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冰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6--01
序:
“窗”在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都是一個尤為重要的意象,散發(fā)著不同尋常且微妙的意象意蘊?!按啊笔侵魅斯_放與封閉的內心世界,無數(shù)文人、學者將其與女性形象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烘托氣氛的同時抒發(fā)強烈的情感。在我最為喜歡的作品中,都有
《春江花月夜》中,思婦臨窗而立的情景最為經(jīng)典:思婦對游子的相思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就連“月光”也仿佛有了靈性,她憐憫思婦,不愿離去,久久地照耀和陪伴著思婦,卻反而讓窺視著窗外未知世界的思婦愈發(fā)的觸景生情、惆悵難耐?!都t與黑》中,馬特爾讓于連從“窗”爬進來,同樣也深刻地揭示了她對封建世俗和道德常規(guī)的勇敢反叛與超越。
而《雷雨》中的“窗”,反復出現(xiàn)80余次,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其建筑功能,而是發(fā)揮其象征意義的功能,調動我們無限的遐思與想象。窗內和窗外,象征著兩個世界的兩種不同狀態(tài),是已知和未知、光明和黑暗、封閉與自由、毀滅與新生的出入口,引領我們進入主人翁最高現(xiàn)實的內心向往。這扇命運之窗的“開”與“關”,一次次地將劇情推進開來,并一步步地激化戲劇的矛盾,將悲劇一幕幕地呈現(xiàn)出來,讓我們看到了那個具有濃郁封建色彩時代下,不平等社會中命運對人殘忍的捉弄。
1、打開侍萍之“窗”,放飛對自由的渴望
“雷雨”和“窗”是曹禺先生在《雷雨》中反復強調的兩個意象,因為有了人的存在,兩種意象之間才能發(fā)生了緊密的聯(lián)系。我們都知道,打雷下雨時,要關上窗,一是為了防御雷電閃進屋內傷了人,二是為了不讓雨水侵蝕窗木和屋子。而戲劇中的“窗”卻是常年緊閉,吸引了我無限的探究欲望。在仔細研究了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后,我方才領悟曹先生的良苦用心。
作品中最耐人尋味的想必少不了這句“你母親永遠喜歡夏天把窗戶關上”,這是周樸園命令兒子周萍去把窗戶關上時說的話,理由是“你母親因為生你,受了病,總要關窗戶,久而久之就成了我和她的習慣”。其實,在我看來,這簡直就是一個荒謬的借口。偽善而專制的資本家周樸園打著“愛妻”“護妻”的幌子,大肆地壓制著自己的家人和工人階級。
“關窗”的習慣,與其說是周樸園對妻子的關愛,不如說是他通過“男權”和“資產階級大家長”身份強加給侍萍的,就像他強逼繁漪喝藥一樣。于她而言,關窗未必出于自愿,更談不上喜歡。關窗,是周樸園的下意識在作怪,是他想要關閉自家與外界的交流通道,以免自己與仆人侍萍相愛、生子的丑聞外揚,也以免外界的新事物、新思想進入家中,從而動搖自身的絕對權威。
對于這一強加的習慣,侍萍關窗的動作已然變得嫻熟。讀者和觀眾不禁會問“她是否有過反抗?”答案不得而知,但我想,即便是有,結局也應該和繁漪一樣,注定失敗,她只能佇立窗前,孤獨地望向外面有所期待的世界。她真愛周樸園,也珍惜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時光,他教她認識了書本中的世界,更給了她對外面世界自由的期許,在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的那個年代,這對于女子來說是難以想象的。
侍萍渴望打開“窗”,是她對自由的無限渴望,渴望擺脫封建世俗及倫理對女性的束縛和羈絆,強烈地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正如作者迫切地渴望迎來新的變化、新的社會。而這扇“自由之窗”被周樸園殘忍而專制地關上了,這讓侍萍的希望被限制在窗內狹小的空間里,如籠中鳥,雖能感受外界的風雨陽光,卻無法自由飛翔。此時,她認識到了人性太弱,太容易改變,原本敢愛敢恨和正直的周樸園,在那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黑暗現(xiàn)實里,在那些“沒有太陽的日子里”,也變了樣。而作者本人,也正是看透了資產階級太多的昏暗和腐惡,于是才借《雷雨》發(fā)出憤懣、呻吟和吶喊,鼓勵人們勇敢地推開窗,放飛對自由的渴望,對新社會的渴望。
2、敢闖禁忌之“窗”,發(fā)起對權威的挑戰(zhàn)
在周樸園另娶她人逼走侍萍之后,周公館那扇禁忌之窗內依舊擺放著當年侍萍當年的照片以及她所喜歡的家具,并成為了禁區(qū),不許別人進來,更不許任何人開窗。此時,極力維護折扇窗以及窗內空間的不變,似乎讓我們看到了周樸園的悔恨和他對侍萍深切的懷念,他的這份情感或許真誠,但仍然掩飾不了他的虛偽,以及他對權威的執(zhí)著追求。
然而,這扇禁忌之窗,卻被周萍屢次打開,用他那種“可以煉鋼熔鐵,火熾的、不成形的、原始人生活中所有的那種‘蠻力”,勇敢地發(fā)起對封建權威的公然挑戰(zhàn)。這種力量在他的心中點燃仇恨的烈火,讓他對氣死母親的周樸園恨之入骨,寧愿犯下滅倫的罪過也希望父親死去。從心理層面來分析,他和繁漪在不倫之戀的趨勢下,多次打開這扇久閉的窗戶,目的就是為了達到反抗父權的效果。
很多人從精神分析學的角度來闡釋這段不倫之戀時,都說周萍是抱著“弒父娶母”的心理。這在一定程度上是說得通的,畢竟他認為母親是被父親氣死的,于是對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恨。但在我看來,他并非真的想“娶母”,他與繁漪之戀是“戀母情結”的驅使。他從小失去母愛,對母親充滿無盡的想象,在他眼里母親是一個懂得愛、充滿自由、民主、希望和正能量的人,而他在母親房里與繼母相戀,實則也是作者借周萍這一角色,抒發(fā)自己的一種覺醒和反抗,希望通過這樣一種粗澀的滓渣與火熱的“蠻力”,點燃更多人對舊社會、舊家庭、舊權威的反抗,并渴望一種新的力量能將像周萍一樣飽受痛苦和煎熬的民眾從舊社會的苦海中拯救出來。這是作者的覺悟,更是社會的一大進步。
尾:
《雷雨》中這扇窗,審視著周、魯兩家的人,更掌控著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下工薪階級的毀滅和死亡的命運。若沒有反抗,命運之門便被緊緊關閉,由此也關掉了兩個世界。而挑戰(zhàn)權威、反抗惡勢力,勇敢地打開窗,并不單能讓空氣和陽光透進來,更能望出去,望到一個新世界、新境界,使我們獲得美的感受,獲得希望、自由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