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兆云
1980年12月,中共中央任命項南為福建省委常務書記(主持省委全面工作,一年后任省委第一書記)。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組長鄧穎超特地請項南參加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會議。
鄧穎超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負責中央對臺工作,對兩岸關系的發(fā)展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她開門見山就打開了話題:“對臺工作是80年代的三件大事之一,中央已有既定政策,工作主要靠你們福建去做。”
這次談話,鄧穎超專門把中央調查部部長羅青長等老同志請來。此前項南曾專門拜訪羅青長,聽他談對臺工作需要注意的問題。當年周恩來病危前,還躺在病榻上,吊瓶輸液和羅青長談對臺工作問題。羅青長在對臺工作上頗有見地。
“福建是統(tǒng)一祖國的基地,你到后要把這個基地建設好。”鄧穎超殷切地對項南說。
中央政治局委員兼國務院僑辦主任廖承志也說:“福建的對臺工作和僑務工作在全國占很重要的地位。你到福建去,那里的工作就拜托你了?!?/p>
中央領導在對臺工作上,對福建寄予很大期望,這使項南深感責任重大。他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方針是和談,力爭和平解決臺灣問題;以蔣經(jīng)國為對手,同國民黨談判;高舉愛國主義旗幟,發(fā)展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反對‘兩個中國,反對‘臺灣獨立……”
上任伊始,項南即把對臺工作同發(fā)展經(jīng)濟、僑務工作并列為20世紀80年代福建的三大任務。
1981年1月下旬,項南第一次下閩南調研,站在海邊眺望對岸臺灣,思緒如潮。2月27日,他在省委常委“吹風會”上,不僅把福建放在全國范圍內作比較,還與臺灣比,說:國民黨曾經(jīng)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但我們的經(jīng)濟卻落在它的后頭。國民收入,臺灣是235億美元,而福建才41億美元;進出口額,1980年臺灣是395億美元,福建僅是可憐的5億美元。
他還從時間縱深拉來一個數(shù)字作比較:1965年前,海峽兩岸的中國人,人均年收入差不多;1976年,臺灣農民平均每人收入合800元人民幣,我們才六十幾元,這就是說,經(jīng)過十幾年卻拉大了十幾倍?!斑@個問題再拖下去,不要說臺灣統(tǒng)一,我們自己的人民也不答應啊,人民經(jīng)不起我們這樣拖下去?!?/p>
改革開放之初,在當時氣候下,這種對比難免會引起一些不小的震動:不是說臺灣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嗎?怎么現(xiàn)在卻來了180°大轉彎?一個共產黨的省委書記,老講外面好,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能不能與社會制度不同的臺灣比呢?項南不假思索地說:“我們是唯物主義者,可以比,應該比。不過,比得不怎么愉快就是了?!?/p>
有人說,全國除西藏外,福建是唯一沒有中央直屬項目的省份,沒辦法,作為前線就帶來了這個損失。
“這個事情我們不能怪中央,也不能怪中央各部委,恐怕只能怪蔣介石?!?/p>
“要不是蔣介石仗著美國人的勢力,賴在臺灣小島負隅頑抗,我們福建經(jīng)過30多年的建設,到現(xiàn)在恐怕很像樣了?!表椖嫌哪袔е鴩烂C,接著話鋒隨即一轉,“福建落后這件事,我們除對蔣介石作點批評外,還在于我們舍不得把包袱甩掉?!?/p>
項南說,新中國成立后福建一直被當作解放臺灣的前線,準備打起仗來“破罐破摔”,所以從沒有投資進行大的項目建設。“前線”這個大包袱福建一背就是30年,以致工業(yè)基礎極為單薄?!耙粋€小的原因是福建地處祖國前哨,國家投資少,但根本原因則是‘左的路線干擾、‘左的思想的束縛。這個觀念不改變,坐等臺灣解放,福建只能永遠落后。極左思想不清除,哪里還談得上改革開放?”
項南給大家的不全是悲觀的信息,他話鋒一轉,提出福建要與臺灣展開競賽:“福建是前線,難道臺灣就不是前線?為何臺灣可以搞十大建設,福建就不能搞?我們經(jīng)濟上暫時是落后,但軍事上是福建怕臺灣還是臺灣怕福建?是廈門怕金門還是金門怕廈門?”
