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六一
幾十年了,這條巷子還是沒有名字,由于太熟悉,東井嶺上的人忽略了給它起個名字。不過名字于它,好像也無關緊要。東井嶺巷子的稱謂,大多是約定俗成,有時還可以相互變通。譬如:小巷子、大巷子、彎巷子、直巷子、青磚巷子、紅磚巷子、光妹子屋前、水伢子屋后、醬廠那邊、學校這頭。這些沒有任何文化意味和關乎官衙的俗稱,表明東井嶺初始處于古城的邊緣,沒有多么顯赫的身世和深厚的底蘊,僅僅是嶺子上的人對這片無法在地圖上標注的位置,作些特定的日常民間口頭表述而已。
東井嶺上的巷子,大多形成于上世紀50年代末期,幽深綿長,又相互交叉糾纏,像樹木生出的枝丫一樣隨意,顯得紛亂卻又自成章法。左彎右拐之后,右彎左拐;右彎左拐之后,左彎右拐,走著走著,一扇門窗或一堵院墻橫亙于眼前,路似乎到了盡處,你還得往前去,不經(jīng)意間,又會豁然明亮,抑或墜入幽暗——斜出一條巷子來。不熟悉的人,走進巷子就會像魚兒竄進了洞庭大湖里的迷魂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說不定又回到了現(xiàn)地方,似乎只能順著一種有意無意的方向走,腳步如心思一樣遲疑,自己擺脫不了自己。而熟悉的人,步態(tài)輕盈,心底油然生出自在和自信,在這里,條條巷子可以進出東井嶺,處處是捷徑。
當年東井嶺最高建筑物是帆船社子弟學校的一棟三層樓房,那勢頭不是鶴立雞群,而是一條龐然的鏟子船,聳立在波峰浪谷。巷子兩邊擠滿了高低雜亂的建筑,有的是青磚瓦屋,雕刻精細花紋的木格子窗戶,堅硬的麻石門框門檻,透出原來主家當年的興盛氣象;有的是杉木板房,歷經(jīng)風霜雨雪侵蝕,黑漆漆的,像容顏衰敗的老婦人,內(nèi)心安詳?shù)厥赝谀抢铮挥械氖切陆诶系乇P上堆積起來的“火柴盒子”,上端被房屋挑出的預制板所遮掩,巷子形成了方形洞穴,隨形開出的窗子,乜斜著眼一樣,活脫脫一個聳肩擠出來的灰不溜秋的模樣。而20世紀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平房,墻體紅磚的縫隙,白色石灰被砌刀刮出的線條,微微凹進,一層層錯落開來,頗具裝飾意味,這是那個簡樸年代典型的建筑風格。紅磚由于年歲老舊,光潔皮面有的剝落了,在厚厚的陰陰的暗光里,揣摩一番,恍若人變形的嘴唇張著,隱現(xiàn)對這個角落的譏嘲,又像半截話兒哽在喉嚨說不出,只得露出了憨笑。
墻角更潮濕,生出絨絨青苔,幾株蛤蟆草兒巴著,頑強而無奈地呈現(xiàn)幾抹沾滿灰塵的綠色。晴好天氣,巷子的墻邊,有時排列一隊隊螞蟻,它們散發(fā)出獨自的隱秘氣息,匆匆前行。我們從沒有看到過靜止不動的螞蟻,它們總是在世間的邊邊角角忙碌,忙得那樣平靜而充實。若在陰雨天,偶爾還可以看見似乎凝滯了的蝸牛,黏糊糊的肉團,藏在硬殼里,憋著的細微喘息,只有上蒼遏止萬物,沒有任何聲音,安靜下來了,才能感覺得到。好像世上的重量都馱在它的背脊上,那種緩慢勁,使時光沿著它的路徑可以無限延伸,炫出滑濕的五彩光斑。
巷子太狹窄了,路人的視線在這里到處被遮蔽,有時無意間抬起頭來,沒有窺視欲望的眼睛,讓那些從迎面相距不過幾米十幾米的樓房窗口里撞來的目光,滿懷狐疑。如果是熟人,會相互輕輕一笑,或者停住腳步,雞零狗碎說道幾句。普照大地的陽光被巷子切割成了各種不規(guī)則的塊狀,東一塊西一塊粘貼在地上和墻面??吹竭@樣的光斑,我會想起舊時衣服上的補丁?,F(xiàn)在補丁這個詞不常用,衣服上的補丁也幾近消失了。只有時裝設計師在補丁的原始痕跡里找到了靈感,仍然懷念著補丁的質(zhì)樸,把破與舊呈現(xiàn)為不羈和活力。
