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新華，是1964年生人，老家在湖北省孝感市，具體地址是孝南區(qū)新鋪鎮(zhèn)樓廟村，這個是我身份證上的家庭住址，也就是婆家的地址，我娘家離婆家也就三五里路，兩邊都是二三百人的小村子。但是我現(xiàn)在的實際常住住址是山西省太原市杏花嶺區(qū)享堂新村。對，我就是你們本地人嘴里說的“南蠻子”，哈哈哈。你看整個小商品批發(fā)市場，做買賣的還不盡是我們外地人？要是沒有我們這些“南蠻子”，這個市場能有這么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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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家是開磨坊的，在當時的村子里算是中等人家，盡管我們兄弟姐妹六個，但是我記憶中沒挨過餓。所以，我過得也算是無憂無慮。

我初中畢業(yè)后就在村里種田。我們那邊一年能種兩季水稻，一季小麥，另外我們還種油菜，就是榨菜籽油的那種油菜。我們那兒地少，人均也就一畝地。我嫁過婆家去以后，村子里也沒有給我分地，所以屬于我的責任田還是在娘家那邊。說起種田，以前我們那兒有灌溉用的水渠，彎彎曲曲地繞過村子，每家都有水田，能種水稻。現(xiàn)在人們對種地都不太上心了，水也供應不上，所以好多田地都撂荒了。我今年過年回老家后，拍了不少照片，好多地里都長著野草，看著真是可惜。我就想，等我們老了，回去是不是還可以再種種地。這么多年離開土地，想想還是有點懷念當年下田干活的日子，畢竟我們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

我是1986年嫁到婆家去的，我丈夫名叫黃關(guān)清。他家很窮的，當時我有個姑奶奶，清楚他們家的情況，勸我說，他家那個村子可是全鎮(zhèn)最窮的村子，他家兄弟姐妹又多，嫁到他家你可是要吃苦的?？烧l讓我喜歡他呀，他比我上學多，高中畢業(yè)，大我三歲。他做事穩(wěn)重，為人老實，我覺得這個人能靠得上，也沒管那么多，就嫁過去了。

他們一大家人只有三間舊房子，就是那種土坯房，一下雨屋子里都是水，特別潮濕，還得穿套鞋。我們那邊的習慣，中間是堂屋，不住人的，就是一左一右兩間房能住人。他家還有弟妹，我又很快生了兩個孩子，實在是太擠了，我就想著借錢也要蓋房子，趕緊獨立出來。

黃關(guān)清高中畢業(yè)以后，出去拜師學了個瓦工的手藝，不是家傳手藝，他家世代務農(nóng)，是他自己想學這門手藝。他那時候到處給別人蓋房起屋，可我們自己的房子直到一九九一年才算蓋起來，而且還是四處借錢才蓋起來的，是用紅磚起的二樓，預制板的房頂，總之就是最簡陋的那種。有了地基，有了墻，有了頂，可連白泥都沒有抹，我們就又沒錢了。原本想等了黃關(guān)清能結(jié)一筆工錢回來的，結(jié)果那個包工頭也跑了，錢也要不到?？晌艺媸羌钡戎路孔?，就厚著臉皮去找我大姐和姐夫借。姐姐姐夫兩口子對我們很好，非常痛快地借給我們兩千塊錢，我們這才安上門窗，把一樓抹了白灰，趕緊搬進了新家。

黃關(guān)清著急還債，就和幾個老鄉(xiāng)遠走他鄉(xiāng)干活兒去了，他們不知道聽誰說的，說是去俄羅斯能掙到大錢，那個時候好像是蘇聯(lián)剛剛解體，其實挺亂的，去了以后干了一年半的活兒，可也沒賺下多少錢，后來他們干脆回了國，在哈爾濱那邊攬活兒干，又干了有兩三年?？墒墙o人家包工頭干活是有風險的，那就是年底不一定能結(jié)清工錢，倒也不是包工頭不想給，大部分原因是人家給不了他錢，他也沒錢付工錢。那幾年，黃關(guān)清從年頭到年尾都在工地上給人家干活，可就是掙不下錢。臘月快過年了，黃關(guān)清人倒是回來了，可拿回來的錢也就剛夠一家人過年，欠下的債還是還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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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春節(jié)，黃關(guān)清回來過年，遇上了他表弟，他表弟當時在太原小商品批發(fā)市場做買賣，他說那邊活兒多，人手不夠，問黃關(guān)清愿不愿意去幫幾天忙。我們兩口子一商量覺得可以去看看。正月十五一過，黃關(guān)清就和表弟他們一家人坐火車來到了太原。他幫表弟干了一段時間以后，感覺做生意也挺有意思的，又有表弟幫襯，就想著自己也租一間鋪子做一做。