新中國成立30多年來,福建省領導人首次提出福建要與臺灣展開經(jīng)濟競賽,不啻石破天驚。
項南并非異想天開,他顯得胸有成竹:“中央給福建特殊政策、靈活措施,等于給我們身上安了兩個翅膀,長了翅膀還不能飛,這就說不過去了?!?/p>
常委們咀嚼著項南的話,陷入沉思。
“福建人民是勤勞的,而且富有創(chuàng)造精神,我們的資源也比臺灣、香港以及新加坡、南朝鮮要豐富得多,他們能夠做的,為什么我們不敢做?這樣一比,知道差距,并不是要甘居落后,而是可以比出志氣,可以自強不息,奮起直追。只要我們解放思想,繼續(xù)清除‘左的思想影響,抓住有利時機,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就一定會有生產力的大發(fā)展,使我們的經(jīng)濟大大地加快發(fā)展速度,就能趕上甚至超過亞洲‘四小龍的水平。”
項南對此深信不疑,且充滿自信。
4月4日,項南在福建省兩會上講話。當他把在省委常委會上對福建同臺灣所作比較,再次通過一系列數(shù)字端出時,全場鴉雀無聲,比起先前初聞之下的那些省委常委,大大小小的代表更是聽得目瞪口呆。
代表們聽得新鮮,聽得刺激,也聽得振奮,因為新來的省委書記說知恥近乎勇,要和臺灣來個競賽,只要解放思想,用好中央政策,堅定改革開放,假以時日,就完全可以趕超臺灣。
這樣的報告,給了兩會代表一個全新的感覺、全新的認識,這個省委書記不尋常!
“對臺工作是福建同志每天都應該想的事情。地、縣委第一書記要親自抓這項工作。”項南主政福建后,反復強調。
初來乍到,項南便專門約見省臺辦負責人石宏耀等,了解對臺工作恢復幾年來的工作情況。
項南要求省臺辦負責人每個月都向他通報一兩次情況,誰找誰都可以。此后,他與省臺辦之間保持了經(jīng)常性聯(lián)系。省委在召開以對臺工作為主題的常委會議時,還形成制度地邀請省臺辦和有關部門參加。
1981年4月23日至29日,省委召開對臺工作會議,項南作題為《福建應該成為統(tǒng)一祖國的基地》的報告,確定把“統(tǒng)一祖國的基地”建設,作為全省各地黨委的一項帶戰(zhàn)備性的任務。
項南在會上提出時間表,爭取在當年上半年完成臺胞落實政策工作,當年底完成去臺人員親屬落實政策工作。
在項南的精心擘劃下,4月27日,福建省第一次臺灣同胞代表會議在福州召開。全國臺盟主席林麗韞蒞會。
5月1日,全國首家臺灣同胞聯(lián)誼會宣告成立,盧嘉錫當選名譽主任,朱天順為主任,張克輝、石宏耀等為副主任。
對臺工作的基本方針政策,都由中央統(tǒng)一制定,福建省只是進一步加強對臺宣傳的問題,依據(jù)《告臺灣同胞書》和中央有關文件的精神,宣傳大陸對臺方針政策,對臺灣當局曉以大義,陳以利害,動以感情;對臺灣人民,則提高他們對中共對臺方針政策的認識,積極促使臺灣當局走和平統(tǒng)一道路。
項南認為,如果搞得好,臺灣可以早日與祖國統(tǒng)一。福建做好經(jīng)濟工作,加快發(fā)展,也是對加速祖國統(tǒng)一的重要貢獻。他要求省電臺要加強對金、馬的廣播,并大力改進廣播內容和技巧,提高節(jié)目質量,擴大宣傳效果。《福建日報》《福建畫報》等報刊和福建電視節(jié)目,要增加對臺宣傳內容。電影、文藝團體要創(chuàng)作一些富有地方特色的對臺文藝節(jié)目和作品。
福建對臺工作轟動全國的大事之一,是臺灣國民黨空軍少校黃植誠駕機回歸大陸。1981年8月11日,項南和福州軍區(qū)司令員楊成武在福州親切接見了黃植誠。一年多后,國民黨空軍中校李大維駕機投向祖國的懷抱。
1981年10月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葉劍英關于臺灣回歸祖國,實現(xiàn)和平統(tǒng)一的方針政策發(fā)表談話后,福建省人大、政協(xié)舉行座談會。與會的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均認為葉劍英的講話,再一次表明了中共謀求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統(tǒng)一祖國的誠意。
