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顧名思義就是什么都不愿意丟掉。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并因此得到我送給他的綽號——“舍不得”先生。
“舍不得”先生頭發(fā)花白,透過黑框的老花鏡,便看到他帶著笑意的、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常穿棕色外套,瘦削的身材卻顯得十分挺拔。
夏天的晚上,他喜歡躺在那把自制的躺椅上乘涼,透過頭頂上梧桐樹的葉子看那明亮的星辰。那把躺椅,自我出生就有了,壞了多次,他也修理了多次,仍舍不得丟掉。小時候的我也喜歡搬個小馬扎,依偎在他身旁,一起看那些或繁密或稀疏的星星。
晚上,涼爽的風時常打斷我的遐想,這時我便央求他給我講故事?!吧岵坏谩毕壬銖奶梢紊献饋?,目光柔和地看著我,認真而又清晰地講他年輕時的故事:如何幫著他的母親拉扯弟弟妹妹,如何白手起家,如何把一些東西變廢為寶,等等。這些都是他百講不厭的“光榮”史。起初我還有興趣聽,可他總講,后來我就聽膩了。
又一個晚上,他又要給我講這些事,我不耐煩地嚷著要搬著小馬扎進屋?!班邸钡囊宦暎馄艔奈堇飹伋鲆皇┎?,“舍不得”先生立刻叫住了我:“我的小公主,想不想要頂小草帽?”我使勁地點了點頭。
只見他從地上撿起那束干草,重新坐回躺椅,用手輕輕取出幾根草,分成兩小束,呈十字形鋪在他的腿上,又拿起兩綹草,在那十字形上繞來繞去。
我呆呆地看著他那雙粗糙而又靈巧的大手飛來飛去。好神奇,一會兒帽身就編出來了!他把它戴在我頭上試了試,繼續(xù)編帽檐。一會兒,他又進屋,不知從哪找到我早就不穿了的裙子上的一根粉紅色帶子,綁在帽身上,又系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好了,我的小公主再也不怕太陽公公啦!”“舍不得”先生邊說邊把這頂漂亮的草帽戴在了我的頭上。我高興極了。那晚,我連睡覺都會從夢中笑醒。
那一次,我坐在一旁的草坪上擺弄玩具卡車。只聽“咔嚓”一聲,玩具卡車散落了好幾個零件。我號啕大哭起來。
“舍不得”先生拿著螺絲刀和透明膠布站在我身邊。他蹲下來,拉著我的手說:“咱們來變戲法,好不好?”
我?guī)е鴾I花,看他把零件都聚攏在一起,時而舉著零件遠遠地看看,時而摘掉老花鏡湊近看看,時而讓我和他一起找散落的小小的螺絲釘,然后用螺絲刀把零件都依次擰好。
看著重新“誕生”的卡車,我自然開心得不得了,在他那布滿滄桑而又祥和的臉上親了一口。他被我親了一臉鼻涕和淚水,臉上卻充滿了笑意地看著我。
有“舍不得”先生在我身邊,我很幸福。他那雙大手,那顆充滿慈愛的心,陪伴了我的整個童年。
但“舍不得”先生老了,我從沒想過他會老,我以為,我以為他會永遠地陪著我。
我知道,他最舍不得的,肯定是他最喜愛的外孫女——我。
外公,我也舍不得您,我好想您……
后記:
值三周年祭,謹以此文紀念我的外公——“舍不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