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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代的文學雷達

2018-07-11 10:34
長江叢刊 2018年20期
關鍵詞:雷達散文文學

我和雷達相識于20世紀90年代末。近二十年來,無數(shù)次相逢,無數(shù)次采訪,也無數(shù)次聆聽過他的發(fā)言。真誠坦率,擲地有聲,雷達的評論和他的為人一樣實實在在。

“在中國作家協(xié)會的十樓會議室,雷達有一個幾乎固定的位置,即主席臺右手的頭個座位。多數(shù)研討會步入專家討論的正題時,雷達總是第一個發(fā)言?!?010年9月22日,《中華讀書報》以《探測當代文學潮汐的“雷達”》為題刊發(fā)我和雷達的對話,開頭就這么簡單。

雷達看到后打電話給我:“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寫,這是你的觀察?!彪S即他說,萬一我不是這個位置呢?我說,我只管實事求是地寫。

曾經(jīng)連續(xù)十年,《中華讀書報》每到年底組織文章進行文壇回顧,雷達是我必須采訪的評論家之一。不同的是,每次侃侃而談之后,他總會反復提出修改意見。

謹言慎行。這是我對他最初的印象。我理解他推敲斟酌自己的每一句話,是因為他尊重并體貼作家們的勞動,他知道哪怕是只言片語的評價,將可能給孤獨的寫作者帶來莫大的鼓舞和動力。這也使得他的評論即便批評也是充滿善意。他總能發(fā)現(xiàn)作品的優(yōu)長,不會輕易否定某個作家作品,他的懇切、真誠,不由得讓你心生敬意。

2018年初,他的《黃河遠上》和《雷達觀潮》先后出版,我們曾圍繞這兩部作品多次通話,我認識他近二十年,這時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傾訴的欲望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

這個想法后來用作我們訪談的標題。文章于2018年1月31日刊登,成為我和雷達的最后一次對話,也是雷達生前接受的最后一次采訪。

蒙田說過:“如果我希求世界的贊賞,我就會用心修飾自己,仔細打扮了才和世界相見。我要人們在這里看見我的平凡、純樸和天然的生活,無拘束亦無造作,因為我所描畫的就是我自己?!?/p>

雷達喜歡這段話。因為他的文章正是這樣的呈現(xiàn)。他曾經(jīng)說:“如果有一天,我遠離了我的朋友,他們重新打開這些散文,將會看到一個活生生的矛盾性格和一張頑皮的笑臉。”

2018年3月31日?!坝幸惶臁蓖蝗坏絹?,令人猝不及防。一位德高望重的評論家走了,留下那些會說話的文字,讓想念他的朋友們追憶那張“頑皮的笑臉”。

1

雷達于1943年出生在甘肅天水,三歲時父親去世,擔任音樂教員的母親守寡一生把他撫養(yǎng)成人。上小學前,母親逼雷達每天認三個字,常常是記不住不準吃飯。母親對古典文學和書法都有很好的感悟力,但性格憂郁敏感甚至有些暴躁,她對雷達的影響是終生的。而雷達后來選擇文學,和他高中時期的語文老師朱世豪密不可分。朱老師曾不斷表揚雷達的作文,并借給他魯迅選集。之前一向喜愛數(shù)理化的雷達,轉而報考了文史類。這一改變決定了雷達的終生去向。他在大學時開始嘗試寫作關于杜甫詩歌的閱讀札記,投到甘肅廣播電臺后被連續(xù)播出,電臺編輯甚至以為他是大學老師。那時候,雷達的文章已初顯老辣。

