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文
1
星期三,花花補休,我下午六點前也沒工作任務(wù),我們昨晚說好了今天過千燈湖劃船,但花花起床后望一眼窗外白晃晃的太陽就打了退堂鼓。盛夏的南方,大太陽下的湖面又熱又潮濕,能把人直接嗆暈。
“去露西那里喝茶行不?”花花問。
“露西是哪個?”
“露西大美女你都不記得了?她是我還在浙江時就認(rèn)識的花友,我來這邊第一份工作是她介紹的。那時虧得有她照顧,我才頑強地在你們大佛山站穩(wěn)了腳跟,勇敢活到今天?!?/p>
“你看你,把佛山說得人間地獄似的!”
“舉目無親,前無出路,后有追兵,對于一位逃婚的少女來說,所有的地方都是人間地獄。她介紹我到她工作的酒樓上班……”
“你還在酒樓上過班?這事我居然不知道!”
“時間很短的,一個月不到,我自己都差點忘記了。酒樓的環(huán)境太復(fù)雜了,不適合我這種單純的女孩子?!?/p>
想起來了,我們新居入伙的那天,露西帶著兩打味道很好的西餅過來吃飯,是個特別喜歡照相的美女,擅長自嗨,啪啪啪地給自己拍了不少大頭相。我問花花她的真名是什么,花花說露西就是真名,姓陳,她父母崇洋媚外,所以給她取名陳露西。
我們?nèi)サ骄茦菚r已經(jīng)滿座,好些人拿著小票在排隊等座。露西把我們帶到一張小方桌前,她的男朋友方少華跟同事正在喝茶。少華是一位長得比明星還搶眼的體育老師,我認(rèn)識,排球、籃球、足球、網(wǎng)球、游泳,樣樣精通。
像少華這種能力強的體育老師,放假比上班還要忙?,F(xiàn)在的家長不缺錢,不僅注重孩子的智力培養(yǎng),還注重身體,所以一到寒暑假,什么籃球班、足球班、乒乓球班、網(wǎng)球班、游泳班等,層出不窮。就連我這個野雞網(wǎng)球教練,暑假時生意都好很多。不過最近天氣太熱,沒人敢在白天上課。一問,果然是,少華辦的籃球班和游泳班剛剛結(jié)束,他忙里偷閑,來這喝茶散心。
不一會,少華的同事因為要給學(xué)生上羽毛球課提前走了。我本想隨意吃點東西便回家睡覺避暑,但露西過來說她今天上早班,午飯飯市后有空,讓我們在這早茶午餐直落,然后一起去欣姐的大棚玩,她簽單請客。我們兩個男的還未來得及表態(tài),花花便“好呀,好呀”地叫了起來。
客人多,露西見縫插針講幾句又去忙了,我們?nèi)齻€喝茶聊天。我和少華都是吃體育飯的,話頭多,花花插不上話,便翻手機玩。她給我看露西朋友圈的多肉,全是一大坨一大坨的貴貨老樁,還有幾盆五顏六色的帶錦的12卷。
“露西什么時候開始玩12卷了?了不起,這么貴的東西她也舍得買!”
“少華哥,你家露西真有錢!我得轉(zhuǎn)發(fā)一下,讓大家知道我這個窮鬼也有土豪朋友?!被ɑㄕf。
少華只養(yǎng)魚,對花草沒概念,便問:“有多貴?”
花花從幾百到幾千各報了幾個數(shù)。我說這是現(xiàn)在的價,去年,前年,露西曬出來的這幾樣,比現(xiàn)在還貴好幾倍。少華眉頭緊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這敗家的娘們!”
花花涉世不深,不懂得察言觀色,又說:“少華哥,你家露西姐真是好本事,大富婆,買了這么貴的房子,買這么貴的肉。這紅蛋水泡,我前天看拍賣,一片葉子拍到400元,露西姐這一棵,你數(shù)下多少片葉子!再看這桃蛋,這么多頭,這么粗的樁,別說大桃蛋了,光這個盆子我都買不起……有錢真好……房子搞得我們一夜回到解放前,菜都舍不得買貴的。”
我拿過花花的手機細看,也覺得吃驚。作為一位資深種肉人,眼前這棵桃蛋,果真不好估價,大幾千的事,實在是太大太美了。紅錦的克里克特壽,五位數(shù)的貨;六頭群生的肉錐燒賣,一頭七八百。
花花說:“添哥,等哪天有錢了,你也要買一棵這樣的桃蛋給我鎮(zhèn)宅?!?/p>
我說明天就買,不用等到有錢,只要你喜歡,砸鍋賣鐵我都買給你。
“添哥,你家花花真是賢惠,很會過日子嘛。為了讓你們多說幾句肉麻話,我上趟廁所,回避一下?!鄙偃A說。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淡淡的,表情也有點怪,明明是開玩笑,卻帶出了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等少華回來,說了幾句,不知怎的又回到多肉上。我說:“前些時候,我們裝修不夠錢,我賣了些花,我姐夫知道后惡狠狠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見錢眼開,鬼迷心竅,愛花的人不該做這樣的事?!?/p>
“你賣你的花,你姐夫罵你干嗎?”
