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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羅婺風(fēng)云

2018-11-14 07:16
金沙江文藝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獅子山土司

歲月無痕,江山代謝。一部羅婺史幾乎占據(jù)了整個武定史。

羅婺部歷經(jīng)唐、宋、元、明、清、民國6個朝代。由于史籍?dāng)啻惺房刹橛?7名羅婺世襲后裔執(zhí)掌部長、知府、土司帥印,跟隨朝代更替而沉浮興衰,表現(xiàn)出自強不息的強大生命力,令后人贊嘆敬佩。

羅婺部崛起之前稱謂 “爨恐納洟部”。明景泰《云南志》∶“武定府,蠻曰納洟昵共籠,又曰爨恐納洟部?!?/p>

羅婺部崛起于滇中高原重巒疊嶂,萬物滋生的大自然中,他們相信萬物有靈,相信自己是太陽的兒女,火的民族,龍、虎的后代,能得到蒼天大地所有神靈的庇佑。

無數(shù)次刻骨銘心的災(zāi)難,都比不上3400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洪水災(zāi)難,彝族同胞們掩埋了親人的尸骨,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行至洛尼山時,始祖篤慕,召開分家大會,彝史稱 “六祖分支”。將存活的血脈宗支分六支朝六個方向遷徏。其中五祖 “布”,即慕雅克,公認是羅婺及黑彝的先祖,他帶領(lǐng)他的家支,顛沛流離,忍寒受餓,最終在武定、祿勸一帶開辟新家。

與生俱來的生存欲望,開啟了羅婺彝人自強不息,勇往直前的精神閥門,遇到生死危難時刻,羅婺彝人總是挺起自己的脊梁,迎難而上。

東漢開辟靈光道,從四川會理入元謀經(jīng)武定虛仁驛、管驛等過富民直達昆明。古絲綢之路使大批漢人陸續(xù)進入,漢文化和生產(chǎn)技術(shù)隨之進入。土著羅婺彝人識大體,不排斥漢人與漢文化生產(chǎn)技術(shù),與漢民族和諧共生交融一體。

《讀史方輿紀(jì)要·云南紀(jì)要》云:“武定軍民府……諸葛城在府東二里。武侯初過大渡河,駐扎于此。今故城遺址猶存?!?/p>

諸葛亮大軍是否經(jīng)過武定不重要,關(guān)鍵 “七擒七縱”孟獲的攻心戰(zhàn)術(shù),影響歷代云南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成為“以夷治夷”社會穩(wěn)定,安居樂業(yè),生產(chǎn)發(fā)展的典范。

三國時,“滇彝分五十八部”,羅婺部之前的 “爨恐納洟部”為其中一部,亦為后來的 “雄冠滇東黑爨三十七蠻部”之一。

唐朝在滇置府州管轄云南。《新唐書·兩爨蠻傳》說貞觀二十三年,設(shè)有“傍、望、覽、邱、求”五州,求州指武定。南詔政權(quán)崛起。東爨及滇池一帶的“諸蠻”形成了三十七個氏族部落,號稱“滇東黑爨三十七蠻部”,亦稱“東方三十七蠻部”。致使云南呈 “三足鼎立”態(tài)勢。

適者生存?!叭咝U部”的土著頭人懂得弱肉強食,唯有自強不息,才能強者更強,反之弱者更弱。

天寶十三年 (754年),唐朝派云南都督兼御史李宓、廣府節(jié)度何履光、中使薩道懸遜三人統(tǒng)率二十萬大軍分三路進攻南詔。閣羅鳳一面向盟軍吐蕃求援,再邀 “三十七蠻部”配合作戰(zhàn),全殲唐軍,將李宓射死在淤泥中。

“三十七蠻部”驍勇善戰(zhàn),貢獻突出,南詔政權(quán)除感激外,更多是震驚,從此不敢小覷貌似不正規(guī)的土兵。

石城 (今曲靖市)出土的 “三十七蠻部會盟碑”,看到三十七部幫助段思平滅南詔楊干貞,建立大理國的史跡。段思平履行盟誓諾言:“既承眾列士興義,相從是盛舉也,我對眾立盟誓,我若得國,不負大義,既患難與共,自然富貴同享”。對滇東三十七蠻部免除徭役,頒賜獎賞財寶,冊封各蠻部部長。

