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邊芹
近日遇見法國一個重要文學獎的評委,其本人也是作家。我2012年而好奇地問他怎么看中國得主的作品,他說不喜歡也看不下去,一如對前一位的作品。這種話在公開場合他是不會說的,因為政治不正確。在這里,可以質(zhì)疑政府的政策,卻不可與西方統(tǒng)治集團針對敵對國的舉措公開唱反調(diào)。這種“必須的一致”不僅包含內(nèi)與外的界線,也含有“世界上層社會”(西方)對付“世界下層社會”的攻守同盟。
我由此做一個粗淺的總結(jié),在西方對近些年翻譯的中國當代文學作品有兩個截然不同的陣營:
文化層次高(學識淵博的作家、學者)、較少政治與文化偏見的人多不喜這些為營造“負面中國”專門推薦的作品,而且因為作品本身多為底層民俗加政治的演義,與西方自身衡量優(yōu)秀文學的標準也相差甚遠。西人(尤以法國明顯)對文學大家的第一標準是思想者(一流作家多兼為哲學家),其次是語言天賦,最后才是講故事能力。比如,若按法式文學檔次,雨果的地位高于巴爾扎克,更遠遠高于大仲馬;薩特則遠強于薩岡。
與之對立,認同這類作品的則多為活躍于傳媒的意識形態(tài)專家、為西方戰(zhàn)略服務(wù)的漢學家(只有這類漢學家可經(jīng)常出書、上電視)、都市小資,這群人早就習慣了被中國的丑陋喂養(yǎng),吃別的東西不香。
中國當代文學的被引薦之路(被翻譯到西方)與中國當代電影的被選擇之路(被挑到“國際”電影節(jié))不幸地“有謀而合”。這個“合”,在中國是被動模仿,在西方則是某些利益集團為了制造“負面中國”這個長遠目標而有意識、有計劃策劃的結(jié)果。只不過越到后來形成風氣了,并成功搭建了道德優(yōu)越感的平臺,吸引了大批涌向“高地”的模仿者和投機者,讓局外人看起來像是自然形成的。此乃“導(dǎo)演世界”至關(guān)重要的一手。
為“負面中國”布景并非僅出于我們一般以為的“心胸狹窄”,也不是西方某一國專門與中國過不去,而是那個幕后利益集團有意識地為營造“道德卑賤”鋪路的。為什么要將中國維持于“道德卑賤”?有三個方面目的:
一是用于西方百姓。在非戰(zhàn)爭年代,維持民眾對統(tǒng)治集團視為敵人國家的負面情感,讓他們保持警覺。以此占住道德制高點方能提升軟實力,謹防對手的文化滲透。
二用于敵國百姓。從對手內(nèi)部挑選藝人卒子以文藝創(chuàng)作的方式,潛移默化地維持一國國民的“道德卑賤”感,是世界幕后統(tǒng)治集團瓦解那些民族最有效的辦法,直接軍事征服和文化殖民是行不通的。就這么一遍一遍、一層一層把你披掛幾千年的道德優(yōu)越感剝?nèi)ァ?/p>
三在國際舞臺上為征服世界導(dǎo)演劇情、安排角色,以達到孤立和弱化對手的目的。
下面就我較熟悉的領(lǐng)域舉一個如何策劃的例子。所謂“策劃”,就是先挑可供貨的藝人,入選標準首先是針對產(chǎn)品,中國人以為主要是針對人的,那就大錯特錯。這個標準從不明示,只有挑選者心中有數(shù),且跟藝術(shù)八竿子打不著,而是以世界統(tǒng)治集團的戰(zhàn)略需要為出發(fā)點,凡是西方視為對手的國度,被引薦的產(chǎn)品標準就是一個:直接或間接地維持“道德卑賤”感的作品。為此并不需要整部作品以此為主題,那樣就讓人一目了然了,所有的操縱都來自細節(jié),被挑中的也正是細節(jié),只有細節(jié)可以潛移默化。賦予細節(jié)如此作用的關(guān)鍵手法,是長年在各種主題、故事的“豐富”外表下,是同類細節(jié)悄無聲息、鍥而不舍地在洗腦。
