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超
李澤厚的實踐美學觀是在20世紀各家對于美的本質的討論中產(chǎn)生的,主要是從認識論的角度探討“美”的本質。他認為“美的社會性是客觀存在著的,它是依存于人類社會,并不依存于人的主觀意識、情趣;它是屬于社會存在的范疇,而不屬于社會意識的范疇,屬于后一范疇的是美感而不是美?!?/p>
一、李澤厚初期的實踐美學觀
李澤厚的“實踐說”在當時的大討論中占有理論上的優(yōu)勢,不是一種單純地主客觀之爭論,而是把最重要的主體——“人”納入美的討論中,因此他對于美的本質的定義為“美不是物的自然屬性,而是物的社會屬性,這種屬性是以實踐為基礎的;美是社會生活中不依存于人的主觀意識的客觀現(xiàn)實的存在。自然美只是這種存在的特殊形式。”這種定義以實踐為核心,充分地顯示了美的客觀性和社會性。在這個時期,所有的概念都是抽象的,“人”的涵義也是一種共性的、抽象的概念,是將美學的討論范疇完全等同于哲學的討論范疇,因此實踐美學觀的哲學基礎是建立在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之上來論證美如何必然地存在于社會生活中以及如何發(fā)展,這是李澤厚實踐美學觀的初期萌芽,這種實踐美學觀把主觀與客觀、社會意識與社會歷史聯(lián)系在一起,表面上是對于朱光潛和蔡儀學說的綜合,實際上卻存在很多問題:第一,關于“自然美”的論述,他認為自然美是社會歷史形成的,這個結論大而空洞,自然與社會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兩個領域,從理論上來講兩個領域不能混淆。第二,關于美的本質的觀點,他認為美根源于人類的物質生產(chǎn)活動,關于這一點本文認為美的本質與美的根源是相區(qū)別的,應將二者分開來。第三、在哲學領域,人所進行的一切實踐活動為人的本質,李澤厚先生將美的本質與人的本質下成了同一個定義,將對美的本質的討論轉換成對人的本質的討論了。需要強調的是,美學與哲學是兩個不同的領域,當對美學的研究完全按照研究哲學的方法進行時,美學便受到了哲學的侵犯,因此,對于美的本質的研究要立足于美的本身,即從哲學話語回到美的話語,從哲學問題回到美學問題,從人的本質回到美的本質。這也促成了李澤厚美學思想到了第二個階段——發(fā)展完善期。
二、李澤厚“主體性”的實踐美學觀
李澤厚“主體性實踐美學”認為康德美學盡管重視感性,但其感性是抽象、缺乏歷史感的,只有從馬克思主義的勞動、實踐、社會生產(chǎn)范疇出發(fā)探討美的問題:“通過漫長歷史的社會實踐,自然人化了,人的目的對象化了。自然為人類所控制改造、征服和利用,成為順從人的自然,成為人的‘非有機的軀體,人成為掌握控制自然的主人?!痹谶@里,李澤厚對于人與自然的關系提出了“自然的人化”觀點。這個時期,他主要是受到了康德的唯心主義先驗思想,以馬克思實踐觀對康德的先驗主體性進行改造,形成了本體論美學。
在《關于主體性的補充說明》中,李澤厚補充了主體性的內涵維度,即主體性概念包括有兩個雙重內容和含義。他對于主體性的論述明顯受到了西方“集體無意識”的影響,這種主體性既包括客觀方面又包括主觀方面,既是群體的又是個體的,總體來說對于主體內涵的界定是比較成熟的,他所倡導“兩個雙重”互相交融也為后期的“新感性”的形成做了準備。
李澤厚在新的歷史時期解釋“人”的過程中仍然繼承著初期的“實踐”的觀點,這也是之所以李澤厚可以在與蔡儀、朱光潛的討論中突出的所在。與初期不同的是,李澤厚對“人”的含義更加突出個體性和創(chuàng)造性,將人從抽象、共性中解救出來,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具有社會性的人,這在實踐美學史上是一個重大的進步,但整個本體論的論述仍然存在著一些問題:他的“本體論”的美學思想仍然是以社會客觀理性為基點的。