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少女
簡介:姜唐是個警察,她背負(fù)著自己的使命。在愛人和使命的兩難抉擇里,她幾經(jīng)猶豫最終選擇了后者。她以為彼此放過或許是解脫,卻不知道,藕斷尚且絲連。
1
深夜的永和路并不寂寞,璀璨的霓虹街燈下車輛往來如梭,姜唐穿著一身制服套著熒光背心,站在熙熙攘攘的路中央顯得有些單薄。紅綠燈轉(zhuǎn)換,對面的車開過來,她例行公務(wù)地伸手?jǐn)r下一輛黑色轎車,示意司機(jī)將車停在街旁。
“您好,例行抽查,麻煩配合一下。請出示您的身份證、駕駛證。”姜唐敲了敲車窗,敬了個禮抽出腰間的本子道。
黑色的車窗緩緩降下,姜唐側(cè)頭瞥了眼就愣住了。駕駛座上的男人沒有看她,目光直視著前方。城市的霓虹燈色彩斑斕,打在他輪廓英挺的臉上,明明暗暗。
“小唐?”開口的是坐在另一邊副駕駛座的女人,穿著粉色露肩連衣裙,長長的卷發(fā)散在肩上,看起來精致而溫柔。
姜唐沖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真巧啊?!?/p>
李沐也點(diǎn)頭微笑,隨即她目光又投向姜唐的穿著,猶疑不已地說:“不過,你怎么……”
姜唐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下自己,了然道:“這不是年關(guān)了嗎?交警大隊(duì)里人手不夠,就派我來執(zhí)勤?!?/p>
姜唐的話音剛落,駕駛座上的人突然抬手將證件遞來,他的目光依舊沒有看她,表情似是有些不耐煩。李沐和姜唐面面相覷,頓時有些尷尬,李沐無奈地笑笑,姜唐抿了抿嘴也只能笑著接過了證件。
“做一下酒精測試吧?!苯破鋵?shí)也不想多留他們,但到底還是負(fù)責(zé)地走程序,把證件還給方申,并將酒精測試儀遞到他面前道:“麻煩吹口氣。”
方申的表情終于松動了,只見他緩緩側(cè)頭看向姜唐,眼眸深邃,遲遲沒有動作。姜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目光閃了閃,就在以為他不會接過的時候,他卻低頭湊向她手中的儀器。
“嘀嘀——”姜唐看了眼顯示屏,合格。她抬頭道:“謝謝配合。”
方申的身體正回原位,車窗又緩緩上升,將姜唐隔離在外,隨即車子便啟動離去,方申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姜唐站在原地,看著那輛黑色的轎車回到車流里,很快便不見了。心里莫名升起的一絲悵然,讓她覺得此時這個世界空曠到令人寂寞。
執(zhí)勤一天的姜唐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了警隊(duì),將身上的裝備都卸下?lián)Q回往常的制服,路過隊(duì)長老張的辦公室時,發(fā)現(xiàn)門虛掩著,里面還亮著燈。
“這次行動姜唐是立功的,雖然中間是有錯判,但結(jié)果是好的,您怎么不賞倒罰?局長我跟您說……”
老張渾厚通透的聲音從辦公室內(nèi)傳來,聽到自己的名字,姜唐推門的手落下,側(cè)耳細(xì)聽,卻聽老張突然壓低了聲調(diào),疑惑道:“什么?方家?”
