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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字珠璣

2018-11-26 10:54歸子玦
飛魔幻B 2018年8期
關鍵詞:影子

歸子玦

平時總在小角落里搗鼓出些民間傳說色彩的楔子,后來才慢慢圓了故事,神奇的是,寫開頭時壓根沒想過的情節(jié)和結局,經(jīng)一番撓破頭皮寫出來后隱約覺得確實該是這么回事。而結尾二人的結局,本來有另一種說法,可想來想去,還是應該給他們一個別樣的圓滿。

楔子

茂縣螢尺巷,百尺無人跡。此中玉蘚暗滋,起地為螢,及夜沉,如燈索路,至子虛所。有怪居士,語必成讖,故不輕言,唯受人利誘,得淚痣為酬,方諾。

然,此物非常?!睹黜洝酚性疲簻I纏眸角,凝淺痣,如籽生花,遮半面。剜其咽下,言滿七字,即可催吐一珠一璣。

珠先于落地,則為來人續(xù)姻緣,反之呈兇煞兆。故時有傷情人,慕名持痣登門,成愿可挽移心郎,不成,亦能求得共死。

世間情癡者如許,為情所害之人,更甚。

寒巷深,夜螢起,纖影蔓西墻,最是春心泛濫時。

縣里來的姑娘們個個不知羞,成群遠道來此便是為一睹那京都少年的盛顏,可偏偏一眾姑娘有色心沒色膽,此刻她們只敢堵在巷口怯怯觀望,不時面面相覷,彼此推搡,卻無人越前一步,生怕不慎驚擾了他。

這兒誰人不知京都乃世間至為繁盛之地,以茲二物聞名,一為登峰造極的捕影術,萬物之影有如草木須根,根衰則物竭,捕其影以奪命;二為少許男子半面臉上的淚籽花紋,初綻時若靈蛇破土游膚,舔面而行,穿斷眉,繞顴骨,滾血珠描花廓,遂顯絕世之顏。

當下四周靜可聞針落,忽見個鬼祟的丫頭畏首畏尾地匿于一排晃動的裙裳后,如若眾女扭捏地上涌一小步,她便鐵了心地后退一大步,可饒是步子再穩(wěn)當,也掩不住系在左踝的銀鈴子所牽起的沙沙鈴音。

宋羚珂懊惱地一拍腦門兒,這腳上礙事的鈴鐺如何也掙不開,但凡她稍有逃跑的舉動,便會發(fā)出蟬鳴般聒噪的示警。

她索性斷了逃跑的念想,又因著姑娘們濃郁的脂粉味實在嗆鼻,便撥開一層層花花綠綠的裙裾,鉆著空隙擠了出去,這才將自己污臟黝黑的小臉探出裙簾,喘息的片刻視線卻不自主地落于那眾目所注之處。

眼前螢火靈動似有形風,游躥于虛隙之間,巷頭一株杏花樹晝枯夜榮,東風纏落瓣七夜不絕,至花落倚樹人,消融入膚,猶有彩墨繪花容,其形躍然顏上。

這備受矚目的少年生得眉眼青稚,形體頎長,此時被圍在姑娘堆中竟面露赧色,縱是佯裝困倦倚樹闔目,耳根也紅燙得千里可見,乍一看他倒像是呆愣愣的白凈書生。

宋羚珂暗自在心中“呸”了聲,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可騙慘了她。

三日前她揭了縣里的告示,上面招募的正是善捕影一技者。她曾在京都待了幾年,好歹會些皮毛,前年才隨師父遷回茂縣,不想這幾日竟屢見命案。

奇的是,十二具尸身皆毫發(fā)未損,唯喉管充腫若有硬物,剖開后果見兩粒剔透珠璣噎喉不下,狀貌極其瘆人,見者無不言是巷間的邪祟犯案。

彼時,知縣趙懷修在訪巷回府后巧逢屋中起火,那夜風雨凄然,火勢不減反愈烈,外人見這灼火燃得紅中透綠,哪承想是那無辜的知縣葬身此中只余焦尸。

重重疑點皆指向這告示所示之所——螢尺巷。

而她的賊心思便在于,官府給出了破案的期限,若巷子邪祟未驅,他們便要封巷焚毀,雖這巷里了無人跡,可近日卻有個自京都來的少年,據(jù)說此人腰纏萬貫,愿賞金子十袋酬募能士驅鬼,可惜江湖上真正有本事的人少之又少,她此番前往,打著的也是訛錢的主意。

