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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鷸鳥村

2018-09-20 11:43:40
東方劍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馬家篝火傻子

陳冉的夢

自從陳冉從那個地方回來,就被一場接一場的噩夢困擾,夢中場景無數(shù)次地極其相似,令他不得不勾起當(dāng)時的那個場景。他想盡全力忘記這些,偏偏不遂人愿。無聊而可怕的夢讓他沒法正常上班,領(lǐng)導(dǎo)批準(zhǔn)他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夢卻始終窮追不舍,他感到身體快被夢幻化了,真實的部分越來越少,漸至一個虛構(gòu)體。

他一直都揣測,究竟當(dāng)時是怎樣一種情況,因為他當(dāng)時被人打暈了,記憶模糊不清,他不敢相信會是夢中所見的那個樣子。

面對那個向他求救的女人,他無能為力,她在夢中,他無法把手伸進(jìn)自己的夢里去。對一個夢來說,他永遠(yuǎn)是一個旁觀者。夢不是屬于自己的一筆財富,伸手就可以拿到或者改變,更不能一把扔掉。

在那些夢里,永遠(yuǎn)有一個女人和一堆篝火。有時女人在篝火邊,有時則被懸掛在篝火之上,周圍圍滿了人。他看不清這些人的面目表情,只聽見一個莫名其妙的詞語:嗦機(jī)弩哇!

在昨晚的那個夢中,那個女人是被綁在篝火旁的柱子上的。他看見很多人圍著那堆篝火,那個女人的雙手、雙腳分別被捆在一起,胸竟失去一半,鮮血油漆一樣涂滿了她的全身。由于火焰的照耀,她的顏色像是油畫里正在經(jīng)受地獄折磨的女神。而她的身體則像一只剛被拍死的青蛙,急速而緊張地抽搐著。

他看見夢中的那個女人嘴巴不停扭動,像是想嘶叫,又像是有話要說,陳冉聽不見,因為她的嘴巴被什么東西塞住了。陳冉一個勁地想擠過去聽聽,想過去救她下來,可他的身體被無數(shù)雙手拉住了,無論使多大勁都無濟(jì)于事,沒法走得更近一些,但他明確感覺到,那個女人正在向自己求救。旁邊圍滿了人,一個個群情激奮,喊著陳冉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嗦機(jī)弩哇!”

“嗦機(jī)弩哇!”

……

他的夢那么喧囂和那么令人費解。夢中無數(shù)鋒利的呼喊從人群的口中射出,投向虛無的天空,好像天上有一個強(qiáng)大的敵人。他覺得那有點像宗教儀式上的什么口號。如果這種場景真像西方宗教油畫中的那樣,他可能真會為它歡呼,可這時他感到的只有壓抑和恐懼。終于,他在夢中都難以遏制自己的憤怒和沖動,大概因為職業(yè)的原因,一股力量從他心中噴涌而出,讓他得以擺脫人群的障礙,擠到了圈子中心。他本能地舉起槍,朝天上連開三槍。他聽見人群安靜下來,接著自己對人群大聲喊道:“你們竟……”

每次到了這里,他的話沒說完,頭就挨了一記重棍。不同的是,現(xiàn)實中他是被打暈的,而夢中卻被打得醒了過來。醒來時,全身被汗水浸濕,床單像在河水里泡過,能擰出流水來。

他不敢繼續(xù)睡,生怕再進(jìn)入那個場景,可他又無力面對四周黑漆漆的夜晚,于是只好打開燈,下床坐著,直到天明。

那個女人叫楊曉婉

快到時,他們突然說了句“歡迎來到鷸鳥村”。這讓楊曉婉感到遙遠(yuǎn)而陌生,她以為他們會說:“給我老實點!”或者直接推進(jìn)屋子用繩子捆起來,加上一條鏈子拴在什么堅固的東西上。事后她才知道,這個貧窮的村子竟對一切外來人員都保留著這一不合時宜的歡迎致辭,但她不知道這句話正將她引向命運的深淵。