美學的本質是中外美學家討論了一千多年都沒有得出一個確切答案的問題,但是“美”畢竟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是只有”人”才能夠感覺得到的事物,人在感知美的方面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美的歷程》一書中,李澤厚并不是對藝術作品的細致賞析,而是將一個時期的藝術放到這個時期的時代精神中,揭示各種社會因素對審美與藝術的影響。所以,如果將“美”的研究越來越偏向客觀社會化,把“美”的產(chǎn)生定義為“人所進行的社會實踐活動”未免太忽略了“美”本身的特性,如果這樣將會使美的發(fā)展越來越僵硬化。盡管客觀論強調兩個方面需要和諧統(tǒng)一,但是在深刻地研究一方面時要充分考慮另一方制約作用的大小,在美學的領域中主觀個體的層面發(fā)揮著創(chuàng)造力、活躍的、變化的作用,如果一直把“美”束縛在社會理性中會導致個體的萎縮而失去活力,因為就“美”而言它本身并不具備從客觀社會出發(fā)發(fā)展個體主觀的條件。李澤厚在論述主觀個體性的同時總是伴隨著客觀的社會理性的方面,如果對于美的研究不能超出客觀理性的單一格局,那么 “主體性”的研究永遠不能夠綻放活躍與生機。
三、李澤厚后期的實踐美學觀
在后期的實踐美學中李澤厚提出了“新感性”的觀點。他提出:“內在自然的人化指人本身的情感、需要、感知、愿欲以至器官的人化,使人與其他動物所共有的生理性的本能性的東西也人化,成為具有人性的東西。這就是人性的塑造。而內在自然的人化的結果就是“新感性”?!赂行跃褪侵傅倪@種由人類自己歷史地建構起來的心理本體。他仍然是動物生理的感性,但已區(qū)別于動物心理,它是人類自己的血肉自然即生理的感性存在加以‘人化的結果?!?/p>
“新感性”的提出是李澤厚對于“人”的認識的進一步深化,前兩個階段,在實踐與美學的關系中,他將人作為一個連接主觀與客觀的媒介,人通過社會實踐活動對社會自然進行改造,其中,人在改造的過程中留下的具有審美特性的印記則堪稱是美的東西。在后期的實踐美學觀中,李澤厚仍然以客觀社會為基本立足點,把社會、理性的因素和人的實踐活動悄無聲息地融入到感性和個體當中,通過對已經(jīng)融合后的個體感性的分析來實現(xiàn)對于承載美的本體的探索。這時,承載美的本體已經(jīng)具有了社會理性的因素和人的實踐活動,這種感性不是偶然、隨機和平面的,而是一種帶有歷史積淀的、立體的感性,是融合了社會客觀與人的實踐的感性,這便豐富了感性的內涵。
李澤厚在后期的實踐美學中又提出了“人的自然化”的觀點,在他看來,人的自然化包含三個方面:一是人與自然環(huán)境、自然生態(tài)互相依存、友好和睦相處的共生共在關系;二是人對自然的審美欣賞、體驗;三是人通過某種學習,使身心節(jié)律與自然節(jié)律相吻合呼應,而達到與“天”(自然)合一的狀態(tài)。
“人的自然化”觀點的提出表明李澤厚對人的認識達到一個新的境界,顯示出了一種高層次的審美觀,是一種人與自然的交融、情與理的交融,呈現(xiàn)出一種渾然忘我的美的狀態(tài)。人的自然化也是一種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新思路。筆者認為,人的自然化的提出是李澤厚前期思想的延續(xù),實際上是他對20世紀60年代以后提出真與善相互作用與統(tǒng)一來看美的誕生的思想的深化。真的實現(xiàn)依賴于人實踐的合規(guī)律性,善的實現(xiàn)依賴于人實踐的合目的性,前期提出的自然的人化是規(guī)律性服從目的性,而人的自然化則是目的性服從規(guī)律性,只有在目的性服從規(guī)律性時才能引起一種持續(xù)的美感愉快,才能真正地實現(xiàn)美。而人的自然化正是人進行實踐活動時不僅認識到理想的實現(xiàn)與滿足,更認識到規(guī)律的實現(xiàn)和理想的實現(xiàn)相統(tǒng)一,真正做到情與理、真與善的統(tǒng)一。這使實踐美學從哲學領域人類學領域、生態(tài)學領域、環(huán)境學領域進一步過渡,因此呈現(xiàn)了后期實踐美學開放性和多元化的格局。
(西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