于是宋羚珂尋到他的地盤,耍賴般四仰八叉地躺下,可不巧遇上遍地玉蘚化螢成風,纏住四肢撓得她癢不欲生,這才五指一伸,求饒時仍不忘討價道:“公子要誠心想驅鬼,這個數(shù)便成了!”

“成?成!”少年樂顛顛幫她驅走螢蟲,滿口答應道,“我這就給姑娘備去!”

“哎——等等,這么輕易?”宋羚珂一把拽回他,磕巴了半天才想起句套近乎的話,“公子如何稱呼?”

“我姓魏名禟蘇?!鄙倌晷Φ脺厝?,幾近要淌出蜜來,絮絮叨叨又道,“酥糖倒過來念便是了,兒時抓周抓到,便取了這名……”

“行——”她一臉不耐地打住他,嘴巴卻緊抿著憋笑。

這呆瓜碰上她,不做冤大頭也難!

“這,這是何物,金子呢?”宋羚珂盯著手上五袋鹵爪子干瞪眼,氣鼓鼓地問道。

“姑娘不是說這個數(shù)便夠了嗎?”魏禟蘇伸出五指晃了兩下,見她不理睬便有些難堪地收手擱到腦后,一本正經(jīng)道,“自始只有爪子,沒有金子。不過你放心,所用食材皆為上乘……”

“鬼扯!告示上分明寫得清楚?!彼﹂_一袋袋油黏的爪子,掏出紙張欲要證明,手指卻頓在那糊掉的字眼上,這才恍然道,“你故意耍心眼,就想騙人來此再抵賴,對不對?”

被倒翻的深色鹵汁淌在腳下,少年見自己一番好意遭她這樣踐踏,原本明澈的眼眸竟映入了那攤渾濁,語氣變得愈發(fā)兇狠起來,道:“不對,你看錯,便錯在你!”

宋羚珂見他神色說變就變,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慫了,瞬時繃直四肢幾欲逃走。

“應承好的事,反悔不得?!彼鋈怀蹲∷氖滞螅稽c點地攥緊施力,沉聲道,“否則這只手,就該廢了?!?/p>

“我不走,不走便是了!”她連連顫聲回應,看他松了手眉頭又舒展開,才敢壯膽問起,“你說實話,此前來訛你的人,該不會是被你擰斷手,鹵成爪子了吧?”

“我若說不是,你便能接下這單買賣嗎?”他頓時放軟了語氣,期盼地望著她。

她含糊地“嗯”了聲,突然又覺得不對勁:“可是這鬼,哪里來的影子啊?”

魏禟蘇默了片刻,神情忽變得凝重,一字一句磨著唇齒解釋道:“鬼,本身便是人的影子。借人之惡,成鬼之形?!?/p>

她聽著這話不像他這年紀會說的,禁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漸覺陣陣陰涼寒意悄然撫上脊背,鉆膚遁骨挑起一身雞皮疙瘩,令她至今一記起便汗毛倒豎。

可見人前風光也不盡然好,他實際多疑敏感的性子必幾經(jīng)沉痛雕磨,才能隱于光鮮純良的外表下不露破綻,卻又在心中悟得這般透徹。

“宋姑娘在想什么?”

