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壽琴
【摘 要】 在全球化的時代浪潮下,以某種語言和文化(強(qiáng)勢語言文化)為中心的價值取向已經(jīng)逐漸過渡到重視各民族的文化異質(zhì)。文學(xué)翻譯也已呈現(xiàn)出從過去的向強(qiáng)勢文化靠攏到現(xiàn)在的保留本民族文化和語言的特質(zhì)。本文將以漢學(xué)家葛浩文的《檀香刑》英譯本為例,通過實例分析,探討文學(xué)翻譯中如何選擇歸化和異化兩種翻譯策略以及兩種策略的優(yōu)勢與不足,從而揭示兩種翻譯策略互為補(bǔ)充、辯證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 文學(xué)翻譯 歸化 異化 辯證統(tǒng)一
引言
歸化翻譯(Domesticating)和異化翻譯Foreignizing是文學(xué)翻譯過程中兩種不同的翻譯策略。這兩個術(shù)語最初是由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基于德國哲學(xué)家施萊爾馬赫(Schleiermarcher)的理論,在他的著作《譯者的隱身》中提出的。Schleiermarcher認(rèn)為,“要幫助譯作的讀者在不脫離譯入語的情況下正確而完全地看懂原作,可以采取兩種途徑。一種是盡可能地不打擾原作者的安寧,讓讀者去接近作者;另一種是盡可能地不擾亂讀者的安寧,讓作者去接近讀者?!盵1]歸化和異化的翻譯策略是一對矛盾體,異化要求忠實于原文,保存異域情趣,更多地保留語言文化的民族特性,它是世界文化融合的一種趨勢。那么,如何才能在翻譯時把握歸化異化的分寸,最大程度地傳達(dá)原作的精神?筆者將以葛浩文先生(Howard Goldblatt)翻譯的《檀香刑》英譯本為例,簡要評述該英譯本的翻譯策略選擇,并對歸化與異化翻譯策略在文學(xué)翻譯中的應(yīng)用做出總結(jié)。
一、異化翻譯策略
(一)音譯處理人稱、地名等名詞(見下表)
“音譯法是指用譯語的文字保留源語文字讀音的方法。音譯法是一種偏向于源語文化的翻譯方法,有著悠久的歷史,音譯法本質(zhì)上一種異化翻譯的手段。”[2]葛浩文在他的譯者注里提到,之所以以音譯方式異化處理詞匯,是因為有些詞語是無法進(jìn)行翻譯的,只能通過給其下定義,描述和解構(gòu)的方式來傳達(dá)意思。而將這些詞直接以音譯的方式介紹到英語后,這些詞往往很好地融入到了英語這門語言中,比如:Kungfu。譯者有意以這些音譯詞來充實英語詞匯“I think it is time to update and increase the meager list,and to that end, I have left a handful of terms untranslated” ( Translators Note).譯者認(rèn)為,盡管未翻譯出這些詞的意義,但目標(biāo)語讀者結(jié)合語境,是能理解這些詞的內(nèi)在含義的(the meaning of these untranslated terms can be intuited)。
(二)異化處理與動物相關(guān)的“罵人文化”
《檀香刑》是一部具有鄉(xiāng)土氣息的作品,作品反映了源語中以動物罵人的“罵人文化”(name-calling culture),一直以來,狗被認(rèn)為是卑賤的動物,故在貶損他人時,常常會帶上“狗”字,比如:狗腿、狗眼等,而在目標(biāo)語中則不常見。作者在翻譯時,保留了源語表達(dá)中的這一特點(diǎn),見下列例子:
例1:……爺爺要是看到你再敢到這條街打轉(zhuǎn)轉(zhuǎn),就打斷你的狗腿,摳出你的狗眼!”(原作第三十九頁,叫花子頭兒)
譯文:……If I ever see you around here again, I will break your dog legs and gouge out your dog eyes.
例2:……狗眼看人低,你們這些狗雜種……。(原作第六頁,孫眉娘)
譯文:Dogs think they are better than humans; well, you dog bastards…….
在以上兩個例子中,“狗”字作用相當(dāng)于一個定語成分,放在一個名詞前表示“壞的”,起到貶義的作用。譯者采用異化譯法,使目標(biāo)語讀者能在閱讀譯本時了解原作中的這一特殊的“罵人文化”。
(三)俗語諺語的異化翻譯
例3:爹呀爹,您膽大包天,您是黃鼠狼子日駱駝,盡撿大個的弄。(原作第八頁,孫眉娘)
譯文:Dieh, oh, Dieh, your bluster knew no bounds, like a weasel on a camel, the biggest mate it could find.