他們把蒙在楊曉婉眼睛上的布條揭下來,于是,她看見了一個風(fēng)景優(yōu)美的村子,群山圍繞,雞犬相聞,這樣的地方往往很窮,窮得連老婆都娶不起。

聽說自己的男人將是一個傻子,她當(dāng)時就笑了。她說,好,我沒什么不愿意的。對面的馬老漢吃驚地望了她一眼,望得她驚慌失措。她生怕對方反悔,趕緊把高興的情緒藏起,耷拉著眼皮,露出一副很委屈又不得不從的樣子。馬老漢和跟他一起來的幾個人這才放了心。在進(jìn)村的路上他們蒙住了她的眼睛,迷宮一樣拐了好幾個彎,繞了很長一截冤枉路。他們也就那么幾招老套路,她早就習(xí)慣了。

馬老漢有四個兒子,他們都站在跟前看著她,其中一個目光呆滯,半歪著頭,不用說都能看出誰是老四,她就是來給這個呆卵當(dāng)老婆的。

鷸鳥村和她去過的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樣,這里傻子遍地,每家每戶都有一個,誰家都不多,誰家也不少。此外,還有很多人打著光棍,不少兄弟共用一個女人。他們之間如此堅固而混亂的關(guān)系,充分保證了傻子的產(chǎn)生,她的任務(wù)就是幫他們再生一個傻子。

除了貨郎擔(dān)、郵遞員和像楊曉婉一樣被買進(jìn)來的女人,極少有其他什么人到村里來。這些人進(jìn)村時,他們就大聲問好:“歡迎來到鷸鳥村!”鷸鳥村通電,也有電話和電視機(jī),但它像一只手上長出的第六根手指,獨立于世界之外。村里平常非常安定,沒有什么鬧騰的矛盾,像楊曉婉老家那種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打斗場面她一直沒機(jī)會見到。他們干活時老是咧著嘴,像撿到寶一樣。楊曉婉心想,他們?yōu)槭裁床欢嗳ネ饷孀咦吣??公路離得不遠(yuǎn),就在他們腳下。

楊曉婉無時無刻不在暗自觀察周圍的一切。村里的房子一棟挨著一棟,形成一個巨大的環(huán)形建筑,門一律只向內(nèi)開,而且只留了一個缺口供人出入。楊曉婉偷偷問過隔壁木匠家的老婆,她說不知道,她也是從外地嫁過來的。楊曉婉又問村里別的人,他們也說不清是何時建造成了如此模樣,他們說大概有一萬年了。這里的人形容時間久會說“八輩子”,很久很久就說有“一萬年”了。這樣的回答,讓楊曉婉覺得他們是在故弄玄虛,裝模作樣。

有一回馬家正在吃飯,突然闖進(jìn)來一個人,什么話都不說,往桌子上扔了一塊生肉轉(zhuǎn)身就走。

那塊肉還滴著血,黑色的皮,毛都沒有刮,似乎是直接從動物身上割下來的。楊曉婉一下認(rèn)不出是什么肉,嚇得打哆嗦。馬老漢和他的兒子輕蔑地笑了一下,說:“好!”說完,馬老漢就抓起肉,提進(jìn)了廚房。然后,他們也不去擦桌子上的血跡,就接著吃起飯來。桌子上血跡和腥味,使楊曉婉感到惡心,飯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第二天她才知道,是鐵匠兄弟二人打到了一頭野豬,老二還為此折斷了胳膊。兄弟倆明明都是窮光蛋,卻樂善好施,把野豬肉一家一塊分給了村里人,這讓楊曉婉感到很不解。