項南出席座談會,并指出,福建省為了立即響應葉劍英委員長的談話,可以做四件事:一、閩臺一水相連,兩地政府立即開始接觸,交換意見。二、閩臺兩地人民探親訪友不應受任何限制。福建不要任何手續(xù),可以在三沙、平潭、崇武、東山四個地方接待臺灣同胞,對愿意到其他地方去的臺胞,也將提供方便。三、歡迎臺灣同胞到福建定居,來去自由。四、歡迎臺灣工商界人士到福建投資,發(fā)展經(jīng)濟,享受祖國的各種優(yōu)待。
10月11日,福建各界隆重紀念辛亥革命70周年。項南出席茶話會并發(fā)表講話:“為了響應胡耀邦主席的號召,我代表中共福建省委、省人民政府和福州市人民政府,邀請臺灣省政府和臺北市的黨政領導人到福建省和福州市來看一看,坐下來談一談?!?/p>
項南指出:10月10日晚,臺北慶祝辛亥革命70周年的會上,“有一點是使人感興趣的,就是蔣經(jīng)國先生也談到國家要統(tǒng)一,盡管在如何統(tǒng)一的問題上,雙方有不同的看法,但國家要統(tǒng)一這一點,總算有了共同的語言,也就有了合作的起碼的基礎”。
針對臺灣當局的“臺灣什么都好,大陸什么都不好,臺灣人民自由,大陸人民不自由”的歪曲宣傳,項南說:“究竟誰好誰不好,誰自由誰不自由,我們暫且不去作結論,最好的辦法是讓臺灣黨政軍負責人和各界人士前來大陸看一看,然后大家坐下來談一談,比較比較。古語說得好:百聞不如一見,還是眼見為實嘛!臺灣是不是什么都好,讓臺灣和大陸人民比較比較后再說吧!至于我們共產黨人,從來不說我們什么都好,我們總是說,我們雖然翻了身,但還是很落后,還有缺點錯誤。不久以前,中國共產黨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建國32年來的功過是非都作了公正的結論,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項南的講話,傳到了臺島。
項南經(jīng)過研究和比較,還不時為臺灣做某些實事求是的廣告。
1982年9月,項南下鄉(xiāng)坐的那輛半舊的公務中巴車,開進了“水果之鄉(xiāng)”漳州(當時叫龍溪)。他為這里優(yōu)越的地理、氣候條件叫好后,提到了農業(yè)引進問題:“龍溪地區(qū)發(fā)展農業(yè)條件優(yōu)越,但現(xiàn)在的許多作物品種不行,栽培技術不行。你們知不知道呀,臺灣的農業(yè)技術水平非常高,水果、花卉等品種非常好,要想辦法引進來?!?/p>
十幾年后,就在漳浦“花果中心”附近,每年11月18日都要舉辦“海峽兩岸花卉博覽會”。臺灣花農成群結隊地飛過臺灣海峽,來這里開辦農民創(chuàng)業(yè)園,交流種花種果科技,積極參與兩岸民間各種往來。
1958年炮擊金門后,海峽兩岸雖然不再有驚天動地的炮來炮往,但軍事沖突仍時有發(fā)生。在蔣介石“反攻大陸”思想指導下,臺灣武裝特務、軍艦、飛機對大陸襲擾不斷。與之相伴的是,兩岸改打宣傳彈,“單打雙不打”,一打就是二十來年。1979年元旦,大陸發(fā)表《告臺灣同胞書》,兩岸關系趨于和緩,但宣傳彈照樣你來我往。
1982年7月,廖承志致信蔣經(jīng)國,殷切期望臺灣當局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實現(xiàn)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此信發(fā)表后,在國內外產生熱烈反響,更堅定了項南停打宣傳彈、兩岸和氣生財?shù)恼J識。
11月,項南陪同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視察廈門胡里山炮臺,眺望海峽對岸時,鄭重提出了這個建議,并說:“兩岸氣氛如果還這樣對立,環(huán)境還這樣充滿火藥味,誰會來廈門投資辦廠?”