雷達

雷達有關當代文學的評論,最早是從王蒙開始的。1978年初,雷達寫了一篇關于王蒙的訪談和評述,叫《春光唱徹方無憾——訪王蒙》,發(fā)表在文藝報。

四十年過去了,雷達寫了多少評論文章沒有具體統(tǒng)計過??梢源_定的是,有相當一批活躍在文壇的作家的第一篇評論或最早的評論是雷達寫的。他參予撰寫并主編的《近三十年中國文學思潮》(蘭州大學出版社)以最能體現(xiàn)近30年文學的思想靈魂和精神本質的若干問題作為論述焦點,把復雜的現(xiàn)象和浩瀚的作品糅合到一系列問題的闡述中去,描繪出近三十年來波瀾壯闊的中國文學思潮起伏的畫卷;《當前文學創(chuàng)作癥候分析》(作家出版社)充分肯定了當前文藝創(chuàng)作的優(yōu)秀成果,又尖銳地指出了當前文學創(chuàng)作存在的普遍性、傾向性問題,引起了文學界強烈的反響;《重建文學的審美精神》(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搜索當代文學關鍵詞,聚焦茅盾文學獎,構建作家作品檔案,并由此引發(fā)邊緣思絮,是一部頗多創(chuàng)見的論著。繼《黃河遠上》(民主與法制出版社)之后,人民文學出版社又推出了《雷達觀潮》。后者是雷達近年來在《文藝報》開設的“雷達觀潮”專欄為主體,結合創(chuàng)作實際,提出的諸如長篇創(chuàng)作中的非審美化、代際劃分的誤區(qū)、鄉(xiāng)土中國與城鄉(xiāng)中國、文學與新聞的糾纏、非虛構的興起、文學批評的“過剩”等一系列前沿問題,思想活躍,敏銳深刻。

毋庸置疑,雷達評說了不同時期的重要的作家作品,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起了推波助瀾的巨大作用。作家賈平凹贊賞說:“對雷達的評論,可以用‘正’‘大’來比喻?!撬灤┝诵聲r期文學,經(jīng)歷的事多,眾多文學思潮的生成和發(fā)展他都參與或目睹。他的評論更多的是蘊涵著傳統(tǒng)的東西;他的文字代表擔當,代表了正,代表了生活,代表了權威?!蟆撬写缶忠庾R,看問題常從大處看,看趨勢,能‘應乎天而時行,是以元亨’,文章也就會寫得通達順暢,文采飛揚?!?/p>

有人認為,雷達屬于“美學的歷史的批評”一脈。馬列文論對他的影響很深,同時,十九世紀的別、車、杜以及后來的泰納對他影響也很大。新時期以來,雷達尤其注意吸收國外社科的思想成果,既喜歡讀斯賓諾莎、叔本華、尼采、薩特、加繆,也喜歡讀本雅明、巴赫金、???、伊格爾頓、杰姆遜,但都不系統(tǒng),用他的話說,是“隨興之所至”。他的評論里感性比較豐沛,非常注意捕捉典型形象;感性和直覺并不意味著沒有深度,理性的洞察通過感性的方式同樣可以深入表述。他對作品的解讀和定位比較準確,能抓住對方的靈魂和要害,從文本、話語出發(fā),而不是先驗的、從概念出發(fā),對作家作品的闡釋常有讓作者意想不到的地方。

實際上,對當代文學的研究和評論,學術界的認知度可能比較低;但對從事者本人來說,付出的勞動卻往往是艱辛的,要求必須有大量的閱讀、活躍的思維以及足夠的信息來支撐。雷達一直站在當代文學的前沿,根據(jù)自己的閱讀和理解做出準確的判斷,很多觀點在不同時期發(fā)生了較大影響。比如,總結新時期文學的主潮,有人認為主潮是現(xiàn)實主義,或是人道主義,或是文明與愚昧的沖突,有人則認為無主潮,而雷達提出“不管文學現(xiàn)象多么紛紜龐雜,貫穿的靈魂”是“民族靈魂的發(fā)現(xiàn)與重鑄”是主潮,這才是長遠性的。再如,1988年3月,在《探究生存本相,展示原色魄力》中,雷達提出了“新寫實”作為新的審美意識的崛起和它的幾個主要特征,那時雷達稱之為“新現(xiàn)實主義”。1996年,他最早提出“現(xiàn)實主義沖擊波及其局限”,提出“主體意識的強化”“新世紀文學的生成與內(nèi)涵”“當前文學癥候分析”“原創(chuàng)力的匱乏,焦慮與拯救”等等。對于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出現(xiàn)的重要作品和文學現(xiàn)象,《白鹿原》《廢都》《古船》《平凡的世界》《活著》《紅高梁家族》《厚土》《少年天子》等等,雷達都發(fā)出過振聾發(fā)聵的聲音。評論家白燁評價“雷達是名符其實的‘雷達’”。這確實是一個準確生動的說法,四十年來,雷達掃描紛至沓來的新人新作及時而細密,探測此起彼伏的文學潮汐敏銳而快捷,他在評壇乃至文壇的地位,無可替代。

