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義長
說起頭京古城,原名叫投經。其實,我已不止一次去過那里,每一次去,都是用虔誠的方式貼近頭京古城。
第一次到達頭京古城,領略她的風韻,還是與一報社的編輯朋友,距今有近十年了。去年的又一個春天,伴著和煦春風,天氣晴朗,碧空萬里無云。我與貴州松桃文學沙龍的舒滯、冰雪、楊昌軍等文友相約,再次來到位于武陵山主峰梵凈山東麓山脈松桃苗族自治縣中部的孟溪鎮(zhèn)。據(jù)說,這里曾是古黔東五大集鎮(zhèn)之一,擁有近九百年歷史,素有“梵凈府城”、“文化老區(qū)”之稱。一座經歷數(shù)百年風雨的頭京古城就座落在距孟溪鎮(zhèn)東南部約八公里外的腹地,它沉靜而不張揚,恬靜與淡雅。
心里常有一種想法:長時間生活在喧囂的城里,青山綠水卻總是在心里蕩漾,要是時間充沛,能在古城里住上三五日或十天半月,該多好??!可是,也會擔心,我的造訪會不會打擾睡夢中的古城。不過,要是有那么一天,我會準備好行囊,甚至帶上水壺,筆紙,輕步踏入,不打攪沉睡的古城,仔仔細細觀察她的成長過程,認真記錄那些逝去的碎片。可是,誰會想到當年的旌旗獵獵,馬狂風蕭呢。此時,心中不禁暗暗涌動歷史的情懷。
車在逶迤的盤山公路上蜿蜒前行。透過車窗,舉目遠眺,一股濃濃的春意撲鼻而來,春水并沒有睡過頭,四周蔥綠,山澗奔流,視野中的油菜花開滿了笑靨,一縷綠意舒緩著身子,是一幅和諧美滿具有濃烈鄉(xiāng)土氣息的生活畫卷。古城還是那樣的沉默,城墻還是原來的城墻,山還是原來的山,水還是原來的水,房屋還是原來的房屋,只是云彩依稀有了許多的位移。
在頭京村口,老遠就看見聳立的一座高大魁偉、氣勢磅礴的標志性建筑——頭京牌坊,這座高約十米、寬約六七米的牌坊上寫有“旌表節(jié)孝”四個大字。坊有四柱三門,六面石墓,石墓前后兩面共二十二塊石料鑲嵌其間,刻有圣旨及圖案。據(jù)說,牌坊建于清朝宣統(tǒng)元年四月,為旌表譚氏雷婆“堅守貞潔,養(yǎng)二子成才”而修。
城墻高六米,由磚石砌成,城內大巷套小巷,縱橫交錯,一色青石板鋪就,人走在上面,特別感覺輕松美妙。據(jù)說,里面有桶子屋二十多個,戲樓一個,圍子四十多個,宗祠一個。這些建筑設施依山而建,呈扇面鋪開,布局嚴謹,氣勢軒昂,別有情趣。古巷兩側,矗立著的一堵堵高大風火墻,墻體挺拔堅韌,擋風驅火,防盜御敵,是小巷里固若金湯、堅如磐石的鋼鐵防線。桶子屋的大門及左右兩廂窗花都非常精美標致。深巷、高墻、宅院三者互為依托,融為一體,交相輝映,前輩們以奇妙高明的構思和無比精湛的技巧,建成了這片地域罕見的恢弘壯觀的古建筑群……不得不佩服前輩的偉大智慧與力量。而這樣一種雄偉的背后,又是出于一種怎樣的真實呢?
