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橙甘,青鳥所食”。劉峻的《送橘啟》毫不吝嗇對橙橘的贊美,對友人送來的橙橘表示感謝,并將它比作王母座下青鳥的食物。橙橘的外形顏色惹人喜歡,也是常見的送禮佳品。它作為一種佳果,似乎特別被文人青睞,身上的文化色彩也十分濃厚。我自幼生長于贛南橙鄉(xiāng),對橙橘也情有獨鐘,因著對它的喜愛,本著為家鄉(xiāng)特產(chǎn)發(fā)揚之名,寫下這篇小文,來和大家談?wù)劰湃撕统乳俨坏貌徽f的故事。
古典詩詞中,寫橙橘最早可追溯到屈子的《橘頌》。作為中國第一篇詠物詩,《橘頌》自然對后世影響巨大,拋開這些不談,就從詩歌來看,全詩分成兩部分:前一部分側(cè)重對橘的描寫,后一部分為言志。他寫道,橙橘生長習(xí)性為“受命不遷,生南國兮”,其狀“綠葉素榮”“曾枝剡棘”,果實“圓果摶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作為詠物類詩句,屈原賦予橘以政治理想,下部分轉(zhuǎn)向?qū)﹂賰?nèi)在的謳歌,他直贊橙橘“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以此自喻,甚至將它“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我們由本詩便看到一位詩人同橘一樣熱愛自己的土地,并且身上品行也是像橘一樣高潔。在我國詩歌史上,橘的地位就這樣從一開始便被拔高。而后世詩人也喜用橘自比。南北朝的沈約在《園橘詩》中這樣說道:“但令入玉柈,金衣非所悋?!币源苏f明自己不愛功名利祿,不為外在所約束,抒發(fā)自己高尚理想。
當(dāng)然,橙橘在送別詩歌中也常出現(xiàn)。王昌齡在《送程六》中言“冬夜傷離在五溪,青魚雪落膾橙薺”,他在離別中對橙橘尤為偏愛,另一篇送別詩《送李棹游江東》中,同樣寫到它們“楚園橙橘暗,吳門煙雨愁”,詩歌中因為傷別離,連充滿活力的橙橘顏色都黯淡幾分。而蘇軾在《贈劉景文》中刻畫秀麗景致,“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這般色彩明麗的場景描寫,將離別的愁緒一掃而空,更讓離別多了深遠(yuǎn)意味。我揣測過古人為何在離別中喜愛寫橙橘,大概是冬日將至,在這萬物肅殺的深秋中,那一抹橙黃橘綠是如此朝氣蓬勃,秋天里,有哪種水果可以與之相比?在送別詩里,不管與友人是哀別還是歡送,無論友人是前途未卜還是前程似錦,詩人的內(nèi)心柔軟處總會對友人未來充滿期冀,又有哪種水果可以比橙橘更好的表達對友人的美好祝愿呢?
當(dāng)然,橙橘不拘泥于常見意象的表達,周邦彥的《少年游·并刀如水》為橙橘染上些旖旎色彩,“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破橙的并刀鋒利無匹,閃耀著如水一般的冷光,吳地產(chǎn)的鹽比雪還潔白,女子的纖纖細(xì)手正在剝橙。如此一幅美人剝橙圖躍然紙上,讓讀者浮想聯(lián)翩,這橙是為誰而剝?這風(fēng)雪為誰而落?而根據(jù)張端義《貴耳錄》載:“道君(按:即宋徽宗)幸李師師(名妓)家,偶周邦彥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床下。道君自攜新橙一顆,云江南初進來。遂與師師謔語。邦彥悉聞之,隱括成《少年游》云……”皇帝與臣子共狎一妓聽起來荒謬可笑,不知真?zhèn)?,但倒是為橙子多添傳奇?/p>
橙橘本身可口鮮美,南朝的劉峻《送橘啟》中形容吃到友人送來橘子的感受:“始霜之旦,采之風(fēng)味照座,劈之香霧噀人。皮薄而味珍,食不留滓,甘渝萍實,冷亞冰壺?!币馑际钦f剛下了霜的早晨,采摘來后色彩滿室,剝開后香味饞人。皮薄味美,橙汁也不粘人的皮膚,吃完也不會留下渣滓。它的味道比蘋果還甜,它的感覺比冰壺還冰涼。橙橘不僅味道鮮美,且橙香留久。蘇軾在《浣溪沙·詠橘》寫的橙香留久更惹人遐思,“香霧噀人驚半破,清泉流齒卻初嘗。吳姬三日手留香”,那吳中女子的手拿過新橙,竟然三日留香。就橙橘本身來說“可以熏神,可以芼鮮,可以漬蜜”,即可用來醒腦,可用來嘗鮮,可用來榨取蜜汁。
那橙橘和哪些食物一起搭配吃會更美味呢?可愛的古人們也給出他們的方案,陸游在《野興》中興致盎然,“湯餅煮成新兔美,膾齏搗罷綠橙香”,“湯餅”即面餅也,“齏”即搗碎的姜蒜或韭菜。煮好的面條配上鮮美的野兔肉,夾上兩口新?lián)v的小菜在吃上青橙,這樣的野味給我來一打。南宋的真山民《永嘉秋夕》的吃橙搭配更是惹人向往,“江頭風(fēng)景日堪醉,酒美蟹肥橙橘香”,夕陽灑滿江郊,賞著秋景,飲上一壺酒,夾幾口螃蟹,在吃上幾片橙肉,且不快哉?
哎呀,不說了,現(xiàn)在我的口水已經(jīng)垂涎三尺,我要去吃橙子啦。
贛南的橙子已經(jīng)掛滿枝頭,它在說“我們熟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