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維若 中央戲劇學院

時 間

春秋時期

地 點

楚國宮廷、漢江之濱、晉國宮廷、鐘子期墓地等處

人 物

伯 牙—— 琴師，楚國人，在晉國做上大夫。男高音

鐘子期——漢水之畔的樵夫。男中音。

高 山——美麗的女子，高山之魂。女中音。

流 水——美麗的女子，流水之韻。女高音。

玉衡仙子——司音樂的女仙。女高音。

鐘子期的母親——女中音。

楚 王——男中音。

楚庭中的將領及衛(wèi)士

晉 君——男高音。

晉宮中的群臣及歌姬舞姬

楚國倡優(yōu)二人—— 怪聲男高音、怪聲男中音。

星星童聲合唱隊

第一場

【序曲表現(xiàn)崇高的追求與人生的孤單，還有對知音的渴望。

【燈光漸亮，天幕上星空朗朗，銀河橫亙。

【兒童合唱隊拿著閃閃的燭從銀河中走出來。

童聲合唱 我們是天上的星星，

東皇太一的眼睛，

我們看過很多很多

千年萬年的事情，

我們看得很遠很遠，

哪怕是一葉浮萍。

我們現(xiàn)在看見伯牙，

一個苦苦學琴的人……

【燈光照亮舞臺一隅，其地置一琴幾，幾邊還有一個青銅香爐。伯牙跽坐于琴幾前，邊彈奏邊唱，歌聲中充滿失望。

伯 牙（唱）焚起蘭香，鋪上瑤席，

用椒桂裝點琴幾，

抹、挑、勾、托、剔，

將琴聲送向夜空里。

撫一曲一聲嘆息，

為什么這樂聲總是

少精神，無新意？

誰能告訴我，

這毛病究竟出在哪里？

【星星們走上前來，他們合唱：

童聲合唱 一個苦苦學琴的人，

怎么能獨自閉門？

奏琴要展放自己心靈，

心靈是自然的回聲……

【從他們中走出一個少女，來到伯牙面前，她唱道：

少 女奏琴要展放自己心靈，

心靈是自然的回聲，

那里有流水的歡騰，

那里有百鳥的嚶鳴，

看遠浦荻葦如雪，

聽木葉搖曳秋風。

山水之間，叢林海濱，

那里有音樂的生命。

伯 牙（驚訝，唱）你是誰？說起話來怎么這樣高深？

少 女我的名字叫玉衡，

來自北斗七星。

你那琴上宮商七弦，

就是比照我們的外形，

琴模仿天地萬象，

奏琴要溶入自然和生命。

伯 牙（興奮，白）太好了，太好了！我現(xiàn)在

就去山林海濱，去尋找山川的秀美，

在流水中洗滌心靈！

玉 衡（唱）不用尋找，

童聲合唱隊不用尋找，

玉 衡你向往自然，

童聲合唱隊就會擁有自然，

玉 衡你熱愛生命，

童聲合唱隊就會擁抱生命，

音樂由自然而來，

心靈是自然的回聲。

一切都是樂章，

一切都是生命！

【童聲合唱中，燈光變幻，天幕星空消失，突然出現(xiàn)大地、山林、溪流、草原、鮮花、藍天等美麗的自然景色。

【輕霧中走上來許多人，與那些兒童合成一個大的合唱隊，歡樂地穿行旋繞于林木花叢之間，他們唱：

合 唱我們是自然萬象，

我們是宇宙洪荒，

我們是海的波濤，

我們是層巒疊嶂，

我們是莽莽叢林，

我們是鳥語花香，

我們是風云雨雪，

我們是星辰太陽，

我們是生命歡樂，

我們是地久天長。

【伯牙被這大自然的景色迷住了，激動地跟著他們奔跑觀看，又坐下興奮地奏琴而唱：

伯 牙這是最美妙的樂章，

這是最歡樂的生命，

星河在歌唱中起舞，

月亮在樂曲中飛升，

起承轉(zhuǎn)合，春夏秋冬，

悠揚繽紛，雨雪陰晴。

萬物有詩歌韻律，

山河如樂曲長吟，

啊，這是最美妙的樂章，

這是最歡樂的生命！

【合唱輕輕起來：

我們是海的波濤，

我們是層巒疊嶂，

我們是莽莽叢林，

我們是鳥語花香，

我們是風云雨雪，

我們是星辰太陽。

我們是生命歡樂，

我們是地久天長。

【伯牙的歌聲里，大合唱隊中走出一個姑娘，走到伯牙面前，仔細看他的琴。

【合唱隊漸隱。

【這姑娘很好奇，又有點頑皮，在琴上這兒摸摸，那兒彈一下。

伯 牙（白）唉，你是誰？

姑 娘（白）我的名字叫流水。

（唱）我的故鄉(xiāng)是皚皚雪山，

陽光送我離開冰川。

開始是涓涓細流，

后來成了溪水潺潺，

匯集許多清泉，

串通許多池塘，

小河成了大河，

溪流成了大江，

一路煙波東到海，

送白帆到日月邊。

【流水姑娘邊唱邊牽著伯牙，指點他看那些江河湖海。

【一曲既罷，輕煙里又出現(xiàn)一個姑娘。