叱咤風(fēng)云的三十七蠻部,雄冠三十七部的羅婺部,從唐至宋脈絡(luò)正史無記載。幸虧謫至云南的狀元楊慎等撰《增訂南詔野史》,說清了三十七部分布位置,后經(jīng)方國瑜先生考證確認。羅婺部在武定,鄰縣祿勸則有洪農(nóng)碌券部、掌鳩法塊部。發(fā)現(xiàn)了羅婺部非在祿勸而盤踞武定的真相。楚雄境內(nèi)還有祿豐羅次的羅部、元謀的華竹部。

羅婺這面大旗始終高高飄揚羅婺大地,靠的是羅婺部及其世襲后裔的自強不息。讀《元史·地理志》諸史料知曉,執(zhí)掌羅婺統(tǒng)帥的人,當(dāng)從宋孝宗淳熙年間大理國王段智興任命羅婺部長阿而至新中國成立前那安和清,跨越5個朝代共傳37人,其中鳳氏之前傳16人,鳳英后10人,那天鳳后11人。

羅婺世襲后裔中,首推羅婺部長阿而,他使羅婺部首先進入宋朝高層的視野,成為正史記載的第一人。

阿而之后的第五任羅婺部長矣格,夸他文武雙全,足智多謀,臨危不懼半點也不為過。當(dāng)元世祖忽必烈及兀良合臺鐵騎兩次征伐云南時,他并沒有效法祿勸掌鳩法塊部的部長逞匹夫之勇,最終牽連無辜部族慘遭屠殺。

矣格率領(lǐng)羅婺部歸附元軍,避免血腥殺戮,保全了部族血脈和賴以生存的羅婺大地,為羅婺部后裔世襲土官,與時俱進,順應(yīng)時代潮流開了先例。歷史記住矣格,是他開辟了武定僅次于省的行政機構(gòu)。

大理王朝的五城、八府、四郡及烏白蠻三十七部,面對朝代更替勢不可擋的歷史潮流,以卵擊石的抵抗毫無作用。當(dāng)臨滅頂之災(zāi),生死關(guān)頭,矣格表現(xiàn)出過人的政治智慧,保全并壯大了部族。

蒙古憲宗七年 (1257年),元朝廷廢除南詔國,大理國沿襲“三十七蠻部”機構(gòu),改置19個萬戶府,下設(shè)千戶、百戶。矣格歸附有功,冊封為萬戶侯,執(zhí)任14年,才智出眾、文韜武略,深得云南行省平章賽典赤賞識。至元八年(1271年),升任北路總管府總管,僅次蒙古人“達魯花赤”一級,管轄羅婺、仁地 (尋甸)、于失 (貴州普安)、閥畔(東川)4個萬戶。疆域面積廣袤為羅婺歷史最頂峰,書寫了羅婺部馳騁磅礴烏蒙,縱橫金沙江沿岸的歷史篇章。

矣格死后襲任土官總管之職的子孫,平庸之輩不贅述。一代雄才大略的安慈脫穎而出,他智勇雙全,是個難得的帥才,被授正武德將軍、行省參政。據(jù)《元史·百官志七》,武德將軍為正五品,而行省參政為從三品。不排除元統(tǒng)治者籠絡(luò)人心,濫發(fā)官帽。且不論安慈是享受從三品待遇,還是掛個虛銜,畢竟論其官職,安慈的官銜在羅婺的歷史上無人可比。

此后羅婺世襲后人安慈之子弄積,又名三保奴,可謂青出于藍勝于藍,他戰(zhàn)功卓越,除襲土官總管之職,兼管八百司元帥 (從二品)、亞中大夫 (從三品)。八百司在今泰國清邁一帶?!睹魇吠了尽ぐ税賯鳌吩唬骸鞍税?,世傳部長有妻八百,各領(lǐng)一寨,因名八百媳婦?!笨上攵?,弄積能在近千里之外的異鄉(xiāng)擔(dān)當(dāng)元帥要職,沒兩刷子何以服眾?