“我賣了他的花,”我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缺錢的話問他要,犯不著賣花。我們買房子的時候借過他一筆錢,不好意思裝修又問他要。其實,我種花還是他拉我進坑的,我是個窮鬼,貴貨都是從他家拿的。有些花是他寄養(yǎng)在我這里,時間長了以后我記不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他的,所以賣了?!?/p>
“你到底有多少盆花你才會記不清?”少華問。
“大大小小三四百盆應(yīng)該有吧。陽臺種滿了,窗臺也掛得滿滿的。盆小,不怎樣占地方,所以能種很多?!?/p>
“可是,你賣給誰呢?我想象不出你這樣的人會去擺地攤?!?/p>
“網(wǎng)上賣哦,花友群,閑魚,仙珍,微信……渠道多得很。擺地攤,那是上個世紀(jì)的事了?,F(xiàn)在好點的花都不能拿去擺地攤,賣不出價?!?/p>
正說著,露西經(jīng)過,停下來給大家添茶。
花花說:“我都好久沒去欣姐那里玩了,想她想得夜里都睡不著覺?!?/p>
“你就好了,經(jīng)常有空逛大棚,我一次也沒去過,這該死的工作,沒日沒夜地上班倒班加班,錢又不多。”露西說。
花花笑著說:“陳部長,我可沒聽說哪個錢不多的能有一陽臺的老樁,我家的一百盆也換不來你那樣的一盆!”
“買花的錢全都是牙縫里擠出來的!你看,我都瘦了這么多,不舍得花錢吃飯,不舍得買衣服,天天上班都是穿工服。”
少華說:“上星期還買了裙子。一衣柜的裙子,還說不舍得買衣服!”
露西笑著打了少華一下,很嫵媚的樣子。
花花問:“露西姐,你那么多大老樁都是淘寶買的嗎?”
“一部分是,大部分是朋友送的?!?/p>
“這么漂亮的貴貨都有人送!”
“做我們這一行,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個別大土豪想換新品種了,找個看著順眼的又會養(yǎng)花的朋友低價賣,大方點的就把手上重復(fù)的品種直接送咯?!?/p>
遠處有客人招手把露西喊過去買單,大家一時無言。少華多問了幾個品種的價格,花花逐一報上?;ɑ]錢買貴貨,對價格倒是挺內(nèi)行。少華望著手中喝工夫茶的小杯子說:“我以前還以為這些是賤東西,原來這么值錢??墒?,為什么露西以前總說不貴呢?她說一些是朋友送的,多有錢的朋友出手才這么大方?”
“閑得無聊的富婆唄,開大棚的朋友唄。如果我有個好幾畝地的棚,都長著這些,送些給好朋友也正常?!被ɑㄕf,“欣姐也送過不少花給我,不過我只好意思挑便宜的要?!?/p>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露西姐臉皮很厚?”我調(diào)侃花花?;ɑㄟ€未反擊,少華搶話說:“露西不僅臉皮厚,還挺能來事的?!?/p>
我不好接這話,便說:“少華,剛才你那位同事,我跟他打過一兩次球,總記不起他叫什么?!?/p>
“胡志強……”
“老胡,我聽他們叫他胡志明?!?/p>
“我們叫他老胡,有時也叫胡志明。他大不了我們幾歲,只是長得老成持重,看著像大叔?!?/p>
我笑笑地說:“現(xiàn)在的小姑娘好像挺喜歡大叔的。”
少華說:“我們這位胡大叔是南海本地人,村里年年有分紅,一家老小不工作都不愁吃穿。他上完這一期羽毛球班就一家八口去歐洲七國游。”
“一家八口?”