2
姜唐是趁著午休的時候來到方氏集團(tuán)的,她跟前臺說要見方申,卻被告知需要提前預(yù)約。姜唐心里窩著火,但還是忍下來拿起手機(jī)摁了他的號碼。
電話通了良久才被接起,她直接開口道:“我想要見你?!?/p>
那頭方申低沉的聲音響起,他說:“好?!?/p>
在去總裁辦公室的路上,前臺小姐暗暗好奇地打量姜唐。姜唐長相清秀,五官并不出彩,勝在皮膚白皙如玉。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T恤,頭發(fā)烏黑亮澤,隨意地用一根黑色皮筋束縛,給人的感覺舒適易親近,但換句話說也就是很普通了。這樣普通的人,卻可以一個電話直接讓總裁接見,任誰都會好奇。
姜唐被領(lǐng)進(jìn)總裁辦公室時,方申還在埋頭看文件。秘書小姐退下,偌大的辦公室便只剩姜唐以及并未抬頭看她的方申。
“為什么?”姜唐問。
方申翻了一頁文件,神色淡然,似是沒有聽見。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將這座城市大半收進(jìn)眼底,而他背對而坐,日光散在他的周身仿佛鍍了一層朦朧的光暈,讓人感到迷幻而不真實(shí)。
姜唐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她沉默地走過去,在他的桌前站定。陰影投在他面前的文件上,方申似是才意識到她的存在,終于抬起頭回應(yīng)她的目光。
“為什么干涉我的工作?”姜唐再次重復(fù)道。
方申索性向后躺在椅背上,轉(zhuǎn)起手中的筆,嘴角牽起一抹笑意,但更像是嘲諷。他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p>
姜唐知道他明白,如今卻故作懵懂,她不欲再做糾纏,冷靜地說:“我知道你明白,我們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方申,請你以后別再干涉我的一切?!?/p>
姜唐當(dāng)了多年的警察,什么該賞,什么該罰她再清楚不過。這次的任務(wù)是救一個跳樓輕生者,眾人苦勸也無果,姜唐見他猶豫著,沒有馬上跳下的意思,便兵行險著,一邊慢慢靠近,一邊用激將法試圖激起他的求生欲,奈何那人聽后憤然起身,卻忘了自己身在高樓之上,腳下不穩(wěn),身子晃著便向后仰去。
姜唐也是被驚到,下意識地便撲上前拉住他的手,可姜唐畢竟是個女人,男人的力量差點(diǎn)兒將她也帶落,若不是身后的人及時趕上,姜唐怕是要連同那個輕生者一同從高樓之上墜落,粉身碎骨。
縱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依舊是驚心動魄。雖然人是救下了,但她誤判了形勢,因此當(dāng)領(lǐng)導(dǎo)責(zé)罰下來,姜唐并無多言,卻沒想到會是方申在背后插手。他不想讓她當(dāng)警察,這是姜唐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他已經(jīng)開始插手她的工作。
方申聽了她的話,神色倏然一斂,像是在隱忍著強(qiáng)大的怒意,他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走近姜唐,俯身鎖住她的目光,道:“沒有關(guān)系?姜唐,你可真是狠心!”
3
臨近年關(guān),姜唐也變得忙碌起來,進(jìn)出城的人流量突增,每日都被大大小小的瑣事充斥著。她好不容易在休息的空隙里,記起今年方奶奶該做八十大壽了。和方申在一起的時候,方奶奶是最支持他們的人,雖然兩人沒有走到最后,但方奶奶對自己也是極好的。
姜唐挑了一天休息的時候去拜訪方奶奶。老人家念舊又圖清凈,一個人住在老宅不肯搬去與方申的父母一同住別墅,倒是方便了姜唐。方申的母親并不喜歡姜唐,加上真到了壽辰那天,姜唐因?yàn)楣ぷ饕膊灰欢苡袝r間來參加,于是便只能提前來拜訪。
宅子坐落于城西的一條巷子里,方奶奶愛花,院子里種了許多姜唐都說不出名字的花。姜唐來時,方奶奶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悠閑地?fù)u扇聽著昆曲,年代感十足的收音機(jī)里放出“咿咿呀呀”的戲腔,直到姜唐走近時,方奶奶才察覺到。
“小唐?”方奶奶驚喜道。
“奶奶,我來看看您。”