她聞聲幡然回神,這時才想起自己還扎在姑娘堆中,一抬頭便對上那張熟悉的臉,恍惚間竟心想,生在他眼角上的那枚淚痣果真是好看。

只不過這臉色,她揉了揉雙目再一看,眼見他的面容仍是白得反常,就好像……在染缸里刻意浸染過一樣。

“其實,我也不喜女子身上的脂粉香?!蔽憾K蘇附在她耳邊低語,忽然伸手牽起她的手沖開人群,一味往苔蘚地里跑。他的聲音摻在獵獵流風中,一時分外清冽,“想不想看‘火樹銀花?”

她不明所以地一怔,見腳下苔蘚如玉透綠,起地時化螢成風,只襲擊不慎踏入的外人,身后窮追的姑娘們絢麗的裙裳經(jīng)風一卷,瞬時顏色俱失,而那褪下的斑斕色彩竟如影隨螢,恍若火樹銀花般轟然升空四綻。

“螢光照色影,奪之而合為一?!彼D時靈機一動,笑吟吟地扯著身旁人的袖子道:“我想到逼鬼影現(xiàn)行的法子了?!?/p>

飛螢捕不著活物的影子,但它的光芒卻可以照出鬼影的蹤跡來。

宋羚珂尋來紗囊裝滿了綠螢,抄起樹杈挑著紗燈,便大步流星地鉆進幽如喉口的窄巷里去。

魏禟蘇跟上前,接過她手中沉甸甸的紗燈,輕巧一施力便將重的那端挑起來,四周頓時明亮了不少。

他見她臉上始終未露怯色,不禁問道:“自縣中發(fā)生命案起,百姓便對巷間邪祟避之不及,宋姑娘難道不怕嗎?”

她仍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只當聞言想起別的事,神情才微有松動。

“我聽聞那六對尸身,對對曾為情人,想必這些尋來螢尺巷的傷情人,續(xù)不得姻緣,便帶著與對方同歸于盡的恨意吧?!彼罩蛛m輕松不少,可心中卻仿佛不得釋懷,道,“我?guī)煾嫡f,只有被怨妒蒙蔽雙眼的人,才會受邪祟蠱惑,自食惡果?!?/p>

沒承想一語成讖,只不過應驗到了師傅自己身上。

那日她上官府認領遺體,一眼便瞧出了師傅的那具,只有她露出白布的手腕上繪了只細致逼真的蜘蛛,借此遮住墨水下一排排交錯的牙印。幼時宋羚珂咬人最喜那個部位,可自從見了腕上畫滿生著濃密細茸的蜘蛛觸節(jié),她便一度惡心地下不了口。

“想必你與你師傅,感情極是深厚?!彼o靜地望著她,偶然捕捉到她眼底一掠而過的悲傷。

她滿不在意地別過頭,勉強揚起的嘴角猛一抽動,道:“不,她死了,我開心得很?!?/p>

可笑像師傅那樣滿嘴掛著“天大地大,金銀最大”的人,也會為了情不求回報地付出,乃至傾盡性命。

她那時便想,自己一定不要步她后塵,與其如此卑微地乞求別人的愛,還不如多做幾樁劃算的買賣,顧惜性命留著享受生活,來得更劃算。

魏禟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安撫她,指尖剛要觸到肩頭,卻被一聲男女疊音的凄厲啼哭所阻斷,源頭莫辨,只見燒得紅中透綠的鬼火明明滅滅,嘩地一下將兩人圍在圈中。

他眼中柔色轉瞬消弭,來不及收回的手順勢搭上她左肩一并拽過身后,又掂起樹杈狠狠一搗,這尾端所系的紗燈結松繩散,風螢乍然飛出一一穿破焰心,直滅火源。

“我看見鬼影了,在那兒!”她驚呼起來,指向的地方正有抹黑影溜進拐角。

“你快救人,我去追它?!彼?zhèn)靜地告知了一聲,隨即追上前去。

宋羚珂跌跌撞撞地四處找尋,最終見到有一男一女躺在地上,他們紫青的嘴唇微張,未合的眼睛瞪得銅大,可是喉管平坦,這回竟沒有塞進珠璣。

除非說,這個前來續(xù)姻緣的女子并沒有帶來淚籽花,才會被鬼影一怒之下給殺了。

她心中隱隱不安,轉眼竟見這兩人的喉腔無端鼓起來,微張的雙唇也慢慢合上,那硌在指腹下的兩粒硬物讓她突然眼皮一跳,想到了更為可怕的事。

“禟蘇。”

“魏呆瓜?!?/p>

“你在哪兒啊?”