山,或雄奇險峻,或秀美多姿,或巍然聳立,使頭京古城煥發(fā)出無盡生機、無窮魅力。蔥郁高山,蒼茫溪流,頭京古城在重巒疊嶂間飄忽閃現(xiàn),古道連著古城向山外伸去,宛若一條灰色的巨龍在崇山峻嶺之間蜿蜒盤旋。從城外的后山眺望,群峰突兀,挺拔在險峻的山間,登上去應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感;跨過長滿青苔的石板橋,橋下涓涓流水直淌而下,打破了古城的沉寂。
村民說,一到夏天,這里特別活躍,成了孩子們的樂園,他們三個一群,兩個一伙,在水里游泳、嬉戲、追趕,怪好玩的,有趣。上了大把年紀的耄耋老人說,這里的水是多么的嫵媚,多么的純凈,也是多么的甜,我特意去了水邊,彎著腰,躬下身去,伸出雙手,掬一捧水,送到嘴邊,認真品嘗起來,確實感覺到一陣甜意,有如仙人釀的陳年老醋,甘甜香醇,沁人心脾。這里的水也是清的,山泉汩汩,輕瀉淺唱,微風吹拂,水面泛起層層浪紋,在陽光下,閃閃的,波光瀲滟,猶如嬰兒的搖籃。此時,也想擷一片葉,默默聆聽,感受風的旋律與美麗情懷。
在大門口,見幾位老人坐在門前的石凳上,木然而悠閑。一棵高大挺拔的參天古樹伸展著悲愴的歷史造型,守候這方土地。婆娑的樹枝,顯得熱情洋溢,正等待遠方的客人。我們從大門走進去,城中的房屋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炊煙四起,一縷陽光穿過古城,斜射下來,似一道靚景,讓古城平添一段瀟灑。沿著平坦青石步道,穿過整潔的庭院,一扇扇清式木窗,一條條深巷街道,曲曲折折地延伸著,使整個古城增添了美麗的旋律。在窗欞上,處處撫摸,好像那里還遺有軍衣的擦痕。古城干凈整潔,村民們熱情好客,見我們在古城里穿梭不止,不斷拍攝,都紛紛趕來問長問短,還端上香噴噴的農家菜、臘肉及米酒來,我們幾個文友一邊品酒、一邊談論古城的輝煌歷史。
讓人注目的是古建筑的木門,還有那漂亮的木式窗花,清晰的看出左右兩扇窗雕刻的“富貴”二字,雕工細膩,惟妙惟肖,內涵豐富,雕刻藝術水平讓人驚嘆。文友們輕快地步入四合院的建筑樓,整個屋子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院壩上空的天井,盛開著燦爛的陽光,從天井、瓦縫、樹枝間漏下道道光柱,裊娜著微微的霧氣,氤氳著別樣的輕柔。三位老爺爺拄著拐杖,蹣跚地走了過來,以方言鄉(xiāng)音娓娓道來,讓人倍感樸實無華。其中一個過七旬譚姓老爺爺說:“古巷兩側矗立著一堵堵高大的風火墻,城墻修建得這么的密厚,墻體挺拔堅韌,擋風驅火,防盜御敵,保護平安?!蔽覀兌嗽斘蓍芟碌氖{,隨著歲月的滄桑,塑造了它的總是沉默。沉默似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古城墻的沉默,沉默得什么也不說,只是默默地在擠擠挨挨的建筑群中抒寫著它的悲壯,靜靜地矗立在斜陽的余輝里,讓苔蘚撫慰著它的痕跡,讓風兒撫慰著它的記憶,淡淡地看秋去春來,冷冷地聽雷鳴雨驟,詮釋的不僅僅是古城的內斂與品質。
在小溪邊,腳下的流水潺潺,碧水倒影著蔚藍的天空,好不華美。我停留在溪邊,彎下腰,掬一捧清水,捧起一串濕漉漉的往事,也把笑聲捧在手中。樹蔭下的野草花兒開的很艷,雖不及參天古樹挺拔,依然一樣擁著春天,依然妖嬈,依然生生不息,依然幸福靜謐。山里的人家,讓人想起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枯藤老樹,小橋流水”的美麗意境竟在這里展現(xiàn),更讓人有“沉醉不知歸路”的遐想。
這片土地曾經孕育了很多志士仁人,載入史冊的譚禮裕、譚明之,《銅仁府志·藝文志》、《銅仁府志》均有傳。據(jù)《家譜》載,譚禮裕:“字芳亭,號節(jié)軒,人稱節(jié)軒先生,松桃頭京人。七歲能詩,九歲應童子試,名播鄉(xiāng)里,同郡名士沈薁堂以女妻之。后鄉(xiāng)試以第一名中舉。道光甲辰年,沈薁堂任合肥知府,郡務繁劇,請禮裕佐治,期年,合肥大治,沈考核為卓異第一,詔賜四品服留任。其間,節(jié)軒與合肥名士酬唱應和,著有《淞漁詩詞集》,辛亥年,沈調任廬州知府,節(jié)軒護理眷屬于次年二月抵達廬州,五月,沈死于任所,節(jié)軒與舅氏沈雨帆擬扶柩歸葬。八月,太平軍進安徽,九月,陷合肥,沈雨帆死于城南,節(jié)軒因前一月攜眷先行,幸免于難,流離轉徙于兩江,甲寅秋七月,走詣和靜齋,疑為清軍統(tǒng)帥和春,得參軍事,籌謀收復六安、合肥、三河等處,因功保薦為藍翎賞四品銜。丁巳八月,病死軍中,葬于蔣壩。其子譚明之,克紹箕裘,亦有令名。
夜幕降臨了,煙嵐?jié)u漸籠罩了大地,月兒慢慢爬上山頭。頭京古城的月光,有著絲絲縷縷的牽絆。月光下的古城,靜靜地,遠離了白天的喧囂,沉浸在溫柔的夢境之中,安靜得如沉睡的孩子。我們的到來,并沒有吵醒這份安靜,只是靜靜地走一走。瞬間的傷感,霧一樣彌漫,一絲痛楚緩步走來,碰響心底最敏感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