伯 牙（更驚奇，白）她是流水，你又是誰？

姑 娘（笑了）我是她的朋友，我的名字叫高山。

（唱）我是石頭的波濤，

我是泥土的奔涌，

高低錯落連綿千里，

紫黛蒼翠盡染層林，

緩緩起伏的嶺，

險峻陡峭的峰，

挺拔孤傲的崖，

圓渾低矮的陵，

林濤是我的呼吸，

白云是我的衣襟，

我把天穹撐起，

我是大地的靈魂！

【高山姑娘的歌唱又是另一番氣象，她牽著伯牙，指點他看那些山嶺崖峰。

【伯牙向兩位姑娘深深一揖：

伯 牙感謝你們，感謝你們，

讓我領悟了音樂，

讓我領悟了生命。

跟我走吧，跟我走，

我要讓世人聽到你們，

這真正的天籟之音！

高山、流水（嚇得跑開了）我們不去，我們不去，

我們害怕人間市井。

我們不去，我們不去，

我們不懂世道人心！

【玉衡姑娘與星星合唱隊走上來，她們攔住了高山、流水。

【玉衡與童聲合唱隊：

你們要去，你們要去，

你們要用音樂，

讓人人親近自然，

讓人人擁抱生命。

高山、流水連小馬車都沒有，

連小房子也沒有，

我們怎么??？

我們怎么行？

玉 衡住在琴里邊，別看它

只有三尺六寸五分，

卻是三百六十五天光陰，

它頭、頸、肩、腰、尾，

都合著陰陽五行。

它是那么完整，

真正適合你們。

【說著她牽住高山、流水的手，將她們交到伯牙手中。

童聲合唱隊 你向往自然，

就會擁有自然，

你熱愛生命，

就會擁抱生命，

音樂由自然而來，

心靈是自然的回聲。

一切都是樂章，

一切都是生命！

【切光。

第二場

【黑暗中響起強悍而威猛的音樂。

【燈光亮起，天幕上是巨大的宮闕，一面繡著“楚”字的大旗，從天頂一直垂到地下。

【整個舞臺都成了楚宮內(nèi)廷。男合唱隊員充當宮中百官武士。

【舞臺正中席地而坐的是楚王，兩邊是臣工。伯牙坐于楚王斜對面。這里正在舉行宮廷宴會。

【女合唱隊員充當宮中侍女歌姬，她們在音樂聲中跳一種細腰之舞。

楚 王（舉爵，白）伯牙先生，你是晉國使臣，又是我楚國之人。今日寡人張宴相迎。聞聽先生是操琴大家，就請你鼓琴一曲，為寡人助興！

【伯牙起身行禮。

伯 牙（白）遵王命，伯牙為王奏曲。

【突然跑出兩個倡優(yōu)，一高一矮，竄跳著跑到伯牙面前。

倡優(yōu)甲（唱）聽說你琴技很高深，

彈來彈去誰也不懂。

倡優(yōu)乙（唱）別人不懂等于白彈，

你彈琴等于一埸空。

【武士們一聲喝。兩個倡優(yōu)嘻嘻哈哈跑一邊去了。

【伯牙端坐奏琴，是此前星星合唱的旋律，合成樂隊的協(xié)奏。

【幕后童聲合唱輕起：

幕后合唱 你向往自然，

就會擁有自然，

你熱愛生命，

就會擁抱生命，

音樂由自然而來，

心靈是自然的回聲。

一切都是樂章，

一切都是生命！

【童聲合唱聲中，煙靄氤氳，高山和流水出現(xiàn)。除伯牙外，別的人都看不見高山與流水。

高 山（唱）我是石頭的波濤，

我是泥土的奔涌，

高低錯落連綿千里，

紫黛蒼翠盡染層林，

緩緩起伏的嶺，

險峻陡峭的峰，

挺拔孤傲的崖，

圓渾低矮的陵……

流 水（唱）我的故鄉(xiāng)是皚皚雪山，

陽光送我離開冰川。

開始是涓涓細流，

后來成了溪水潺潺，

匯集許多清泉，

串通許多池塘，

小河成了大河，

溪流成了大江。

高山、流 水 啊――啊――

啊――啊――

【一曲既罷，大殿鴉雀無聲。四、五秒鐘的停頓后，突然楚國君臣一齊哈哈、嘿嘿、嘻嘻、嗬嗬狂笑起來。

【高山、流水驚恐地躲到伯牙身后。

楚 王（唱）

這算奏的什么琴？

爛呼呼軟綿綿的聲音，

像一只撤去火炭的鼎，

煮不熟肉脯溫溫吞吞。

群臣合唱

哈哈、嘿嘿、嘻嘻、嗬嗬，

哈哈、嘿嘿、嘻嘻、嗬嗬，

哈哈、嘿嘿、嘻嘻、嗬嗬，

哈哈、嘿嘿、嘻嘻、嗬嗬！

倡優(yōu)乙最好用麻塞住自己的耳朵，

用蠟封住自己的嘴唇。

群 臣（怒）你敢蔑視我們的君王？

說王上是不懂音樂的人？

楚 王（哈哈大笑，白）這人懂什么音樂？來來來來，將寡人之樂奏給他聽！

【其話音未落，頓時戰(zhàn)鼓雷鳴，群臣及武士們以軍陣形式踏歌而舞，樂聲震地，銅鐵兵器碰撞，唱至高潮處，人們拔劍劈砍，場面狂熱至極！

合 唱揮長劍兮奪旌旗，

駕長車兮被血衣，

箭飛雨兮鼓聲急，

煙塵起兮風聲唳

大斧下去首身分離，

彎刀一劈血流大地，