其實(shí)姜唐對方奶奶是有愧的,當(dāng)初跟方申分手后,方奶奶特地打來電話跟她說:“小唐,你和小申不能走到一起,奶奶也覺得很可惜。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奶奶也不好插手,但奶奶是真心喜歡你的,以后有空也常來看看奶奶?!?/p>
當(dāng)時姜唐應(yīng)下,可還是因?yàn)榉N種緣故也沒有兌現(xiàn)。其實(shí)方奶奶終究是方申的奶奶,而她和方申既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段感情,他身邊又有了李沐,姜唐想李沐應(yīng)該也不愿他們再有牽扯。
一番寒暄后,方奶奶說正好鄰居送了幾株花,邀姜唐陪她一同種花,姜唐自然樂意。方奶奶畢竟年紀(jì)大了不便蹲下,只能弓著腰在一旁指導(dǎo),看著姜唐嫻靜的模樣,方奶奶不自覺地嘆道:“可惜了,我們申兒沒這福氣?!?/p>
姜唐斂了眉目,淡笑道:“是我沒福氣跟您成為家人?!?/p>
那時兩人相愛,只知道當(dāng)下的美好,哪兒想過未來?直到方申要求她辭職的時候,姜唐才意識到,他們之間其實(shí)一直橫亙著一道彼此視而不見的鴻溝。她是警察,而他只是想要一位能相伴左右的知心戀人,他們雖然相愛,但她不可能就此放棄自己的工作,只當(dāng)個家庭主婦,為他洗手作羹湯。
幾經(jīng)思慮后,姜唐主動提出分手,她說:“方申,我們分手吧。你一直反對我當(dāng)警察,可我不可能放棄的。其實(shí)你我都知道我們在一起后會有多累,與其到時候被無數(shù)的分歧消磨掉感情,使我們慢慢地互相憎惡對方,倒不如現(xiàn)在就斷了?!?/p>
分手是她提出的……
方奶奶嘆了口氣,姜唐故作沒聽見的樣子,將最后一抔土蓋在花根上,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一道溫柔的女聲打破了這沉默。
“奶奶,我們來看您了。”
姜唐和方奶奶看去,只見通往院子的長廊下李沐和方申走來。方申走在前面,他穿著簡單的休閑毛衣和牛仔褲,但依舊掩蓋不了他出色挺拔的身姿。李沐穿著素雅的連衣裙跟在他的身后,兩人看起來般配極了。
李沐看見姜唐也在,有些詫異道:“小唐?你也在?!?/p>
姜唐笑著朝兩人打了個招呼,見方申目光冷淡,也只是礙于在奶奶面前,朝她點(diǎn)頭。姜唐訕訕地低頭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污泥,對方奶奶道:“奶奶,我先去洗個手?!?/p>
李沐向來溫婉可人,同方奶奶寒暄了起來,方申的話不多,只是偶爾淡淡地問了幾句奶奶近來的身體狀況。從談話里知道是李沐覺得許久沒來拜訪,心中過意不去,因此特地與方申一同前來,沒想到竟然這么巧遇上了姜唐。
自從上次與方申不歡而散后,此時再見,姜唐不免有些尷尬。見他們談話自己也不便插嘴,便生了退意,可方奶奶執(zhí)意留她一起吃飯,姜唐不好推拒,只能答應(yīng)。
4
李沐主動請纓要幫忙準(zhǔn)備晚飯,姜唐不好意思坐享其成,可廚房內(nèi)三個人倒也顯得多余,在方奶奶的勸說下,她只能待在客廳里同方申一起看電視。
方申坐在沙發(fā)的另一側(cè)低著頭摁手機(jī),姜唐其實(shí)也看不進(jìn)什么節(jié)目。不得不承認(rèn),和方申在一起,此刻她的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那次她沖動地找他對質(zhì)后,兩人便沒再聯(lián)系。她當(dāng)時話說得決絕,讓方申別再插手她的事兒,把方申氣得不輕,最后他說:“好,這次算我自作多情。姜唐,今后你的事與我再無關(guān)系?!?/p>
本以為那次之后大概是再難相遇,沒想到天不遂人愿。好在菜很快便上了桌,李沐輕聲招呼著姜唐和方申,姜唐如獲大赦,借著幫忙端菜的由頭趕忙逃離。
“我手藝沒有奶奶好,只能打打下手,所以今天這桌菜還是辛苦奶奶了?!崩钽逵行┎缓靡馑嫉氐?,語氣溫柔而乖巧,讓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喜歡。
李沐與方申自小一同長大,兩小無猜,曾經(jīng)姜唐一直以為他們的情誼如同兄妹。到底是自己太過天真,他們之間大概是情深而不自知,在方申經(jīng)歷了與自己的這一段戀情后,兩人應(yīng)該是更加能認(rèn)清對彼此的感情。
方奶奶笑道:“你就別謙虛了,沒有你,我這把老骨頭哪能折騰出這一大桌子,大家快吃吧。”