這才是西方諸多“自由”神話的秘制方法!這也是作品入選的秘不示人的條件,他們有安插在中國的“偵探”深入中國的文藝界進行篩選,活躍于“國際”舞臺的出版商、制片人、畫商無例外的是為“集團”效力的,可不是各自為陣的商人或掮客,否則進不了這個高度壟斷的“藝術(shù)國際”。
發(fā)現(xiàn)合適產(chǎn)品后,才開始正式發(fā)掘生產(chǎn)者,如果供貨人恰巧政治立場鮮明,可充當叛逆斗士,尤其是體制內(nèi)高官或其子弟,會被列入重點培養(yǎng)對象,這種時候無需供貨人有多少藝術(shù)才華,以西媒統(tǒng)一強大的造“星”能力,指鹿為馬即可。
《桃姐》海報
并不為西方“看好”的金庸作品
我來告訴你2012年被有意長時間維持在法國藝術(shù)影院的是哪幾部中國電影,其實這三部所謂中國電影是被列入2012年法產(chǎn)電影名單里的,法國官方認它們?yōu)榉▏驗槎际悄梅▏说腻X、按法國的需要拍電影,說得好聽一點是中國藝人拿了訂單為客戶生產(chǎn)所需產(chǎn)品,說得難聽一點就是為敵視自己祖國的外國人提供宣傳材料,為攻打中國的獵犬供應(yīng)食糧。這三部電影被刻意維持在藝術(shù)影院超過三個月甚至達半年,分別是王小帥的《十一朵花》、王兵的《夾邊溝》和《和鳳鳴》。
知道那三部片子“命好”而不見全局的人,還無法體會我說的“策劃”,在這三片受“寵”的同時,許鞍華的《桃姐》在法找不到愿意放映的,杜琪峰的《奪命金》沒能進入主流院線。袁和平的《蘇乞兒》在巴黎上映一周就下市。杜和婁都屬于被挑中的,各有被挑理由,袁則有好萊塢投資背景,否則作品進不來。
這種對卒子的輕蔑不看到整盤棋也是體察不到的。比如前一位諾獎得主在法已經(jīng)再無人提起,好象從未存在過,法國人甚至為作家以法國公民的身份得獎而倍覺尷尬,足見精英們深知“獎”的水分;在戛納領(lǐng)了各種獎的中國影人也無一位(除去香港、臺灣的電影人)在藝術(shù)影院和電影博物館有常設(shè)作品(這是承認電影人的唯一真正標準)。婁燁近兩年也遭虛捧實冷的命運,虛捧是因為他與政府直接沖突,實冷是因為他不再提供所需產(chǎn)品而緊追時髦,一會兒同性戀一會兒性自由,也許他以為這才是投西所好,但這不是人家真需要的產(chǎn)品,因為這樣的作品固然趕了西方潮流,但從反面也印證了中國開放自由到什么程度,與“集團”長久搭建的中國“封閉、落后、愚昧、貧窮、卑瑣、壓抑、扭曲、無個性、無個體自由”的布景極不般配。
在文藝領(lǐng)域給予中國人的榮譽,只有古典音樂、舞蹈、雜技這類難做手腳的是貨真價實的。而音樂、舞蹈、美術(shù)一旦冠以“現(xiàn)代”,水分就大了,“現(xiàn)代藝術(shù)”就是“藝術(shù)國際”為自己設(shè)計的飯碗和武器。
看過上述這些影片的人,恐怕已能分辨前三部“旺市”和后四部“無市”的決定因素是什么。不是市場調(diào)節(jié)、也不是影片的藝術(shù)水準、更不是故事題材的吸引力或拍攝者的知名度,動作大片《蘇乞兒》不可能還沒晦暗枯燥的紀錄片《和鳳鳴》吸引人,充斥性愛場面的《花》敵不過冗長做作的《十一朵花》,涉及金融揭秘主題的《奪命金》敵不過《夾邊溝》。只有全部看過這些影片,再將法國院線的節(jié)目安排對照起來看,才可能看到我說的“導(dǎo)演之手”。
2012年涉及中國獲“長期展品”待遇的電影,還有一部意大利人拍的故事片《小威尼斯》,由于女主角是中國演員,也算是一部中國藝人自己參與維持中國“道德卑賤”的電影。這部描述一位中國偷渡女(趙濤飾)與一意大利人愛情的片子。成為“長期展品”絕非異國之戀,而是影片暗中丑化的華人社團。
1897年《時代》雜志封面“中國蛋糕”