戈矛碰撞是最美的音樂，

滿身傷痕是勇敢的印記。

焚燒民舍烈焰如花，

殺戮俘虜十分快意，

攻城拔塞一往無前，

尸橫遍野馳騁鐵騎，

我們生來只為征戰(zhàn)，

勝利才是生命的意義！

【這一群人在舞臺上左沖右突，刀劍寒光閃閃，有人因為互相碰撞，竟然當埸格斗起來。唱段一完，他們大聲歡呼，擺出勝利者造型。

【混亂中高山、流水悄然退去。

【兩個倡優(yōu)伸頭探腦。

倡優(yōu)甲（唱）哎喲，怎么這樣冷？

我的眉毛都結(jié)了冰。

倡優(yōu)乙現(xiàn)在是夏天，

哪里有什么冰？

倡優(yōu)甲他們一心一意流血殺人，

讓人心里發(fā)冷。

楚 王（得意，白）伯牙先生，寡人宮廷之樂怎么樣？雄壯吧？威風吧？聽了這樣的音樂，還有人敢不臣服嗎？

伯 牙（白）不不不，陛下，音樂不是用來歌頌殺戮，不是讓人產(chǎn)生恐懼從而屈服投降！

伯 牙（站起，唱）這是真實的自然之音，

這是真正的天籟之音，

它是高山之魂，

它是流水之韻，

你們聽不懂它，

是你們不懂人生，

你們嘲笑它

是你們輕視生命！

群 臣（怒）你敢蔑視我們的君王？

說王上是不懂音樂的人？

倡優(yōu)甲有吃就吃有喝就喝，

天籟管什么用？

楚 王（怒，扔下手中銅爵）那音樂是干什么的？??？！

（唱）滅陳滅蔡滅隨滅麋，

攻越攻吳攻宋攻齊，

向北問鼎到中原，

向南拓地三千里，

一飛沖天大楚崛起，

萬乘戰(zhàn)車塵卷鐵騎。

沒有我攻不下的城池，

沒有我奪不來的土地，

沒有人敢說一聲不服，

沒有人敢出一口大氣！

我是戰(zhàn)無不勝的征服者，

我是雷霆之師不可匹敵。

音樂不歌頌王霸之德，

難道還有別的意義？

伯 牙（倔強地唱）音樂是生命的贊美，

不為殺戮歌唱。

音樂是和諧的自然，

不為殘酷幫腔。

如果保家衛(wèi)國，

戰(zhàn)爭流血應該承當。

可是你，

掠奪別人的土地，

毀滅別人的家園，

殺害無辜的生命，

鎮(zhèn)壓百姓的反抗。

我的琴聲，

不能歌頌這種瘋狂，

我的琴聲，

不能茍同人倫盡喪。

楚 王（怒喝）你敢凌辱寡人！來人??！把他的琴劈成碎塊，做成引火的柴！

【殿中的人們一齊怒喝，老鷹抓小雞一般圍了上來。

合 唱把他的琴劈成碎塊！

做成引火的柴！

劈成碎塊，劈成碎塊，

引火的柴，引火的柴！

伯 牙（死命護著他的琴，哭喊）不要動我的琴！不要動我的琴！你們把我劈碎吧！你們把我劈碎吧！

【兩個倡優(yōu)嘻嘻哈哈跑到他面前，拍他的臉。

兩個倡優(yōu)（唱）這么一把琴，

劈不了幾斤柴，

煮不開一釜水

烤不熟一張餅。

（他們轉(zhuǎn)向楚王，白）其實把他的琴劈柴也可惜了，留著還有用。

大臣們（唱）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快劈碎了琴，

把這人流放到湘沅之濱。

兩個倡優(yōu)（唱）應該留著他，

還有他的琴。

讓他往晉公耳朵里，

灌那些軟綿綿的聲音，

讓晉公喜歡上花花草草，

還有什么流水山峰，

全國上下吟詩唱曲，

再也不會跟我們爭雄。

楚 王（嘻嘻地笑了起來）咦？還有這種事情？好好好好好好，寡人不跟他一般見識，傳令，把這個人趕出郢都！

群 臣（合唱）快走！快走！快走！

收拾起你的琴，

快離開我們楚國的王宮，

快離開我們楚國的都城！

讓我們再看到你，

就把你關進牢籠，

碎了你的琴！

【伯牙不屈而孤傲地整冠，整理自己的衣服，將其琴裝入琴囊，正要尊嚴地離開楚庭，突然發(fā)現(xiàn)高山、流水不見了。他驚慌失措，大叫了起來。

伯 牙（驚惶地呼喚）高山姑娘，流水姑娘，你們在哪里？你們不要走，你們在哪里啊？（張惶地跑下）

【切光。

第三場

【燈光再起，天幕上已是漢水之濱，

崖岸之畔。

【月亮很大很圓，照著遠近江水，波光粼粼。

【荻葦叢中，露出一只船前端的一小部分。平平的甲板上，伯牙正在撫琴，并吟唱。其悲涼之聲在夜空飄蕩。

伯 牙葦荻搖動著月光，

風蕭蕭兮夜未央，

琴聲在蘭芷間飄蕩

我的心卻是這樣凄涼。

這些人啊，

為什么拒絕生命與自然？

為什么熱衷殺戮與死亡？

為什么喜歡流血？

為什么這樣瘋狂？

難道他們都是聾子？