在馬家,遙遠(yuǎn)的作為人的感覺,重新光顧了楊曉婉。她不再是一頭牛、一條狗之類的動物,或者干脆就是一萬塊錢。馬家上下,對她就像對待新媳婦,事無巨細(xì),關(guān)懷備至,最忙的時候都不用她下地。她每天只陪陪傻子男人,足不出戶,頂多偶爾干點家務(wù)活。村里有什么大事,大家也會叫上她,讓她跟著熱鬧熱鬧。

那天下午,楊曉婉和傻子男人坐在院里曬太陽。她看見一群孩子紛紛舉著竹圈,竹圈上攪了一層蜘蛛網(wǎng),四處捕蜻蜓。他們叫嚷了一下午,還不停地相互抱怨。其中一個是隔壁木匠家的兒子,是個傻子。楊曉婉看見這群孩子,眼睛無端模糊起來,忍不住想哭,起身進(jìn)了屋。后來,她聽見外面有孩子在哭,好像還有誰掉進(jìn)了井溝里,濺出好大的聲響。

傍晚時,她聽見了木匠女人的喊魂聲。木匠家的那個傻兒子為救另一個掉進(jìn)井溝的傻子,把頭給浸懵了,魂跑了出去,必須得喊回來。在老家,楊曉婉經(jīng)常聽見別人喊魂,小時候自己也讓母親喊過,但她從未聽過如此令人不安的喊叫聲,悲戚,銳利,幽冷,木匠女人的聲音,讓她想到了貓叫春,整個村子似乎都被她叫得飄起來。鷸鳥村的種種現(xiàn)象,使楊曉婉覺得很不真實。但馬家人對她的態(tài)度,又讓她感到溫暖真切。此前,她還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

一個月后楊曉婉才意識到,馬家人和村里其他人對自己的好,是何其地用心險惡。這個環(huán)形的村子,一戶挨一戶,僅有一個出口,很難找到逃走的可能。她還發(fā)現(xiàn),馬家的三個兒子和媳婦竟在暗中輪流監(jiān)視自己!就算擺脫了身邊的傻子,希望也是渺茫的。村里的那些熱鬧活動,更使她置于圓形視野的網(wǎng)狀中心……她原以為這個傻子男人能輕易擺脫掉,可這個傻子村卻使她陷入了重重包圍。

時間的飛馳讓她感到驚心動魄,它的漫長又讓她近乎絕望,每一天她都要接受時間對自己的無情碾壓,她幾乎已經(jīng)喘不過氣來。楊曉婉希望那個傻子男人不要對自己這么客氣,照說好的,只要懷上了就可以去娘家走動,可機(jī)會就像傻子一樣對她徘徊不前。

早上的陽光從窗戶斜照進(jìn)來,重重地砸在餐桌上,桌面現(xiàn)出了被長期壓制的凹凸不平。碗和筷子發(fā)出的聲音再一次讓楊曉婉感到時間的漫長和無望,除了傻子老四埋頭吃飯之外,馬家的其他人都在暗暗看著她,她感到了七根繩子的有力捆綁。她想把碗砸爛,然后用碎瓷割斷那七根繩子,割成粉末和碎屑。她看見坐在一張條凳上的老大湊在老三的耳邊說了一句什么話,老三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馬老漢先是瞪了他們一眼,接著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漏風(fēng)的口腔噴射出一股飯雨,楊曉婉聞見了一種陳年的惡臭。她放下碗走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后來她聽見老大和老三把傻子拉到一旁,輕輕地說了一陣什么話,她知道這肯定是一個和自己有關(guān)的陰謀。那天晚上,她證明了自己的猜想。

黑夜中的老四野獸般剝光了她的衣服,并死死壓住她。楊曉婉感到了一種恐懼,她熟悉這種恐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她還是感到了恐懼。這時她聽見了窗外的響動,接著一只手插進(jìn)了她的下身,她感到一陣惡心,接著又感到了一種快感,于是她開始“啊,啊,啊”地呻吟起來,窗外響起了強(qiáng)烈的笑聲。那人一直用手,而她卻需要更真實的感覺,于是,她將手往那人的下面摸去,她發(fā)現(xiàn)那家伙的東西軟不拉幾,像一塊粘在身上的鼻涕。這時,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快感和期待的兒子都無望了。她感到了一種恥辱和絕望,于是,猛地翻過身來,老四驚恐地看著她,從此一夜也不敢動彈。