“他兩公婆,兩個小孩,父母,岳父岳母,八口人一起去?!?/p>
花花笑道:“你好了解他?!?/p>
“是他介紹我認(rèn)識露西的,一天到晚吵著問我要媒人錢?!?/p>
2
我們開車出了市區(qū)大半小時,去到著名的風(fēng)景區(qū)西樵山腳下,繞過一吃飯的農(nóng)莊,就是欣姐的多肉大棚。放眼望去,遠處青山蒼翠,近處小橋流水人家,農(nóng)民自建房外墻的白色瓷磚在陽光下折射出銀子般的金屬光澤,雖不工整,卻各有個性,還顯得喜氣洋洋。身后的公路,不時有超載運瓷磚的大貨車呼嘯而過。下午兩點,正是一天氣溫最高的時候,從開著冷氣的小車上出來,像一腳踏進了火焰山,熱得我們頭昏腦漲。
我和花花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春天,氣候宜人,草肥花美,大棚周邊剛換的塑料薄膜干凈透明,清爽整潔,幾個月工夫,被幾場臺風(fēng)洗禮過后,薄膜已經(jīng)灰蒙蒙的布滿塵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我們把車停好,沿著小水溝向欣姐的大棚走去。
“添哥你看,多了一個棚,看來欣姐的生意不錯,擴建了?!被ɑㄕf。
我說:“這里原來不是小魯種玫瑰的地方嗎?這個棚建在他住的小屋邊上,應(yīng)該是他的才對?!?/p>
為了看看這個棚是不是欣姐的,我們跳過水溝推門進去。棚里有一男一女外加一個小男孩,大人坐在高高的塑料凳上種生石花,小男孩在棚邊起勁地用鋤頭翻地??粗褚患胰?,正在享受著田園之樂。
“你們好!請問你們……”那男的抬頭問。他又黑又壯,正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小魯。這女的我第一次見,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五官精致耐看,披肩淡黃頭發(fā),戴一副沒裝玻璃的眼鏡架子。
棚頂拉了60針的遮陽網(wǎng),陽光透射進來,斑斑駁駁,猛一看還以為進了卡帶時代的迪斯科舞廳,頭頂有個球體水晶射燈旋轉(zhuǎn)著制造氣氛。西邊光猛處小半棚生石花,星星點點,像高原夜晚的星空倒置過來似的,十分迷人,東邊半棚12卷,整齊規(guī)范,綠的生機勃勃,有錦的七彩斑斕。
“小魯你發(fā)達了,種了這么多花,而且還玩12卷!”我大聲喊。
小魯認(rèn)出了我和花花,很開心地過來握手。我說:“小伙子生活不錯嘛,你看你,吃得黑里透紅,油光滿面!”小魯說:“添哥你就別笑話兄弟了,我這是農(nóng)民的命,曬到這么黑,女朋友都找不到?!被ɑㄕf:“你倆別攀比了,兩個黑包公。”
我們家,花花種景天,我種玉露、壽、萬象、玉扇、硬葉等12卷。廣東不像江浙上海這些地方,玩12卷的人很少,專門種12卷的棚幾乎沒有,所以我瞬時像找到了組織那么開心。正中間用大籠子鎖起來標(biāo)著“非賣品”的地方擺著些好東西,其他的都是櫻水晶、姬玉露、宮燈玉露、康平壽等街貨。難得的是他統(tǒng)一用了白色中號方盆,整潔醒目,直線縱橫,整齊劃一。
我停在籠子前,挪不開腳步。
露西問小魯:“你這棚有門,有防盜電子眼,有狗,你自己又住在邊上的小屋中,怎么還要做這么個大籠子鎖起來?”
我說:“東西太貴,不得不防。來這里玩的人如果貪心,隨手?jǐn)]片葉子就好幾百。”
露西吐吐舌頭,很可愛的樣子?;ɑㄕf:“露西姐你就別扮外行了,你家里那幾棵帶錦的12卷,一片葉子也好幾百?!?/p>
小魯說:“現(xiàn)在的賊厲害得很,別說這些花花草草,欣姐養(yǎng)的幾十只活雞,都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偷走了?!?/p>
少華問:“你這些東西真的很貴嗎?”
“便宜的很便宜,幾元有交易,貴的很貴,幾千幾萬,甚至幾十萬一棵的都有。不過我這沒有那種幾萬幾十萬的豪貨。那種超級貴的,屬于收藏級別,也是有價無市,大神自己收著玩的。”小魯說。
“那些貴得嚇人的大多數(shù)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炒作起來的,價格不太靠譜?!蔽已a充說。
欣姐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她穿著短褲汗衫,頭戴草帽,臉也是曬得黑紅黑紅的,氣色十分好。
“欣姐!”花花原地一蹦跳過去拉起欣姐的手,說:“好姐姐,想死你了,你又變漂亮了!”