聽不見天籟之音的召喚，

難道他們都是瞎子？

看不到自然的美麗芬芳？

啊，貪欲讓美德淪喪，

野心吞噬了善良。

殿堂上殺聲震天，

宴席間刀槍相向。

沒有人懂我的琴聲，

沒有人聽我的主張，

我是這樣的孤單，

我是這樣的凄惶，

想念你們啊，

那潺潺的流水，

想念你們啊，

那蒼翠的高山，

你們是我生命的向往，

你們是我心靈的家園。

【月光下一些流星飛過。

【歌聲里，高山與流水遲疑而悲哀地走來，走到伯牙身邊。

【伯牙猛然停住琴，拉住她們，聲音顫抖，熱淚滾滾：

伯 牙到哪里去了啊，你們，

到哪里去了啊，你們？

在這世界上，

我不能沒有你們。

高山、流 水 對不起啊先生，

我們來跟你告別，

我們害怕血腥，

我們害怕殘忍，

我們害怕殺戮，

我們害怕惡人！

【伯牙攔住她們，求她們不要走。

伯 牙求你們不要走，

我們遠離楚王的宮廷，

遠離那些殘暴血腥，

遠離那些瘋狂惡人。

高山、流 水 可是我們還是害怕，

心里無法平靜。

伯 牙那我們離開這里，

一起浪跡天涯海濱。

【伯牙奏琴，與高山、流水三重唱：

伯 牙

遠離那些殘暴血腥，

遠離那些瘋狂惡人，

我們離開這里，

一起浪跡天涯海濱。

高山、流水

我們害怕血腥，

我們害怕殘忍，

我們害怕殺戮，

我們害怕惡人。

【歌聲里，燈光漸變，一束光照亮崖岸一隅。那里出現(xiàn)了麻鞋葛衣樵夫打扮的鐘子期，他挑一擔柴。聆聽著河下傳來的琴聲、歌聲。

鐘子期啊，這是什么聲音？

莫不是風吹竹梢玲瓏？

莫不是月照泉水叮咚？

莫不是哪里敲響編鐘？

莫不是兒女細語喁喁？

這聲音有些紛雜，

有感傷長嘆，

有離愁萬種，

對這塵世很無奈，

一言難盡都在七弦中。

【突然伯牙的琴弦崩地一聲，斷了。

伯 牙（吃驚，唱）是誰，那邊是什么人？

高山、流 水（唱）我們害怕，我們怕惡人！

鐘子期（唱）我是一個砍柴人，

感佩你的琴聲，

不覺聽了很久，

想探究你的心靈。

【伯牙不禁笑了起來，笑聲是蒼涼。

伯 牙（唱）這是一個貧瘠的世界，

誰在乎音樂？

誰在乎心靈？

一個鄉(xiāng)野中的樵夫，

怎能聽懂我的琴聲？

鐘子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山野之間，也有知音，

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

想來你沒有什么琴品。

伯 牙（怒）琴是我的生命，

你敢說我沒有琴品？

我要彈上一曲，

看你還敢妄加議論？

【說著他開始奏琴。他試了幾個音，畢竟是當世大師，馬上平心靜氣，琴聲悠揚而起。

【高山姑娘為此歌所感，她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當然鐘子期是看不見她的。

高 山

我是石頭的波濤，

我是泥土的奔涌，

高低錯落連綿千里，

紫黛蒼翠盡染層林，

緩緩起伏的嶺，

險峻陡峭的峰，

挺拔孤傲的崖，

圓渾低矮的陵，

翠綠小山水邊映影，（變鐘子期領唱，高山和）深壑懸崖棲息雄鷹。

【鐘子期加入，和唱：

緩緩起伏的嶺，

險峻陡峭的峰，

挺拔孤傲的崖，

圓渾低矮的陵，

【鐘子期放下柴擔，走向前來，由領唱變成與高山唱詞基本相同的重唱：

高山、鐘子期 看天邊一片潔白，

那里是雪山的晶瑩，

看海邊烽煙滾滾，

火山噴出熾紅的云，

高聳的險峰頑強堅韌，

綿延的高原博大深沉，

林濤是我（你）的呼吸，

白云是我（你）的衣襟，

我（你）把天穹撐起，

我（你）是大地的靈魂！

【高山、流水與伯牙都徹底震撼了。

伯 牙（驚訝，白）你怎么會知道這歌與曲？

鐘子期（贊美，白）美哉――

（唱）巍巍乎志在高山！

頂天立地在天地間，

心存高遠是人生的期盼

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峰巒，

琴曲奏出了自然的風光，

琴聲流出了人心的向往，

不是我知道這音樂，

是音樂滲入了我的心房！

怎么能不擊節(jié)手舞足蹈？

怎么能不相隨歡樂歌唱？

【伯牙驚訝而震撼，走上岸來，圍繞著鐘子期轉(zhuǎn)了一圈。

