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周吉
又吃饅頭?趙剛看了一眼妻子擺在餐桌上的饅頭,皺了皺眉頭。
快了,再有三五天就吃完了!妻子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三五天?怕是兩個三五天也吃不完吧!趙剛再次皺了皺眉頭。
別說了,再說茜茜更不吃了!妻子小聲說。
不吃就對了,干脆扔了算了。趙剛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叫你別說,你偏偏說,有你這樣煩人的嗎!難怪孩子煩你!妻子也生起氣來。
茜茜同意去聽課了嗎!看見妻子搖頭,趙剛再次皺了皺眉頭說,老人、孩子沒有省心的。
生氣歸生氣,饅頭還得吃。趙剛用力掰開一個饅頭,揭掉長了淡淡白毛的薄皮,使勁咬一口,很夸張地咀嚼起來。
趙剛和妻子的老家都在鄉(xiāng)下,雙方母親都是每年剛進入臘月就開始辦年,一樣接著一樣,那真是不到除夕不結束:做豆腐,做面魚,做菜包,做豆包,蒸年糕,蒸發(fā)團,蒸饅頭,蒸棗山,炸雞、炸魚、炸肉、炸丸子,煮雞,煮鴨,煮肉,煮鹵子……
一下做下這么多好東西干啥呀?什么時候想吃了再做,不是更好嗎?對母親和岳母的做法,趙剛曾多次質疑。
不這樣還是過年嗎?誰家過年不這樣!你們咋這樣不重視傳統(tǒng)!你們既不理解我,也不心疼我,誰都不幫忙,想想我都生氣!辦年那些日子,我?guī)缀跆焯彀疽?,累得手脖子到現(xiàn)在還疼!幾天前,趙剛問母親時,母親這樣說。
置辦下這么多好東西,吃著吃著就變了質。稍微變點質,肯定不舍得扔,于是每年趙剛都有接近兩個月的時間在吃這樣的食物。
三年前,趙剛因為腸息肉住了二十多天的院,醫(yī)生說與經(jīng)常吃霉變食物有一定關系。這讓趙剛對這些食品更加抵觸。面對那么多的食品,趙剛感到既郁悶又恐懼,這種感覺把過春節(jié)的所有美好都抵消了。
茜茜吃飯了!妻子的一聲吆喝,把趙剛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茜茜聽話,今天的一個培訓與兩項活動都非常重要,你都得參加……趙剛趁著茜茜吃飯又開始做思想工作。
不去。茜茜干脆地說。
為什么呢!趙剛微笑著說。
有必要嗎?我為什么要參加那么多的培訓和活動?假期就要結束了,我可休息一天?我本想這幾天自己支配,連那個培訓也不參加了,想不到你們又給我報了兩項活動!
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不知道考上名牌對以后發(fā)展多么有利!我們可不想讓你再過我們這樣的生活,我和你媽當初要是再努力一點,哪里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哪有你這樣不懂事的孩子,你不知道為了給你選擇活動項目,你媽都累得頭疼!趙剛把剛吃了一半的饅頭放在桌在上說。
我才不領情,自找的!什么年代了,我就不信考不上名牌就得餓死!我更不信參加你們給我報的亂七八糟的輔導對學習有利!茜茜也把饅頭放到桌在上,直直地盯著趙剛說。
面對女兒的強烈質疑,趙剛一時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忽然就感到一陣頭疼。
看你們爺倆呀!誰也別說了,參不參加都得吃飯!茜茜嘗嘗我煲的湯,這可是我昨天剛從網(wǎng)上學到的地道做法,可好喝了!妻子急忙打圓場。
與此同時,趙剛感覺到自己的大腿被妻子的尖細指甲戳得生疼生疼,那種疼深刻無比,直達內(nèi)心深處。趙剛不能喊疼,也不能在臉上表現(xiàn)出來,只能強忍著。
為什么要過年呀!為什么要放假呀!放假明明是休息的,我的假期為什么比平時還忙碌呀!那么多的親戚需要走,那么多的作業(yè)需要做,那么多的培訓需要參加!你們可關心我有多么疲憊!我真是被假期嚇怕了。茜茜拿起饅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假期本來就是這樣的,成績優(yōu)秀的孩子,哪有玩的?我們對你的要求還是低的。春天不辛勤耕耘,秋天哪有豐碩收獲?要想將來有個光明前途,現(xiàn)在必須多付出……媽媽頭頭是道地勸說茜茜。
那天,在爸爸媽媽的耐心勸導下,茜茜終歸還是同意參加所有的學習和活動。趙剛把茜茜送到輔導中心大門口后,茜茜稍顯佝僂的單薄背影很快就融入了由無數(shù)靚麗背影構成的一派五彩斑斕之中。
在調轉電動車車頭準備離開前,趙剛忽然感到渾身疲憊,他定定地呆在原地,出了好一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