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的名篇《背影》,讓讀者透過火車站買橘子的父親背影,感受到了濃濃的父愛。朱自清晚年因胃病離世。他在《荷塘月色》中說: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都沒有。事實上,熱鬧是別人的,健康才是自己的。
和父親冰釋前嫌的“橘子”
朱自清原名朱自華,字佩弦,號秋實,1898年11月22日出生于江蘇海州(今連云港市東海縣)。朱自清出身于一個官吏家庭,祖父朱則余是海州當(dāng)?shù)氐馁Y深承審法官。他的父親朱鴻鈞也是清朝的官吏,只是并不在海州當(dāng)?shù)刈龉?,而是被分配到揚州江都縣。
當(dāng)年,18歲的朱自清遵父母之命,與當(dāng)?shù)孛t(yī)武威三的女兒武鐘謙結(jié)婚。武鐘謙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賢妻良母,他們有6個孩子。
朱自清結(jié)婚的第二年,家中出現(xiàn)重大變動。當(dāng)時父親朱鴻鈞高升,前往徐州擔(dān)任鹽務(wù)專賣專運局局長職務(wù)。升官發(fā)財后的朱鴻鈞連續(xù)娶了兩房小妾。在娶第二房小妾的時候,朱自清怕前一房小妾不滿,就沒有告訴她;但沒想到,前一房小妾不僅知道了,而且大鬧一場。事后朱鴻鈞的上級認(rèn)為他處事不當(dāng),有辱斯文!下令將其罷免。
自此朱鴻鈞回到揚州老家,也失去了經(jīng)濟(jì)來源。此時,朱自清在揚州省立中學(xué)任教務(wù)主任,朱鴻鈞干脆拿走朱自清的全部薪水。朱自清不滿父親的做法,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朱自清帶著妻兒去了上海,朱鴻鈞也不想再看到這個兒子。事后,朱自清幾次想帶妻兒回家探親,朱鴻鈞都不讓他進(jìn)家門。
1928年,朱自清突然收到久不通信的父親朱鴻鈞的一封信。當(dāng)時的朱鴻鈞已經(jīng)年過半百,他信中寫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yuǎn)矣。
父子情深,這封信讓朱自清十分傷感,回憶起父親送他讀大學(xué)的情景,寫下名作《背影》。
散文中看到父親肥胖的身軀爬上爬下,只是為了給他買些路上吃的橘子,期間父親對他說了很少的話,話語也都平平淡淡,卻無一不透露出對兒子的一片孺子之情。
朱自清的三弟朱國華把這本書送給了朱鴻鈞。朱鴻鈞躺在床上讀完兒子的散文后,不覺老淚縱橫,從此父子矛盾冰釋。17年后,朱鴻鈞于1945年4月9日逝世,終年76歲。又過了3年,朱自清因胃病離世,享年50歲。
日記中的那些美味小食
翻看朱自清的日記,“貪食”是一個不難碰見的詞語,他的詩文中亦有寫吃的佳作。1924年2月到1925年8月,朱自清在寧波省立中學(xué)教書時,對寧波下飯諸如杏仁豆腐、咸蛋、綠筍、菜蕻、鯽魚都很喜歡吃,他曾用“鮮雋”來品評寧波菜——芋艿煨雞。
朱自清特別喜食寧波年糕。1924年3月,俞平伯來寧波探訪他,寧波的李榮昌酒店,他們連去了兩次。第二天是省立四中校長鄭萼村請客,酒罷吃炒年糕,“他吃的還是年糕,我卻以面代之”,俞平伯如是說。朱自清后來在給俞平伯的信里說:“此間過陰歷年亦甚寂寞,但飲酒,吃年糕而已。此年糕頗地道,其佳在‘滑。”臺灣唐魯孫說:“寧波年糕很出名,它是不加糖的,所以吃的時候可以隨心所欲。愛吃甜的用豬油和白糖來煮;愛吃咸的,花樣就更多了,咸菜肉絲、黃芽菜肉絲,或者是菠菜;寧波還有兩種特產(chǎn)油菜和塌棵菜,都是配炒年糕的好材料?!碧乒兴恢瑢幉旮庥盟j菜配炒,那是絕佳的吃法。在白馬湖春暉中學(xué),夏丐尊在平屋招待了俞平伯、朱自清,在他們的一桌筵席中就有薺菜炒年糕,這是地道的“酒菜”,下酒又可當(dāng)飯。那是夏家的拿手菜,作料是白馬湖薺菜和寧波年糕。