后來,楊曉婉晚上常聽見隔壁老三的房間發(fā)出熟悉的叫聲,這叫聲讓她想起很久以前的美妙,這美妙遙遠(yuǎn)而絕望。她想起自己的丈夫,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他肯定是等急了,他會不會背著自己找別的女人?她的手機(jī)剛來時就被拿走了,馬家的電話放在馬老漢的房間里,老家伙天天守著,根本沒有機(jī)會靠近?,F(xiàn)在,丈夫連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楊曉婉來到鷸鳥村后沒有下過一場雨,村里人慢慢緊張浮躁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感受村子的不安情緒。她心里生出一些奇異的滿足和幸福感,他們向來習(xí)慣了安貧樂道。有一天老大從地里回來,他百無聊賴地說:“好像有一年沒下過雨了?!?/p>

“我看有了。”老二對此表示同意。

“我們現(xiàn)在有飯吃,以后不知道能吃什么?!崩先龘?dān)憂起來。

“三十年前那次,村里連續(xù)三年沒下雨,蚱蜢都被吃光了,樹也吃得一棵不剩?!瘪R老漢看著幾個兒子,踏實地笑了一下,“后來就吃人,吃自己的兒子?!?/p>

馬老漢的三個兒子分別看了下自己跟前的小孩,說:“兒子是吃不完的,吃了可以再生,爹只有一個?!?/p>

“你們說得很對!”馬老漢的語言里洋溢著滿意的氣息。

楊曉婉聽著覺得可笑:“你們真會說笑話!”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來。

太陽高高懸掛在屋外,這讓他們的笑聲顯得干燥而粗糙。

村里家家戶戶都忙著給莊稼澆水,馬家的人依然不讓楊曉婉下地。

日子久了楊曉婉感到空虛無聊,她沒有辦法逃走,急切又無助。她每天都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暗處盯著自己,他們輪流的監(jiān)視并未因旱災(zāi)受到絲毫干擾。楊曉婉和傻子男人坐在家門口無所事事,太陽遙不可及地照耀在眼前,于是她決定教傻子唱老家的山歌:

“十八姐兒三歲郎,新郎沒得枕頭長。睡到半夜要吃奶,掀開被窩蹦下床,我是媳婦不是娘?!?/p>

幾個小孩聽見有人唱山歌,朝她跑了過來,于是,村里很快響起了熱烈的山歌聲??吹礁暗倪@些孩子,楊曉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此時女兒的病怎么樣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馬老漢回來時發(fā)現(xiàn)傻子嘴里哼著山歌,他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楊曉婉,橫了他們一眼:“丟人!”

那天晚上,她聽見馬家父子在說村里求雨的事,祭祀儀式將在第二天舉行。這種儀式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過,這次將非常隆重。

儀式是在村子中心那塊寬敞的平地上舉行的,村里最重要的事情,像喜事、喪事都在這舉行。幾乎所有人都去了,楊曉婉看見他們像囚犯一樣雙膝跪地,頭不停地磕在地上,隨著他們的節(jié)奏,她覺得村子頓時搖晃起來,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木門。一團(tuán)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在中央,太陽在火焰上方烤得臉色蒼白,一頭雄壯無比的牛拴在旁邊的柱子上,被烤得連連后退。馬老漢走上去一步,在牛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那頭牛是準(zhǔn)備獻(xiàn)給天神的。楊曉婉還在人群里看見了馬老漢的三個兒子和媳婦,這時她突然明白過來。