我當時還在老家種地，他就打回電話來跟我商量這件事。當時情況是這樣的，如果我們要去太原做買賣的話，有兩個困難，一是他一個人不可能單打獨斗，必須我過去和他一起干，可當時我已經(jīng)有三個孩子了，要去的話，最多只能帶一個小的，另外兩個大的只能留在家里給公公婆婆帶。第二個困難是主要的，我們沒有本錢，做生意得有本錢啊。他大概算了一下，最少得三萬塊。可我們那個時候只有蓋房子欠下的外債，根本沒有任何存款。怎么辦？

沒過幾天，黃關(guān)清干脆從太原回到老家，開始四處籌錢。他首先想到的是他姑父，他的這個姑父是孝感市的一家銀行支行的副行長，我們就想找他姑父幫忙貸點款，可他姑父覺得我們沒有做買賣的經(jīng)驗，又是去那么遠的山西，萬一我們做買賣賠了，還不上錢，他可沒辦法跟領導交代，所以他姑父很快就拒絕我們了。怎么辦？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夢想，這么快就要破滅了，難道我們就該注定一輩子受窮？我不信！

這時候我又想到了我姐姐和姐夫。我姐夫在一家中學當老師，是掙工資的，他聽說我們想創(chuàng)業(yè)，說愿意為我們擔保貸一筆款，所以我們就找人貸了三萬塊錢，當時人家要兩分七厘的利息，跟個人借錢就是這樣的，利息肯定高，可是我們急等錢用，也只能借了?，F(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確實是挺冒險的，要是買賣做不成，那可是連我姐夫都要連累的。

一九九六年春天，黃關(guān)清帶著錢回了太原，他花了兩萬多的轉(zhuǎn)讓費接手了小商品批發(fā)市場的一間小鋪面，就六七個平方大。又花了三千塊錢買了貨架什么的，然后就基本上沒什么錢了。多虧了有他表弟，他們是一九九四年來太原的，所以兩年下來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了，他就在進貨時幫我們也帶一點回來，我們就一點點把生意做起來了。

做買賣這事兒和打工不一樣，需要人手，最好還得是自己人，人家不是說夫妻店么，一個看店，一個進貨、送貨，怎么著也得兩個人。所以，我五月份也來了太原，當時只帶了我的小女兒，那年她五歲。兩個大點的孩子因為已經(jīng)上了小學了，就都留在老家了。

剛來的時候，我們也沒有信心，說是我來守攤子，黃關(guān)清呢，再出去攬一點瓦工的零活兒干一干，這樣也能多一份收入?？珊髞戆l(fā)現(xiàn)，這個批發(fā)生意還不錯哦，足夠兩個人忙的，他就沒再做瓦工了。特別是到了那年九月開學前，那個生意還真是很好，我們這下就踏實下來了，好好干，這買賣能做。你看，我們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一直就是做文具批發(fā)。

第一、第二年下來，我們算了一下，基本上也沒有結(jié)余下現(xiàn)金，但是我們的貨多了呀，我們賣的主要是文具，別看小小的文具不起眼，可是花樣多呀，雜八雜八的算下來也有很多。

要想在小商品批發(fā)市場做生意，必須有充足的貨，而且花樣得多，還得能跟得上潮流。黃關(guān)清每年都要跑兩趟義烏去訂貨，兩次都是開學前，我們賣文具的季節(jié)性很強，開學初肯定是旺季，旺季前得備好貨，訂貨會每年都是八月份和一月份開。必須親自去，因為你得看樣呀，不去的話你就不知道今年時新什么，有什么新奇貨。不去也行，可你不知道市場的風向，就只能賣一點自己以前賣過的舊貨，舊款。你的貨沒有新意，買賣肯定就不好。