例4:讓人家槍打了出頭鳥,讓人家擒賊先擒了王。這就叫“炒熟黃豆大家吃,炸破鐵鍋自倒霉。(原作第六頁,孫眉娘)
譯文:the bird in front gets the buckshot; the king of thieves is first to fall. As the adage has it, “When the beans are fried, everyone eats; but if the pot is broken, you suffer the consequences alone.
例5:灰心歸灰心,但俺還是不死心,爹,咱們“有棗無棗打三桿,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原作第七頁,孫眉娘)
譯文:I am discouraged, of course I am, but unwilling to give up.“You hit the tree
whether there are dates or not; you treat a dead horse as if it were alive.”
在以上三個例子中,譯者均采用了異化的翻譯策略,保留了原作中“黃鼠狼”、“駱駝”、“鳥”、“賊”、“棗樹”和“馬”等名詞形象,而不是譯為目標(biāo)語中相似的俗語(如:將例4譯為類似“Cut down the tall poppies”這樣的表達(dá))。
二、異化+歸化翻譯策略
盡管譯者在整個翻譯過程中主要采取的是異化翻譯策略,然而由于語言文化之間的鴻溝是客觀存在的,如果一味采用異化翻譯,譯者就無法將兩種語言間的鴻溝縮小,建立起一座溝通原作和目標(biāo)語讀者的“橋梁”。因此,筆者發(fā)現(xiàn),葛浩文先生在必要時采取了“異化+歸化”的翻譯策略,以此來實現(xiàn)對原作內(nèi)容和語言形式的忠實。見下列例子:
例6:民女年幼無知,如有冒犯夫人之處,還望夫人海涵,俗言道,“大人不見小人的怪,宰相肚里能撐船。(原作第二百五十一頁,孫眉娘)
譯:I am young and ignorant,and I can only ask Your Ladyships forgiveness for any offense I have given. As the popular adage has it, ‘A great man overlooks the flaws of a lesser man, and a Prime Minister has a capacious nature.
例7:人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笑你不知道二三得六。人們會罵你癡心妄想,猴子撈月,竹籃打水,啦蛤蟆想吃天鵝肉。(原作第九十七頁,孫眉娘)
譯文:They will mock you for thinking too highly of yourself and for your inability to think straight. They will fling abuse at you for your fanciful thoughts, for acting like a monkey trying to scoop the moon out of the lake, for drawing water with a bamboo basket, for being the warty toad that wants to feast on a swan.
例6整句主要采用異化譯法,但譯者對“宰相肚里能撐船”進(jìn)行了歸化處理,舍棄了“肚里撐船”的意象,將其譯為a capacious nature,傳達(dá)出了原文的內(nèi)容。例7譯者前一句采用歸化譯法,沒有對“天高地厚”進(jìn)行直譯。而后一句采用異化譯法,保留了“猴子撈月”、“竹籃打水”和“癩蛤蟆與天鵝”。兩種翻譯策略完美結(jié)合,忠實再現(xiàn)了原作的內(nèi)容。
三、《檀香刑》英譯本異化翻譯之“失”
顯然,譯者在翻譯這部作品時,采取的是以原作為中心的態(tài)度,盡可能地在譯作中反映出原作的語言文化特質(zhì)。但由于語言文化間的差異,譯者的異化翻譯并沒有達(dá)到該目的,反而為疑問讀者帶來了理解上的障礙。見下列例子:
例8:趕明日非讓干爹把他拘到衙門里,噼里啪啦二百大板,讓他嘗嘗竹筍炒肉的滋味。”(原作第四十七頁,孫眉娘)
譯文:Im going to have ma gandieh drag him over to the yamen tomorrow and see that he gets two hundred whacks with the paddle. Hell know what it feels like to have his ass turned into fried bamboo shoots and meat!”
在源語文化中,父母老師過去教育懲戒孩子,以竹枝鞭打嫩肉,故曰“竹筍炒肉”?!爸窆S”指代刑具,而“肉絲”指代身體。竹筍炒肉這里即指肉體懲罰。譯者選擇了異化翻譯策略,將其譯為ass turned into fried bamboo shoots and meat,筆者認(rèn)為,異化策略非但未能很好地傳達(dá)原文語言的精妙,反而為目標(biāo)語讀者制造了理解上的障礙。因為在目標(biāo)語文化中,父母以竹枝體罰管教孩子的做法并不普遍。故而,直接將“竹筍”和“炒肉”進(jìn)行異化處理,譯語讀者是無法將“竹筍”與“炒肉”聯(lián)想在一起,得出“體罰”的含義的。
例9:你大叔忙得屁眼兒里竄火星子,抽出這點(diǎn)功夫并不是容易的!”(原作第七十八頁,李武)
譯文:I am kept so busy that flames shoot out of my ass, and finding this little bit of
time has not been easy.