當(dāng)元朝統(tǒng)治者勢力衰竭,元王朝面臨崩潰,大明王朝即將替代之時,羅婺后裔弄積死后,其子海積尚幼,其妻商勝于夫亡子幼時襲任,開辟了羅婺世家女人統(tǒng)治武定的先河。

洪武十四年 (1381年),朱元璋派傅友德為征南將軍,藍玉為左將軍,沐英為右將軍,兵分三路征討云南梁王。大軍到處勢如破竹,大理段氏、曲靖達里麻和烏撒等不識時務(wù),率兵抵抗不堪一擊。危難之際,女土司商勝斷然將祖上元授予的金牌印章繳出,親自運千石大米至昆明金馬山慰勞明軍。她獲得了“勝雖女流,然質(zhì)直慈愛,夷民安之”的贊譽。彰顯了女流不讓須眉的超人智慧謀略。果不其然,商勝被授中順大夫,世襲武定軍民府土官知府,對照《明史·職官》為正四品。

女流之輩商勝繼矣格后,以超凡膽略,過人氣魄,臨危不亂的智慧,生死關(guān)頭時再次挽救了羅婺彝人血脈,延續(xù)了羅婺部的千年壽命,使武定的三級行政機構(gòu)得以延續(xù),功不可沒。

她執(zhí)政期間,能 “善于撫蠻,質(zhì)直寬恤,夷民安業(yè),地方寧謐?!彼且晃唤艹龅呐泻澜堋?/p>

羅婺部民眾從元朝就信奉佛教,歷代羅婺土司均為大功德主。史稱 “實為西南禪學(xué)之濫觴”。土官知府商智修山門、阿寧建鐘樓,后來的鳳英于獅子山修筑石城維護獅子山,此舉昭然可見。

朱元璋長孫建文帝朱允炆,被四叔燕王朱棣推翻還遭追殺。建文帝逃往云南投奔沐春、沐晟,沐氏將建文帝送往離昆明最近,最安全的武定軍民府躲避,遁隱獅子山為僧?dāng)?shù)十載。期間受羅婺后裔海積、薩周、商智三位知府暗中庇護。

皇帝出家的獅子山,稱 “西南第一山”緣自徐霞客。當(dāng)年徐霞客在武定府土官陪同下,游至獅子山時驚恐萬狀,他察覺朱允炆在獅子山為僧的真相。這些年尋找建文帝,從陸地到海洋翻個底朝天,卻不見蹤影,今日卻在獅子山找到了。他稍喘口氣沉思片刻,便決定不透露建文帝在獅子山的秘密,冒險犯一次欺君殺頭之罪。否則,勢必連累沐氏、羅婺后裔窩藏暗護朱允炆之罪。即便時過境遷,卻是朱家天下,難免再遭誅連九族之災(zāi)。于是將來武定府7天的日記毀滅,只留下短短13個字表明來過武定,對外謊稱日記丟失。

無獨有偶,早于徐霞客百年的狀元楊慎,來武定府游了一趟,只字不提獅子山風(fēng)光和武定府景色,偏寫詩贊元謀、祿勸。兩位大文豪皆有難言之隱,畏懼朱家皇威。后來他欲寫《武定實錄》,因犯廷威儀軌入獄,放棄了寫作計劃,未免可惜。

所幸,寺僧請徐霞客為正續(xù)禪寺題雅號寺名,他大筆一揮寫下了渾厚雄勁的 “西南第一山”。

鳳氏土司之所以姓鳳,始于矣本之庶子阿英。明弘治三年 (1490年),赴京謝恩,明孝宗皇帝朱祐樘問及武定有什么奇珍異寶?善于臨場發(fā)揮,口齒伶俐的阿英,說起自己愛吃的野雞,描述夸張成鳳凰一般。明孝宗聞之龍顏大喜,不僅賜其鳳姓,其母妻子也授為恭人。《武定鳳氏本末》載:“帝寵之甚,賜姓鳳,贈其母索則,妻索國俱為恭人 (為四品)”。從此,羅婺后人有鳳姓了,部族彝人紛紛效法漢人有名有姓。