2

有的文學評論擅長說理,出言即是自成體系的理論,卻將人拒之作品之外,越看越暈頭轉向;有的也擅長說理,但言之有據(jù),不由自主跟隨他的語言進入文學世界,總能有意外的收獲。

雷達是后者。他的評論建立豐富的文學史和理論素養(yǎng)之上,從文本出發(fā),感情充沛,真誠質樸而鮮活生動;他是中國當代文學史的見證者、參與者、梳理者,“對于這個時代的重要作家作品和重大文學現(xiàn)象,他均作了及時的、充滿生命激情和思想力量的回應”(劉再復語),因而充滿一種“理性的激情”。

《雷達觀潮》

很長時間,雷達曾為作家與批評家的關系的“正?!倍Щ螅恢朗切疫€是不幸。與過去相比,現(xiàn)在文學批評的批評主體、批評資源、批評環(huán)境、批評話語、批評類型、批評方式,都發(fā)生了大幅度的變化,出現(xiàn)了一些優(yōu)秀的研究成果,也涌現(xiàn)出一批優(yōu)秀的青年批評家。但是在雷達看來,文化批評取代或遮蓋了文學批評,相當多的文學批評也是以文化研究為指歸,比較純粹的文學批評不斷邊緣化,雖然有人堅守,空間仍在不斷縮小。

《皋蘭夜語》

這與文學在整個文化藝術領域所占份額和影響力的減弱是不可分的。文學批評在面對當今的時代思潮、歷史語境、現(xiàn)實生活、創(chuàng)作實際時,表現(xiàn)得比較被動、窘迫、乏力,缺乏主體性強大的回應和建構性很強的創(chuàng)意。人是一種不但能感覺自身存在,還能夠反思自身存在的存在,那就必須在物化世界之上,構建一個意義的世界,精神的世界。現(xiàn)在批評的問題是,很難構建起這個世界來。而現(xiàn)在恰恰需要重建批評的理想和公信力,強化批評的原則性和原創(chuàng)性,增強批評的批判精神。他也曾不止一次為“大作品”的缺失探討原因。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大家,既擁有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積淀,有豐厚的生活體驗的積累,又獲得了廣博的西方文化和世界文化素養(yǎng),相互撞擊,使得他們往往能夠站在世界的和人類的、同時又是中國經(jīng)驗的高度來駕馭和創(chuàng)作;而當下我們的作家缺乏的正是這樣廣博的文化修養(yǎng)和眼光。

從事當代文學研究,閱讀作品是個跨不過去的基本功。再高明的批評家再怎么窮經(jīng)皓首,大概也有拿不準的作品。雷達也不例外。當他與某些新現(xiàn)象猝然遭遇時,甚至出現(xiàn)過失語。比如,面對1980年代中期的某些實驗性作品,語言革命和敘事圈套,雷達就曾坦率地表達過自己準備不足。是的,任何批評家都不是萬能的,每個人有自己的審美個性和口味偏嗜,都有自己拿手的領域或隔膜的圈子,都有可能去尋找自己的本質力量對象化。但無論何種情況,他在面對批評對象時,始終充分準備并保持對新鮮事物的敏感性,保持著批評的良知和公心。他個人的文學批評實踐史,已成為中國文學思潮的見證史。