“快變成非洲黑人了,還漂亮!”欣姐沒好氣地說。
小魯給大家介紹,那個美女叫鐘曉陽,旁邊農(nóng)莊鐘老板的女兒,有錢又閑,種花為樂。
少華大概是跟價錢杠上了,我留意到他趁身邊人少,讓小魯看露西家中那幾個帶錦的12卷,問值多少錢……
大家隨欣姐去到她幾畝大的大棚,一棚的景天,綠油油一片慘淡的顏色,全沒了另外三個季節(jié)五顏六色的喜慶感?;ɑㄕf夏天真不該逛大棚,完全破壞了內(nèi)心對多肉的美好感覺。欣姐說,夏天不死就很好,難看一點無所謂,反正秋天以后又會慢慢好看起來。讀過一點現(xiàn)代詩的我說:“經(jīng)歷過丑陋,才知道美麗的寶貴,才會加倍地珍惜眼前美好的一切?!?/p>
少華說:“添哥說話好有水準(zhǔn),我嚇得腳都軟了。”
花花在一旁說:“少華哥你別理他,他就那樣,時不時裝神弄鬼一下子,挺嚇人的。”
大棚的牛角風(fēng)扇使勁吹,無法將溫度降低,反而制造了許多噪聲。棚是半封閉的,水氣不容易揮發(fā)出去,地氣卻不停地往上冒,棚內(nèi)像桑拿房,十分憋悶難受,花花和露西隨意挑了幾盆小小的花便逃到外面。倒是少華,這個不曾種多肉的人,癮頭比誰都大,這里轉(zhuǎn)轉(zhuǎn),那里看看,捧著老樁盆玩自拍。他對欣姐說:“你的這些大老樁和露西家里的很像,她的花盆也是這種做舊風(fēng)格的?!彼o欣姐看手機上的相片。欣姐看看圖,看看少華,再抬頭看棚外面的露西和花花,臉色沉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大棚西南邊,光線最足的一排架子是經(jīng)年大老樁,大都是用高高的做舊了的手工大盆種著,雖然夏天顏色暗淡,但其造型不容輕視,個別還像小水缸那么大,非常有氣勢。為了防止進棚的游客手賤摸花、摘葉子,這排架子前拉了繩子,擺著“非賣品”“貴重植物,眼看手勿動,請自重”兩個醒目的牌子。欣姐說,就算是這樣,還是被賊惦記了,丟了好些,如果不是她的這些花盆太大,真想學(xué)小魯那樣做個籠子關(guān)起來。大家不明白,這么大的家伙,多高明的賊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搬走而不被發(fā)覺?欣姐沒好氣地說:“鬼知道,反正就是丟了不少。我?guī)资浑u,不僅大,而且還會跑會飛,也都不翼而飛了,你說這幾盆花又算得了什么?”大家便七嘴八舌地分析,說偷花的人估計也是種花的,要不然不會一次只是有選擇地偷一兩盆精品,而不是運走一大批。我指著一盆盤根錯節(jié)的老桃蛋問欣姐值多少錢,欣姐說夏天品相差,值個四五千吧,其他季節(jié)貴點兒。我咂咂舌,沒敢再問其他。
正在這時,遠處有導(dǎo)游舉著小旗子帶著一群人沿小水溝慢慢走來,欣姐撇下眾人迎上去。這大熱的天,難得有人游完西樵山后還專門過來看花。欣姐讓大家去旁邊的工作間休息,等她接待完客人再一起去吃飯。我說不吃了,一會太陽下山后我還要上課。欣姐回頭說:“花花要留下來吃晚飯,你打電話給學(xué)生,調(diào)課。冰箱里有西瓜,花花,麻煩你取來給大家吃?!?/p>
欣姐的大棚全名是“欣欣多肉旅游大棚”,租了村子六畝地三十年,大部分的地都被她搭了棚架用來種花,留下入口的地方建了幾間平房,生活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朋友逛累了可以坐下來喝茶聊天。開棚種花之前,欣姐在旅游公司工作了多年,各方面的人脈都還在,所以她的花棚是多個旅游公司的參觀景點。
在棚與平房之間,有塊空地,擺著家禽籠子,一群剛脫完絨毛的小雞崽縮成一團在籠子底下避暑。棚的門口和里面有攝像頭和紅外線報警器,邊上還有個忠于職守的保安大叔,不知多高明的小偷才能溜進來悄無聲息地弄走她那幾十只活雞。
少華說:“很多失竊案都是內(nèi)鬼作怪,就是小偷與安保人員合作做生意?!?/p>
我說:“別的地方可能會這樣,但欣姐的棚絕對不可能,這里的保安大叔是欣姐的親爸?!?/p>
正說著閑話,欣姐打電話給花花,讓她進棚幫忙。這是個老年旅游團,欣姐怕大媽大爺手腳不干凈,多找兩個人看著?;ɑń新段饕黄疬^去,露西說太熱,受不了,要留在屋里喝茶、吃點心?;ɑɡ宋疫^去。點心是露西帶來給欣姐做見面禮的,欣姐忙不過來,她自己倒是先吃為敬了。保安大叔大概是剛睡醒,從里面的房間出來,跟大家打過招呼后也過去幫忙了。
老頭老太太挑便宜個大的買了不少,我和花花幫忙打包。欣姐這原本有個工人,夏初辭工回鄉(xiāng)下建房子娶老婆,暑假開始后,她請了兩個自稱“狂熱愛多肉”的大學(xué)生做暑期工,三天后就不來了,走時順走了幾棵乒乓福娘、阿爾巴白月影群生等中檔貨。從此,欣姐絕了再請人的念頭,兩父女一起埋頭苦干。花花之前跟我說過,欣姐不容易,里里外外一把手,家里啥都指望著她。她老公雖然生意做得不錯,但早出晚歸,三天兩頭這里那里去出差,家中的事,大到老人小孩生病住院手術(shù),中到親戚朋友間的人情往來,小到通下水道購米買菜買肉,全是欣姐一手包辦。
好不容易,導(dǎo)游咋咋呼呼地帶著大部隊走了,大棚回復(fù)安靜。天突然陰了下來,像要下大雨的樣子。大家回到平房喝茶聊天。
欣姐第一次見露西和少華,少不了客套一番,加微信。
花花說:“欣姐,我家添哥白天可以過來幫忙的,這么熱的天,他白天沒法教球,你晚上放他回來就行。“
欣姐說:“我自己有老公,晚上要他干什么用!”