每天張著嘴巴呼吸一樣,不時有人被巷子吸進去,又有人被它吐出來。進巷出巷,往來的人把生命中漫不經(jīng)心的幾分幾秒滯留在了這里,他們身影飄飄忽忽,虛懸在雜亂的背景上。如果細算一下,一輩子累積,那也是一段漫長的時光,面對出來的數(shù)字,我們甚至會感到驚訝。人一生有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和不起眼的事物糾纏在一起,仿佛填充著日常的空洞,構(gòu)成了所謂的涵義。小巷每一天似乎都是以同樣的面目在時光轉(zhuǎn)盤上輪回,不露聲色,充滿了一種縈繞不散的迷惑。我們在這種迷惑滋生的濃密氣息里慢慢長大,慢慢老去。而洞悉世事的巷子卻愈發(fā)顯出了一種智者的旨趣,好像時刻在告訴我們:你們心里想的,正在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
我見證過其中一條無名小巷的誕生。
小時候,東井嶺只有兩條路可以上下,嶺子北面的人去東茅嶺街上,得繞一個大彎,我們上學校也要圍著嶺子轉(zhuǎn)一圈。學校操場邊的紅磚瓦房里,住著兩個清秀文靜的小姑娘,她們家后面是一塊菜地,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們幾個背著書包的小家伙為了抄近道,從菜地間隙穿過,往幾個不足一米高的墈下一級級跳,經(jīng)常摔得褲子上沾滿黃泥巴。歡快雀躍的身影是一塊磁鐵,孩子們的腳步都被吸引過來,時間長了,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逼鋵嵲谠S多不經(jīng)意間,暗含著一種合理和一種必然。大人們也跟著走,就有人拿著鋤頭,把那些不足一米高的墈拔拉成一道道小斜坡,走起來順暢多了,再不用上躥下跳。再后來,走的人更多,又有人把它拉平擴寬,和嶺下一條路連起來了。那條路經(jīng)過一個水質(zhì)清澈的池塘,水塘邊生有幾棵斜斜的柳樹,枝條依依,輕拂水面,常常有鳥兒細細的爪子扣住柳枝,斜著身子晃悠,小小的嘴巴張合,鳴叫聲玉珠子一樣滾出來,濺落水中。
學校里一個姓方的老校工,我同學的父親,是最熱心的修路者,因為每天他的牛車從這里上下東井嶺可以省不少路。我們經(jīng)??吹剿?,拿著一把鋤頭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填填補補,或者順便撿些碎石鋪上。我們學校是水運船工的子弟學校,兩百多個孩子寄宿,父母大多在洞庭湖和長江里漂泊,只能等船停靠碼頭裝貨卸貨之時,才抽空趕到學校來看看孩子,給幾個零花錢。學校整天像一個棲滿鳥雀的林子,撲撲騰騰,唧唧喳喳。小學生的吃喝拉撒睡,單位安排專職保育員照顧,大些的孩子只能靠自己打理了。這么多孩子所需的生活物資,全靠老校工和那輛牛車。老校工每天趕著老黃牛,早上到東茅嶺菜場,下午去小港糧庫,往學校食堂拉蔬菜糧油,燒水蒸飯的谷殼。寒暑假期,學校里總有父母船舶遠行只得留下的孩子,老校工一年四季很少歇息。
不知是為了提醒行人避讓牛車,還是想在路途有點悅耳響聲相伴,沉默寡言的老校工在牛頸上系了一個黃銅鈴鐺。老黃牛識路,幾乎不用趕,自己慢慢悠悠邁著蹄子,踩著一種近乎固化的行進節(jié)律,那脖頸上的銅鈴隨之搖晃,叮叮當當,叮叮當當,一串串跌落。當鈴聲在空曠的池塘邊響起時,人們就知道牛車來了,如果負載太重,嶺子上會下來人幫忙推一把。
拉貨時,老校工從來不坐牛車,也從來不抽打老黃牛。他手上總是捏著一根揪成麻花狀的皮鞭子,象征身份的道具,跟在牛車邊上走。偶爾伸出往空中摔一響鞭,不像催促牛加快步子,倒像是得意地演示自己的技藝。他經(jīng)常在老黃牛背上拍拍,親昵地罵上一句,畜生!老黃牛好像品出了其中味,回過頭來,低沉地朝著老校工一聲長哞。上嶺坡的時候,老校工邊吆喝邊弓起身子在咯吱作響的牛車后面推,額頭上滲出汗珠子。他把牛當作了一個朋友。每天有那么多時間呆在一起,那種眼神的交流,我想,他應該是付出了真誠。