伯 牙（唱）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不信世上有這樣的人，

不信有人懂我的琴聲，

不信天地間會有知音！

【燈光變，音樂聲里，高山、流水從伯牙身后走到鐘子期面前。

【鐘子期吃驚。

鐘子期（白）你們是誰？

流 水（白）我們是歌，我們是曲，我們不相信你真能聽懂，現(xiàn)在我再唱一曲你聽聽：

（唱）我的故鄉(xiāng)是皚皚雪山，

陽光送我離開冰川。

開始是涓涓細流，

后來成了溪水潺潺，

【鐘子期加入，和唱：

流水（唱）

流水從崖隙中透過，

跳躍著奔下高岸，

匯集許多清泉，

串通許多池塘，

小河成了大河，

細流成了大江，

鐘子期（唱）

鐘子期從崖隙中透過，

跳躍著奔下高岸，

匯集許多清泉，

串通許多池塘。

【再演變成鐘子期領唱，流水相和。

【唱到此處，鐘子期與流水形成唱詞相同的二重唱：

一川浩浩東逝水，

人說銀河落人間，

滋兩岸千種花，

潤家鄉(xiāng)萬畝田，

撒一串珍珠成湖泊，

繞一灣清水映長天，

一路煙波東到海，

送白帆到日月邊。

【高山與伯牙歡呼不已，拉住鐘子期的手，

鐘子期（唱）湯湯乎志在流水，

清泉在人心中流淌，

帶來美麗的香荷瓊芳，

讓心靈純凈清涼，

或者奔騰浩蕩流去，

激情澎湃人生的志向。

不是我知道這音樂，

是音樂滲入了我的心房！

怎么能不擊節(jié)手舞足蹈？

怎么能不相隨歡樂歌唱？

伯 牙（唱）你的話語有如明燈，

照亮心靈的繽紛！

我看到群山巍峨，

我聽見裊裊秋風，

辛夷的香氣飄來，

流螢點燃夜的宮燈，

露珠墜落荷蓋，

蜂蝶掠過芙蓉，

山巒是這樣昂揚，

流水播撒著詩韻，

香芷如此青翠，

瑤菊如此輕盈。

【這時鐘子期加入進來，形成歌詞相同的二重唱。

伯牙、鐘子期（唱）我（你）用靈魂去暢想，

自己有白色的羽翎，

追隨虬車上的東君，

一起駕馭著白云，

朝發(fā)蒼梧之地，

暮宿雪山昆侖，

九州大地盡眼底，

心靈體會宇宙無窮。

【伯牙、高山、流水與鐘子期的四重唱：

伯牙、高山、流水

原來這世上還有知音，

原來這世界還有希望，

我們要到市井去歌吟，

我們要到村舍去歡唱，

歌唱人心的美麗，

歌唱天地的寬廣，

歌唱忠誠與勤勞，

鐘子期

我愿作你們的知音，

音樂是人心的希望，

這世界不能沒有歌吟，

人人都期盼心靈歡唱，

歌唱人心的美麗，

歌唱天地的寬廣，

歌唱忠誠與勤勞，

歌唱仁愛與善良。

歌唱仁愛與善良。

【伯牙向鐘子期深施一禮。

伯 牙（唱）我想跟你結(jié)拜兄弟，

成天與你在一起，

天天彈琴歌唱，

鉆研其中學問道理！

高山、流 水（唱）我們愿意跟你在一起，

我們愿意為你歌唱。

鐘子期（唱）我喜歡你的琴聲，

我喜歡你們歌唱。

不向流俗低頭，

你們唱得如此昂揚，

不向狂暴屈服，

你們琴聲這樣堅強。

你們的音樂，

是對美好的向往，

你們的心靈，

充滿了美麗善良，

心中對你們無窮敬仰，

愿意叫你一聲兄長，

愿和你一樣志向高潔，

愿和你一樣仁慈堅強。

可家中有白發(fā)老娘親，

我不能跟你們遠走他鄉(xiāng)。

剛剛認識了你們，

就要天各一方。

唉，這是人生的無奈，

心中涌起無盡的憂傷。

【燈光變，圓月不知何時落下，天幕上已出現(xiàn)縷縷霞光。

【伯牙、鐘子期的二重唱：

伯 牙

自古孝為仁義之本，

你不能拋下娘親。

一聲長嘆再相約，

來年此地此情景，

八月十五為你再奏琴，

一言為定決不爽信。

鐘子期

你歸國復命行程緊，

沒奈何只得兩下分，

一聲長嘆再相約，

來年此地此情景。

八月十五聽你再奏琴。

一言為定決不爽信。

【歌唱聲里，兩人長揖告別。

【伯牙與鐘子期還有高山流水依依不舍。他們唱：

伯牙、鐘子期（對唱）

別了別了別了別了，

許多的無奈凄涼，

別了別了別了別了，

許多的不舍憂傷，

【高山、流水應和進來：

樂莫樂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各一方，

白帆桂槳帶走風韻，

琴聲歌聲留下思量。

一年的時光真是太久，

楚到晉路途真是太長，

一聲平安長揖首，