胡耀邦當場表示贊成,不失幽默地說:“打宣傳彈,一損財氣,二花力氣,三傷和氣,四還污染空氣,五無任何效益,應該停止。”
福建前線部隊馬上遵照執(zhí)行,不久后臺灣方面也如此辦理。
宣傳彈雖然不打了,雙方卻又搞起了空飄、海漂等動作。臺灣方面,宣傳品里頭或放手表,或放電子計算器。大陸呢,宣傳品里則裝了茅臺酒,從海上漂過去。
項南認為,這也是一廂情愿的事情,漂不到地方的,大都被各自的漁民撿了便宜。
1985年11月,項南在會見首批訪閩的37國駐華使節(jié)、外交官及其夫人時指出:“我們已經(jīng)不搞空飄、海漂了,但不知道為什么,臺灣方面還是很有興趣搞什么空飄。有時候,這些空飄也能飄過來。我們準備耐心地等一等,可以一直等到他們沒有多大興趣的時候為止?!?/p>
后來,臺灣也不搞這些小動作了。海峽兩岸出現(xiàn)了風平浪靜的局面。
項南曾在一次重要會議上說:“臺灣人民是我們的兄弟,無論是從哪個意義上講。從中華民族這個意義上講,是我們的兄弟;從臺灣與我省的歷史淵源的關系講,也是我們的兄弟?!彼J為,要使兩岸人民盡快化解隔閡與對立,就必須對涉臺事務“一枝一葉總關情”。
不久,一艘臺灣漁船在福建海域遇難,13名臺灣漁民被救到了福州。福建方面通過廣播、報紙轉告臺灣,但對方就是不回應。福建提出把這些漁民送到香港,再由臺灣接回,臺灣方面又不同意。半個月后,這些滯留的臺灣漁民不滿情緒日增,連同他們的家人,都開始懷疑是大陸扣留不放。
項南同意省委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兼臺辦主任張克輝(后曾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的意見:派漁船載這些臺灣漁民出海,在海上尋機交給過往的臺灣漁船帶回。這些臺灣漁民將信將疑,還擔心中途有變,要求福建派可靠的官員隨船出海。
出生在臺灣彰化的張克輝,受命護送。頭天在公海,連遇幾條臺灣漁船,但對方一聽,莫不敏感,擔心由此惹禍,說什么也不肯讓他們上船。第二天再次出海,幸好有人認出了熟人船只,費了一番口舌,才勉強搭上了回臺灣的“順風船”。
這些劫后余生的漁民和家人團圓后,才知問題出在臺灣當局。他們感動于大陸的真誠友好,口口相傳中,為對岸福建和大陸的善意作了最好的宣揚。
1983年6月,一架臺灣運輸機在金門上空起飛不久發(fā)生空難,機毀人亡。其中一具遺體漂浮到了南安和晉江交界的海域。大陸漁民按傳統(tǒng)習俗撈起遺體,發(fā)現(xiàn)死者是國民黨空軍中尉,就運回漁港,并報告當?shù)卣?/p>
項南很快就從張克輝的報告中知道此事,交代他妥善處理。
張克輝從福州驅車趕到南安,與地方干部商量對策。多數(shù)人主張立此存照后就地掩埋,做個記號,嗣后再把照片送到臺灣,不然時值酷夏,尸體很快就會腐爛。張克輝認為,若就地掩埋,留下后遺癥,今后可能造成更大麻煩。茲事體大,他不敢做主,馬上請示項南。項南明確指出,不能就地掩埋了事,得把人家的遺體送回臺灣。如何送回這件事,難住了大家。
束手無策時,項南來電話,傳達鄧穎超的指示,要想一切辦法把遺體送回金門。顯然,項南向中央報告了此事,他的主張得到了鄧穎超的贊同。
然而,兩岸尚未有溝通渠道,到底以怎樣的方式把空難人員的遺體送還給臺灣方面呢?項南要張克輝讓人先用福爾馬林把遺體保護好,然后再想辦法把信息傳遞出去。
金門方面的廣播,南安和晉江交界處常常聽不清楚。那么,這邊的廣播,金門能否聽到,誰都沒個把握。
項南聽了電話匯報,讓張克輝聯(lián)系解放軍廣播臺試試。軍方回答,保證能讓金門那邊的守軍聽得清。于是就訂了商談移交手續(xù)的具體地點和時間。
次日上午10點,張克輝坐一艘插了紅十字旗的小船出海,到廣播約定的某個無人島邊等候。金門果然來了人,且同意大陸方面的意見,決定把遺體運往金門。
第二天,當?shù)貪O民把裝載臺軍遺體的漁船開到約定的無人島邊,金門船只按約到來。臺方來人驗看并接收遺體后簽字蓋章,稱大陸仁至義盡,代表在金門等候的失事飛行員家屬再三感謝。
移交手續(xù)很順利,此事在臺灣反應極好。
在對臺問題上,項南認真研究和了解相關情況,提出:現(xiàn)在以軍事手段為主的時期已經(jīng)過去,福建前線廣播電臺這個名稱已經(jīng)過時,用“前線”這個名稱,那不是仍舊把臺灣當作“敵方”嗎?