宋羚珂喊得氣喘吁吁,聲音在空蕩的巷子里兜兜轉轉,又加倍地彈回耳邊,直到一絲半點的血腥味從幽不可視的前路里飄了出來,她才嗅著味道輕手輕腳走到了底。

這時腳下被東西一絆,她瞬時失衡磕到地上,連著腦袋撞進那人懷里,當即所感知到的柔軟與冰涼,竟讓她不由得心尖一顫。

不假了,這倒在血泊里的少年,左臉上的淚籽花被連著血肉一道殘忍地剜去,只余半根孤零的斷眉,確是魏禟蘇。

他干澀的唇蠕動幾下,虛弱地開了口,道:“果然是阿七干的。”

“阿七?”她下意識地一遲疑,眉頭頓時擰了起來道,“你發(fā)現(xiàn)它,是誰了?”

他點了點頭,萬般痛苦都被壓于平靜的語氣之下,道:“阿七,是我的影子。”

傳言中的那個怪居士,也如它子虛烏有胡謅來的居所,通通皆是莫須有的。那掩在衣帽下的裊裊焦煙,只在夜間被世上愛而不得的癡男怨女所見。

而他與野鬼阿七的淵源,是自他被那狠心的兄長拋棄到荒無人煙的深巷里開始。

那時他年方十一,身為自小抓周偏愛酥糖糕點一類的幼子,在家中的地位當然不能跟抓到印章的大哥相提并論。

可惜魏湛平庸的相貌,匹配不上他過人的才氣。而禟蘇卻能因生了副好皮囊,而輕易得到所有人的矚目。

他在幼弟懇求自己帶他一起去茂縣時動了歹念,拋棄他時又狠心地無視了他滿臉的淚水,那陌生而疏離的聲音,聽起來令人分外膽寒:我素來討厭,如你這般懦弱的人。

這一聲聲像煽在臉上的巴掌,他在松手的同時眼中一閃寒光,這與溫儒表面不符的兇狠面目是被逼出的另一個自己,而孤身在巷里待的第九天,縱然餓到幾欲昏厥,他也只是咬緊牙關撐了過去。弱小身軀下噴薄而出的斗志,是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

神思恍惚間,耳邊似乎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嘶溜作響,他不過隨手一抹,指間便全是黏稠的口水,又仿佛,是這片迎面覆來的黑影舔了自己的臉頰。

“你……莫非是我的影子?”他一臉驚愕,畢竟它看上去要比自己瘦小得多。

面前的人形剪影晃了又晃,似乎懶得搭理他,反倒徑自哼起了不著調的曲子。

“這是什么歌???”他好奇地湊近聽,一身的饑餓和疲倦通通被拋之腦后,忽而又問:“你只會哼這一句嗎,為什么總是重復???”

隱約聽那影子“嘖”了一聲,對他沒好氣地說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絮叨的人。”

魏禟蘇跟身前的影子僵持良久,終是他先服了軟,用著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我不過,想跟你說說話罷了。”

它和他一樣身處孤獨的煎熬,一時有所動容,這才解釋道:“方才哼的名為《七字謠》,共是七詞七句,只有等時機到了,才能接著哼唱下一句的?!?/p>

“什么時機?”他頓時傾身豎耳。

“吐出比眼淚還要剔透的珠璣。”阿七說。

他正想著是怎么個吐出法,可話還未問出口,視野便漸漸模糊起來,腹中猶有鑼鼓亂敲,一聲蓋過一聲,他竟夢到一股鹵爪飄來的香味??v然是平日里不屑一顧的食物,在饑餓面前倒也成了美味珍饈。