要征服一個能干的民族有比刀槍更隱秘也更有效的辦法,就是篡變他的歷史觀,歷史觀是文明的顯性基因,跟隱性基因種族比,是較容易突破的缺口。文藝卒子就是在這時候被啟用的,他們并不直接插手歷史,而是為新輸入的歷史觀“布景”,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導(dǎo)演的需要給這出悲劇的主角提供必死的理由和情節(jié)?!昂锘奔粗腔劢抵磷畹投灸苌磷罡叩臓顟B(tài),文藝的“猴化”是一個文明死亡前的最后一場娛樂表演。
近年由“文藝國際”培養(yǎng)在法國國家級展覽館舉辦個人美展的中國人只有兩個“幸運兒”:艾××和岳××。請注意這里的“國家級展覽館”,與自己租場子辦展或地區(qū)級展館的差別??催^他們作品的人應(yīng)已明白為什么挑他們,因為生產(chǎn)人家需要的標準產(chǎn)品。
金庸的作品就沒人翻譯推銷,也絕不會給他頒獎,怎么可能讓傳承中國古典士文化的人走向“國際”呢?請不要將此處的“走向國際”與中國外交部或文化部組織的對外交流展演混為一談,這是絕對的兩碼事。只有被納入“文藝國際戰(zhàn)線”在當今的世界才算得上走進“國際”,而“文藝國際”幾個世紀來就是“集團”一手操縱的戰(zhàn)場,從來只接納對手陣營背叛或投效的人。
國內(nèi)有人也局部看到我說的現(xiàn)象,但可能是出于中國人的天性,也可能無法通觀全局,而認為造成這種現(xiàn)象是中國文藝人的創(chuàng)作長期誤導(dǎo)了西方人。這是一般中國人在審視中西關(guān)系時能想到的最遠最深的解釋了,再遠就超出他的想像而無法接受了,兩個世紀以來清醒者千呼萬喚擋不住沖向懸崖的瘋馬,也即在此,我們的歷史、傳統(tǒng)和本性皆阻擋我們看清真正的對手以及這個對手邪到什么程度。
“滅人之國,必先去其史”
這些被“幸運”地選為棋子參與這盤棋的藝人又分三個層次:直接豢養(yǎng)或收買的;揣摩到“劇本”及利益所在投其所好的;追隨時髦的藝術(shù)觀而完全無意識的。
從“新文學”開始,中國文藝的主旋律變成了反思文明、批判文化,以及由此形成至今猶被模仿接力的“受害者流水線”,并且越往后走層次越低,慢慢由世家子弟的反叛變成拼陋習、曬家丑。本來就比西方古典文學(宗教信仰和騎士精神)發(fā)達且具有反叛意識的華夏古典文學(針砭時弊、反抗暴政),至此走上了一條前所未有的不歸路,我稱之文藝的“猴化”。猴子吃飽肚子后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捉自己身上的虱子,邊捉邊吃。由于捉與吃首尾相接,自成利益鏈,所以無聊的猴子做起來其樂無窮。這是猴子低智的表現(xiàn),一國文藝出現(xiàn)“猴化”傾向則是文化和思想水平降到谷底而本能創(chuàng)作占了上風的表現(xiàn)。
當為亡國搭臺布景的人變成了藝術(shù)家,文天祥、辛棄疾、陸游們也就沒有存在的理由了。文藝的“猴化”是一個文明死亡前的最后一場娛樂表演。再接再厲半個世紀,歷史上那個秦檜就可以從跪著的姿態(tài)站起來了,并且再也沒有產(chǎn)生文天祥、辛棄疾、陸游的土壤了。這一次亡國將是沒有回頭路的,因為對手不是只會舞刀弄槍的蠻夷,而是擅長思想篡變、心理控制且躲在幕后用操縱細節(jié)、挑選卒子、建構(gòu)信仰為主要顛覆手段的征服集團。
真正的復(fù)興,除了富強的軀殼,更需要復(fù)蘇的大腦,當務(wù)之急是要重新審視我們的現(xiàn)代文藝史,一百年還不足以蓋棺定論,重新修訂我們的教科書,再慢一步,將萬劫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