但老校工沒有熬過老黃牛,在上嶺坡的道上,推著牛車時,忽然倒下了。老黃牛在那一瞬間,死死地憋著勁拉住笨重的牛車,不讓牛車往后倒退碾壓老校工的身體,一直堅持到旁人趕來。老黃牛被人牽到學校食堂門口,卸下牛軛后,腿肚子還在發(fā)顫,也許它有一種感應或預兆,老校工送醫(yī)院搶救幾天后,還是死了。出殯那天,校長領著全校師生員工站在路兩邊為老校工三鞠躬,然后目送那口厚實的黑棺木被老黃牛拉走了。有人看見,那天老黃牛走過池塘邊時,四只蹄子邁得特別沉重緩慢。還有人說,老黃牛圓睜的眼睛流出了一串淚水,不是一滴淚水。
1980年代,每家每戶燒火做飯都要做藕煤,黑煤里面需要摻一定比例的泥土,燃燒時才不會松散。那時就有人說,以后的泥巴只怕出錢都買不到了?,F(xiàn)在都用上天然氣,沒有人做藕煤了,但東井嶺上的泥土,真都被堅硬的建筑和水泥覆蓋住,泥土成了難見的稀罕物。巷道兩邊的人家,今天建雜房,明日搭偏屋,把巷子扭曲得像一根從油鍋里撈起的麻花了。
現(xiàn)在巷道邊最高大的建筑是雨伢家的五層樓房。雨伢家原來就在菜地邊,依著地勢,幾間瓦屋坐向不甚明確,屁股落在西南,臉面向著東北,側(cè)著身子,斜斜的,隨時準備見機行事一樣。1950年代末,人們方向感好像特別強。但即使這般分明,人們常常還是犯迷糊,在自己時而激昂時而惶恐不知所措的情緒里迷糊。雨伢他父親平日說話陰陽怪調(diào),對人事喜歡冷嘲熱諷。單位開會時,上面的人鼓勵大家暢所欲言,他依著性子不知說了一通什么話,聲音瞬間四處飄散了,但想法是有方向性的,他父親就這樣被遣送回了農(nóng)村老家。
1970年代返回城里時,雨伢父親在東井嶺上找了這塊偏隅,一家在此安身。他父親身材瘦小,患有嚴重的哮喘病,咳嗽的時候,空氣好像被他張開的嘴巴急促地切割成一小節(jié)一小節(jié),如不趕趟,氣息就接不上了。不管是冬夏還是春秋,他父親總是一身黑色,不是黑布衫就是黑棉襖,蜷縮在一團濃暗陰影里,陽光好像離他很遠。也許是因為說話帶來過厄運,他父親似乎除了用咳嗽表明自己還在茍且存活外,再就是坐在門前的階基上用陰郁的眼睛看過往的行人,直看得人心里發(fā)怵。那年冬天來臨的時候,雨伢的父親躺在一塊木門板上,白色的粗布覆蓋著,被人沿著巷道抬走了。只有他家?guī)仔置冒莸乜拗诤竺?,一串不長的鞭炮,炸起暗紅的碎碎紙屑,揚棄在凜冽的寒風里。
雨伢的大姐白白凈凈,長得漂亮,又會讀書,是東井嶺上小男人們目光集聚的焦點。由于父親是右派,她初中畢業(yè)被分配在一家集體工廠處理皮毛的車間上班,整天被散發(fā)臭氣的豬皮牛皮熏得心里作嘔。
雨伢大姐花蝴蝶一樣在廠里飛來飛去,廠長的兒子看見了,眼睛為之一亮。廠長許諾只要和他兒子結(jié)婚,她馬上可以遠離那團污穢的氣味,到潔凈清閑的財務科去。雨伢的大姐原來和一個同學談愛,家里知道后,極力反對,硬逼著她和廠長的兒子結(jié)了婚。后來雨伢的大姐暗地里和同學見面,被廠長兒子發(fā)現(xiàn)了,鬧得風雨滿城。面上看起嫻靜溫雅,心里卻風騷不安分。那些沒有呷到葡萄的小男人們悻悻然,和碎嘴堂客們一起在背后指指點點。雨伢大姐僅僅由著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引領沖動了一下,她在鄰居和工友們眼里的形象便垮塌了,沒有人探究她夜晚輾轉(zhuǎn)的苦楚和無奈?,F(xiàn)在雨伢大姐有了兩個孫子,平平靜靜,和和睦睦,日子過得還算圓滿。那些不堪往事似乎也被水泥地面封存了,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雨伢像他父親一樣瘦削,聲音尖細,一副精明相,做事穩(wěn)扎,也有膽量。1980年代中期,古城還沒有出租車的影子,他不知從哪里倒騰了一臺舊小車,停在賓館門前,招攬生意。這個行當看似閑淡,實則掙錢,能住賓館的人,非貴即富,他們圖的是方便,不但租金高,還有小費。雨伢掙錢后,又買了客車跑線路。雨伢忙忙碌碌,財運興旺,嶺子上的人很是羨慕。但在巴陵大橋下擺攤算八字的李瞎子暗地對別人說,雨伢眉散、鼻矮、耳弱,命里載不得財。那年大年初四,寒風索索,冷雨淅瀝,雨伢準備到河西岳母娘家拜年。臨出門時,六歲的兒子不知怎么突然害怕起來,不要爸媽去,說會出事。雨伢江湖闖蕩多年,不信神神道道,童言無忌,他罵了孩子幾句,自己開車和妻子去了河西。剛過洞庭湖北門渡口,還沒有到君山就出了車禍,車子翻入路邊壕溝,妻子受傷,雨伢送到醫(yī)院搶救了幾天,還是沒有救下性命。
