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耀虎
2011年春,河南??h黃河故道內發(fā)現(xiàn)一批古代瓷器,緣起于當?shù)鼐用裢谏?。這批瓷器在挖沙過程中發(fā)現(xiàn)并在無序狀態(tài)下遭到哄搶。文物部門得知信息后聯(lián)合鶴壁市、??h公安部門對這一事件進行了及時制止,收繳了一批瓷器。同年10月,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該遺存進行了搶救性發(fā)掘,取得了較為可信的地層堆積資料和一些實物,對研究埋藏地環(huán)境和這批瓷器的運銷路線提供了十分重要的資料。
2012年10月在河北第二屆國際磁州窯論壇專題研討會上,發(fā)掘者報道了這些資料,當時筆者感覺是山西介休窯遺物并對發(fā)掘者表達了意見。之后一直也未能考察出土實物,遂成念想。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蔡枚芬女士在看到黃河故道這批遺物后,曾專門到介休窯址做過調查。期間還有些學人曾討論到這批遺物的原產地,終于還是莫衷一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這批資料發(fā)表在《中原文物》2017年第1期上,發(fā)掘者可能還是傾向于是河南當陽峪或鶴壁窯場生產。2018年4月,在參加河南大象博物館組織的“漢唐釉陶學術研討會”期間,蒙發(fā)掘者之一的趙宏先生接待,筆者考察了存放在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這批出土瓷器。對這批瓷器的原產地有了明確的認知。
這批文物出土24件(片),收繳70件,共計94件。收繳的文物出自考古發(fā)掘范圍之內,并經河南省文物鑒定委員會鑒定,應當不會有太大出入?!笆绽U的文物和這次發(fā)掘出土的主要文物皆為白釉瓷,胎薄質細,釉色白凈”,報告者如是表述,準確無誤?!捌餍鸵运?、碗、碟、盞為主”。都屬于精細白瓷的范疇,沒有大件器物。“從現(xiàn)有揭露出土遺物的區(qū)域和范圍看,這些瓷器出土位置靠近黃河內堤的一段南北向窄長流域,南高北低,先后兩次沖擊而成,說明這些器物的落水地點離發(fā)掘位置不遠。依據(jù)這些器物出土時多為完整和原地破碎,有的器物圈足內還粘結有較多窯沙,證明了這些瓷器在落水之前尚未使用過。值得注意的是,還有兩個和多個成摞出土,個別的器物與器物之間遺有植物相隔和植物繩捆綁痕。表明這些瓷器的落水與沉船有關?!?/p>
筆者這里就這批出土瓷器的燒造窯場及相關問題做簡要討論。
這批瓷器全部為細白瓷,“瓷器的器形、胎質、釉色以及燒造工藝在現(xiàn)有發(fā)表資料中極為少見”,“我們認為這批瓷器可能出自焦作當陽峪或鶴壁姬家山砂鍋窯一帶的某個窯口”。報告者顯然沒有找到發(fā)表的介休窯資料,對窯口也沒有明晰的梳理,由此形成這種含糊的認識。
誠然,窯址標本與出土物的比照需要有一個融會貫通的認知過程,反之,就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介休窯(北宋洪山窯場)細白瓷器物種類繁多,就碗盤類物而言,胎體較薄,胎質細膩但致密度不大,部分有酥松之感。采用三支釘摞燒或墊砂單匣燒造,器物的內底和足背留有三支釘痕或粘砂。釉水至少有薄厚兩種:薄者釉面緊密不開片,厚釉者幾乎都開片且有肥潤感。器足外墻皆不滿釉而露出胎體,這和自身施釉及燒造工藝有一定關系。經過對出土實物的觀察,這批瓷器幾乎都是墊砂單匣燒造的,胎質、造型等工藝特征和介休窯完全吻合,可以確認為介休窯遺物,唯釉面有與常見遺物不相符的特征,是其辨別窯口的瓶頸。這批遺物出土在黃河故道內,嚴格講是出在細沙內,這和出在土中是不一樣的。由此使人聯(lián)想到器物的埋藏環(huán)境,出水的有海撈、河撈、湖撈,都是水撈,但有截然不同的特質。有海水和淡水對物件的不同侵蝕,附著物顯然也是不一樣的。遺物的表皮形成不一樣的效果。出土遺物也同樣,南北方的不同土質,或者不同地域的土質及土中其他元素的不同、器物臨近的材質等都會對器物表明形成不同程度的影響,導致出土后不同的皮殼表現(xiàn)???h黃河故道出土的這批遺物,叫做出沙器物可能更為準確,它和在土中埋藏所形成的皮殼完全不一樣。所有器物釉面柔和、溫潤,有如輕度磨砂質感,這正是埋藏在沙子中近千年所導致的一種別樣面貌。我們無法得知它們在落水后受過多長時間的水流沖擊,漸漸為流沙所掩而后在沙中受流水的震動,以至斷流后靜靜地被地球自轉或地殼運動所影響,我們僅僅知道了埋在沙里的瓷器,是這樣一種造化后的溫和。
以往筆者認為介休窯有一種陶瓷商售的簡略框架:介休窯的產品一般都向內蒙、陜西、寧夏、甘肅一帶傾銷,這是因為地理環(huán)境和當時的陶瓷產業(yè)決定了它的商業(yè)販運模式。宋金時期,河北有定窯、磁州窯一系列大規(guī)模窯場,河南有登封、密縣、魯山、汝州、修武、鶴壁等密布的高水準陶瓷燒造地區(qū),介休窯的產品在這里無法與之競爭,就只有向西部和北部陶瓷產業(yè)略欠發(fā)達的地區(qū)開辟市場,這是在長期觀察有關介休窯瓷器出土地點的信息中得到的啟示和認知。而??h黃河故道出土的這批瓷器,雖為個例,也不免讓人覺得詫異和喜悅,將改變我們認知上的不足。如果報告者所言“最近我們在??h黎陽倉遺址發(fā)掘的北宋晚期和金代地層內也有同樣標本(按:黃河故道出題瓷器)出土”屬實,筆者所理解的黃河故道瓷器是因為某人喜好而可能運往山東的個例,將是不成立的。那樣,介休窯宋金時期的產品銷售市場將需要重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