1925年9月,朱自清應(yīng)聘去清華大學(xué)任教后,依然懷念著白馬湖歲月,特別是白馬湖的酒食,他的舊體詩《懷南中諸舊游》一組五律(分贈夏丐尊、葉圣陶、豐子愷與劉延陵)和《白馬湖》五古長詩可作佐證,其詩有云:“古抱當(dāng)筵見,豪情百輩輸。蒔花春永在,好客酒頻呼。”他記著在夏家與友朋同吃酒席的情景,回味著夏家酒食的醇厚:“丐翁賢中饋,況有佳兒婦,咄嗟辦豐膳,久別味彌厚?!?/p>
朱自清生于江蘇東海,少年時代在揚州度過,他的散文《記揚州》對于揚州小吃頗多贊詞。他推崇白湯面,此面的特點是湯味醇美,用雞鴨魚肉熬成。他要“大煮”,就是將面在湯里煮一會,更能入味。還有燙干絲、小籠包、菜包子、菜燒麥等都是他的最愛。說到青菜包子,他不惜筆墨:青菜“選那最嫩的,剁成泥,加一點兒糖,一點兒油,蒸得白生生的,熱騰騰的,到口輕松地化去,留下一絲兒余味。干菜也是切碎,也是加一點兒糖和油,燥濕恰到好處,細(xì)細(xì)地咬嚼,可以嚼出一點橄欖的回味來?!敝熳郧逅f的“菜包子”即是現(xiàn)在蘇揚一帶吃的翡翠包子。
朱自清還很喜歡吃燙干絲,對它的做法有如此描述:“燙干絲先將一大塊方的白豆腐干,飛快地切成薄片,再切成細(xì)絲,放在小碗里,用開水一澆,干絲便熟了;逼去了水,團(tuán)成圓錐似的,再倒上麻醬油,擱一撮蝦米和干筍絲在尖兒,就成。說時快,剛瞧著在切豆腐干,一眨眼已端來了。燙干絲就是清得好,不妨礙你吃別的?!睜C干絲不像煮干絲那樣以味取勝,而由于調(diào)料好,經(jīng)微燙后清香撲鼻,嫩滑適口,此味對吃其它菜肴有襯托之功,而絕無奪味之弊。揚州小吃又名“淮揚小吃”,白湯面、小籠包子與燙干絲訴說著淮揚菜平民化的一面,朱自清推崇它也折射出他的平民精神。
歐洲街頭的那些美食
曾在歐洲生活過的朱自清,提筆寫下了歐洲的美食。他說,提到歐洲的吃喝,誰總會想到巴黎,倫敦是算不上的。不用說別的,就說煎山藥蛋吧,法國的切成小骨牌塊兒,黃爭爭的,油汪汪的,香噴噴的;英國的“條兒”(chips)卻半黃半黑,不冷不熱,干干兒的什么味也沒有,只可以當(dāng)飽罷了。再說英國飯吃來吃去,主菜無非是煎炸牛肉排羊排骨,配上兩樣素菜;記得在一個人家住過四個月,只吃過一回煎小牛肝兒,算是新花樣??墒遣俗龅煤唵?,也有好處;材料壞容易見出,像大陸上廚子將壞東西做成好樣子,在英國是不會的。大約他們自己也覺著膩味,所以一九二六那一年有一位華衣脫女士(E.White)組織了一個英國民間烹調(diào)社,搜求各市各鄉(xiāng)的食譜,想給英國菜換點兒花樣,讓它好吃些。一九三一年十二月烹調(diào)社開了一回晚餐會,從十八世紀(jì)以來的食譜中選了五樣菜(湯和點心在內(nèi)),據(jù)說是又好吃,又不費事。這時候正是英國的國貨年,所以報紙上頗為榆揚一番??墒?,現(xiàn)在歐洲的風(fēng)氣,吃飯要少要快,那些陳年的老古董,怕總有些不合時宜吧。
吃飯要快,為的忙,歐洲人不能像咱們那樣慢條斯理兒的,大家知道。干嗎要少呢?為的衛(wèi)生,固然不錯,還有別的:女的男的都怕胖。女的怕胖,胖了難看;男的也愛那股標(biāo)勁兒,要像個運動家。這個自然說的是中年人;老頭子挺著個大肚子的確有的是。歐洲人一日三餐,分量頗不一樣。像德國,早晨只有咖啡面包,晚間常冷食,只有午飯重些。法國早晨是咖啡,月牙餅,午飯晚飯似乎一般分量。英國卻早晚飯并重,午飯輕些。英國講宄早飯,和我國成都等處一樣。有麥粥,火腿蛋,面包,茶,有時還有薰咸魚,果子。午飯頂簡單的,可以只吃一塊烤面包,一杯咖啡;有些小飯店里出賣午飯盒子,是些冷魚冷肉之類,卻沒有賣晚飯盒子的。