中秋之約莫相忘。

新相知新相知，

天各一方天各一方，

帶走了無邊風韻

留下了遍地思量。

啊――太久太久

啊――太長太長

一聲平安長揖首，

中秋之約莫相忘。

【歌聲里四人揮手而別。

【切光。

（中場休息）

第四場

【黑暗中響起一陣狂熱而輕浮、奢靡而濃膩的音樂。

【燈光亮起。

【天幕上是北方的巍巍群山，風和日麗。

【舞臺上是黃河邊的郊宴場所，一面繡著晉字的大旗，旗上還繡了許多花朵、蝴蝶還有女子的首飾之類，仿佛不是宮廷而是什么風月場所。

【晉國國君身著國君之袍，只不過特別花哨。穿也沒個正形，敞開著，他斜躺在低榻上，周圍一大群姬嬖之人，穿得華麗而暴露，鶯鶯燕燕。有人喂他吃肉羹，有人替他捶腿。

【他的面前不遠處，是伯牙坐于一小案后邊，案上有一卷竹簡。

眾姬嬖（邊舞邊唱）彩袖長長長長長，

脂粉香香香香香，

肉千釜，酒萬觴，

醉生夢死溫柔鄉(xiāng)……

晉 君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真好真好，醉生夢死好，酒肉脂粉好！

【趁著這歌舞間隙，伯牙站起身來行禮。

伯 牙（白）啟稟陛下，臣使楚的文呈，已經(jīng)拖延了好幾個月了，今天好不容易……

晉 君（嘻嘻地笑，唱）

不急不急，你給我說說，

楚國有什么好玩的？

聽說那里女子腰很細，

穿著蟬翼一般的絹衣？

伯 牙（囁囁）這個……

晉 君（白）有人說你從前在叢林海濱悟了彈琴的真諦，十分美妙，我怎么不知道？今日奏來寡人聽聽？

伯 牙（白）可是文呈……

晉 君（白）哎呀，再說再說，奏琴奏琴，寡人在等著哩。

【伯牙只好從案上拿下竹簡，放上他的琴，開始奏琴。他一接觸琴，便全神貫注地投入。

伯 牙（唱）鐘子期，好兄弟，

你如今在哪里？

手觸琴弦就想起你，

樂聲中盼望再見之期。

【燈光變，一切消逝，燈光照亮舞臺一隅，那里出現(xiàn)了鐘子期，當然，這是伯牙的幻覺。鐘子期唱：

鐘子期的幻影 我喜歡你的琴聲，

我喜歡你們歌唱。

不向流俗低頭，

你們唱得如此昂揚。

不向狂暴屈服，

你的琴聲這樣堅強。

你們的音樂，

是對美好的向往。

你們的心靈，

充滿了美麗善良。

【歌唱聲中，高山、流水冉冉而現(xiàn)。但她們只在伯牙身前左右，與遠處的鐘子期并無交集。雙方卻形成音樂上呼應的關系。

【高山開始歌唱。知音者對她頗有影響，她把鐘子期的唱詞變化為她的旋律，而且為此自豪。

高 山（唱）

我是巍巍高山！

頂天立地在天地間，

心存高遠是人生的期盼

人們都有自己的峰巒，

我是自然的風光，

我是人心的向往，

人人都懂高山的韻律，

我愿為知音放聲歌唱！

【鐘子期相和：

你是自然的風光，

你是人心的向往，

人人都懂高山的韻律，

你愿為知音放聲歌唱！

【流水也接著唱起來，她也受鐘子期影響，把上一場鐘子期的唱詞變?yōu)樗某巍?/p>

流 水我是湯湯流水，

清泉在人心中流淌，

帶來美麗的香荷瓊芳，

讓心靈純凈清涼。

或者奔騰浩蕩流去，

激情澎湃人生的志向。

人人都懂流水的韻律，

我愿為知音放聲歌唱！

【鐘子期相和

你奔騰浩蕩流去，

激情澎湃人生的志向，人人都懂流水的韻律，你愿為知音放聲唱！

【鐘子期、高山、流水的三重唱：

伯 牙

不向流俗低頭，

你們唱得如此昂揚。

不向狂暴屈服，

你的琴聲這樣堅強。

你們的音樂，

是對美好的向往。

你們的心靈，

充滿了美麗善良。

高 山

我是石頭的波濤，

我是泥土的奔涌，

高低錯落連綿千里，

紫黛蒼翠盡染層林。

緩緩起伏的嶺，

險峻陡峭的峰，

挺拔孤傲的崖，

圓渾低矮的陵。

流 水

我的故鄉(xiāng)是皚皚雪山，

陽光送我離開冰川，

開如是涓涓細流，

后來成了溪水潺潺，

從崖隙中透過，

跳躍著奔下高岸，

小河成了大河，

細流成了大江。

【燈光變，鐘子期、高山、流水消失。一切復原，仍然是黃河邊的郊宴。

【伯牙奏出最后一個音，劃然一聲，他雙手停于琴弦之上，卻仍然在出神冥想。

【停頓。

【突然之間晉君與姬人嬖女們一齊指著伯牙，尖聲怪笑起來，大合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晉 君（唱）