項南在征求各方意見后,建議解放軍總政治部更改前線臺的名稱。后來,就改為海峽之聲廣播電臺。
一次,討論輸臺錄像帶、錄音帶問題時,項南提出“要用最現(xiàn)代化的手段進行對臺宣傳工作”。他談到大陸拍攝的《西安事變》錄像帶輸送到臺灣后引起很大轟動,以此來說明使用現(xiàn)代化宣傳手段的重要性。據(jù)此,他建議向中宣部申請30萬元經(jīng)費,用來建立專門錄制輸臺音像制品的長龍影視聯(lián)合公司。
1984年2月1日,農歷除夕,福建省省長胡平通過海峽之聲廣播電臺,向臺灣同胞發(fā)表新年賀詞,在臺、澎、金、馬引起強烈反響。
3月,項南主持召開省委常委會,調整省委對臺工作小組,確定由省委常務書記胡宏主管全省對臺工作,省委常委張克輝任組長,主持全省對臺日常工作。省、地市、縣委對臺工作小組,起參謀和協(xié)調作用。省、地市、縣對臺工作辦公室或對臺工作部的主要任務,包括進行對臺政策教育、對臺宣傳,做好對臺灣同胞、去臺人員家屬以及其他同臺灣有關人士的團結教育和落實政策工作,組織兩岸親人會親,接待回大陸參觀、探親的臺灣各界人士,做好回大陸定居的臺灣同胞的安置工作,積極引進臺灣的資金、技術和優(yōu)良品種等。
1984年夏,福建省文聯(lián)籌辦《臺港文學選刊》。經(jīng)批準同意后,編輯部考慮要有個發(fā)刊詞,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項南。
項南認為這是打“臺球”的極好方式,欣然命筆。收到約稿信沒幾天,7月6日,他一氣呵成《窗口和紐帶》一文。
此后,項南一直關愛這家全國唯一專門介紹臺港澳及海外華文作家的文學期刊。該刊也不負項南期待,始終以“瞭望臺港社會的文學窗口,聯(lián)系海峽兩岸的文化紐帶”為辦刊宗旨。那些年,對這類刊物時有一些議論,經(jīng)項南出面,事情得以化解。
幾年下來,福建打“臺球”的場所和平臺漸漸地多了起來。
8月,經(jīng)省委同意,金門、馬祖同胞聯(lián)誼會成立。
11月,全國政協(xié)主席鄧穎超視察福建,在廈門深情眺望臺灣海峽。
項南匯報時說:“全國8家對臺廣播電臺,福建有5家,除海峽之聲、華藝廣播公司外,省、市廣播電臺都設立對臺部,我們還成立了長龍影視聯(lián)合公司,專門從事對臺錄像的制作和發(fā)行?!?/p>
鄧穎超深入海峽之聲廣播站,看望堅持對臺宣傳的播音員和從事對臺工作的同志,贊揚福建省、廈門市對臺工作做得好,做得生動。她說:“宣傳要有針對性,實事求是,注重實效?!?/p>
“我們已吸取了教訓,改變了空洞的說教。宣傳彈不打了,空飄、海漂也不搞了?!表椖险f。
“對,要用事實說話?!编嚪f超非常贊成。
“我們的對臺貿易有較快發(fā)展,允許有條件的地縣都開展小額貿易。同時還開展了文藝交流。1982年泉州舉行南音大會唱,臺灣同胞和東南亞各地的鄉(xiāng)親一起赴會參加演唱,熱鬧非凡。我們設想先從貿易和文藝交流著手,加強兩岸的聯(lián)系?!表椖险劻耸±镆炎龅囊恍┕ぷ骱鸵院蟮拇蛩?。
“福建有條件在對臺方面做不少工作,一定要抓緊。”鄧穎超強調指出。
“有些臺胞偷偷回閩探親,兩岸事務性接觸也不斷,我們都力求做好接待等工作?!?/p>
鄧穎超點點頭,進而提出了希望:“從封閉走向開放,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我們要寄希望于民眾,關鍵是我們要做好工作。福建要發(fā)揮更大的作用?!?/p>