大家笑作一團?;ɑㄕf:“我的意思是說,他每天六點后要去球場賺錢,白天來你這里做小工,反正他不怕曬?!?/p>
“大棚有遮陽網(wǎng),不曬的,只是熱。我也是干一會就要出來透透氣,不能在里面呆太久。”正說著,有人在門外喊欣姐,大家聞聲出去,見到一村民用個紅色塑料桶裝著幾尾大鯽魚要送給欣姐,說是自家魚塘養(yǎng)的。大叔的兒子前些天來棚里拿花送給女朋友,欣姐沒收他的錢。
大叔走后,欣姐拿上兩尾魚,招呼大家到旁邊的農(nóng)莊吃飯。我說六點還要上課,下次過來再吃。欣姐說,眼看就要下雨了,上什么課,吃飯去!話音剛落,豆大的雨滴把屋頂打得噼里啪啦響。
臨出門,欣姐交代老父親不要做飯,一會她叫人從飯店送過來?;ɑㄐ÷晢柛蓡岵唤惺迨逡黄疬^去吃。欣姐說,他不肯的。我見欣姐的父親雖然上了年紀(jì),但衣著講究,精神飽滿,便問:“欣姐,你爸退休前可是領(lǐng)導(dǎo)干部?”欣姐說,工會主席的位子上退下來的,一輩子沒干過什么正經(jīng)事,家里的醬油瓶子倒了都不扶。號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看他只是笛子吹得還可以?;ɑú莶莘N得滿屋頭,母親常常因為衣服沒處晾跟他慪氣。露西順著欣姐的話頭說:“怪不得欣姐花種得這么好,原來是遺傳基因好?!?/p>
經(jīng)過小魯?shù)呐飼r,一眾人馬殺進去,叫小魯一起去吃飯。那位帶著兒子來種花的美女鐘曉陽已經(jīng)不在棚里。小魯是個爽快人,當(dāng)即關(guān)棚放狗,跟大家一起去吃飯。
花花小聲對我說:“每次過去吃飯,只要小魯在就有菜送,還能打折?!?/p>
“為什么?”
“那飯店是小魯干爹開的。”
3
我感嘆農(nóng)家樂飯店的花草長得好,擺放又得當(dāng)。欣姐笑著說,這里的花草是花神小魯精心打理的,不漂亮才怪。
露西不愧是著名大酒樓的部長,服務(wù)能力很到家,她間中給大家添點茶水,用公筷為大家分分菜,桌上的碟子歪了整理一下,動作不多,但每個人都能感受得到她的服務(wù),如沐春風(fēng)。
花花讓我空暇時來欣姐這幫忙,原本是玩笑,沒想到吃飯時給敲定了。我自嘆命苦,有個硬心腸的老婆,不把老公曬成黑炭頭不罷休。說完,我拉起花花的手親了一下。
見到我們秀恩愛,露西突然也湊過去親了一下少華的臉,倒是把少華嚇了一跳。攀比得太明顯,連我這么大度的人都覺得膩味。少華的臉陰了下來。他本來就是話少的人,這會連表情都變了,更加惜言如金。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我頻頻拉著少華喝啤酒。少華雖不善交際,但酒量好,人又實在,誰敬都喝。因為花花能開車,我就放心喝。剛才我聽花花講,露西前些時候跟她抱怨,說少華雖然搬去她家一起住,但對她不怎樣好,脾氣大,動不動就半天不講一句話,她有時想發(fā)火都無從入手。從上午一見面開始,我便覺得少華和露西壓根就不是一路人,不明白怎么走一塊了,這會看到他們?yōu)榱诉@么小的事當(dāng)眾鬧別扭,更加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是對的,他們早晚會分手。
花花頭腦簡單,以為少華害羞才會不開心,就逗他:“少華哥,你笑一下,我就介紹一個小朋友去跟你學(xué)游泳,笑兩下,介紹兩個。”她真有同事準(zhǔn)備給小孩找游泳教練。
露西搶著說:“花花你不用管,他就這個死樣子,好像天王老子都欠著他的!”
