴里，輕輕一嚼，那只炒至六七分熟的魚片便爛糊開去，一股清淡的鮮美魚香倏然漫遍口腔，所有的贊美和念想就只想留給這被當地壯話叫作“鲅膾”的美食了。

或者去羊肉館，搞一桌七百弄全羊宴，見識大化壯瑤人民對山羊肉的各種烹調方式。坐在桌前，也許你不習慣吃被當地人稱為“百草藥”的羊醬，也不敢吃凝結如豆腐花，被視為瑤家宴席首味的鮮紅羊活血，但不要緊，相信色澤金黃、肉質酥爛、氣味芳香的七百弄山羊扣肉一定會令你不能自持，外焦里嫩、香脆爽口的瑤家羊包肝一定令你贊不絕口，還有諸如嫩糯的手抓羊蹄、脆香的椒鹽羊排、香辣的爆炒羊雜、香甜的羊肉野菜包、耐嚼的芭蕉芯炒羊骨等，它們會像皇宮里的妃子等著皇帝去寵幸一樣，等著你就著一口當地的玉米酒或紅薯酒去細細品嘗?；匚吨啵銜袊@：在大化，一只山羊竟能衍生出如此多且具有鮮明壯瑤特色的菜肴，競能如此繁復、如此溫柔地讓你的味蕾在短時間內經歷著如此多的味道。

也可以去壯瑤特色菜館，品味那些葷素搭配得當，口味清淡爽嫩、原汁原味的壯瑤風味系列美食。這系列美食品種繁多，構成了大化風味獨特的壯瑤風味宴、瑤家簸箕宴和壯族土司宴等，處處體現著大化人民注重健康養(yǎng)生的理念，你一時半會兒無法全部品嘗得了。當身著民族服裝的壯家姑娘或瑤家妹子拿著名目繁多、令人眼花繚亂的菜單站在你身旁，你會突然發(fā)現自己一時間竟然變得無所適從了。那么多的特色菜肴！韭鮮湯、七百弄火麻雞湯、九里香茶雞、壯家檸檬鴨、布努長串肉、香煎土豬肉、壯家糖肉、五彩旱藕粉、南瓜扣、香煎黑米粽……每一種都想品嘗，卻力不從心，只好量力而行，點上一些非當時品嘗不可的美食。而不能一時間就遍嘗大化美食的遺憾，只能留給下一次再來彌補。在你等著美味上席的間隙，倒上一杯滾燙的、飄著淡淡清香的九里香茶，雙唇輕抿杯沿，細細品味這有別于普洱、龍井、鐵觀音之類名茶的山茶，自有另一番雅趣。正疑惑這是不是香精沖就的產物，主人卻已不無得意地告訴你，這是以常見于大化石灰?guī)r山地項部的一種多年生小喬木的樹葉為原料泡制而成的，具有消食健脾胃、清熱解毒、生津潤肺等諸多功效，被當地人稱為石縫里長出的“仙草”。正品著九里香茶，壯家姑娘或瑤家妹子己端著熱氣騰騰的一大碗魚羊鮮湯上來，這時，你只需將若干勺切好的新鮮韭菜放入碗中，再沖入滾燙的魚羊鮮湯，這風味獨特的韭鮮湯就引領著你的味蕾又進入了一個鮮花盛開的季節(jié)。

大化的美食，從早晨開始，卻不止于夜晚。當你徜徉于燈光明亮的街頭或廣場，看著小城閑適的人們在悠然散步、翩然起舞，小城的夜生活也悄然開始了。那數不清的美食在民族美食街上悉數登場，等待著人們的光顧。為了不辜負這美好的夜晚，去要一條烤魚吧，順帶著點上一碟涼拌木耳、胭脂蘿卜、巖灘紅皮花生，就著冰凍爽口的啤酒，暢聊心中的情與愛，伴著大化這座迷人的、不斷發(fā)展著的、充滿著煙火氣息的小城向深夜里醉去。

夜里，一些夢如期浮現，一些念想適時升起。等酒醒小城一隅，不管是繼續(xù)停留，還是選擇離去，那些令味蕾如花綻放的美食，總是在大化的鄉(xiāng)野之間、飯館酒肆里，撩撥著你的思念，千遍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