項南還向鄧穎超匯報了福建開展對臺貿易的情況和困難,希望中央能有個可行的辦法。鄧穎超表示,將委托國務院副總理谷牧與福建方面商定幾條辦法實施。
年底,谷牧帶著鄧穎超的囑托來到福州,一并帶來的還有一場“廣東、福建兩省經(jīng)濟特區(qū)工作會議”。
中央對閩粵兩省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原定5年,到1984年底期滿,今后該如何做?工作會議決定,從1985年起繼續(xù)實行,5年來凡是被實踐證明行之有效的各項政策延續(xù)下去,并根據(jù)新情況,在計劃、財政、金融、外匯、外貿體制以及對臺貿易方面賦予兩省更大權力。
針對一些議論,谷牧嚴肅地指出:兩省的工作是有成績的,不要對兩省評頭論足。
1985年2月24日,省委辦公廳發(fā)出通知,要求盡量創(chuàng)造兩岸和解的氣氛。7月,福建電視臺開辦了《海峽同樂》節(jié)目,加強對臺宣傳,也為臺灣同胞提供各種服務,節(jié)目深受臺胞們的歡迎,被譽為“溝通兩岸聯(lián)系的橋梁”。
廈門有個國家級風景名勝區(qū),叫鼓浪嶼。鼓浪嶼上有個著名的風景點日光巖,這里不僅是鼓浪嶼的制高點,也是廈門最負盛名的標志性景觀。不知從何時起,這里架起了兩架高倍望遠鏡,供游人眺望海峽對岸的金門島。這個項目就叫“望金門”。
無獨有偶,在海峽那邊的大金門島上,也有成千上萬的游客擁去,也是為了從高倍望遠鏡中看一看這邊。他們稱之為“望廈門”。
項南決心以一些“特殊辦法”,推開這扇緊閉的“門”。
福建寧德人林卓午,曾任中華郵政總局駐西安第三段軍郵總視察,授少將軍銜,是延安時期國共通郵的先驅者,其貢獻直到去世后都沒有得到應有的評價。項南關于對臺工作的講話發(fā)表后,寧德為他補開了追悼會。項南認為調子太低。因為許多方面還不便公開講,他便讓省委書記金昭典代表福建省委接見了林卓午的家屬,表示慰問,對林卓午的貢獻作了高度評價。
項南這樣做,對臺灣和“三通”大有影響,因為林卓午的許多老部下在臺灣郵電部門工作,臺北郵電局局長就是其原來的秘書。
對臺工作也存在一個撥亂反正、解放思想的問題,特別是落實政策的情況。項南要求組織力量逐人逐戶檢查臺籍同胞政策落實的情況,力爭在1981年上半年全部完成平反冤假錯案的工作。
項南特別關注臺籍青年。一天晚上,他打電話給省臺辦,問全省尚未安排就業(yè)的臺籍青年究竟有多少。因為他看到有的說是600多人,有的說是300多人,還有的說是900多人。這引起了他的重視。
在省委常委討論貫徹中央《關于落實居住在祖國大陸臺灣同胞政策的指示》的會議上,項南提出一個“二四六”計劃?!岸敝傅氖欠孔訂栴}(那時房子一般蓋二層),“四”指的是400名臺籍待業(yè)青年的安排問題,“六”指的是有困難臺胞的60萬元生活補助費問題。
針對第二項,項南說:“400個人的問題還解決不了,還談什么團聚呀統(tǒng)一祖國呀,祖國連個工作都沒有,還有什么溫暖呢?所以說,解決這個問題意義很大,各縣當縣長、縣委書記的,哪個孩子沒有解決,要一個一個開出名單,人在哪里就在哪里安排,由哪里的政府負責安排?!?/p>
項南提出對臺籍青年就學問題應采取特殊辦法,如在華僑大學、廈門大學設一個臺灣班,福建對臺工作這樣重要,設一個臺灣班是完全可行的。他在省臺辦副主任石宏耀1981年5月提交的關于在一些大學設臺灣班,加速培養(yǎng)臺籍青年相關措施的報告上批示,強調“要不失時機地從現(xiàn)在起就著手進行”。