少華也不反駁,端起啤酒跟我碰杯。
正在大家尷尬的時候,剛才在小魯花棚看到的美女鐘曉陽走了過來。
“她怎么會在這里?”露西小聲嘀咕。花花后來告訴我,凡是長得漂亮,身材又正的女性,都是露西姐的敵人。
“她是這個飯店老板的千金,天天在這里?!毙澜阏f。
曉陽也算是個人物,大學(xué)未畢業(yè)就跟同班同學(xué)結(jié)了婚,畢業(yè)后馬上生小孩,之后在家?guī)Ш⒆記]出去工作。家庭主婦的生活單調(diào)乏味,她種花玩,先是景天,慢慢拋棄了景天玩價格昂貴的12卷,后來12卷跌價,生石花飆高,又種了不少生石花。她以花養(yǎng)花,不僅不用花錢玩花,還略有賺頭,是典型的花草玩家,即是,托門路低價進貨,喜歡的自己留著,其余的轉(zhuǎn)手。難得的是,她是個有理想的人,玩實生,培育新品種。
正談到興頭上,曉陽的手機響了,她出去講了一會回來后,臉上有些不自然。她旁邊的小魯小聲問:“又查崗了?”曉陽沒好氣地說:“他喝高了瞎胡鬧,不理他。我們也喝,來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
露西就和曉陽互加了微信。
小魯?shù)钠つw因為長期曬太陽的原因很黑,幾杯啤酒下肚后黑紅反光,兩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像要噴火似的。喝過酒后,大家都變丑了,只有少華,越喝越英俊,有如潘安再世。露西也是有幾分酒意,癡癡地說:“少華,你喝了酒后脾氣很大,可是,你每次喝過酒都變得這么英俊,我又恨不得天天叫你喝。”
大家哄然大笑。這飯局便散了,互道珍重,各回各家。
花花是新司機,全神貫注開車。我喝得有點多,歪在車上昏昏欲睡,少華和露西斗氣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車內(nèi)很安靜。
回到家中,我的酒醒了,內(nèi)心變得很空,而且還興奮莫名。我說:“花花,今天害得少華和露西鬧別扭,我很是過意不去?!?/p>
花花說:“他們經(jīng)常鬧,跟你沒關(guān)系?!?/p>
“我覺得吧,露西在酒樓那種地方上班,性格又這么活潑,換了我是少華也會不放心。”
“露西說,少華啥都好,就是窮和小家子氣這兩點不好?!?/p>
“少華工資不低,還有那么多外快,不窮吧?”
“他收入是不低,可是家庭拖累大。底下還有一對雙胞胎妹妹在讀大學(xué),父母在農(nóng)村,沒啥收入的?!?/p>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為少華家里窮,估計也不會跟露西在一塊,他可是個心氣很高的人?!?/p>
“有這個可能?!?/p>
這個時候,睡覺太早,外出又嫌累人,我便像個大老爺似的讓花花切水果、泡茶,嘮嗑。花花問,你渴了干嗎不自己泡?我說,求你了,美女。她便屁股一扭一扭地去廚房燒水泡茶了?;ɑㄔ居悬c累,被我指使著做這做那,消了她的乏,還撩起了她講故事的興趣,茶泡好后跟我講了小魯?shù)墓适拢?/p>
小魯是外省人,小時候跟著父母在東莞。媽媽跟一個香港人跑了,爸爸百般苦惱之下借酒消愁,半醉,開著電瓶車一頭撞在貨車上沒了,他回到鄉(xiāng)下跟爺爺生活。爺爺靠屋前的果樹和幾畦菜地,把他拉扯大。他讀初三的時候,爺爺也病死了,他變得一個親人也沒有。聽人家說曾在佛山見過他媽媽,便帶著爺爺留給他的一點錢來了佛山找媽媽。
由于年齡小,不能進正式工廠上班,老鄉(xiāng)就介紹他去大排檔做小工,包吃住,掃地、洗碗、端菜,什么都要做。他一邊做,一邊四處打聽媽媽的下落??墒?,人海茫茫,哪有媽媽的蹤影?如此過了幾年,他長成了大小伙子,尋母的意志漸漸消沉下去,銀行的存款多了一點。他收入不高,但一直都是包吃住,工資基本都存了起來。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雖然辛苦,但在飲食業(yè)討生活,也不缺營養(yǎng),長得五大三粗,十分強壯。他喜歡上一個推銷啤酒的女孩,說她長得像他媽媽,送她玫瑰。女孩一時說媽媽生病了,一時說爸爸被車撞傷了,一時又說弟弟考上大學(xué)要交學(xué)費,隔三岔五問他借錢。身邊的同事提醒他,他說沒事啊,自己女朋友沒啥子好擔(dān)心的。直到有一年的春節(jié),女孩放話,回家后跟父母講他們的事,如果父母沒意見,她就打電話讓他過去一起過元宵節(jié)。