他也坦承在讀書生活中存在不能駕馭的危機,并深深為之苦惱。他每天被書所困:要讀的東西越來越多,總也讀不完;想讀的東西總是堆在那兒,總也讀不了。他的困惑,其實是時下書界、文壇的真實寫照。

一方面苦惱著,一方面,他仍然懷有堅定的信念,他想總得給心靈的閱讀留出空間,讓讀書回到讀書的本意上去:不再是精神的桎梏,而在精神原野上的自由馳騁。

3

雷達的評論權威,這是文壇公認的。賈平凹在分析“雷達為什么能有權威”時,非常精準地把握了幾點:一是他對中國有著認識和把握,能做大事,敢擔當; 二是他對創(chuàng)作有感覺,散文寫得好;三是對文壇的情況了如指掌,看作品能放在全國的大盤子上比較,看問題能從中國文壇和世界文壇來考量;四是他的性情除真、直以外,有些孩子氣外,在堅持里多變,在誠信里表現(xiàn)出多疑、獨立、特行、強勢,這種性情是成大事的性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雷達的散文不亞于評論,但因評論做得久,文章做得多,散文的成就便被遮蔽了。

四十年間,雷達多從事文學評論,慣于用概念、理性、邏輯說話,其實他同樣熱愛散文,并希望在散文中讓血肉飽滿的形象說話,所以在編選《黃河遠上》散文集的時候,他完全剔除了議論和思辨色彩的文字?!饵S河遠上》中的每一篇散文都是親歷的,毫無粉飾的,同時也充滿各種歷史的或個人的波折。雷達的寫作,都是圍繞著自己的切身經(jīng)歷展開的。正如評論家古耜指出的,作家從親身經(jīng)歷出發(fā),把自己的成長史和心靈史全無粉飾的敞開,其強烈的紀實性和現(xiàn)場感,以及浸透其中的披肝瀝膽的自我解剖和真誠言說,足以讓讀者產(chǎn)生強烈共鳴。這組作品書寫作家經(jīng)歷,但又不是純粹的封閉的自說自話,而是在“我”的生命軌跡中,很自然地滲入歷史鏡像與地理人文,于是,作家那一片片豐饒的記憶沃土,開滿了社會心理,民間傳說,歷史事件,地域風情,時代氛圍的花朵,它們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甘肅省乃至整個西部風俗史和精神發(fā)展史的部分。

民間記憶,個人化記憶的價值在今天已是無庸置疑,但雷達不太主張過于純粹的個人化記憶,否則面太窄,圈子劃得太小,容易陷入一己的悲歡,意義也會受限。個人記憶和時代風雨裹挾在一起,無形中成為風俗史,心靈史的一種表達,作品才會走向深厚。

《民族靈魂的重鑄》

如何做到既帶有自傳色彩,但又不是刻板的自傳,而具有散文的廣延性,抒情性,聯(lián)想性,雷達的探索值得思考。《黃河遠上》一開始,雷達寫了親見的西北戰(zhàn)場最殘酷的惡戰(zhàn)——蘭州戰(zhàn)役。當時雷達只有六歲,血與火的記憶卻終生難忘。接著寫了震動全國的“邱家血案”,也不是故作驚人之筆,這是雷達每天上學的路上發(fā)生的真事,是他憑著記憶寫出的?!秹艋仄钸B》是以四清運動為背景的,既無法不交代四清時的政治情勢,但又不能陷入政治評價中不能自拔。這么大的全國性的運動,從何處下手?的確很難駕馭。雷達以“我”為中心,連結鄉(xiāng)土人物和工作組長,將其它推到背景,將主要的空間用來描寫當年河西走廊的風土人情,寫出了人性的美麗與殘酷,寫出了只有那個年代才有的“情調(diào)”和“風光”。