“忙得屁眼兒里躥火星子”在漢語里表達(dá)的意思是“忙得不可開交”,是一種詼諧的表達(dá)。在句中它相當(dāng)于一個強(qiáng)調(diào)程度的副詞。在翻譯時,譯者仍就采取的是異化翻譯策略,將其照字面意思譯為 flames shoot out of my ass 直接傳遞給讀者,而在目標(biāo)語中并不存在這樣的表達(dá),所以很難讓讀者領(lǐng)悟到其深層的含義。這里異化的處理方式雖然保留了原作的形,但無益于傳遞原作的神,故而筆者認(rèn)為,此處的異化翻譯為一“失”。
例10:她說:“真是饞貓兒鼻子尖,干爹怕我回來害冷,把個壺底子讓給我喝了。(原作第四十六頁,孫眉娘)
譯文:“Greedy cats have pointy noses,” she said. “My gandieh was afraid Id be cold on the way home, so he gave me what little was left in his flask.
譯者采用了異化譯法,將“鼻子尖”譯為pointy nose。但筆者以為,葛浩文先生此處的翻譯為一失誤,根本原因在于他把“尖”理解為“形狀”,而實際上“尖”在很多地方的方言里表示“敏銳的感覺覺”(keen sense),類似的表達(dá)還有“耳尖”,“眼尖”。
四、小結(jié)
漢學(xué)家葛浩文由于具有中國經(jīng)歷、中文天賦、中學(xué)底蘊(yùn)以及中國情誼,在中國文學(xué)和西方讀者間架起了一座文化溝通的橋梁,對中國文學(xué)“走出去”做出了巨大貢獻(xiàn)。[3]我們不難看出,葛浩文在翻譯該作品時采取的是“以原作為中心”的翻譯態(tài)度,為最大限度地將原作中的語言特色和文化特色傳達(dá)給西方讀者,譯者凡能異化之處一律采取異化譯法,在無法采取異化翻譯時,輔以一定的歸化翻譯作為折中。雖然幾處俗語因采用異化翻譯而略有遺憾,但不可否認(rèn),這是一個成功的譯本。通過分析該譯本,我們發(fā)現(xiàn),在文學(xué)翻譯中,完全采用歸化或異化的翻譯策略都是不現(xiàn)實的?!叭魏蚊芏加兄鞔沃?,異化與歸化也不例外。翻譯的根本任務(wù),是準(zhǔn)確而完整地傳達(dá)原作的‘思想和‘風(fēng)味,欲達(dá)此目的,無疑必須走異化的途徑,因而異化也就成了矛盾的主要方面,是第一位的;而歸化作為解決語言障礙的‘折中手段,也就成為矛盾的次要方面,是第二位的。……”[4]“在翻譯實踐中,應(yīng)該靈活采用這兩種策略。從語言層次來看,在保持譯文流暢、不影響交流的情況下,可以適當(dāng)?shù)牟捎猛鈬恼Z言表達(dá)方式,以便豐富譯入語的語言體系;從文學(xué)翻譯的特性和文化特點(diǎn)來看,在不影響譯文的藝術(shù)性的前提下,應(yīng)該保留具有異國情調(diào)的文化因素和思維方式,這樣才能進(jìn)一步繁榮譯入語國家的文化,并且啟發(fā)文化的創(chuàng)造?!盵5]翻譯過程是兩種語言、兩種文化和兩種思維不斷交融碰撞的過程。歸化和異化都有著自身的不足:過度的歸化在一定程度上抹殺了異國文化的民族特性,而過度的“異化”則容易造成語言上過于強(qiáng)調(diào)直譯,文化的不可譯性更加增添了溝通交流的障礙。故而要辯證看待歸化和異化之間的關(guān)系,在歸化與異化間掌握一定的度,使文學(xué)作品的譯本最好地體現(xiàn)原作的文學(xué)價值。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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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王少飛.文學(xué)翻譯的“歸化”和“異化”[D].對外經(jīng)濟(jì)貿(mào)易大學(xué),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