落實臺胞政策,解決臺胞子女升學就業(yè)問題,堪稱“老大難”,但項南一來就下力氣解決。
30歲出頭的臺灣青年林先生來福州定居,省臺辦按其中專文化程度,根據(jù)福州市的標準給他適當安排了工作和生活。但他不滿意,給項南寫信反映情況。項南在信上批示:“我們連一位臺胞都不能團結好,怎么團結好1700萬臺灣人民。”
除此之外,項南還當即打電話給石宏耀,說:“一個臺灣同胞到福建來,身邊沒有一個親友,不適應這邊的生活,困難大得很。我們共產黨不照顧他,誰照顧他?!他是不滿國民黨的統(tǒng)治來投靠我們,我們不能投靠,他去投靠誰?”
15年后,在一次座談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春節(jié)講話的臺胞聚會上,談到國家對臺灣人民的關懷,一位臺籍干部不由自主地聯(lián)系到了項南當年的關愛之情,深情地說:“項南先生關心愛護我們臺胞,就像是愛護他自己的兒女啊,他不但自己愛民如子,還要各級干部也要愛民如子……”他熱淚盈眶,激動得話也說不下去,會場一片肅靜。與會臺胞紛紛稱贊項南是最得臺灣民心的省委書記。
項南要求各有關部門各地市務須轉變觀念,排除阻力,克服怕的思想,各級領導親自抓打“臺球”這項工作。有人說工作多,抓不過來,項南反問他:難道你比中央領導還忙?
1981年,福建省委出臺9號文件,要求對去臺人員親屬的政策落實工作抓緊進行,首先解決好有影響人士親屬的政策落實問題,特別是對臺工作需要的對象,可放寬政策,優(yōu)先照顧,去臺人員親屬中的冤假錯案的平反工作要在年底全部結束。項南對此經(jīng)常親自過問。
臺籍干部林江(原名翁黎光)的父親翁澤生,早年在臺灣組織抗日運動,遭日臺當局通緝后,潛回大陸進入上海大學學習,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北伐軍進入福建前后,翁澤生在漳州、廈門地區(qū)參加建立中共黨組織的工作。大革命失敗后,翁澤生參與建立臺灣共產黨,當選為候補中央委員,是臺灣共產黨組織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1933年因叛徒出賣而被捕,在日本監(jiān)獄中堅貞不屈,受盡折磨后被引渡回臺灣殖民當局,不久病逝。但翁澤生一直沒有受到公正對待。
林江受父親的影響,在大陸參加了革命,并加入中國共產黨。因父親的問題一直沒有清楚的結論,加上與其他問題交織在一起,他長期蒙受不白之冤。
1975年10月,陳云、廖承志、林麗韞聯(lián)名向中央組織部寫了《關于追認翁澤生同志為烈士的建議》,提出給其國內家屬以革命烈士家屬的待遇。后來,陳云在林江的報告上作出批示,并請廖承志協(xié)助辦理解決。
此時,正好胡耀邦批示解決閩西南白區(qū)地下黨的政策落實問題。項南得知情況,馬上作出批示:徹底平反林江冤案,恢復地下黨黨籍,恢復游擊隊時期副縣級職務。他還建議給林江提升三級工資。
1983年,一樁難題擺在了項南面前,事關媽祖祖廟天后宮的去留問題。
