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
詠 柳
[唐]賀知章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在講這首詩之前,我要先給大家講一個故事。東晉時期大書法家王徽之有一次暫時住在別人家里,他看到那個庭院里一無所有,就想讓仆人把竹子種在院子里。仆人對他說:“我們只是暫時在這里住幾天,何必要興師動眾呢?”王徽之對著遠方的竹子吹起悠揚的口哨,過了很久,他才轉(zhuǎn)過身告訴仆人:“怎么可以一天沒有竹子相伴呢?”
你看,王徽之的口哨聲隨著清風,悄然入畫,那翠竹也具有了人的精神和品格。同時,竹子也在王徽之超然物外的神思中,把一腔秀美的翠綠送給了詩人,讓他的靈魂得到了凈化。中國的文人對自然有十足的興趣。在他們的眼里,花草樹木、鳥獸蟲魚都有豐富的情態(tài)。所以他們喜歡吟風弄月,為天地萬物寫詩也就成了他們的責任和興趣。這類詩歌,我們就稱之為詠物詩。
寫一首詠物詩很難,它不但要寫得形象,讓人能辨別出所詠之物,而且要寫得妙,不能作直白的描述,還要經(jīng)過藝術(shù)的呈現(xiàn)。同時,在寫詠物詩的時候,還要把詩人的思想、精神、情感投射于外物之上,賦予它們某種生命。所以,創(chuàng)作一首質(zhì)量上乘的詠物詩,真的很困難。特別是面對一些大家常見的自然之物,要對它進行藝術(shù)的描摹,還要寫出新奇不俗的效果,那就要考驗詩人的功力了。
唐代詩人賀知章就曾面對過普通至極的柳樹。說它普通,是因為它遍布塞北江南,長在莊戶人家的田間地頭上、池塘低壩旁,它不緊不慢地發(fā)芽,不聲不響地枯萎,一輩子都與嬌貴無緣。有時候偶然過來一個牧童,把牽牛的繩子拴在柳樹的枝干上,就能拴住一整段午后的光陰。
然而,在古今詩人的眼里,柳樹別有一番情態(tài)。它溫柔起來,會出現(xiàn)在客舍外,留幾根新嫩的枝條送一個西出陽關(guān)的朋友;當它仗義起來,肯為咸陽游俠的一頓相逢意氣地暢飲,穩(wěn)穩(wěn)地拴住主人胯下那匹狂傲的駿馬;當柳樹多情起來,它能在曉風殘月的岸邊,陪伴一位醉酒失意的浪子……
我們知道,初春的柳樹青翠欲滴,要是普通的人想表達這個意思,一定會說柳樹裝扮一番,好像一塊碧玉,可是賀知章非要說成是“碧玉妝成一樹高”,就是說,是碧玉裝扮一番,變成了一樹見高的柳樹,它是碧玉的化身。詩人說得很有新意。在早春時節(jié),柳樹抽出萬條柔軟且富有彈性的絲帶,蓬蓬松松散落在了肩頭,可以說是“萬條垂下綠絲絳”?。≡娙苏f得很形象,但我想告訴大家,只有以上兩句還不足以讓這首詠物詩成為經(jīng)典。當詩人看到楊柳吐露新芽,分開兩半,一句最有新意的詩句出現(xiàn)了——“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春風看不見摸不著,沒形狀沒味道,可是在詩人眼里,它是一把有形的剪刀,剪開了柳樹的葉子,剪得均勻,剪得精巧,它剪開了封凍的河流,剪開了陰霾的天空,剪出了陽光萬縷,剪出了五光十色的春色,也剪出了詩人一顆蕩漾的詩心。
(責任編輯 趙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