倫敦頭等飯店總是法國菜,二等的有意大利菜、法國菜、瑞士菜之分;舊城館子和茶飯店等才是本國味道。茶飯店與煎炸店其實都是小飯店的別稱。茶飯店的“飯”原指的午飯,可是賣的東西并不簡單,吃晚飯滿成;煎炸店除了煎炸牛肉排羊排骨之外,也賣別的。頭等飯店沒去過,意大利的館子卻去過兩家。一家在牛津街,規(guī)模很不小,晚飯時有女雜耍和跳舞。只記得那回第一道菜是生蠔之類;一種特制的盤子,邊上圍著七八個圓格子,每格放半個生蠔,吃起來很雅相。另一家在由斯敦路,也是個熱鬧地方。這家卻小小的,通心細(xì)粉做得最好;將粉切成半分來長的小圈兒,用黃油煎熟了,平鋪在盤兒里,灑上干酪粉,輕松鮮美,妙不可言。還有炸“搦氣蠔”,鮮嫩清香,蝤蛑,瑤柱,都不能及;只有寧波的蠣黃仿佛近之。
茶飯店便宜的有三家:拉衣恩司(Lyons),快車奶房,ABC面包房。每家都開了許多店子,遍布市內(nèi)外;ABC比較少些,也貴些,拉衣恩司最多。快車奶房炸小牛肉小牛肝和紅燒鴨塊都還可口;他們燒鴨塊用木炭火,所以頗有中國風(fēng)味。ABC炸牛肝也可吃,但火急肝老,總差點兒事;點心烤得卻好,有幾件比得上北平法國面包房。拉衣恩司似乎沒甚么出色的東西;但他家有兩處“角店”,都在鬧市轉(zhuǎn)角處,那里卻有好吃的。角店一是上下兩大間,一是三層三大間,都可容一千五百人左右;晚上有樂隊奏樂。一進(jìn)去只見黑壓壓的坐滿了人,過道處窄得可以,但是氣象頗為闊大(有個英國學(xué)生譏為“窮人的宮殿”,也許不錯);在那里往往找了半天站了半天才等著空位子。這三家所有的店子都用女侍者,只有兩處角店里卻用了些男侍者——男侍者工錢貴些。男女侍者都穿了黑制服,女的更戴上白帽子,分層招待客人。也只有在角店里才要給點小費(雖然門上標(biāo)明“無小費”字樣),別處這三家開的鋪子里都不用給的。曾去過一處角店,烤雞做得還入味;但是一只雞腿就合中國一元五角,若吃雞翅還要貴點兒。茶飯店有時備著骨牌等等,供客人消遣,可是向侍者要了玩的極少;客人多的地方,老是有人等位子,干脆就用不著備了。此外還有一些生蠔店,專吃生蠔,不便宜;一位房東太太告訴我說“不衛(wèi)生”,但是吃的人也不見少。吃生蠔卻不宜在夏天,所以英國人說月名中沒有“R” (五六七八月),生蠔就不當(dāng)令了。倫敦中國飯店也有七八家,貴賤差得很大,看地方而定。菜雖也有些高低,可都是變相的廣東味兒,遠(yuǎn)不如上海新雅好。在一家廣東樓要過一碗雞肉餛飩,合中國一元六角,也夠貴了。
茶飯店里可以吃到一種甜燒餅(muffin)和窩兒餅(crumdpet)。甜燒餅仿佛我們的火燒,但是沒餡兒,軟軟的,略有甜味,好像摻了米粉做的。窩兒餅面上有好些小窩窩兒,像蜂房,比較地薄,也像摻了米粉。這兩樣大約都是法國來的;但甜燒餅來的早,至少二百年前就有了。廚師多住在祝來巷(Drutylane),就是那著名的戲園子的地方;從前用盤子頂在頭上賣,手里搖著鈴子。那時節(jié)人家都愛吃,買了來,多多抹上黃油,在客廳或飯廳壁爐上烤得熱辣辣的,讓油都浸進(jìn)去,一口咬下來,要不沾到兩邊口角上。這種偷閑的生活是很有意思的。但是后來的窩兒餅浸油更容易,更香,又不太厚,太軟,有咬嚼些,樣式也波俏;人們漸漸地喜歡它,就少買那甜燒餅了。一位女士看了這種光景,心下難過;便寫信給《泰晤士報》,為甜燒餅抱不平?!短┪钍繄蟆诽氐刈隽艘黄∩缯?,勸人吃甜燒餅以存古風(fēng);但對于那位女士所說的窩兒餅的壞話,卻寧愿存而不論,大約那論者也是愛吃窩兒餅的。
復(fù)活節(jié)(三月)時候,人家吃煎餅(Pancake),茶飯店里也賣;這原是懺悔節(jié)(二月底)懺悔人晚飯后去教堂之前吃了好熬餓的,現(xiàn)在卻在早晨吃了。餅薄而脆,微甜。北平中原公司賣的“胖開克”(煎餅的音譯)卻未免太“胖”,而且軟了。——說到煎餅,想起一件事來:美國麻省勃克夏地方(BerkshireCountry)有“吃煎餅競爭”的風(fēng)俗,據(jù)《泰晤士報》說,一九三二年的優(yōu)勝者一氣吃下四十二張餅,還有臘腸熱咖啡。這可算“真正大肚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