“方申,奶奶說你以前最愛吃的就是炒荷蘭豆,這些荷蘭豆的絲我可是剝了好久,你要多吃點(diǎn)兒哦?!崩钽鍔A了一筷子荷蘭豆自然地放在了方申的碗中。
“你剝得干不干凈?”方申看著碗里多出來的菜難得開口笑問道,引得李沐氣呼呼地?fù)P起筷子作勢要打他。
方奶奶看不下去,嗔怪道:“你們哪,從小就愛拌嘴,現(xiàn)在長大了還改不了?!庇洲D(zhuǎn)頭招呼姜唐:“小唐,我們吃飯,不理他們?!?/p>
姜唐笑了笑沒說話,低頭扒了口飯,她覺得自己有些多余。就在這時,她口袋里的手機(jī)響了起來,姜唐拿起來看到上面顯示的名字,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闭f著她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沒說兩句,姜唐便匆匆掛了電話,回來朝方奶奶他們道:“奶奶,對不起,我突然有事情,恐怕得馬上趕過去。”
方奶奶見她一臉著急,知道她是有要事,關(guān)心道:“是出了什么事兒嗎?讓方申送你吧,我這里不好打車。”
“是啊,讓阿申送你吧,小唐?!崩钽逡哺胶偷?。
姜唐只當(dāng)是客氣話,忙要拒絕,一直沉默的方申卻徑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令正在互相推讓的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朝著門口走去,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就在這時,走出幾步的方申回頭對著姜唐道:“走吧?!?/p>
一句多余的廢話都沒有。
5
事出緊急,姜唐沒有再推辭,她讓方申驅(qū)車到城西的一處民宅,一到地方她便急忙解開安全帶道:“謝謝你?!闭f完打開車門便要走,方申拉住了她,姜唐不解地回頭,見他神色肅穆,姜唐愣了一下,但實(shí)在要趕時間,她欲拂開他的手,卻聽他聲音低沉道:“注意安全?!?/p>
姜唐今天休息,身上并沒有帶防身的武器??墒鲁鐾蝗?,這讓姜唐無法冷靜,如果那個線人出了什么事,那么姜唐多年來的努力便功虧一簣,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有事兒。
根據(jù)線人提供的線索姜唐來到一處出租房前,她敲了敲門,里面許久沒有回應(yīng)。姜唐看了下時間,預(yù)估隊(duì)長這時應(yīng)該也在快趕到的路上,里面不知是什么情況,她不能再等了。姜唐又朝里面喊了幾聲沒人回應(yīng),只能抬腳踹門。這里的房租低廉,設(shè)施落后,破舊的門很快便被踹開。
門才踹開,姜唐的脖子上便被架上了一把匕首。屋內(nèi)共五個人,一個人頭被按在桌上不能動彈,另外四人正一臉防備地看著姜唐,見自己找的人無恙,姜唐的心落下了。
她扯起笑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踹錯門了。”
拿刀的人惡狠狠地盯著她,見她一身常服又沒有武器,目露懷疑,似是在分辨她話中的真假。
被控制在桌上的人見到姜唐的臉,突然大聲道:“是警察!警察來了!”
姜唐反應(yīng)迅速,反手將脖子上的刀扭下,一時間屋內(nèi)的壯漢都向自己沖來,那個被控制的人得了機(jī)會便跑了。姜唐無暇顧及,匆匆應(yīng)付了幾式也不戀戰(zhàn),向著出口跑去。
身后的人追得緊,姜唐對這邊的地形并不熟悉,只能依著直覺慌不擇路,祈禱著隊(duì)長趕緊趕到,亦或是自己運(yùn)氣好能成功地甩掉那些人。就在她跑得氣喘吁吁時,突然面前的巷子口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下,車窗搖下,姜唐看見了方申的臉。
姜唐狼狽地上了車,方申的車技嫻熟,很快便將后面的人甩開。姜唐的心剛安下,卻瞥見后視鏡里熟悉的身影,沒想到剛剛跑掉的人那么笨,竟然又落到了那四人的手中。
她拉著方申的手道:“等等。”
方申不解,姜唐回頭對上他的目光道:“我要下車?!?/p>
方申看向后視鏡,只見剛才那四個追著姜唐的人此刻正押著一個人,可姜唐身無長物,就算下車又能如何?方申沒停車,姜唐急了,她道:“他不能出事!我那么辛苦才找到他,為了他差點(diǎn)兒從高樓墜下,他絕對不能出事。方申,我求你了!”
6
方申猛地踩下剎車,冷然道:“比你的命還重要?”