醒來時,他眼前忽然涌現(xiàn)了許多人,他們循著飄出的尸臭味一路找來,百思不解一個和尸體待了十幾天又發(fā)著高燒的孩子,是如何在野巷里存活下來的。

可他隱約記得,是阿七為自己找來食物和水,在他最冷最害怕的時候哄著他,因此無論人們?nèi)绾螒嵢坏刂缚?,他也不愿相信阿七是這巷中丑惡的邪祟,蓄意謀害無辜人的性命。

直到他如今被它親手剜下半邊臉上的淚籽花,目睹它嚼著這摻了他血肉的花身,唱出了第七句歌謠,殺了第七對人。

“所以,你一定要捉住它?!彼兆∫慌匝绢^冰涼的手,鄭重其事地說。

宋羚珂面色猶疑,似乎對此很是不解:“如若它真是你的影子,被我奪去了你便會喪命,這樣,也無妨嗎?”

“我于理義自當除了它,可情義上,也自愿與它一起死?!彼丝棠抗饩季?,語氣篤定道:“我知道,阿七并不是真的壞,它只是意識不到自己犯下的惡?!?/p>

她莫名覺得好笑,心想他是真的呆,才會傻到對著無血無肉的影子付諸真心。

約莫到了第三天,官府給出的封巷之期將至,螢尺巷里卻寧靜得異乎尋常,殊不知是她每日渾水摸魚地過活著,全然不把抓捕鬼影的事放在心里。她實際上,還是舍不得魏禟蘇,以及自己刁鉆的嘴巴,早就離不開他每頓做的飯菜、茶點了。

宋羚珂兩手輕快地拍著桌子,饞著眼望向被端上桌的飯菜,聽說這絆菜炒的是清晨的露,明湖的水,飯后還有日枯夜榮的杏樹花瓣混制而成的酥糕,她先示好地夾了塊肉放到魏禟蘇碗里,她是羞愧這些日,反倒讓他一個受傷的人來照料自己。

“阿七的事,可有進展?”他不動聲色地將肉塊回夾到她碗里,忽然肅重地問。

她經(jīng)這么一問心里虛得很,嘴里的肉忘了嚼便囫圇咽下,一時什么味道都沒嘗出來。

“《七字謠》既然結束了,阿七便不會再殺人了,放過它,不成嗎?”宋羚珂的聲音越說越小最終嘴巴埋到飯里,徹底含糊起來。

“你若無心幫我,我便自己去找它。”魏禟蘇收起筷子擱到一邊,話中隱有怒意。

“你不準!”她猛一抬頭,鼻尖上還沾著飯粒,道,“你去了也是白費,只會惹怒它。”

“那倒未必,我或許有個法子還能用?!彼闹幸延辛吮P算,這會兒才肯透露,“那個叫趙懷修的知縣,與我是舊識,他被燒死前,曾給了我一樣物件。”

她臉色一沉,道:“什么物件?”

“你不必知道?!彼荛_她的逼視,又道,“這里總歸陰氣太重,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明早便收拾包袱離開吧。”

宋羚珂瞬時脊背一僵,委屈地質問他來:“起初央求我留下的是你,用銀鈴子囚著我的是你,對我好的也是你,如今兇我的,趕我走的還是你,我豈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那便當我在戲弄你好了,你來時不情不愿,走時理應一身輕松才是。”這話雖不中聽,可魏禟蘇說時卻很是鄭重,而他越是這樣,便越傷她心。

“那至少,今日你該仍像平常那樣對我吧?!彼M力將表情恢復如常,又指著屋外的杏樹刁難道,“你去將樹梢上把開得最盛的杏花摘來,我吃了它做的酥糖才會離開。”