美好向往是句空話，

美麗善良簡直扯淡，

又不能吃又不能玩，

有什么值得哼哼唱唱？

伯 牙（站起，唱）這是真實的自然之音，

這是真正的天籟之音，

不向流俗低頭，

不對狂暴屈服，

你們聽不懂它，

是你們不懂人生，

你們嘲笑它

是你們輕視生命！

晉 君（笑得要死，唱）什么叫做人生？

吃喝逍遙就是人生！

什么叫做生命？

享受玩樂就是生命！

有什么抵得上酒池肉林？

有什么比得過美女如云？

【所有的姬人嬖媵宮女等熱烈起舞，合唱 ：

姬人等（妖艷狂熱）吃喝逍遙就是人生！

享受玩樂就是生命！

有什么抵得上酒池肉林？

有什么比得過美女如云？

晉 君香酒杏酒桂酒稷酒椒漿酒，

眾 女千尊萬爵飲不盡，

紅燭高照醉銷魂。

哎喲喲飲不盡，

哎喲喲醉銷魂。

晉 君鹿肉蛟肉虎肉鯨肉熊掌肉，

眾 女烹烤炙煮香飄千里，

美食琳瑯釜鼎相陳。

哎喲喲香飄千里，

哎喲喲釜鼎相陳。

晉 君千騎萬乘弓矢紛飛來射獵，

姬嬖們怪聲合唱

哈哈哈哈空話，

哈哈哈哈扯淡，

不能吃不能玩，

有什么值得哼哼唱唱？

眾 女漫山遍野走狗飛鷹，

狐兔鹿麂無處藏身。

晉 君紅裙翠袖左擁右抱是美人，

眾 女歌如潮水舞如云，

春宵一刻值千金！

晉 君怕的是年華轉(zhuǎn)瞬消逝，

眾 女快享樂，杯莫停！

晉 君喜的是民脂民膏取之不盡，

眾 女快享樂，歌莫停！

晉 君吃喝逍遙才對得起生命！

眾 女切莫辜負大好光陰！

晉 君音樂就是享受玩樂，

來吧，我教你懂得人生！

眾 女懂得人生，懂得人生！懂得人生，懂得人生！

【眾姬媵唱舞得狂熱無比，一擁而前，把伯牙拉拉扯扯，摟摟抱抱，有人將他的冠帽摘去，有人將他的外衣脫下，有人將他的琴拿走，抱在懷里作男女相好之態(tài)。

【伯牙驚恐萬狀，大叫掙扎。

伯牙（喊叫）我的琴！我的琴！放開我放開我！

【眾妖艷姬女有人將他灌酒，有人拿

紅花插到他鬢邊，拉著他跳舞

眾 人（繼續(xù)唱）吃喝逍遙，享受玩樂，人生！人生！人生！人生！

【她們歌唱到高潮處，一齊作香艷造型。

伯牙（尖叫）我的琴啊，放了我，放了我！子期兄弟，快來救我，快來幫我??！

【鐘子期的音樂出現(xiàn)。

【伯牙堅決起來，推開眾女，搶到他的琴，抱在懷里，正冠，整衣而去。

【晉君及眾女哈哈大笑。

【燈急滅。

【有頃，一陣悲涼的音樂傳來。

【燈光照亮舞臺前沿，伯牙抱著他的琴，他惶急地尋找著。

伯牙（呼喊）高山姑娘！流水姑娘！你們在哪里??？你們在哪里?。「呱焦媚?！流水姑娘，你們不要扔下我啊……

【到后來他已帶著哭聲了。

【高山、流水的音樂飄來。兩位姑娘悄然出現(xiàn)在伯牙面前。

伯牙（拉住她們）可找到你們了，可找到你們了！

（唱）不要扔下我，

不要把我孤伶伶

扔在香艷糜爛當中，

不要把我一個人

扔在發(fā)臭的酒肉當中。

高山、流 水 我們害怕這些地方，

我們厭惡這些人群，

走吧走吧，

離開浮華離開宮廷，

走吧走吧，

去山野之畔江漢之濱，

那里有清新的自然，

那里有真誠的知音。

【幕后合唱起，與伯牙、高山、流水一起唱：

所有人（唱）走吧走吧走吧，

離開浮華離開宮廷，

走吧走吧走吧，

去山野之畔江漢之濱，

那里有清新的自然，

那里有真誠的知音。

【合唱聲中，伯牙脫下他的官服，放下他的冠，與高山、流水決然而去。

【燈漸暗。

第五場

【燈漸亮。埸景同第三埸，天幕上是漢水之濱，崖岸之畔。

【月亮很大很圓，照著遠近江水，波光粼粼。

【荻葦叢中，露出一只船前端的一小部分。

【甲板上，伯牙撫琴，高山、流水在他身邊。

伯 牙（唱）鐘子期，我的兄弟，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已經(jīng)是夜深人靜，

聽江水川流不息。

抬頭看斗轉(zhuǎn)星移，

低頭看柳岸凄迷。

等你一天一夜，

仍然沒有你的消息。

眼看過了相約的日期，

怎么還是見不到你？

滿懷憂愁添縈系，

撫琴一曲聲戚戚。

宮商角徵七根弦，

每根弦音都透著焦急。

想去年離別時，

沿江岸你送出數(shù)里，

揮手許下今日愿，

一諾千金無兒戲。

可眼看過了相約的日期，

怎么還是見不到你？

【高山、流水的二重唱：

一年的時光，

真的很長很長，

一年的時光，

心靈都在流浪。

沒有知音的世界，

竟然是這樣孤單。

我們像一片落葉，

在空中飄飄蕩蕩。

【伯牙鼓琴不止，樂隊更奏出這琴聲背后的無奈與焦急。

【突然所有的琴弦一齊崩斷。

伯 牙（大駭，站起來驚呼）哎呀，所有的琴弦一齊斷了，這是大兇之兆??！

【高山、流水一齊驚叫了起來。

【一束光照亮舞臺一隅，那里出現(xiàn)一個白發(fā)婆婆，她手舉著一個燈籠，聲音顫抖；

老婆婆（白）請問船上是伯牙大人嗎？

伯 牙（白）在下正是伯牙，老媽媽，你有什么事情？

老婆婆（突然悲咽）你來了……我是……鐘子期的娘親。

伯牙、高山、流水老媽媽，老媽媽，鐘子期他怎么樣了？他為什么沒來？

【老婆婆忍不住拭淚。

伯牙、高山、流水（急切）鐘子期？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老婆婆（哭）他……他已經(jīng)不在了。

【伯牙“哎呀”一聲，腳下一軟，幸好高山流水扶住了他。

伯 牙（顫抖）老媽媽，你說子期兄弟他……

【老婆婆哭著點頭，唱：

老婆婆刀尖在心里攪啊，

未開口血淚滾滾。

去年八月十五夜，

他打柴路過江邊趕回程，

聽大人月下奏琴，

高山流水成了知音。

回家后像小孩一樣高興，

越加地敬重大人。

白天砍柴種田雖然辛苦，

夜里還苦讀書簡到早晨。

說是讓自己多長些學問，

到來年與大人縱論人生。

不想辛勞過度憔悴損，

一病不起送了性命。

哭一聲我的兒，

可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你娘親老弱無人奉，

孤單單如何度這晨與昏？

他臨終時又交代我，

死后埋他在江邊山頂，

雖說他不能再赴約，

靈魂兒也把大人長記省。

讓他伴著漢江水，

八月十五聽琴聲，

再聽一遍高山與流水，

再品一回美麗的夢。

還囑咐我記得這一天，

到江邊來向你們報個信：

雖說他不能來相見，

九泉之下仍然是知音。

【伯牙與高山、流水痛哭不已。

伯 牙子期兄弟，子期兄弟，想不到去年一見，竟成永別，心中慘傷，無以言說，老媽媽，就請你帶路，我們要到子期的墳塋上去看望他，我要再彈奏一曲，子期兄弟靈魂不遠，我要請他再聽一次琴……