女孩有如黃鶴西去,杳無音訊,手機也停用了,過了元宵節(jié),還未見回來。身邊的同事讓他看看銀行卡還在不在,他一查,果然不在了,拿身份證去銀行查,說卡上剩下那點錢早在過年前就已被清空。他都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時候偷了他的卡,又是什么時候套取了他的密碼的。他的父母,他的爺爺,還未曾教會他怎樣對別人設(shè)防便先后離他而去,對于別人,他從未有過戒心,更何況,存心騙他的是他“像媽媽”的“女朋友”。他丟失了多年積蓄的同時,也耗盡了對人世最后的一點美好,不想活了,尋思著怎樣結(jié)束自己的性命,跳樓還是投河,一時拿不定主意。突然想起自己雖然在佛山多年,連著名的西樵山也沒去過,便想著到山上走一走,累了尋塊險要的峭壁跳下去。
他從禪城坐公交車去西樵山,稀里糊涂,提前一站下了車。他又累又餓,就想,可不能做餓死鬼,吃飽一點再上山吧。于是抬腳進了農(nóng)家樂飯店。飯店門前貼著的招工啟事吸引了他,飯也不吃了,找老板面試。鐘老板問他能做什么,他說除了炒菜,飯店所有的活都會干。鐘老板又問,收銀呢,也會?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這個可能會,但是不敢收,沒收過。鐘老板見他老實,試工后就把他留了下來。他在農(nóng)莊一做幾年,哪都沒去過,包括近在咫尺的西樵山。后來,他見鐘老板在農(nóng)莊旁邊弄了塊地種菜和花草,就去幫忙。他自小跟爺爺在家種菜和果樹,一出手就把老板比了下去,行家似的。他教鐘老板種菜,鐘老板教他養(yǎng)花,像兩師徒,也像兩父子。再后來,鐘老板得了腎結(jié)石住院,因為鐘老板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女婿生意忙,到醫(yī)院露露臉就走了,女兒正當(dāng)妙齡,不方便照顧這樣的病,他便自告奮勇去醫(yī)院做看護。衣不解帶地照顧與日夜相對,這一老一少的感情突飛猛進,鐘老板出院后認(rèn)了他做干兒子,問他想不想升做部長,他說想在農(nóng)莊邊上多弄點地種菜,賣給農(nóng)莊……在一旁的鐘曉陽說,種菜還不如種花,種一地的玫瑰不知有多好!聽了曉陽的話,小魯種了一點菜,種了很多月桂、玫瑰等時尚花草。地是鐘老板替他跟村里租的,開始時租了三畝,后來又多租了六畝。
之后,曉陽因為老公只顧著應(yīng)酬生意,時常不在家,干脆搬回父母家中住,一來方便老人幫她照顧兒子,二來她可以幫手打理農(nóng)莊。說到底,父母的這個農(nóng)莊,早晚是要交到她手中。自此,小魯出死力種花,曉陽負責(zé)銷售?;ㄅ锏拿麣鉂u漸大了起來,有許多實體店來這里進貨。
花花說書似的講完這些,我嘆為觀止,衷心表揚:“花花,你真的好厲害,知道得這么詳細?!?/p>
花花說:“你天天晚上都在外面教球不在家,我沒事做好無聊,只好找欣姐聊天了。欣姐肚子里的故事可真多呀?!?/p>
我笑著說:“我看你肚子里的故事也不少,快告訴哥哥,少華和你的好朋友露西是怎么一回事。”
“你每次喝過酒講話都是東一榔頭西一鋤的,小魯還未講完你又要講少華哥。其實露西和少華哥,我從一開始就不看好他們,是露西自己著急,認(rèn)識沒多久就把少華拿下,迫他搬進自己的豪宅?!?/p>
我又問:“剛才少華說,是他的同事胡志強給做的媒人,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花花說,“這胡老師挺厲害的,什么人都認(rèn)識。他有個表哥,是做生意的,兩個人常在一起吃喝玩樂,有段時間天天到酒樓吃飯,和露西姐混得很熟,之后就把露西姐介紹給少華了?!?/p>
4
白天不用教球的時候,我去欣姐的大棚打零工,松土、移苗、補肥、殺蟲、接待旅行團等,忙得不亦樂乎,既充實了日子,又多賺點零花錢。間中跑到老實人小魯那邊吹牛,跟他套近乎,蒙他幾棵貴貨12卷小苗。
有一天,露西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幫她帶幾盆花過去給曉陽。我覺得意外,露西什么時候開始賣東西了?她解釋說自己并不愛12卷,朋友開始只是說寄養(yǎng)在她家,后來又說不要了,送給她,但這東西貴,她怕養(yǎng)死了遭天譴。
去到約定的地點,露西已等在路邊,左手拎著用紙箱包裝好的花,右手拎著兩盒點心。又是點心!