《重建文學的審美精神》

真正能夠叩響心弦的才是好散文。真情實感永遠是散文的命脈,這恰恰也與雷達樸素本質的性格吻合。真實是分層次的,表象的真實,較深層次的真實,以及能直抵靈魂引發(fā)共鳴,引起疼痛感或撕裂感的真實,是各不一樣的。它們?nèi)Q于作者投入生命的深度,觀察、體驗、內(nèi)省的深度,以及藝術表現(xiàn)的能力。這是無法偽裝的。在《黃河遠上》一書中,雷達還原了與個人經(jīng)歷血肉相連的風俗史、精神史、心靈史,表現(xiàn)了在極限狀態(tài)下歷史的呼吸、人性的殘酷與微妙。文學是靠形象說話的,雷達塑造的形象是多義的、內(nèi)斂的,所以才更厚重,也更感人。

在《黃河遠上》中,雷達不但寫甘肅,在《新陽鎮(zhèn)》《皋蘭夜語》等作中,富有西部特有的地理標識、文化基調(diào)與精神底色,陜西寧夏青海新疆他都寫過,如《走寧夏》《依奇克里克》《乘沙漠車記》《圣果》等。而散文《韓金菊》寫遙遠而凄美的初戀,委婉多情,特別令人感動。

這是一篇原本沒打算寫的散文。他不想觸動一生的痛。然而隨著一天天老去,那段五十多年前的往事藏在心里,他總覺堵得慌??梢坏懫饋恚瑓s又傷心得寫不下去。他筆下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無一絲虛構。文章發(fā)表后又在微信上推出,點擊率上萬,留言之多,超乎想象,很多普通讀者留言說它“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讀來“幾度哽咽”,甚至“每讀一遍,都要流一次淚”。

再比如,《費家營》的開頭,本是朋友帶雷達游覽一個新景點“黃河濕地公園”。他總有似曾相識之感,當走到一個最大的鵝卵石水坑前,舊景重現(xiàn),他像被雷電擊中一般,呆立無語。他暗自揣測那是1958年大躍進時,他們曾灑下無數(shù)汗水,連抬著沙筐走路都要睡著或栽倒的那塊地方。后來根據(jù)對地理方位的反復核對,發(fā)現(xiàn)正是那塊地方。至今還沒有任何人道破過它的秘密,更沒人想到過它其實是1958年“大躍進”一個遺跡的巧妙利用。于是,當年“劈北山,挖漁池,大煉鋼鐵”的震耳的口號聲頓時在雷達的耳邊炸響。回憶的大幕就此拉開。

這個開頭被讀者稱做“華麗轉身”。但雷達的寫作,并非出于技巧的需要,而是生活本身就這樣巧合。除了在敘述風格上努力做到客觀,冷峻,質樸,豐腴之外,如何打通歷史與當下,過去與現(xiàn)在,也即實現(xiàn)某種“穿越”,喚起讀者的共鳴,雷達的嘗試是成功的。《費家營》被評為2015年“中國文學最新排行榜”散文類的榜首。

其實,雷達在取材上沒有任何優(yōu)勢。他既不是出身名門之后,將相之后,耳濡目染過多少有影響的大事件大人物,能自然而然地寫出讀者渴望了解的名人逸事,歷史傳奇及某些秘密;他雖然一生也是磕磕絆絆,但并沒有九死一生,大起大落,駭人聽聞的苦難經(jīng)歷,那樣的人下筆即能感染讀者并且觸發(fā)歷史反思。在接受《中華讀書報》采訪時,雷達曾經(jīng)表達過自己的疑慮:“我常想問人也問我自己,這些以親身經(jīng)歷為背景的東西,究竟誰會看,有哪些東西可能是人們需要知道的,是有價值的,它有可能吸引哪些人的眼睛和心靈?是否可以這樣說,它包含著歷史情景的,西部人心靈史和文化史的信息,一個人如何成長的過程,人的靈魂怎樣遭遇風暴襲擊的,人戰(zhàn)勝自我和環(huán)境的隱秘的關鍵,以及從這個人身上折射的近六十多年來的動蕩與曲折,它可能還有激勵西部封閉境遇里的青年的作用,激起他們的自豪感和與命運作斗爭的勇氣,從自卑中掙脫出來??傊?,不是簡單的褒揚,也非故作高深,不是要迫不及待地肯定什么,更非釣名沽譽,而是以人為本,寫出性格來,寫出人生來?!?/p>