巴陵大橋修建市場時,東井嶺在單位上班的人以為抱著金飯碗銀飯碗,家門前的門面都沒有人要,甚至對做生意都有些不屑。雨伢的姐姐、弟弟、妹妹不聲不響,租賃了幾間門面,時尚精品就南下廣州進貨,尋常大眾的就北上武漢進貨,一月跑幾趟,生意都做得紅紅火火。口袋里厚實了,他們又把臨近的舊房子買下,一起拆掉,蓋成了五層高樓。雖說雨伢老婆改嫁了,他們還是給了他兒子一套。五層樓房在雜亂的東井嶺上特別顯眼,坐北朝南,寬敞亮堂,全然沒有了當初坐向不甚明確,好像時刻準備見機行事的畏縮形態(tài)了。
現(xiàn)在雨伢的弟弟開著一家私家菜館,姐姐妹妹在商場有幾間專賣箱包的店面,請了幾個人看店。雨伢母親過世后,他們都沒有住東井嶺了,房屋出租給在巴陵大橋下做生意的大冶人、黃陂人、漣源人、邵陽人,現(xiàn)在只有到了收房屋租金的時候,才會偶爾看到雨伢的姊妹們了。
幾年前,我在這條小巷目睹了一個驚心動魄的事件。那是一個犯有命案的年輕人,在警察的追捕下,躲進了這片居民區(qū)。當他慌亂之中跑向一條死巷子的時候,一個小孩子好心提醒,那里路不通。他稍微遲疑了一下,相信了孩子臉上的純凈和誠實,返身往前面一個巷口奔去。右邊是這條上嶺子的活路,四通八達。左邊的巷子房屋后面是一堵高墈,無法逾越。他還是錯了,向左鉆進了一條死路,加速了自己的滅亡。跑上三層樓頂,他拖起一把鐵鍬和警察對峙,在黑黑的槍口下,年輕人往樓下一跳,他想借助二樓晾衣服的鐵絲緩沖一下,但還是摔斷了腿,被幾個沖上來的警察抬上車拖走了。他有沒有想到天意,命運在許多意外之前,沒有辦法預測,但事發(fā)之后,那絕對是命定。他不熟悉東井嶺迷宮般的小巷,只能去賭命。他需要這條真實的小巷和心底那條虛幻的小巷重疊吻合,才知道是向左還是向右。
我由此想起了另一條小巷。那是很多年前在北京的朝陽區(qū),戰(zhàn)友家在總后一個大院,我順著一個普通巷口出去,但是回轉(zhuǎn)時,怎么也找不到了。又不知道那條小巷的名字,路都不好問,兜了差不多一上午的圈子,真像魚兒進了往復回環(huán)的迷魂陣,在偌大的京城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但那種迷茫是一時的,使我長了記性。以后出外我特別留意一些小巷岔路的細節(jié)特征——房屋結(jié)構(gòu),墻上物件,路邊樹木花草,幾道路口,向左拐向右拐,盡量使自己不在這些曲曲折折的無名小巷里迷失。
也許有一種言說不清的偏愛吧,很多年了,我想有條理地把東井嶺這條小巷像一幅畫卷展開,但總是無法做到,因為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巷子,已經(jīng)漸行漸遠的往事,文字是撿拾不起來的。我曾試圖從各個角度去觀看和感受東井嶺的巷子。有一天,在不遠處一座三十層的大廈天頂,俯瞰東井嶺,我想找到這條小巷,從另一個視角來感受它??墒切∠镫[藏在密集的樓群之間,我只能以一些熟悉的參照物去猜測它的具體位置。后來在谷歌衛(wèi)星地圖上,我慢慢找到了這條小巷,看到了它的輪廓。那些平日從地面看著整潔鮮亮的房屋,屋頂實在雜亂不堪,像秋野蓬蓬衰草堆積的鳥巢。我有些莫名興奮,像是探究到了這條巷子的一些秘密。但這個視角,更加接近熾熱的陽光,悠悠飄蕩的云絮,仿佛是另一種眼睛才可以看的位置,使人陷落虛空,就像那些已經(jīng)過去的生活場景,缺乏一種真實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