姜唐無比篤定:“對,比我的命還重要?!?/p>
方申點(diǎn)點(diǎn)頭,深深地看了眼姜唐,說:“好好在車上給我待著。姜唐,你欠我一個解釋?!闭f完他便打開車門下了車,姜唐反應(yīng)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他比自己先一步朝著身后走去。
姜唐看見他挽起了袖子,夜幕下,他的背影高大而森然。她與方申第一次相見,是他的車子被人破窗行竊,她負(fù)責(zé)給他立案做筆錄。那時他來到警局,穿著白襯衫黑西褲,身材頎長,樣貌出眾??雌饋砟菢铀刮牡娜耍茀s不知他竟然也會打架,原來一直有所隱瞞的不只有自己而已。
雖然方申的身手不錯,但到底寡不敵眾,更何況對方手上還有兇器,持久戰(zhàn)只會消耗他的體力,姜唐正要下車幫忙,手機(jī)響了起來,是隊(duì)長打來的。姜唐報(bào)了位置,很快隊(duì)長帶著局里的人便趕到。彼時方申剛好撂倒一個壯漢,趕來的同事上前將所有人控制住。
“方申,你還好嗎?”姜唐走到他身旁問道。
“好久沒松筋骨,確實(shí)有些生疏了?!彼W哉f道。
那幾個人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打手,方申雖占了上風(fēng)但腹背受敵,不免也吃了些虧,姜唐感到十分愧疚。回去時路過藥店,姜唐跑進(jìn)去買了一堆藥又跑出來道:“你背上的傷用藥酒揉一揉吧?!?/p>
小寒剛過,夜晚的冷風(fēng)呼嘯刺骨,但車內(nèi)開著暖氣,姜唐讓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方申猶豫了下,配合地將衣服脫了。他的背上有兩道觸目驚心的棍痕,姜唐將藥酒倒在上面,輕柔地揉開瘀血。
冬日的寒冷被阻隔在外,藥酒的氣味彌漫在狹小的車廂內(nèi),一時間兩人各懷心思都沒有開口,也并沒有察覺到氣氛在這樣的沉默里變得詭異而曖昧。
良久,是方申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道:“姜唐,你欠我一個解釋?!?/p>
姜唐手下一頓,方申順勢轉(zhuǎn)過身面對她,他的目光灼灼,像是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姜唐內(nèi)心掙扎,只覺得他所帶來的壓迫感讓她無處遁形,是方申的手機(jī)鈴聲拯救了她。
方申看了眼手機(jī)再看看姜唐,最終接了起來。
“方申,你送完小唐沒有?我還等著你來送我回家呢,我明天也是要上班的?!蹦沁吺抢钽迓詭ж?zé)怪的聲音,溫柔的人連生氣都是輕柔的。
姜唐仿佛驚醒般要推開了方申,她道:“李沐還在等你,快走吧?!?/p>
可方申并沒有被她推動,掛了電話,見姜唐仿佛又筑起的心防,他的目光里有些失望,但還是帶著一絲希冀,他希望姜唐能跟他坦誠。曾經(jīng)他們還在一起時,他是不希望姜唐繼續(xù)再當(dāng)警察,也提出過讓她辭職,誰都知道警察這份工作有多危險,他不想讓她受到一點(diǎn)兒傷害。可姜唐在這件事上的態(tài)度堅(jiān)決,方申無奈,但誰讓他愛著她,最后也就沒再提。
那次姜唐出任務(wù)受傷住院,幾乎是死里逃生,她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幾天,方申就守在她的床邊幾天,可是姜唐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提出分手。
姜唐態(tài)度決絕要跟他分手,幾次三番提出都被他拒絕,最后她竟以不配合治療為要挾,方申自認(rèn)為不是神,他也有心,再強(qiáng)大的心也會冷。
那次他賭氣點(diǎn)頭道:“好,姜唐,你別后悔。”
可是即使是現(xiàn)在,姜唐還是什么解釋也沒有給他:“方申,我們不是都過去了嗎?”