其實一開始我們?nèi)チx烏也訂不了多少貨，因為人家都是整件的批，根本不給拆開來半箱半箱的拼貨，比如說，每一種文具光顏色就好多種，我總不能每種顏色各買一件呀，一是我們成箱成箱地進貨的話，怕一時賣不了，成了積壓貨，二是本錢太大，我們鋪墊不起的。所以，我們只好去石家莊進貨，石家莊那兒等于是二級批發(fā)商，他們愿意拆開整箱的貨給我們拼，當然進價要貴一點，那我們也只能這樣。不過，我們還是每年都要去義烏兩趟，現(xiàn)在也是，主要是看樣選貨。我？我沒去過，太累了，每次都是黃關(guān)清去。

3

剛來太原的時候，我們在小商品最開始建的那四個大棚里租的攤子，你還記得那四個大棚不？現(xiàn)在都拆了，準備升級改造呢。我們當時租的攤位只有六平方米大，冬天也冷，我們生了兒子以后，怕把他凍著，二○○七年就搬到文體城這邊來了。文體城一共是六層，緊臨解放北路，上下有貨梯，這里面條件好多了，冬天也暖和。我開始時是在二樓，后來又搬到一樓的現(xiàn)在這個地方。

說起這兩年吧，生意也不好做，原因么，一個是學生少了，文具的銷量也就下滑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修地鐵。這個二號線正好從小商品門口過，一修就是這么長時間，路也不通了，公交車都改了線了，以前好多公交車都從這兒過，好多人都順路過來買點東西，現(xiàn)在不行了，客流明顯變少了。我們的買賣能一直維持下來主要靠的是下邊的客戶，就是各個縣區(qū)、鄉(xiāng)鎮(zhèn)的那些老主顧，這么些年了，我們做的主要就是回頭客、老客戶的生意，時間長了我們都成朋友了，家里什么情況互相都了解，進貨、配貨、送貨都不用他們親自跑，打個電話就行了，我們配好貨打包好送去貨運部發(fā)給他們，貨運部再把貨款幫我們收回來。

小商品市場這兩年一直在升級改造，你看南面那個挨北中環(huán)街新開的文百城，多漂亮，可惜就是鋪面都太大，我們這些做小買賣的租不起，也沒必要，而且店開大了肯定還得雇人，一個男工一個月得開四千塊錢工錢，另外還得包一頓中午飯，我們覺得不合算，也沒打算往過搬。就在這兒干著吧，反正客人肯定是少得多了。沒辦法。

我們夫妻兩個同心協(xié)力，在太原小商品市場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想想也挺不容易的。一年三百六十天，我們哪天不是起早貪黑，兢兢業(yè)業(yè)，風雨無阻守在攤子這兒的，中午也不回家，就用小電飯鍋熱點飯吃，所以說，掙的確實是辛苦錢。

不過，辛苦也是值得的。我們家里的外債是2002年前后還清的。說起來，還是太原這個地方，成了我們一家人的福地。說起來，在這個市場上我們這些遠走他鄉(xiāng)做小買賣的，哪一家不辛苦呀，但是總歸都是有收獲的，我們這就算很普通很普通的了，還有好多比我們做得大做得好的呢。就算我們很普通的，也買了兩套房子了，太原買了一套，孝感市里買了一套。再看家里，四個孩子都長大了，最小的兒子已經(jīng)上初中了，在太谷三中上學。他小學是在太鋼二校上的，成績還不錯，我們就想著給他找個好點的能寄宿的學校，這個學校不錯，老師挺負責任的，經(jīng)常在微信上通報孩子的學習情況。他每個月月底放假回來一次，平時就住校。

