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冰凌
在合肥的晚上,雷平陽仿佛是喃喃自語:我寫得越來越簡單了。他仰頭向著的夜空,如蔚藍大海般平靜,云彩迸裂,恍若新出土的鈞瓷殘片,散發(fā)出幽微的光亮。
送流水苦情,“別意與之誰短長”,既是挽回,也是放下;既是祈禱,又是療救,同時還包含了新的輕盈的持續(xù)的廟宇建造。那入定的老僧,松風后的猛虎,俗世的萬斛哀歡,都成為沉重的附著物,連同我們短暫寄托的肉身,山間縹緲的鐘聲、哀鳴的白鶴和照向大地的落日,一齊奔赴向那清澈的萬千流水。
作為一個有著深厚的文化源流譜系和獨特地域胎記的詩人,雷平陽一生都在書寫云南,云南這塊復雜土地上的“山川、物候、民生、世情”轉(zhuǎn)化為其闊大的寫作景深,詩人執(zhí)拗地趴在山水教育和故鄉(xiāng)經(jīng)驗的“針尖”上,直至耗盡他全部的深情、孤絕和悲憫。
子梵梅的寫作已經(jīng)做到了其自我要求的簡單和疏朗,并且警醒地領(lǐng)受著自身攜帶的風力吹拂,“在一種獨特的病疾中自我痊愈,這種能力不是技巧,而是每天的覺悟在緩緩到來”,它,有效地遏制住了技術(shù)主義的速度和慣性之輪,同時克服拘謹和懶散,投注向生命本體,從而逼近湖水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那無限圓融、松弛和自然的故鄉(xiāng)。
在清風消磨的明月山崗,光線明滅的草葉間,廚房窗戶的陰影里,“薔薇在開放/老虎在下山。世間自此再無尤物”,而從我們眼中涌瀉而出的,是永不疲倦、深不見底的九湖————“秘密的瓶子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