他一邊疑惑著一邊未曾放棄努力,同時也在不斷的求證中增強了信心:

“我仍然可以告訴讀者很多,我這個人,或這顆靈魂,他做什么既重要,也不重要,他有何業(yè)績既重要,也不重要;但他應該是一個真實的、熱烈的人,一個復雜的、矛盾的人,一個繞系著文化精神沖突的人,一個心靈在場,注重從體驗出發(fā)的人,一個與我的年代的生活和心靈緊緊相連的人?!?/p>

雷達的散文寫作,是個人命運與時代面影的交疊合一,“歷史真相隱藏在語言的暗流涌動之中”,因而贏得共鳴,《黃河遠上》上市不到一個月,就銷出了一千多本。同樣,他的評論集《雷達觀潮》上市不到一個月,便銷售告罄。

《思潮與文化》

從1978年走上文壇,雷達以評論名世,直到2018年才推出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純粹的散文集,對于雷達來說是一種必然。他的評論,無論涉及什么,最終會落足到人文關懷。他認準一部作品長遠與否,與作家的文化資源、思想資源、精神資源有很大關系,如果沒有永恒的人文關懷,人的靈魂總是漂浮和擠壓在暫時的處境之中,像風中的浮塵一樣飄蕩無依。他在“對當今文學存在理由的若干思索”中,提出“文學史證明,許多日?;摹o意義的東西,往往最具文學價值。我們是否忽略了私人空間?忽略了某些貌似無意義實乃最具人生意味的空間?日?;洃浥c私人化記憶,對文學來說都很重要?!?/p>

福柯說,重要的不在于你敘述哪個年代,而在于你在哪個年代敘述。當雷達在新時代展開他的個人敘述,其筆觸指向被遮蔽的歷史角落以及情感隱私,大膽地實踐“個人化的抗爭”,實際也是對于自我評論觀點的一種實踐,他回到魯迅的起點,張揚個性,堅持獨立品格和批判精神,表現(xiàn)出對人的尊重和對人的終極關懷,并富有個性地表達出強烈的人文精神。

《當前文學癥候分析》

雷達的散文寫作,受《朝花夕拾》的影響最大。那是魯迅先生唯一的一部回憶性散文集,原名《舊事重提》,后來改為《朝花夕拾》?!俺币庵^早年,“夕”表示中晚年,即早上的花朵晚上來拾采。魯迅先生回憶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時代的人事,每一篇都是那么沉郁而親切地展示著世態(tài)變遷,人情冷暖、歷史滄桑,風俗禮儀,且感情蘊藏得那樣深沉,他對社會、人性的深邃洞察和對親人師友的誠摯感情,只有反復讀之才能心有所得。

雷達一直心向往之。他寫散文,完全是緣情而起,隨興所至。創(chuàng)作的因素較弱,傾吐的欲望很強,“如與友人雪夜盤膝對談,如給情人寫的信札,如郁悶日久、忽然沖喉而出的歌聲,因而顧不上推敲,有時還把自己性格的弱點一并暴露了?!?/p>