那株杏樹晝時枯,夜時榮,樹身高萬丈,枝頭探云霄,而最艷的那朵,也要沒入目不可視的盡頭。

他卻立即答應下來:“你若是想要,我便去摘它下來?!?/p>

她一會兒氣得要跺腳,一會兒又失落地垂眸,最終賭氣似地跟他道:“你要去便去,摔死就更好了。”

誰想他竟當了真,不過未至于傻到爬上去,而是稍費了番心思,將折枝的斷口曳著玉蘚地擦出電光石火,算準時機借風助力把手中斷枝往高處一投,地螢驚起頂枝而躍,速速升空沒入繁花。

恰逢宋羚珂換到樹的另一端仰頭找尋蹤跡,一折枝穿花直落,堪堪插上她發(fā)髻間。

而尾隨來的風螢也纏上她,好似重現(xiàn)那日與他初遇時的情形,她與綠螢打成一片,一旦被它纏上了腰身便咯咯直笑,險些要將這地面笑塌。

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被她感染的,總之時常會不自主地惦記著她,哪怕她是鬧,是笑,抑或此刻嵌在風里和飛螢一同轉起圈來,他都覺著歡喜。

只是,心中遲遲不能打消的疑慮在這一刻重新被拾起,他鬼使神差地從袖口掏出面灰蒙蒙的鏡子,這或許會是趙懷修死于非命的緣由。

此鏡現(xiàn)影不現(xiàn)形,只見鏡中人翩然舞起,原本交疊的影子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整整七對十四只!

魏禟蘇初次對宋羚珂生疑,是因她的聲音相貌漸漸生了些微小的變化。

他初時以為阿七是自己的影子,只因為它聲音影形與自己并無太大差異,可卻未細想,興許是鬼影善變,刻意照著他仿的。

從前聽聞活人走在光下,照出的是與她形體一致的影子,而半死的人走在光下,則是用被她竊來的影子,照出了別人的形體。

恰恰是與她相處的這些日,他驚覺她的樣貌漸生變化,卻又無法描述出個具體來,直到適才綠螢的光照亮她的臉,那越發(fā)慘白的臉色,逐漸透明的瞳孔,特別是從側面看的某個角度,就像見到了那些死去男女的臉。

手一松,鏡子滾落在地,被揚起的塵弄得愈發(fā)迷蒙。

他們這時四目相對,他都不必說,她一望,便知了。

她將被搓得發(fā)紅的手腕往風中一擱,繪在手上可怖的蜘蛛嚇跑了纏身的夜螢,可這猙獰的印記亦是她洗不去的夢魘,而她的師傅宋瀟至死,也沒有停止對自己的糾纏。

宋羚珂是宋瀟抱養(yǎng)的孩子,她隨了宋姓,也愛極這個像母親般護著自己的師傅,可不知從何時起,宋瀟的眼里再容不下她,而是一心想著去討好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又將種種失意怨懟發(fā)泄在她身上。