北宋時,福建莆田有位漁家姑娘林默娘,出海救助過不少漁民和商船,被東南沿海一帶封為海神媽祖,加以膜拜。媽祖的影響歷時彌久,遠播東南亞乃至北美許多國家,海內外的媽祖廟星羅棋布。莆田湄洲的媽祖廟建于北宋雍熙四年(公元987年),稱天后宮,是海峽兩岸漁民共同的朝拜圣地。改革開放后,尤其是項南主政福建后,兩岸政治氣氛逐漸和緩。湄洲島上一個叫阿八(林聰治)的百姓,是媽祖信徒,一心想重建在“文革”中被夷為平地的湄洲島媽祖祖廟。一段時間后,她硬是在荒坡上辟出了一條通往遺址的小徑,并在遺址上壘起全新的基石。周圍百姓聞訊,三五成群相約來幫工。寢殿落成后,每逢農歷初一和十五,信眾都自發(fā)地在殿前搭臺演戲。
1982年農歷三月二十三,媽祖誕辰,湄洲島及附近信眾4000余人聚集祖廟祭祀,敲鑼打鼓,熱鬧非凡。此后,一些膽大的臺灣漁民也常常摸黑登上湄洲島,冒險來天后宮燒香拜祭。
媽祖祖廟旁漸漸恢復的熱鬧,卻有點犯忌。整個祖廟山都駐扎著部隊,而祖廟的新寢殿近距離地面對著部隊營房。起初,駐軍雖嫌嘈雜,但考慮到軍民融合,有人還拿著項南的講話作憑據(jù),倒也睜一眼閉一眼。但久而久之,上島臺民漸多,動靜越鬧越大,駐軍不勝其擾。同時,擔心這些信眾里夾雜有特務、間諜,遂將意見層層向上反映,直達軍區(qū)司令部。
軍區(qū)一位首長登島視察,認為湄洲島為海防前線,豈能讓“封建迷信活動”干擾“戰(zhàn)備工作”,下令拆除祖廟,拆了臺灣人也就不來了。
在祖廟的去留問題上,部隊與地方政府都理直氣壯,各執(zhí)一詞,沒有商量余地。最后,官司打到了兼任福建省軍區(qū)第一政委的項南那里。
項南細看莆田縣的報告,尋思:祖廟地處沿海最前線,雖然現(xiàn)在仍是戰(zhàn)備前哨,但此廟也最靠近臺灣,臺灣媽祖信眾有上千萬之多,所以它也應是對臺工作的前哨,說不定哪天臺胞要集體回湄洲朝拜,有個祖廟豈不更有利;另外,臺灣海峽的氣氛已漸趨緩和,假以時日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何況修廟燒香也不至于影響戰(zhàn)備。于是,他揮筆在報告上批示“暫緩拆廟”,鼓勵記者就此寫出內參。
項南批示“暫緩拆廟”是其“緩兵之計”。他想順應民心,尋找機會“借船出?!保o兩岸百姓該有的“信仰自由”。
1983年農歷三月二十三日,媽祖誕辰,《參考消息》刊載了一篇海外媒體報道臺胞信眾登湄洲島謁拜媽祖的文章。此時,恰逢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軍委常務副主席兼秘書長楊尚昆來閩視察,項南不失時機地遞上報紙,簡要匯報情況后問:“老百姓迫切想重新修建媽祖廟,可不可以呀?”楊尚昆當即拍板:好事,同意修建。
這一年,天后宮修復后安如磐石,駐島部隊一個不剩地全撤走。
湄洲島如今已成為海內外著名的旅游勝地,更是成為接待朝圣臺胞,宣傳“一國兩制”,弘揚媽祖文化,開展對臺工作的重要基地。
1983年,已是省臺辦負責人的林江等前往北京,向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匯報工作。此時,廖承志剛病逝,副組長汪鋒傳達因故不能到會的全國政協(xié)主席鄧穎超的指示:“福建省委很重視對臺工作,尤其是項南。省委抓和不抓,大不一樣。有的省抓得很緊,福建最突出。都像項南這樣抓,全國對臺工作的局面就大不一樣了。”
1984年清明節(jié),200多名臺灣人士通過各種途徑回到福建,分別在福州、晉江等地祭掃祖墓。以200多名臺胞清明回大陸祭祖為發(fā)端,形成一股擋不住的探親潮,終于沖開了臺灣當局長期禁錮的閘門。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