方申為自己感到可笑,原來一直放不下的人只有他而已。他原以為她有什么苦衷,只要她說出來,那么他愿意陪她一起去面對,可是姜唐的心門從來不曾為他打開。
7
方申將她送到家后便絕塵而去,他鐵青著臉直到離開也沒有再看她一眼。姜唐站在原地嘆了口氣,他們的關(guān)系好像變得更加糟糕了。剛才在他的逼視下,她差點(diǎn)兒就忍不住……
幸好李沐的電話讓她回到現(xiàn)實(shí),她才記得自己還有未完成的事,至少在那件事沒結(jié)束之前,她不該再沉溺于感情。
這么想著,倒好像也不該覺得遺憾。這時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機(jī)響了起來,隊(duì)長打來電話說那個被姜唐救了兩次的人終于愿意配合說出全部實(shí)情,姜唐感到難以置信,愣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不顧現(xiàn)在已是夜深,攔了輛車便直奔警察局。
游輪在蔚藍(lán)的大海上緩緩前行,甲板上的游客迎著徐徐海風(fēng)自在又愜意。這是一艘商業(yè)游輪,今天這艘游輪上有許多商業(yè)名流,他們在此相聚,一同參與一場慈善拍賣。誰都想不到在這樣的場合會有人借機(jī)暗度陳倉,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姜唐穿著一身服務(wù)生的制服混在其中,據(jù)線人提供的線索,若不出意外這艘游輪的貨倉里混著這次交易的毒品。只是畢竟今日這里也有一些國外的商業(yè)大鱷,貿(mào)然搜查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慌亂和誤會,只能先由姜唐偽裝來打探情況。姜唐守在角落里暗暗觀察著目標(biāo)等待時機(jī),見目標(biāo)離開視線,姜唐低下頭準(zhǔn)備跟上,卻在轉(zhuǎn)身時撞到了人,姜唐連忙道歉。
“小唐?”輕柔而熟悉的聲音令姜唐迅速抬起頭,沒想到方申和李沐今天竟然也在這艘游輪上,而自己好巧不巧撞到了他們。
此時方申正皺眉看著自己,李沐對姜唐穿著的制服亦是一臉疑惑,姜唐不好細(xì)說,也無法解釋,只能裝作不認(rèn)識,繞過他們匆忙離開。被耽擱了那么一會兒,目標(biāo)便不知去向,姜唐在船艙里四處尋找。
“你在找什么?”突然,身后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
姜唐一頓,沒有回頭,假裝沒聽見繼續(xù)向前走著,只是暗暗加快腳下的步子。耳邊是身后的追蹤者小跑上前的腳步聲,姜唐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臉,不然接下來若是要再繼續(xù)跟蹤,必然會引起注意。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姜唐看似從容其實(shí)慌不擇路地左拐右繞企圖甩掉他,就在姜唐思考著如何甩掉身后的人時,旁邊伸出一只手將她重重地扯了過去……
這是一處橫向走廊的盡頭,有一扇小窗,追蹤者追上來不見了姜唐的身影,卻一眼就看見了在窗旁正吻得火熱的男女,這處確實(shí)僻靜,沒想到有人竟如此急不可耐。只見男人將女人困在懷中,雙手在女人大腿上游走,甚至撕破了女人的絲襪。他站在姜唐消失的地方左右巡視,確定四周只有這么一對男女,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他們。
只見男人穿著名貴,而今天這艘船上不乏背景顯赫之人,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您好,請問看見一個服務(wù)生經(jīng)過嗎?”
被打擾的男人不耐地瞥了他一眼,語氣冷冽道:“滾!”
任是誰都不愿這時被打擾,那人訕訕的,但終究還是離開了。
8
直到腳步聲遠(yuǎn)去,方申才放開了懷中的女人。方才情急之下將頭發(fā)散開,外套扔出了窗外,此時姜唐頭發(fā)凌亂,面頰潮紅,她不敢與頭頂上的目光對視,低著頭輕聲道:“謝謝你?!?/p>
“這么輕易就被人盯上,你可真是一點(diǎn)兒長進(jìn)也沒有?!狈缴甑皖^盯著懷中的姜唐道,不知為何聲音有些暗啞。
姜唐無地自容,兩人靠得太近,他身上傳來溫?zé)岬臍庀ⅲ撇乓庾R到自己還被困在墻壁與他的胸膛間,這個姿勢實(shí)在太曖昧了。她紅著臉輕輕推開了他,沒有反駁他的話,而是說道:“今天這里不太平,你和李沐小心點(diǎn)兒,盡量別出房間?!?/p>