鳳英被贊美為 “正己愛民,勤于政務(wù),四禮正家,一經(jīng)教子,歷練武勇,弓馬嫻習(xí)”的奇人。他武功高強,屢戰(zhàn)屢勝,難得的奇才。奉命征貴州普安,剿尋甸叛亂,功升云南政司右參政從三品,授亞中大夫、中大夫、大中夫、大中大夫。征戰(zhàn)師宗豆溫立功,授盡忠報國金帶一具。

世事無常,一切皆在變化之中。鳳英死后,政局發(fā)生巨變,明朝統(tǒng)治階層在全國推行 “改土歸流”政策,徹底改變之前 “以夷治夷”的治國方針,地方首任長官由朝廷委派,本土官員只能坐第二把交椅,甚至更小的官了。

明朝的做法,惹怒了本土官員,諸如世襲的羅婺后裔土官們,豈能心甘情愿退讓熱乎乎的寶座。

為爭利益與權(quán)力而戰(zhàn),已成為人類無法改變的通病。從鳳英之子鳳朝文始,明末清初先后暴發(fā)了七次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其因主要是鳳氏后裔反抗朝廷的戰(zhàn)爭。給貧民造成的血災(zāi)勝過任何天災(zāi)。

“改土歸流”后,鳳氏世襲土司喪失執(zhí)政地位,如失落了太陽般沮喪,無奈,加之七次戰(zhàn)爭,加劇了明王朝對鳳氏的防控力度,鳳氏土司崩潰瓦解,四處逃離。傳說其中鳳拔一支遁入金沙江畔的慕蓮 (今萬德鎮(zhèn)),喬裝打扮的鳳拔遭遇明軍追殺,當(dāng)問其身份時,他急忙用彝語回答:“那塞、那塞”。明軍問:“你說什么、你姓那?”鳳拔靈機一動用漢語回答 “是、是”。明軍見其不姓鳳就放他一馬,走了。從此以那姓隱蔽起來,先在奈木窩,亦稱新衙門養(yǎng)精蓄銳再至慕蓮建那氏城堡,勢力逐漸發(fā)展壯大。

傳說,明朝廷封鳳拔為土舍。有清至明末,那氏盤踞慕蓮,今萬德鎮(zhèn),建起那土司衙門,傳有11代:那天鳳、那備、那德洪、那嘉猷、那顯宗、那振興、那嘉猷、那仁安、那靖保、那維新、那安和清。末代女土司,人稱 “老母官”的那安和清,可謂女中豪杰,可惜生不逢時,武定解放時病死。

那氏不乏才人,雍正乾隆年間 “那氏二才女”名聲大噪。那憲章、那憲英兩姊妹,當(dāng)時詩壇譽為 “西南雙珠”,作品載入孫髯《國朝詩采》《滇南詩略》流傳至今。

那安和清之子那維新,就讀于燕京大學(xué)。是個熱血進步青年,曾被龍云任命為金沙江防司令,他呼吁其母將耕地財產(chǎn)分給貧苦農(nóng)奴,遭那安和清的反對。那維新憤書寫對聯(lián):“這土司不過草莽之臣,享祖先現(xiàn)成福耳;真丈夫當(dāng)存鴻鵠之志,為人民謀幸福也。”他提出 “打倒土豪劣紳”等革命口號。由于過于激進,后被人暗殺。一代那氏英俊青年如流星消失,今人傷感痛惜。

那氏土司扎根慕連后,順從武定府州,從不與其發(fā)生矛盾,而官府漢人不通語言,山高路陡障礙難行,只得利用土司維持當(dāng)?shù)刂伟?,催辦賦稅錢糧,差役等瑣事,免除諸多顧慮。只要不威脅地方政權(quán),任由土司擴張地盤,致使那氏土司清期至民國時,實際控制武定有效面積1600平方公里,占武定實有面積3222平方公里的半壁江山。那氏土司從清朝至1950年武定解放,存在370余年。與環(huán)州李氏土司、勒品 (羊街,1960年劃元謀)李氏土司稱霸武定,史稱 “武定三大土司”,慕連土司最大。隨著武定解放,三家土司被歷史潮流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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