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波

（100091 國際關系學院 北京）

我國2012年修改的《民事訴訟法》在第56條第3款中增加了第三人撤銷之訴制度，2015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對第三人撤銷之訴制度作了進一步的解釋與完善。按照法律規(guī)定，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主體限于《民事訴訟法》第56條前兩款規(guī)定的第三人，分別為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和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

該規(guī)定首先排除了下列人員：①原訴訟的當事人。如果原訴訟的當事人認為已生效的判決、裁定和調(diào)解書確有錯誤，應當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第199條或者第201條提起再審申請，無需利用第三人撤銷之訴。②必要共同訴訟人。如果原訴訟屬于必要共同訴訟，則被遺漏的當事人應當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第200條第8項提起再審申請，也沒有必要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③代表人訴訟中被代表的當事人?！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80條規(guī)定，未參加登記的權利人對代表人訴訟案件的生效裁判不能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因為《民事訴訟法》第54條規(guī)定未參加登記的權利人，在訴訟時效期間內(nèi)又提起訴訟的，適用前訴中關于代表人訴訟的判決和裁定，而對于超過訴訟時效而才提起訴訟的未參加登記的權利人，可以通過另行提起訴訟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權益。[1]④公益訴訟案件中的受害人。因為一般的私益訴訟與公益訴訟的立法目的不同，起訴條件也不相同，按照法律規(guī)定，公益訴訟以保護受到損害的社會公共利益為立法目的，而私益訴訟中只要個人利益遭受損失就可以提起訴訟，個人訴訟不受公益訴訟影響，當然不能提起撤銷之訴。

我國有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在訴訟地位上等同于原告，享有完整的訴訟權利，并承擔與原告同等的訴訟義務。關于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的范圍和類型，則有爭議。張衛(wèi)平教授將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分為輔助型第三人和被告型第三人。輔助型第三人始終是站在本訴當事人一方，其不具有當事人的訴訟地位，當事人之間的判決對其也沒有既判力，一般情況下，輔助型第三人不是第三人撤銷之訴的適格原告。被告型第三人則是獨立地面對本訴的原告和被告，其有可能承擔責任，權益有可能受損，故只有被告型第三人才能成為適格原告。[2]吳澤勇教授認為，被告型第三人在參加之訴中處于被告的地位，享有被告所享有的一切訴訟權利。此時，被告型第三人已經(jīng)獲得了相當于當事人一樣的程序保障，無須給予其特別的救濟。如果被告型第三人在具體訴訟中未獲得應有的程序保障，其可在程序的進行中提出異議，或者在生效判決作出以后，按照當事人獲得救濟一樣獲得救濟。因此輔助型第三人是第三人撤銷訴訟的適格原告。[3]

實務界通常認為一般債權不在第三人撤銷之訴的救濟范圍內(nèi)，理由如下：①一般債權人不屬于訴訟第三人的范疇。②—般債權不屬于侵權責任法保護的民事權益范圍。最髙人民法院的權威意見也持否定態(tài)度：“對于普通債權，原則上不適用第三人撤銷之訴?！盵4]在2015年關于《民訴法解釋》的解讀中，最高院再次強調(diào)了這一立場，并進—步明確對于法律明確規(guī)定給予特別保護的債權，才可以適用第三人撤銷之訴，具體包括享有法定優(yōu)先權或享有法定撤銷權的債權。[5]由于債權的相對性、平等性特征，債權的效力相對較弱，不具有物權的優(yōu)先性、支配性以及追及力，其利益比較容易受到損害。實務中，債務人通過虛假訴訟等方式抽逃資金、轉(zhuǎn)移財產(chǎn)、逃避債務的現(xiàn)象十分普遍，受債權相對性原理所限，債權人往往不能作為第三人參加訴訟，因此提供事后的救濟渠道就十分重要?？紤]到第三人撤銷之訴的立法目的即打擊惡意訴訟，同時從提高訴訟效率，促進糾紛的一次性解決以及訴訟當事人程序保障的角度出發(fā)，可以現(xiàn)行實體法為準，只將現(xiàn)行民法明確保護的那些債權人納入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原告范圍。按照這種思路，根據(jù)《合同法》第52條第2、3款和《合同法》第74條，債權人在相關法律要件成立時，分別享有確認民事行為無效、確認合同無效和撤銷債務人轉(zhuǎn)讓財產(chǎn)行為的實體權利。如果債務人通過虛假訴訟、惡意訴訟的手段實施相關行為并且獲得了生效的法律文書，則可以認為該生效法律文書損害了債權人依據(jù)上述法條所享有的民事權益。由此，此類債權人就因“案件處理結(jié)果影響到其利益”而成為原審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從而獲得就原審生效裁判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資格。

第三人撤銷之訴制度自確立以來，在我國學界爭議頗多，許多學者未能對法律規(guī)范作出妥當解釋就指出法律規(guī)定的缺陷，然后提出立法建議。立法本身的不完美固然是根源所在，但將研究的中心置于批判現(xiàn)行民訴法上，則偏離了民訴法學的研究方向和目標。除了數(shù)字之外，民訴法當中的大多數(shù)用語都有解釋的空間，學者應當善于通過各種途徑、運用各種方法收集文本可能具有的意義。學者根據(jù)正義理念與文字表述并聯(lián)系社會現(xiàn)實解釋法律，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立法機關再采納學者意見，修改法律文本。如此循環(huán)往復，才能使成文法更加完善。不是只有批評法條才有利于民訴法的完善，解釋本身同樣甚至更有利于完善民訴法，民訴法研究的重心應當是解釋論而非立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