楊曉婉用火鉗撬開馬老漢的房門,撥出了那個一個多月來在她心中念叨了千萬遍的號碼。經(jīng)過緊張而漫長的等待,電話終于通了。

“你他媽在哪,是不是樂不思蜀了?”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鷸鳥村……”

話沒說完,她發(fā)現(xiàn)傻子老四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跟前,一貫的傻傻地笑。于是,她順手拿起旁邊的大瓷壺向眼前的腦袋砸了下去,接著她看見傻子腦袋上紅色的東西像河流一樣流淌起來。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她潛出了村莊,當(dāng)她走到村口準(zhǔn)備撒腿飛奔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村民正像潮水一樣朝自己涌來。

于是,她被抓住了。

馬家老大

天氣一直晴下去,地面干燥得冒煙,馬家老大一腳踏在田埂上,感覺像是什么東西在腦袋上敲著,發(fā)出清脆而有彈性的回聲。莊稼葉子紛紛打著卷兒,挼成了梭子的形狀。十天前馬家老大還和鷸鳥村的其他人一樣,想澆水拯救一下,如今他更愿意將水喝進(jìn)自己的肚子。天上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一團(tuán)云,又他媽被風(fēng)刮散了,看來,鷸鳥村的麻煩真要來了!

地里干活的人都在議論這場干旱何時才能結(jié)束,它會帶來什么后果,馬家老大蹲在田間聽了一會,感到毫無新意,站起來沮喪地朝家中走去。

他走到哪太陽就跟到哪,一直到他進(jìn)門為止,這讓他感到無力抗拒。他覺得這場干旱像是持續(xù)了一年,當(dāng)他說出自己的感受時,立馬得到了另外兩個兄弟的附和。但父親似乎并不擔(dān)憂,他經(jīng)歷過三十年前的那場大災(zāi)。他說,那時候三年沒下雨,什么莊稼都種不成,但他還是活了下來。父親懂得吃蚱蜢和樹皮,這些東西如今村里是很多的,相信一年半載也吃不完。父親還說到一些吃兒子的故事,他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食量不大,可他有四個兒子,五個小孫子,他覺得再怎么也不會把自己餓死,所以父親顯得自信滿滿。關(guān)于吃人的事情,歷來有過傳言,但那是遙遠(yuǎn)而不可及的東西,也不知是真是假。經(jīng)父親這么一說,馬家老大覺得那也是無奈之舉,情有可原。

馬老漢給傻子老四買女人的時候,老大和老二、老三一樣都反對。村里那么多聰明人都在共用老婆,老四不是非得有女人才活得下去,盡管家里條件不錯,但這一萬塊錢實在花得心疼。后來他又想,買個女人給老四也好,以后就有人照料他了,到老不會拖累幾個兄弟,于是,他覺得他爹不是在給弟弟找女人,而是在幫他們?nèi)齻€兄弟找女人。那個女人挺不錯,身子飽滿扎實,臉蛋也好看,相信不管是干活,還是上床都能使兄弟們滿意,麻煩的是,監(jiān)視期太長了。

一個多月的監(jiān)視,比一個多月的晴天更讓老大感到枯燥乏味,他決定在那個中午的飯桌上告訴傻子弟弟該怎么做。于是晚上他就聽見了那個女人所發(fā)出的快樂的呻吟,這快樂將宣告枯燥乏味的結(jié)束。但他不知道,他聽見的快樂是虛假的快樂。

村里終于要祭祀祈雨了。

馬家老大覺得早就該這么做了,但村里的那些老東西卻說,沒到時候就輕易求天,天是不會答應(yīng)的。

村里最健壯的牛拴在篝火旁等著獻(xiàn)給天神,馬家老大和其他人一樣跪倒在地,等待儀式的最后一道程序。儀式的冗長和悶熱讓他看到了自己一生的漫長和蒼白,他跪得兩腿發(fā)麻,抬起頭來朝村口望去,他覺得這樣更容易打發(fā)時間。結(jié)果他看到一個女人在撒腿瘋跑。他很快認(rèn)出,那個女人是自家傻子弟弟的女人。