三個女兒都嫁人了，二女兒在四川，婆家也是做買賣的。三女兒本來是嫁到武漢的，現(xiàn)在一家人去了青海，在那邊打工，帶著孩子一起過去了。

就是大女兒不如意，她小時候病過一場，高燒不退，我們也沒錢給她好好看，就留下一點后遺癥，腦子反應有點慢。嫁到婆家后，人家嫌棄她，不能給家里掙錢，就離了?，F(xiàn)在跟我們在一起，平時也能幫我們做飯，看店。今天天氣不好，人少，我就沒叫她出來。

剛起步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在外謀生，也是吃過不少苦的，吃得很簡單，肉都很少吃。我也基本不買新衣服，除非過年回家，那必須穿得好一點，要不讓人家笑話。不過我們也不是每年都回去，都是暑假的時候接孩子們過來住一段時間，一家人團聚一下。過年就想把路費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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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剛來太原的時候確實挺困難，都沒讓小女兒上過幼兒園，就每天跟著我在市場上。后來等到她上小學的時候每年要多交一千塊錢的借讀費，這筆花費也不算小。等她上初中的時候，我們就把她送回老家上學去了。她愿意不？愿意，家里還有她兩個姐姐呢，她愿意回去的。

要是讓我兒子回老家去他肯定不愿意，因為他就是在太原生太原長的，他從小沒吃過苦，也沒幫我們干過什么活兒，我們主要就是想讓他好好學習，但愿他珍惜現(xiàn)在這么好的學習條件，努力上進一點。我兒子在太原上學這些年，倒是沒有以前那么難，上小學的時候就是進校第一年交過一千多塊錢的借讀費，后來就和本地學生一樣對待了，老師也都對他挺好，他今年剛上初中，太谷三中是民辦寄宿學校，學費一年一萬二，我們就想讓他有個安靜的學習環(huán)境，不要受我們做生意的影響。

那些年吧，我們在太原，最麻煩的就是住，因為是租房子住，不穩(wěn)定，差不多每年都得搬一次家。一開始租人家的平房住，冬天還得自己燒煤爐。后來生了我兒子，我說冬天住平房太冷，怕把孩子凍著，就開始租人家的單元樓住。

有一年我又該換房子了，就到處打聽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有一次看到路邊一個廣告說有個五樓的房子出租，我就打了電話約好房東去看房。我到得早了一點，房東住在市里，正往過趕。門房里有個老漢，問我干什么，我說想租房，他就說他家正好有一套要出租，是二樓。我一想，二樓抱孩子出進更方便，就說那先看一下吧。他領我去看了以后，問我租不租，我說約好的房東還沒過來，怕人家過來罵呀。老漢說，沒關(guān)系，我跟他解釋，租誰的也一樣。那就租吧。我問房租怎么付，他說你想怎么付，我說那就先付一個季度的吧。他說行。等我們住了不到三個月的時候，那個老漢打電話來了，說讓我們交房租，可是價錢得漲三百塊。他要從五百一下漲到八百塊，我們接受不了這個價錢。我問他為啥要漲，他說一開始要得價太低了，現(xiàn)在的行情漲了。他在胡說，這才三個月怎么就能漲那么多？他就是欺負我們是外地人，想著我們肯定沒地方搬，他要多少我們就得交多少。我偏不，我馬上告訴他說，不租了。他就說，那你們馬上搬。我說，那不可能，我們哪能馬上就找好房子。反正我們按你漲了的價錢付你就行，多住幾天就多付幾天的。他不高興，說，月底前搬不走，就把東西給你們?nèi)映鋈?。遇到這樣的人我們也沒辦法。是，他其實不是想趕我們走，只是想漲價。我后來又好不容易托老鄉(xiāng)找了一處房子，就趕快搬走了。搬家那天，那個老漢看見我老公了，跑過來說，房租給你們降一百算了，你們也不用搬了。我老公說，降二百還可以考慮。當時他想著這個房子的地理位置不錯，留著當個庫房也行。那個老漢說不行，最少七百。那我們就不租了。而且我們以后再也不想和這樣不守信用的人打交道了。

我們老鄉(xiāng)遇到過的事情比我這個還麻煩，說是樓下的鄰居上來找他，說他家把水漏下去了，非要他賠償人家的錢，其實樓下的人就是找碴兒，想找借口敲幾個錢花花，還不是因為我們是外地人。