他的性格率真,不善于遮飾自己,同時也有些叛逆,從小就具有懷疑精神和反叛意識,沒有多少世故和城府。

“我長到22歲時離甘赴京,從西北到了華北,但始終沒有離開過北方。我發(fā)現(xiàn),我的口味極其頑固,喜歡辣,酸,喜歡牛羊肉,喜歡面食,米飯基本不動。一天不吃面就沒著沒落的。這絕非我矯情,作秀,實在是一種連我自己也無法解脫的根性。我承認有的人隨遇而安,善于應變,但我做不到,我可能屬于最頑固的分子。”

在雷達的身上,集中了許多矛盾,他生活的年代,跨越了新舊兩個中國,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時代,與兩條河流關系密切,一條是黃河,一條是黃河最大的支流——渭水。他曾奔跑著呼喊著去看黃河“開河”的壯觀;他在故鄉(xiāng)渭河的臂彎里沉酣地睡去。他的童年和學生時代,經(jīng)歷了土改,鎮(zhèn)反,社會主義改造,反右,反右傾,大躍進,困難時期,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一直延至新世紀,像一條大河,浪頭一個接著一個,非常密集。在相當?shù)臅r間里,他只是一個學生,但是,他的眼睛從一個自己的角度看到了許多難忘的往事。彌足珍貴的還因為,他出生并生活到二十多歲的西部,其情調(diào),風俗,生活場景,文化傳統(tǒng),都有豐富的意蘊,到今天,它仍然是神秘的,被遮蔽的,它們的價值有必要得到彰顯。

有位哲人說過,不管是多么大的人物,或者多么小的人物,多么尊貴的人物,或者多么卑微的人物,只要他負載的信息有足夠的精神含量,那么就具備了使用散文這一形式的條件,把它們記述下來就是寶貴的。靈魂的歷史比歷史本身更鮮活、更耐久。作為一個跨越了眾多劇變年代的人,雷達的內(nèi)心世界卻是豐富的,敏于感受的,惟其單純,不摻雜質,反而有助于了解那個時代心靈的歷史。

雷達曾在《我的散文觀》談到自己心目中的好散文“首先必須是活文”,而非“呆文”。比如,一度文化散文成風,余秋雨早期的一些文章,雷達認為有開創(chuàng)性,走在前面。但后來忽然很多,有的看上去很淵博,什么都知道,不少是臨時從網(wǎng)上書上查的,這未嘗不可,可以普及歷史知識和傳統(tǒng)文化,但羅列太多,掉書袋,性靈就不見了,便“呆”了。還有,中國散文的敘事記人,有極深厚傳統(tǒng),弄不好它會變成一種模式的重壓,也容易“呆”?!盎钗摹笨峙率紫鹊藐P注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困境,包含細膩復雜的人性之困和情感矛盾,這種境界和格局,與作家的知識積累、文學素養(yǎng)有關,更與作家的情懷有關。

《重新發(fā)現(xiàn)文學》

“我知道,放在時間的長河里,活著的盡頭是死亡,愛情的終點是灰燼,寫作的收場是虛無,不管我們多么珍視自

己的這些作品,這命運是不可避免的;然而,盡管如此無情,我們依然要盡力地活,盡情地愛,盡心地寫……我自知渺小脆弱,難脫定數(shù);我自知人生短暫,如飄塵,如流云,恍然若一夢,卻仍想頑強地活出一點意義來?!崩走_在《黃河遠上》序言中的表達,今天看來似乎是隱約的一種告別。他一直將讀者的需要和喜愛、以及心靈難抑的訴求共視為寫作的動力。他說,如果自己的文字能讓一些讀者“在車上,在廁上,在枕邊,翻一翻,會心一笑,引起一些共鳴和遐思,那我就沒有白寫,那也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舒晉瑜,生于山西霍州,祖籍山東博興。畢業(yè)于中國新聞學院。自1999年供職于光明日報報業(yè)集團《中華讀書報》,現(xiàn)為總編輯助理。著有《說吧,從頭說起——舒晉瑜文學訪談錄》《以筆為旗——軍旅作家訪談錄》《深度對話茅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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