她猶記得自己被宋瀟怨婦般歹毒的眼神逼退至墻角,那又澀又涼的聲音落入耳里:“黑乎乎的姑娘沒人會喜歡,等師傅幫你染白,日后便如雪般漂亮?!?/p>

宋瀟表面上好生哄著她,一沒了耐心便將她扔到備好的染缸里,那四面襲來的渾濁污水灌進她的眼里,皮膚被泡得發(fā)皺,綿綿恨意自這刻起在她心中滋長。

那之后她的眼睛時靈時不靈,看到的東西偶爾會變了樣。

同時,也干澀得再流不出淚來了。

所幸她是捕影師,也可以使自己的影子成活,而阿七便是被她藏在螢尺巷里的影子,她和它玩耍,教它識字、唱《七字謠》,她們同生共體,感知著彼此的一切。

可《七字謠》七詞七句,她卻始終只教它第一句,當它問時,也只答:時機未到。

是流淚的時機。當她再唱師傅寫得《七字謠》時,眼中只剩恨意,再沒有感動了。

只有阿七懂她。它設局,做盡壞事,幫她找到苦淚生的花,是那股苦澀,讓流不出的淚水化為珠璣,從嘴巴里吐出來。

她想聽長情的故事,可惜悲情多過長情,那些來螢尺巷的女子皆是占有欲勝過愛意,她們將負心郎騙來此,續(xù)不成便毀之,這般的扭曲而癲狂,也與師傅一樣,極其丑陋。

在魏禟蘇幼年被棄時,躲在巷子里的宋羚珂和阿七曾親睹過此幕。阿七喜他臉上的淚籽花,便跑去找他耍著玩兒,而她卻不敢,只是躲在一旁偷看。

可她未曾料到,向來無憐憫心的阿七,居然會央求她救下魏禟蘇,這才致使她悄悄打量起這個人來。

起初他的神情里總含著怯弱,甚至是羞澀,但緊要時眼底卻有份堅毅與狠色暈開,他和需要阿七保護的自己不一樣,和為情乞憐的師傅也不一樣,他可強可弱,對在乎的人溫柔,對傷害自己的人心狠。

她恰是被他這點打動,才送去了食物和水,在他神志不清時悉心照料。當他口中喃喃念著阿七的名字時,她竟想不通,為何他會這般古怪,對一只說過一會兒話的影子耿耿于懷。

而多年后,她早在揭下那紙告書前便去過巷子,見那清俊奪目的少年守在巷口,千方百計地阻撓官府的人放火焚巷,心中徒生歡喜。原來他還記得阿七,還是她印象中那個外表絮叨,實則內(nèi)心細膩的少年。

她故意激怒他,想惹他生氣,看他發(fā)怒,更想被他在乎。

只是世事難料,阿七竊走了許多人的影子,開始不受她控制。它時而化成火,時而幻化成風,甚至有時候連她也認不出,阿七變得兇狠而殘忍。

她裝作不識魏禟蘇的試探,在他故意放出火樹銀花時坦然提議用螢火照影,只因她早料到,十二只影子疊成了一只,沒人能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此時宋羚珂走到他跟前,將那面滑落的鏡子朝地上狠狠一擲,道:“你既發(fā)現(xiàn)了這鏡中秘密,想必也知曉,若是用鏡子的碎片殺了我,影子也會消失吧?!?/p>

魏禟蘇確實知曉,也正是憂心這猜疑成真,才著急趕她走的。

“世上相戀的人,總有著近乎癡狂的愛意,可我偏不如此,即便是我死了,你也必須得好好生活著,只因你歡喜,便是我歡喜。”

她決絕地拾起碎片刺入自己的胸腔,是料定像他那般良善的人,必會在良知和她之間搖擺不定,而她不愿他苦惱,便主動結束了這一切。

可這身森然皮骨下所盛的腐朽血肉,并未因扎入體內(nèi)的碎片而立起變化,只見成團浮出的黑霧覆上灰蒙的鏡面,魏禟蘇久未吭聲卻在這時沒了猶疑和顧慮,堅定地伸出手裹住兩側鋒利,決心以鮮血飼鏡。

趙懷修將鏡子贈予他時再三叮囑的,并非是它奪影殺人之效,而在于,用血肉飼喂碎鏡的人,會成為摔鏡那一方的影子。

起初刺入的那一下讓她傷形失影,已是死了一回,而他再將自己的性命渡給她,便會成為她新的影子。

宋羚珂撫上他被壓成薄片的身體,無以著落的手一下子穿透虛影,又哆嗦著抽了回去,她一時又氣又恨,道:“呆瓜,我不是叫你活下去么……”

他啞聲無言,竟極想看她氣得跺腳,那樣他也可以跟著跺腳,而銀鈴子鈴音沙沙,仿佛能將他們緊緊牽引到一起。

此后,她活在光明里,而他扎于她足下,縱然歷經(jīng)數(shù)年,風雨也好,陰晴也罷,他都始終固若磐石,做她的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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