不過經(jīng)過這件事以后，我就想，一定得有自己的房子。之前已經(jīng)在老家貸款買了一套大紅本的樓房了，在孝感火車站那一帶，不算繁華地段，就是還可以吧。我們怕買賣不好做，一直也沒打算在太原安家，可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我再也不想搬家折騰了，太麻煩了。我就和黃關(guān)清商量，我們在太原買房吧。

二○一二年，有人在市場上發(fā)傳單，是賣房子的廣告，我們就照著這個廣告?zhèn)鲉稳タ戳丝?，然后就定下了，是享堂新村的房子，這個小區(qū)的位置不錯，離市場也近。我們當時也貸了一點款，這個房不是大紅本，不能從銀行貸款，我們問私人借的。當時貸了十五萬，一年的利息是一萬五。這個錢早就還清了。我們打算等將來我們離開太原的時候，再把房子賣了，回老家再買?，F(xiàn)在我們倒是也不愁太原的房子賣不出去。

老家的那套樓房貸的款明年就能還清。那套房子是拿我們的營業(yè)執(zhí)照、稅務登記證做抵押貸的，利息要低一點，所以慢點還?，F(xiàn)在出租出去了。

5

要說起這些年的事情，哪能事事順利，也有不順的。

我們是外地人，總是要受些欺負的。比如，往外地發(fā)貨，有兩回，就讓貨運部的人把貨款給騙了。

具體說就是這樣的，我們經(jīng)常要跟下面縣區(qū)里的人做生意，他們打電話給我們，說要什么什么貨，要多少，我們就把貨準備齊全，打包好，送到市場里私人開的貨運部去，托人家拉到那個縣，再找到收貨的人，把貨交接清以后，貨運部的人再順便替我們把貨款結(jié)回來，他們從中抽百分之幾的錢。可是當年開貨運部的人很亂很雜，有些居心不良的人，開貨運部的目的就是騙貨款，拉上二十幾萬的貨，等貨送到，把貨款收到手后人就不見了。對，不干了，貨運部不開了，人也找不到，車也找不到。我們?nèi)ツ膬赫胰思乙浛钛剑?/p>

后來，市政府出面幫我們整頓了一段時間，才算好了點兒。我們當時也登記過了，兩回一共損失了有一萬多塊錢。后來也沒能要回來。

剛來那年，我還遇到過這么一件窩心的事。有一天下午來了一對夫妻，他們問橡皮怎么賣，黃關(guān)清說一塊錢三塊，他們還問批發(fā)一盒多少錢，黃關(guān)清告訴他們說買一盒的話，一塊平均下來兩毛九。然后他們就買了一塊錢的走了?？蛇^了幾分鐘他們又回來了，說是我們少給了他們一塊。非要再拿一塊，可是一塊錢拿四塊的話，我們就賠錢了。黃關(guān)清說，要不把一塊錢還給你們，你們?nèi)e家買吧。他們不同意，非要再拿一塊。我們不賣，他們就罵我們。那時候，市場里經(jīng)常有吵架，可他們很厲害，開始動了手，我們后來就打起來了。人家非要拉我們?nèi)ナ袌鐾饷嫒ィ敃r好像他們已經(jīng)叫了朋友來幫忙，我們肯定不會去，就拉他們?nèi)ナ袌隼锏呐沙鏊?，可到了派出所，我們才知道那個男人本身也是一個在派出所工作的。人家是一家人呀，我們只能認倒霉。明明是他們先罵的我們，先動的手，可非要我們賠償。派出所叫我們都去醫(yī)院驗傷，我的傷比對方的重，他們這才罷休。

近這幾年吧，從總體上看，這個市場的經(jīng)營環(huán)境還是在一步一步向好的?，F(xiàn)在很少有嚴重的糾紛，有什么事情大家都能心平氣和地商量，管理方面也更人性化了，我有一個感覺，就是原來那些高高在上的管理者，現(xiàn)在都變成服務者了，態(tài)度好，服務也熱情。