當(dāng)他們把那個女人抓回來時,才發(fā)現(xiàn)傻子老四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們把楊曉婉捆了起來,在這之前讓她給自己真正的丈夫打了個電話,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來鷸鳥村收尸!”馬家老三帶著幾個人將傻子抬向村外,朝馬路走去,老三想救傻子弟弟一命。老三的這個舉動讓老大有些感動,他覺得要是老四死了,他們家就成了沒有傻子的人家,這是村里從未有過的事。

鷸鳥村的人將楊曉婉剝光衣服綁在了剛才拴牛的柱子上,他們要用她來代替牛。

太陽向村莊播撒著炙熱的白光,篝火的燃燒加劇了這種炙熱,馬家老大聽見人群里傳出義憤填膺的聲音:

“謬種!”

“妖孽!”

……

也有的人聲音平穩(wěn)而結(jié)實,他們說天神肯定會滿意的。馬家老大同意這個說法。

馬家老大看見父親從家里拿來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刀光讓空氣中稍稍有了些涼意。他看見父親走過去,把刀遞給了村里最年老的人。那個老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楊曉婉前,然后將身體里僅剩的力氣全用上,卻只在楊曉婉的腰間劃出一條很淺的口子。他對自己很不滿意,想再補(bǔ)一刀,但后面的人不讓了,他只好慚愧地趕緊把刀交給了下一個人,低著頭走到了一邊。一股鮮紅的液體從刀口閃亮處流了出來,篝火的燃燒讓它顯得熠熠生輝,這時,馬家老大聽見了一聲平穩(wěn)而悠長的喊叫。

儀式在此時進(jìn)入了第一次高潮,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激烈的回響——

“嗦機(jī)弩哇!”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兩個警察,馬家老大覺得這兩個人的到來是對儀式的挑釁和褻瀆。尤其是那個拿著槍的家伙,簡直愚蠢至極,馬家老大一棒就將他撂倒了。另外一個警察是誰撂倒的,他不知道,他們將這兩個人捆起來扔在一旁,祭祀儀式才得以繼續(xù)順利進(jìn)行。

有的人不等刀子傳到自己手上,就撿起石頭或者棍子之類的東西,狠狠地打在那個女人身上。開始時她每挨一下身體就抽搐一次,到后來她的身體漸漸平息,只剩嘴巴不停咬動。

馬家老大看見一個年輕女人用鐵鍬重重打在那張雪白的屁股上,于是大家看見了一個巨大卻又很不規(guī)則的圖章。那個年輕女人罵了一句:“活該!”他認(rèn)識那個女人,她是幾年前從很遠(yuǎn)的地方買到村里來的,他當(dāng)年出過力,直到如今,那拼命反抗、誓死不從的樣子還歷歷在目,當(dāng)時他們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她帶到村里。

人群里又喊起來:

“嗦機(jī)弩哇!”

儀式達(dá)到了第二次高潮。

后來,馬家老大看見村里幾個年長一些的人上去把女人從柱子上解了下來,然后將那具身體像風(fēng)箏一樣扔進(jìn)了篝火中。

一陣黑煙朝天上的太陽升去,天空出現(xiàn)了一些虛假的潮濕,看起來像是真要變天了,人群里再次響起高亢的呼喊:

“嗦機(jī)弩哇,嗦機(jī)弩哇!”