姜唐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要走,身后方申涼涼地道:“你可真是敬業(yè)愛民。”比起姜唐的狼狽,他身上衣著完好,他慢慢地走向姜唐,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不過,你說我和你并沒有關(guān)系,所以你不需要以一副救世主的模樣來告訴我該如何做?!?/p>
“我不是那個意思。”姜唐想要解釋,可看見方申的表情她便知道了他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他還在為上次的話耿耿于懷,姜唐道:“方申,我們這樣較勁兒沒有意義。”
方申笑了,仿佛姜唐在說一個笑話,他譏諷道:“那什么是有意義的呢?以身犯險?為國捐軀?姜警官,你告訴我?!?/p>
他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姜唐無言以對,只能看著他漠然轉(zhuǎn)身離去。
姜唐偷偷去了貨倉,有服務(wù)人員在附近休息,不好分辨是不是派來看貨的眼線,她只能看似隨意地經(jīng)過。耳麥里傳來隊(duì)長的聲音:“姜唐,目標(biāo)讓小丁跟了,你現(xiàn)在只負(fù)責(zé)去貨倉找貨。一旦發(fā)現(xiàn),我這邊就聯(lián)系海警出動,記住千萬不要打草驚蛇?!?/p>
貨倉里堆著許多中外往來的貨物,而要從這里找到被混進(jìn)的走私物品無疑需要一段時間。這里隨時都會有人經(jīng)過,而藏貨的人肯定也會派人來盯著。據(jù)線報(bào),這些亡命之徒每次交易都會安排好后路,在四處埋炸藥,若交易被發(fā)現(xiàn),就迅速引燃炸藥銷毀證據(jù)。正是因?yàn)檫@群人做事實(shí)在滴水不漏,因此這些年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逍遙法外。
姜唐盡量快速地在一大堆貨物里翻查,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引爆郵輪,后果不堪設(shè)想。就在她沒有頭緒地翻找時,腳下被東西絆到,方才開的箱子里掉出一尊木藝娃娃,姜唐還不小心踢了一腳,那娃娃滾動間竟然散開了,露出里面用透明袋子裝的白色粉末。
姜唐驚喜,跑過去查看,那粉末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她正要拿起對講機(jī)告訴隊(duì)長,后腦勺便被什么東西抵住,姜唐一下子就頓住不敢妄動。
“你是什么人?”身后的人厲聲問道。
9
持槍的人沖門外喊來同伙,很快姜唐被四五個人圍住,她緩緩起身不敢妄動,暗道這次栽了,腦中迅速思考著要如何拖延時間。
“你是什么人?”那人再次問道。
“我們是坤哥的人?!币坏朗煜さ穆曇魝鱽?,姜唐渾身一震,而方申卻一臉鎮(zhèn)定地走上前來繼續(xù)道,“坤哥不放心特地派我們過來看貨?!?/p>
見方申自然地說出這次買主的名號,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眼對方,在辨別他話中的真假。
“如果是坤哥的人,那就帶我們?nèi)ヒ娝??!眻?zhí)槍的人道。
方申擺出無所謂的姿態(tài),轉(zhuǎn)身的時候看了眼姜唐,姜唐立刻會意。兩人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出手將那些人手中的槍踢落。
“別讓他們跑出去通風(fēng)報(bào)信?!苯埔贿呎f,一邊一個箭步?jīng)_去守住艙門。對方身形高大又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雇傭兵,姜唐畢竟是個女子,在體型上占不到優(yōu)勢,方申幾次相護(hù)才免于被襲。終于,在默契的配合下兩人占了上風(fēng),那些人被打倒在地爬不起來,姜唐用繩子將他們捆住,自己也累得坐在地上,接下來就是等待海警到來了。
方申倚在一旁仔細(xì)看著從地上撿起的一包白色粉末,姜唐看得出來他并不想搭理自己。方才那種情況下兩人默契地一致對外,此時這樣靜默著,姜唐忍不住問道:“你怎么會來?”
方申聽見她的話才將目光投來,冷聲道:“路過而已?!?/p>
“謝謝?!北M管他態(tài)度冷淡,姜唐還是道了謝。就在兩人又陷入沉默時,方申突然走過來猝不及防地拉起姜唐的手,他將一方帕子不耐煩地塞到她的掌心擦拭上面的血跡,姜唐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手受傷了。他的動作有些粗魯,姜唐沒忍住疼得輕呼出聲,方申依舊沒理她,只是手上的動作輕柔了許多。
大概是壓在心中多年的大石頭落地,姜唐也不禁放松了下來,她說:“方申,你知道我爸爸也是警察吧?”