去到西樵山腳下,我跳過水溝正想進入小魯?shù)幕ㄅ?,猛地見到半透明的硼里兩個人影重疊在一起,驚駭之下急剎車,一個旱地拔蔥向后躍出好幾步,深呼吸,大聲喊:“小魯,小魯,老子來了,接圣駕!”
隔著半透明的薄膜,我見到小魯在棚內(nèi)施展凌波微步,左右跳了幾下,鉆出棚來。
小魯一見我手中的12卷錦便笑:“啊哈,還回來了!”
“什么叫還回來了?小魯,你這話什么意思?”
小魯說:“前些時候有個老板到這里,死纏爛打著要買這幾個小東西,曉陽姐本來不舍得出手,但看對方是她老爸的朋友,不好太強硬,就硬著心腸高價賣了給他。沒想到他不是自己養(yǎng),拿了去送給露西姐,露西姐大概不知老板從哪買的,又主動把這貨賣回來給曉陽姐了。”
“凡是個女的你都叫姐,真惡心!”我說。
小魯笑笑說:“我還叫你哥呢。”
曉陽過來,仔細查看,花兒們沒傷沒爛,就用微信給露西轉(zhuǎn)賬。
這倒是勾起了我的八卦,問曉陽這露西到底什么來歷。曉陽笑著說:“我哪里知道她什么來歷,她不是你們帶來的朋友嗎?那天我才第一次見她的呀。我真該再壓壓價,我這人啥都好,就是太善良這一點不好。”
曉陽讓我挑點什么帶回去,作為幫她送貨的謝禮。我說,你這一棚子的好東西,貴的我開不了口,就算開口你也不會給我,差的我又看不上眼。曉陽說,你帶盆櫻水晶回去,再要棵櫻水晶雜。我猜你家沒這種普貨。我告訴你,櫻水晶種得好能有臉盆那么大,可喜慶了。用個盡量大的陶瓷盆種,最好是手工盆,厚一點的。用厚盆種夏天不容易把土?xí)駸?。櫻水晶不像別的12卷那樣只能用散光,要強光照,夏天都能暴曬,厚實的陶盆隔熱好,不容易傷根。泥炭顆粒各半,保證了營養(yǎng)的同時還透氣……種好能到20厘米大!說完帶我去棚邊陽光充沛的地方。果然有幾棵十七八厘米的櫻水晶,綠色寶蓮燈似的,葉子半透明,紋路清晰,十分霸氣。我大喜過望,有毛無毛的櫻水晶實生各挑了一棵。
我留下一盒點心,帶一盒過去給欣姐。欣姐一看這點心便扭頭不理我,我說:“點心得罪你了嗎?”
“拿去喂狗!”
好脾氣的欣姐這么反常,我略想一下便知不妙。欣姐嘆口氣說:“她的那些老樁,幾乎全是我這里的?!?/p>
我不敢接話,怔怔望著欣姐,然后,咽著口水把點心拿去倒進狗盆。
欣姐棚里這些成年人一次只能抱得起一兩盆的大老樁,游客和來棚里買東西的人是偷不走的,唯一能帶得出去的是自家人,她和她老父親自然不會,那么就只剩下她老公一個了。
我們在沉默中各端一張小凳子,開工,給小葉插移盆。
“我不明白,少華和這個露西,橫看豎看都不是一路人,怎么能走到一塊去呢?”欣姐像是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說:“少華是個體育老師,之前跟我就挺熟的。他的一個同事介紹他們認(rèn)識的,姓胡,叫胡志強,也是體育老師,我們有時叫他胡志明……”正說著,一抬頭,看見欣姐臉上掛著兩行淚。
“欣姐,你這是怎么啦?”
欣姐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拿手機給我看相片。一張在酒樓拍的大合照上,胡志強赫然在列。
“他是我老公的表弟。這兩兄弟同穿一條褲子,壞事做盡。”
像是為了安慰欣姐,我說:“前幾天,少華從露西家搬了出來,他們分手了,露西又哭又鬧,要少華賠青春損失費,少華不肯,她從酒樓找了幾個小弟去教訓(xùn)少華,結(jié)果被一群體育老師打得落花流水。”
“這你都知道?”
“前幾天打完球宵夜,球友說的。他也有幫忙打架?!?/p>
“如果不是你把他們帶到我這里來,他們就不會散,起碼不會散得這么快?!?/p>
我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菩薩心腸?!?/p>
欣姐說:“我的意思是說,等他們有了小孩再分開可能會好些?!?/p>
我一愣之下大笑。欣姐也笑,但笑著笑著,眼淚不爭氣地又冒了出來。
責(zé)編:王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