儀式在這里達(dá)到最后一次高潮。

烈日下的村民們顯得心滿意足,他們覺得雨很快就會來到。

陳冉的回憶及孩子的哭聲

每當(dāng)陳冉在噩夢中醒來,就會回憶那件事的前前后后,然而所有的事都在他腦子里渾濁起來,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哪些是現(xiàn)實,哪些才是夢境。

電話、圓形的村子、篝火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喊叫聲,如同一片荒蕪的亂草,充斥著他的思緒。陳冉只記得,那天他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值班室,兩眼死死盯在窗外梧桐樹上的一片葉子上,那片葉子的葉柄被哪個淘氣的孩子打斷了,在風(fēng)中來回?fù)u蕩,處境十分危險。陳冉和對面的小劉打賭,看它到底蕩幾下才會脫落下來,一個賭單,一個賭雙,誰輸誰請吃飯。就在這時值班的電話鈴響了,他倆誰都不想去接那該死的電話,繼續(xù)盯著那片葉子。后來鈴聲接連不斷地響起來,大概響了三分鐘。“他媽的,這些鳥人什么事都找我們!”他倆沒動,直到那片葉子跌落下來。

小劉贏了。

陳冉罵了句:“晦氣!”

剛罵完,電話又響了,他氣沖沖地跑過去。他經(jīng)常接到這種電話,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自行車丟了、兩口子打架了之類,沒一件有價值的案子,他準(zhǔn)備將對方大罵一頓。出人意料的是,打電話的人竟是他們一直追查的家伙,這人喜歡把自己的女人賣給別人,然后讓她趁機(jī)逃跑,打一槍換個地方再賣。他們抓過他幾次,可每次都被他逃了。陳冉?jīng)]想到,他竟然主動來投案。

“張磚頭,老子正找你呢,你倒知趣,自己來投案了。”

“我老婆被人抓了,對方要我去收尸……”

“啥?”

陳冉放下電話,興奮得跳起來。

聽對方的語氣不像騙人。

當(dāng)年,陳冉好不容易才考上警校,以為能遠(yuǎn)走高飛,大展拳腳,沒想到畢業(yè)后被分回了原籍工作,回到小鎮(zhèn)來當(dāng)公安,其他人有關(guān)系的至少都在縣城,他只想著破幾個大案,才有調(diào)遷的機(jī)會,不然,將會老死在桑梓之地。

小劉問他,要不要多叫幾個人?他堅持說,時間上來不及了。現(xiàn)在想來,如果當(dāng)初聽了小劉的話,就不會天天被噩夢纏身。

鷸鳥村離鎮(zhèn)里有二十多里,公路到處坑坑洼洼,而且只能容一輛車經(jīng)過。車技高如小劉,也開得艱難無比。更糟糕的是,走到一半時,迎面開來了一輛小四輪。小劉剎住車,他倆一齊跳下來,朝對方大吼起來,要對方退回去讓道。對方顯然沒把他們的警車和身上的警服放在眼里,車?yán)锾鏊奈鍌€人,挽起衣袖,面露兇光。陳冉看見小四輪的貨箱里躺著個人,滿臉是血地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隙ㄓ质谴蚨?,這在鄉(xiāng)下常見的,只要雙方默認(rèn)不報警,公安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相反,如果因為延誤,那人真死了,就會把責(zé)任全推到他們身上,他們以后的麻煩將像傳染病一樣源源不斷地到來。小劉只好倒車,找一個寬敞的地方讓他們先過去。

久不下雨,路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灰土,小四輪囂張地對著他們開來,車輪揚起的灰塵讓陳冉感覺那些狗日的在不停往自己眼睛里拋沙子,他當(dāng)時恨不得拔槍將他們?nèi)珨懒恕?/p>

汽車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行駛,好半天才開到村子附近。公路沒有直通村里,還要走半個小時才能進(jìn)村??拷遄訒r陳冉摸出手機(jī)給大隊長打了個電話,小劉對此表示很不解。他解釋說,地方太偏,萬一遇上麻煩,他們能及時過來幫忙,順便表示報告了上面;如果一切順利,等隊長他們來,什么事早就解決了。這是他幾年下來所積累的經(jīng)驗。

