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笑嫣

Chapter.1

微信響起，是對話框里許久沒有聯(lián)系的許然，“笑嫣，我在北京，有空的話一起吃個飯？”我點開她的朋友圈，看見一張她和望京soho的合影。

許然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一場高考后，我來到北京，她去往沈陽，畢業(yè)之后我在北京輾轉(zhuǎn)經(jīng)歷了三重身份：雜志編輯、廣告公司設(shè)計、自由職業(yè)者，而她回到家鄉(xiāng)，在某政府部門工作。

“就是趁著看病的機會，來你們‘大城市看看。”許然調(diào)侃著說。其實她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臉上最近頻繁爆痘，吃藥又不怎么見好。

幾乎是不可避免的，我們聊起了各自的生活。許然說，一切看起來都挺好的，朝九晚五，工作單位離家里只要一刻鐘的路程，工資雖然不算高，但在小城生活也是足夠。

“就是覺得有點無聊，”她頓了頓說，“有時就會想，如果我也來到大城市闖蕩，生活會是什么樣?！?/p>

當時是在下午三點的大望路，星巴克和costa里都是面前放著蘋果電腦正在談生意的白領(lǐng)，許然看著她們的眼光，不能不說有那么一點憧憬。我知道20多歲的女孩子總是會期待更多的可能，而那些都市白領(lǐng)，也代表著她想象的另一種生活方式。

“但是你知道這里的小職員生活常態(tài)其實是什么樣子嗎？”我說：“是在暗無天地的格子間里應(yīng)付一項接一項的工作，出門見個太陽透口氣都是彌足珍貴，更沒有閑暇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享受咖啡廳里的時光。”

“如果你在這里坐到五六點，就會看到一群人頂著一張張疲憊不堪的臉闖紅燈、擠公交車，努力讓自己塞進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地鐵。而另一些人，將會在這些燈火通明的大廈里一直工作到凌晨兩三點。”

可能就是這個樣。

在老家的人看來Nina、Vivian、Coco都是洋氣的代名詞，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那不過是工作里的一個代號，連名字都算不上，就像編號75438一樣。

Chapter.2

然后她說，但是聽起來很過癮，而且她很羨慕我現(xiàn)在的生活：依然寫著自己的文字，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用打卡，時間自由。

如果說我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有什么讓自己滿意的話，可能確實如她所說。但自由職業(yè)面對的問題是：收入不固定、沒有五險一金、沒有工資流水、沒有工作證明，甚至連個簽證都辦不出。而其實我們的時間也從來沒有真正的自由過。

上班的時候，凌晨兩點多從公司出來，發(fā)現(xiàn)車子在路邊被貼了條一天都白干是常事，哪怕是現(xiàn)在，無論是上課還是出差、跑活動，走到哪里我都要背著一臺電腦，別人忙完了事情回去就可以休息，而我不管多晚回到房間還是要繼續(xù)寫稿。

前兩個月事情實在太多，忙得腳不沾地，飛去海南做活動時，站在臺上精神奕奕，回到大巴上就開始掛著頸枕睡覺。一雙黑眼圈永遠也消不掉，每天早上醒來都要先反應(yīng)一會兒自己是躺在哪里的床上，反倒是自己家，兩個月也沒回去幾次。

因為這樣，不知道推掉了多少的飯局和邀約，和一個做淘寶代購的小姐妹約了無數(shù)次也對不上時間。

記得那姑娘剛開始做代購時，說她賺夠了多少錢就回老家買個房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消遣下半輩子，結(jié)果現(xiàn)在她還是經(jīng)常一個人拖著兩大箱化妝品飛來飛去，只不過從前飛回北京還要擠公交車，現(xiàn)在可以站在路邊喊個滴滴。

我說，你說好的回老家呢？她笑說，早就停不下來了。

是啊，到后來已經(jīng)不是掙得多少的問題，而是只有很容易得到的人，或者有退路和資本的人，才有放棄的能力。像我們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小城姑娘，靠“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來到大城市、費盡所有留在大城市的人，沒有哪樣?xùn)|西是輕輕松松得來的，又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我們害怕今日的輕松會換來日后的無路可走，所以奮斗變得像是個沒有終點的路程，也許幾年前我們憧憬著賺一筆巨款然后就能輕輕松松地躺在床上，可是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就像那只沒有腳的鳥，奮斗已經(jīng)是奮斗本身，它成為此生唯一的選擇。

Chapter.3

也許所有人都羨慕過另一種生活，就如許然好奇大望路的白領(lǐng)，或者代購姑娘曾想著奮斗的目的就是回老家，但最終我們都會明白，人生就像AB面，你只能選擇的只有一個。

我們之所以會羨慕對方，只是因為我們彼此間的人生經(jīng)驗無法通兌，只是因為自己被困在當下的生活中無法分身。

實際上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困境，當然也有不可替換的得到，還是要看你更想要什么，又如何去應(yīng)對。

選擇家鄉(xiāng)，或許工作一成不變，如許然所說“沒有價值感”，但既然主業(yè)不忙，完全可以自我提升、創(chuàng)造價值、做許多自己喜歡的事，比如閱讀和學(xué)習(xí)、旅游和健身……那未必不是一種美好的生活。

但若因為對人生更加好奇，想知道生命還有多少種可能而來到大城市，就必須做好吃苦和不會成功的準備。你會為未知焦慮、為工作焦慮、為明天焦慮、為看不到的未來焦慮，但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生才有了不斷可以拓展的外延。

在這一點上，我更喜歡自己選擇的人生。

而無論哪種生活，實際上它本身都沒有任何意義，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創(chuàng)造和賦予它意義。

最后我對許然說的是，每一種獲得，當然都會意味著對另一種的放棄。而大城市的生活，既不像偶像劇，甚至也不像“奮斗劇”，如《北京女子圖鑒》里的女主角一樣開掛逆襲的畢竟是少數(shù)人，更不會像電視劇里那般輕松容易。

Chapter.4

今時今日我明白的是，大城市的確有更多的包容性和可能性，但不是努力奮斗就一定能創(chuàng)造奇跡的，只是在那個勇敢追求的過程中，我們獲得的東西，包括挫折和不完美，都是為自己的人生增添的一筆色彩和一份完整。

而所謂“更好的生活”，并沒有一個客觀統(tǒng)一的標準，還是要看你對人生期待的閾值在哪里，到底什么能讓你獲得滿足感。

有些人喜歡詩意緩慢、歲月靜好，有些人渴望功成名就、腰纏萬貫，而對當下的我而言，能滿足我，或者說能緩解我的焦慮的，不過是今天很充實，我沒有虛度時光，并且在努力變得更好。

在這一點上，焦慮同時也是我的動力。至于人生開掛、階級跨越——那得看命。

選擇當然是要做的，每個人都是。只是，如果已經(jīng)選好了一條道路，且并不想改變?nèi)松壽E，那就不要再往旁邊看了。與其眼巴巴又毫無意義地羨慕著另一種人生，不如把自己當下的生活過得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