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山
我們說起一座鐵橋,他們建議我應該盡快
去看看它,拍些照片。此刻那里
是一個工地,從果戈里大街
與一曼街方向已經(jīng)很難接近但從經(jīng)緯街
方向,仍然可以走到它的附近。
“我兩歲時候拍過與它在一起的照片
并且擺過一個快樂的姿勢”,
一位女士這樣說。而另一位詩人,
說起它的工期將是六個月,
并且完全封閉?!八麄円鲂┦裁??”
他這樣發(fā)問。而我的眼前
此刻出現(xiàn)了這座鐵橋孤獨而痛苦的身影,
確實,我曾多次從這里走過,
沿著它微微拱形的橋體,有點像鯉魚
的脊背,從這一側(cè)走到另一側(cè),
為了看那輛橋下駛過的火車,
它們經(jīng)常滿載著石頭和原木但也許是一列
綠皮客車,緩緩駛?cè)牍枮I火車站,
有時候還會撫摸它鐵制的圍欄,
上面那些金色的帶有翅膀的
飛輪,以及那幾座高大的尖塔石碑,
冬天特別冰冷而夏天熱得燙手。
但我至今仍然沒有與它的
合影,更沒有擺出任何快樂的姿勢。
“去看望一下它吧”,他們這樣
提示我,可是我仍然沒有勇氣,
就像去看望一個正在接受重大手術(shù)的
親人?!坝性S多方案可以選擇,
而現(xiàn)在選擇的是這一種”。
他們說。但我仍然無法想象,
它將來的樣子一定特別寬闊,
并且相信,橋上仍然會有那四座尖頭石碑,
以及鐵質(zhì)的欄桿,仍然將被
油漆成暗綠色,橋下那個奇怪的浮雕
仍然存在,披散著頭發(fā),
嘴里或鼻子里銜著一個特別大的石環(huán),
一副痛苦與憤怒的表情。
甚至,仍然有奇妙的橋體弧度
但也許會更加陡峭。
“去看望一下它吧”,他們說。
“施工單位為中鐵建設二局”。
但我仍然膽怯,因為沒有辦法想象
它的身上有那么多的創(chuàng)口,
堅硬的鉆機與挖掘機,高大的塔吊,
以及滿身裹纏的塑料與紙片,
像繃帶。可以預見的是未來它仍然會
站在這里,或許是贗品,
而我駕駛汽車嗖地一下將特別順暢
而快速地駛過,或許,甚至沒有意識到
它的存在但也許是回避。
這里將不再有堵車的煩惱,
從這里仍然可以望見圣索菲亞教堂
圓蔥頭的美麗穹頂,被越來越多的建筑物
遮蔽,但我知道我的內(nèi)心早已
與它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