當(dāng)時村子上空火光通明,火星直上云霄,叫喊聲一陣陣傳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們急得不得了,可村子是個環(huán)形建筑,他倆找了好久才找到入口。進(jìn)了村后,他們看見很多人圍了一個大圈,圈子中心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燒。當(dāng)陳冉靠近人群時,聽見像是有誰在他耳邊喊了一句,“歡迎來到鷸鳥村!”聲音不大,卻嚇了他一跳,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接著旁邊的幾個人也輕聲喊出了這句話。陳冉有點莫名其妙,難道他們知道我們要來?那些人說完就把目光投向了圈子中心,很明顯他們不愿因為陳冉兩人的到來打破眼前的一切。

他記不清,那一幕是否和他夢里的完全一致,但他能確定自己當(dāng)時朝天上開了三槍,因為事后檢查手槍,里面少了三顆子彈。他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去過那個環(huán)形村子,也沒見過什么女人和篝火。他清晰的記憶只停留在進(jìn)村的那一刻,進(jìn)到那個環(huán)形的村子后,他的記憶似乎也掉進(jìn)巨大的漩渦,找不到東南西北。

在他開了那三槍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他身上。人群前一個老頭朝陳冉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七八個年輕男子。他把手放了下來,讓槍口對準(zhǔn)他們。那些人似乎不認(rèn)識槍,滿面笑容地向他逼近,毫無畏懼。當(dāng)他正想說什么的時候,感覺后腦勺被誰打了一棒子,然后昏了過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陳冉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在單位。隊長他們則從鷸鳥村,抓了一村子人關(guān)著。陳冉的噩夢,就是那個時候找上他的,它們就像自己的影子無法擺脫。他總是夢見一堆巨大的篝火和山呼海嘯般的呼喊,每次都被呼喊聲吵醒。

有個年輕人來自首,稱人是自己殺的,要換回他父親。陳冉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就是自己和小劉在去鷸鳥村途中遇到的那些人中的一個。如果沒記錯,案發(fā)時,他正在那輛四輪車上,他怎么可能殺人?鷸鳥村的馬老漢在最近一次審訊中聽說殺人要償命,噎了半天竟驚嚇而死。一個敢于割人肉的人,卻禁不住嚇。

馬老漢的死使陳冉的夢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清晰,他很想弄清楚那些人在夢里喊的是什么,可每每到了關(guān)鍵時刻他就醒了過來。夢一次比一次清晰,卻始終沒有突破最后的界限,陳冉睡眠失控,身體崩潰了。領(lǐng)導(dǎo)出于同情,給他放了年假,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一段。

中秋那天,他坐在外婆家的堂屋聽大家扯白話,后來一個女人挽著小男孩走了進(jìn)來,徑直走到他面前,輕聲喊了一聲:“冉冉?!?/p>

陳冉愣了一愣,但還是認(rèn)出了她。她是外婆隔壁人家的女兒。

小時候,陳冉每年都跟母親回外婆家過中秋,不像現(xiàn)在,有一回沒一回。他喜歡找她玩,那時她們家院子里有棵石榴樹,她還是個十五六歲的美麗少女,陳冉隨母親的口,親切地叫她“杏姑娘”。他一去,女孩就給他摘石榴。堅硬飽滿的石榴,切開皮,露出里面的果實,潔白像玉石,裹著紅瓤,摳一粒放嘴里,渾身都是甜的。如今,他應(yīng)該叫她一聲“杏姨”,但他叫不出口,站起來不知所措地笑著。

陳冉?jīng)]想到的是,如今她是馬家老三的媳婦。鷸鳥村出事那天,她帶著三歲的兒子回了娘家,才逃過一劫。她知道陳冉在干公安,特意來找他的??粗@個女人,陳冉想起了小時候的樣子,面對她的兒子,如今他沒有石榴給她,甚至不知如何安慰這個女人,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話。

正支吾著,那個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來,哭聲尖銳刺耳,陳冉得到暫時的解救??伤铰?,越覺得聲音很是熟悉,一定在哪聽過,是了:

“嗦機(jī)弩哇,嗦機(jī)弩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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