我們做的是小本買賣，這市場可有比我們干得好的，比如前面那家做辦公用品的，看人家的鋪面多大，因為人家的生意好做，他們做的都是面向單位的大生意，利潤大。不像我們，主要面向的是小文具店，不和公家打交道的，利潤小得很。前幾年我們也考慮過要不要也改做辦公用品，可當時猶豫了一下，也就錯過那個機會了，現(xiàn)在再做也不好做了。

6

說起老家的情況，也不算太好。我公公八十多歲了，一個人住在村子里我們當時蓋的那個小二樓里。我那個二樓我就住了五年，那五年里，我還置辦了不少農(nóng)具，婆家沒有多余的給我們，我們就只能自己一件件地買，可等差不多全買好了，犁呀、耙呀、澆水的水車呀什么的，都買齊了，結(jié)果我們都出來了，東西就都扔在那里了。房子后來有點漏雨，水泥預制板的房頂時間長了肯定要漏的，大概是二○○○年吧，我們就又花錢重新修整了一下，加蓋了半層，這才不漏了。

我公公身體還算不錯，現(xiàn)在還能自理。婆婆去世有十年了，突發(fā)腦出血，去得太突然，當年我兩個女兒都是她幫忙帶大的。去年冬天，我們叫我公公來太原，告訴他說太原這邊冬天有暖氣，屋里可暖和了，可他不愿意來。他說他聽不懂這邊的人說話，出門一個人也不認識，還是住在村子里好，有些老鄉(xiāng)親老熟人，熱鬧一點兒。是的，我們這些年回去得少，已經(jīng)適應不了我們老家那邊的冬天了，太冷了。我們那邊冬天是沒有暖氣的，又濕又冷，我上次過春節(jié)回去以后，感受冷得受不了，穿了那么厚的衣服還是冷，頭上不戴帽子根本不能出門，風一吹就覺得腦袋上像是連頭發(fā)都沒有。人就是這樣，可能是這些年變得嬌氣了。

我小叔子一家過得也一般，我們前幾年還叫他們到太原來做過一段時間。我們花了四萬多塊錢替他們租了一間鋪面，讓他們也在市場里做文具批發(fā)，可是他們嫌掙錢少，各方面也不適應，干了半年多就回老家去了。那段時間，我和黃關(guān)清各守一間鋪子，可后來實在是太累了，就把一間轉(zhuǎn)給別人做了。

我大姐一家在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們，現(xiàn)在我姐夫退了休了，兩口子基本上就靠我姐夫的退休金生活，主要是兒子掙不來錢，那年他還來過太原，在晉祠路那邊的那個什么大學旁邊給人家打工，可是在外打工又要吃又要住，也攢不下錢，后來他就回去了。回去畢竟吃住花得少。他在那邊一個月也就掙個兩千塊錢，養(yǎng)活一家人根本不夠，他結(jié)婚了，孩子都上幼兒園了，是呀，正是費錢時候，我姐夫還得貼補他們一點。

我小妹妹家的女兒不上學了來太原幫我們做過一段時間，后來就在這邊找了個對象，男方家里也在小商品市場做買賣，結(jié)果就看上她了，她嫁過去有幾年了，他們過得挺好的。

所以說，你看，我們兩家兄弟姐妹們一比，基本上還算是我家過得算不錯了，所以，是一九九六年那一步走對了。黃關(guān)清的表弟？他前兩年不在市場上做了，他去做包工頭了，攬下工程，再找工人干，他有那個本事，也有那個本錢，這幾年做房地產(chǎn)掙錢還是要快一點的。他還讓我們家黃關(guān)清也去跟著他一塊兒干，黃關(guān)清說，老了，干不動了，干那個太操心，還是做自己的小買賣，簡單一點，也做慣了。

說了這么多，反正就是一句話，人活著不容易，要想活得好更不容易。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不算太好，也還算過得去。不管多難，我們在太原的生意還是要做下去，因為還得考慮兒子，他是在太原生，太原長的，還要在太原上學，我們就算不為別的，也得考慮多掙一點，讓他把書讀好。

最后，我希望地鐵早一點通車，希望我們的生意能重新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