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瞳

“媽，開門！”除夕晚6點，開了一天車的爸爸拎著大包小包沖在最前面，急促地拍著爺爺奶奶家的門。

門很快開了。稍作打量，笑容隨即爬上奶奶那張布滿皺紋的臉?！袄项^子，曉風(fēng)他們回來了！”“快拿雙棉拖鞋兒，莫把小娃兒冷到起了！”爺爺、奶奶的一口重慶話，頓時溫暖了疲憊的我們。剛進門，我就像只勞累的小鹿，一下子癱在沙發(fā)上，打量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家。

由于爸爸媽媽工作很忙，每年總要等到過年前最后兩天才能確定是否回老家。盡管昨晚已打過電話，可我們的到來仍使奶奶變得忙碌起來。得知奶奶燉了很多東西，爸爸跟著奶奶向廚房走去，準(zhǔn)備去幫忙?！澳愕念^發(fā)咋了？”奶奶是個細(xì)心的人，一眼就發(fā)現(xiàn)爸爸的頭發(fā)立起來了，踮起腳，伸手便想去抹。爸爸連忙擋回奶奶的手，說道：“媽，沒事兒，風(fēng)吹的，不用管?！蹦棠滔駛€失落的孩子，囁嚅著：“立起來不好看……”又轉(zhuǎn)身進了廚房。1

很快，我們便吃完了年夜飯。媽媽進廚房幫奶奶收拾碗筷。我和爸爸?jǐn)D在沙發(fā)上，陪爺爺?shù)群虼和?。我覺得有些無聊，一邊撥弄著爺爺?shù)难坨R盒，一邊想著什么時候能去表姐家里玩。爺爺不善言語，只是靜靜地盯著電視屏幕，空氣沉默而尷尬。爸爸試圖改變這種局面，問了爺爺一些事情。可能是爸爸問得不著邊際，爺爺也總是極簡短地回答。我們雖然坐在爺爺身邊，但似乎離他的生活還是很遠(yuǎn)。

終于，奶奶收拾完廚房來到客廳，隨即又拿起果盤去抓瓜子。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是表姐打來的，我止不住有些興奮。爸爸隔在我和爺爺中間，我小聲向爸爸提出了想去表姐家里玩的要求。奶奶正端著盤子往里屋走，聽到我的話，轉(zhuǎn)身遲疑地望著我，又看著爸爸，似乎沒聽清楚。其實，我們不是每年都能回老家，即便回來，除夕晚上也不會在爺爺奶奶所在的鎮(zhèn)上住?？吹侥棠掏遥瑺敔斂赡芤膊碌搅诵┦裁?，忍不住探過頭，往我這邊看。但大家都沉默著。

我又碰了一下爸爸的胳膊。這時，一向比較遷就我的爸爸說話了：“瞳瞳，還早，才八點過，聽話。”聽到爸爸這樣說，奶奶明白了怎么回事，黯淡下去的眼睛又明亮了起來。爺爺也縮回身子，重新坐下。我心里卻不是滋味。奶奶快速進屋抓了瓜子，出來挨著我們坐下，卻不敢靠太近，小心翼翼得仿佛是在別人家做客，生怕失了規(guī)矩，還假裝認(rèn)真地評價晚會里的演員，只為了和爸爸多說兩句話。2

看著奶奶，我突然有些難受。細(xì)想，一年365天，我們真正聚在一起的時間有多少？3天？4天？爺爺、奶奶眼角的魚尾紋和鬢角的銀絲，訴說的是數(shù)不清的思念吧。我突然明白，爸爸擋回奶奶的手是一種心疼，不讓奶奶踮著腳為自己抹平頭發(fā)；爸爸和爺爺之間雖然話語不多，但靜靜地待在一起也未嘗不是天倫之樂。

那晚，我沒有再提那個愚蠢的要求；那晚，我站在爺爺奶奶家的陽臺上，看到了最絢爛的煙花；那晚，我們?nèi)揖湍菢哟钡綘敔?、奶奶犯困了才離開。即使返回縣城已經(jīng)很晚，即使沒能和表姐一起玩，我終究沒有感到絲毫的不滿。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需要聽話。以后，我都會聽話，為了我最親愛的人。3

（指導(dǎo)老師：殷志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