方申抬頭瞥了她一眼,姜唐淡淡地笑了下繼續(xù)說:“我爸爸當(dāng)年突然被人槍殺,那時他就是在暗中調(diào)查這伙人。這么多年了,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大,警隊(duì)跟了這么久都苦于找不到證據(j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突破口——上次天臺上我救下的,也就是我說比我命還重要的那個人——原本是他們的心腹。他也是殺害我爸的槍手。如今因?yàn)槔嫦酄?,他被他的“大哥”追殺,是我拼死救下了他,不過就是為了這一天?!?/p>
方申一直想要解釋, 這就是姜唐給他的解釋,她道:“從他們發(fā)現(xiàn)我在暗中調(diào)查這個案子開始,我的生活注定就不會太平,也許我隨時都會步我爸爸的后塵?!?/p>
“所以你跟我分手就是因?yàn)榕逻B累我?”方申問。
姜唐低下了頭:“警察是挺危險的,況且李沐更適合你?!?/p>
10
方申不知該喜還是該怒,那時突然被分手,他有不解、有不甘,有憤怒。現(xiàn)在她終于給了自己解釋,他卻覺得自己被巨大的失望籠罩著,原來在她的心里自己不過如此,在面對危險時,她自作主張地將他排除在外,以為這樣是對他好。
如今一句話就將他推給了別人,該夸她偉大無私嗎?還是怨她不信任自己?他與李沐自小一同長大,若是真有意走到一起,如今他倒是該開心吧,畢竟李沐不是一個薄情的女人。他放開了她的手,姜唐抬頭看他,他的眼底里一片晦暗。
“姜唐,你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他說。這是對她徹底失望了。
“是不是看到我和李沐在一起,你的心會有稍許安慰,畢竟你這么無私地來成全我和她?不過我不打算讓你心安,我說過,李沐從來都只是我的妹妹,而你永遠(yuǎn)都是那個背棄我的女人!”
方申逼視著她的雙眸殘忍而嘲諷地說道,他的話讓姜唐無措地低下頭,一股迫人的氣勢讓她想要逃離,可方申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她,他一步一步地向她慢慢靠近,姜唐下意識地節(jié)節(jié)后退。
突然,方申朝她撲來將她護(hù)在懷中,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槍響,姜唐的背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但此時她絲毫顧及不到自己的疼,因?yàn)樗匆娫颈焕χ钠渲幸蝗?,身上雖然還被繩子捆著,但手里卻多了把槍對著他們。來不及反應(yīng),耳邊又是幾聲槍響……
“方申——”姜唐近乎失聲。
方申忍耐著極大的痛楚抱著她滾到一旁的障礙物后,他艱難地道:“快走!”
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臉因?yàn)樘弁炊兊脩K白。姜唐的腦子一片空白,看著他身上的血不斷涌出來,她流著淚用衣服去堵住那不斷冒出的溫?zé)嵋后w,可發(fā)現(xiàn)那血越來越多,姜唐只感到這一刻毀天滅地般的絕望,耳邊是那些人走來的聲音,此時他們身無寸鐵,而方申受了傷,根本不是對手。
方申伸手推她:“快走!”
姜唐搖頭道:“你怎么這么傻,你不是恨我嗎?你當(dāng)時就該走啊……”方申已經(jīng)疼得不能說話,姜唐緊緊抱住他,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拋下他的。
方申虛弱地抬起手,姜唐以為他又要將自己推開,她握住了他的手道:“方申,我不會扔下你的?!?/p>
方申的嘴唇輕微蠕動,姜唐湊近聽,他在說:“你已經(jīng)扔過我一回了?!?/p>
他還在賭氣,姜唐落淚,扯起一抹笑賴皮道:“對不起,所以這次我再也不會扔下你了。”
方申還想說什么,只是他太虛弱了,姜唐靜靜地?fù)硭趹阎校还芟乱豢淌巧埠?,死也罷,這次她再也沒有理由拋下一個這么愛著她的男人。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響動,有人破門而入,仿佛一道曙光照入。
“統(tǒng)統(tǒng)不許動!警察!”
結(jié)尾
方申醒來時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他試著動了動手指,耳邊一聲清脆的玻璃落地碎裂的聲音,他側(cè)頭看去,姜唐眼眶通紅、一臉憔悴卻掩飾不住欣喜地看著他。
“醫(yī)生!”姜唐迅速跑出了門,方申甚至沒來得及叫住她。
方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昏迷的時間里,耳邊有一個人一直在叫他,訴說著她對自己的愛意,她的眼淚灼熱地落在他的手上,他心疼地想起來抱抱她,可是怎么也無法擺脫那夢魘。
方申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突然笑了起來。活著真好,畢竟還有個傻姑娘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