【切光。

【黑暗中鐘子期的音樂起，切換埸景時音樂不停。

第六場

【升光。

【月亮還是那樣圓，伯牙、高山、流水來到漢江邊的山崖之巔這里松柏長青，泉石可愛。遠遠是群山。腳下是漢水蜿蜒流淌。

【伯牙與高山、流水還有老媽媽上。

伯 牙（白）老媽媽，這是子期兄弟長眠的地方嗎？為什么不見墓碑和墳塋？

老婆婆（拭淚）我兒臨去時說，山水都是自然的造化，能埋在這里就知足了，千萬不要破壞它的形神。

高山、流 水 他懂得我們，他愛惜我們，他喜歡我們，他敬重我們。

【伯牙坐下，于一青石上置其琴。

伯 牙子期兄弟，我來了，去年八月十五，我們相逢相約，如今我赴約而來，特地為兄弟撫琴一曲：

【他解下自己的琴，放于青石之上，開始彈奏。

【有流星劃過天際。

【燈光變幻，第一埸中出現(xiàn)過的那個“我們是自然萬象”合唱隊悄然出現(xiàn)。他們每人手里都擎著一支小小的燭，如星河，如流螢。

【領著他們的是玉衡。

【所有的人以楚辭中《招魂》的形式進行大合唱。

所有人 （唱）奠桂酒兮獻杜蘅，

淚水與夜露濕了衣襟。

晚風搖動歌與哭，

我們將呼喚送向夜空：

魂魄歸來呀，

你不要去東方，

東方是黑水沉淪，

東方有不醒的惡夢。

魂魄歸來呀，

你不要去西方，

西方是流沙無盡，

西方是弱水之濱。

魂魄歸來呀，

你不要去南方，

南方有煙瘴瘟疫，

南方有長蛇毒蟲。

魂魄歸來呀，

你不要去北方，

北方有寒風剌骨，

北方有萬丈玄冰。

玉 衡（唱）你啊你，變成了流螢，

變成了夜晚的風，

變成了一聲長嘆，

變成了逝去的云。

變成了枯草的搖曳，

變成了夜晚的蟲鳴，

變成了林木間的暗影，

變成了劃過天空的流星。

所有人 （唱）回來吧，親人，

回這里來，回這里來。

這里有愛你的人，

這里都是你的知音。

這里有我們的懷念，

我們要為你奏琴。

我們要為你流淚，

我們要為你吟誦。

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親人。

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回來吧，我們的親人！

【琴聲與樂隊呼應著招魂大合唱，伯牙的聲音突然高出于這一切聲音之上：

伯 牙為什么命運叵測？

為什么天道不公？

為什么人們可以醉生夢死？

為什么偏要奪走你的生命？

為什么天地這樣荒涼？

為什么世間難覓知音？

為什么人們這樣貪婪？

為什么人們這樣平庸？

為什么到處奢侈糜爛？

為什么到處殺戮成性？

為什么見不到善良？

為什么沒有真誠？

啊，你走了，

這世界還有什么？

我只剩孤單的靈魂，

我只有漂泊的命運，

再也沒人懂我的琴聲，

再也沒人愛惜自然與生命。

本來想與你促膝長談，

本來想與你細細奏琴，

你內(nèi)心是這樣清澈，

你的見識是這樣聰穎，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幻夢！

你成了夜空的流螢，

你成了清晨的風，

你成了一聲長嘆，

你成了逝去的云，

你成了枯草的搖曳，

你成了夜晚的蟲鳴，

你成了林木間的暗影，

你成了劃過天空的流星。

我要走向哪里？

我要為誰奏琴？

內(nèi)心一片荒蕪，

這世上哪里還有知音？

所有人 （唱）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親人，

回這里來，回這里來，

這里有愛你的人，

這里都是你的知音，

這里有我們的懷念，

我們要為你奏琴，

我們要為你慟哭，

我們要為你吟誦。

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親人。

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回來吧，我們的親人！

高 山如果無人知道山的韻律，

如果世上沒有知音，

山巒就成了荒山，

翠峰就成了禿嶺。

頑石險惡，

寸草不生。

戈壁上的沙堆這樣荒涼，

雪山也成了丑陋的險峰，

峽谷里走獸絕跡，

山野再也沒有森林，

莽莽群山一片死寂，

千峰萬壑沒有生命。

啊，你走了，

這世界還有什么？

群山再也沒有韻致，

只剩下高聳入云的沉重。

流 水如果無人知道水的韻律，

如果世上沒有知音，

溪流就會枯竭，

再也沒有清泉滋潤。

江河露出河底，

不過是些亂石嶙峋。

水不再與人親近，

三天不下雨就酷旱，

下三天雨就一片汪洋泥濘。

水源附近沒有花草，

風刮起一片沙塵。

啊，你走了，

這世界還有什么？

流水再也沒有韻致，

只剩下污濁發(fā)臭的渾沌。

伯 牙我只剩孤單的靈魂，

我只有漂泊的命運。

再也沒人懂我的琴聲，

再也沒人愛惜自然與生命。

這世間再無知音，

留著這瑤琴還有什么用？

【他猛地站起來，將那把琴高舉過頭頂，想要猛地砸下去。

【高山、流水與合唱隊一齊驚叫了起來。

所有人不能，不能！

千萬不能，千萬不能！

它是我們的家園，

它是我們的親人！

【伯牙緩緩將琴放下，抱在懷中，熱淚滾滾。

伯 牙琴啊琴，從少年時起，

我就與你形影不離，

夏日清涼樹蔭下，

你的曲調(diào)像叮咚小溪。

秋天河渚開滿荷花，

你弦上流蘭桂香氣。

冬天叢林穿上素衣，

你的聲音與雪花一起游戲。

春天里一片新綠雨聲細，

你召來香蒲翠芷裝點大地。

琴啊琴，我其實再無親人，

漂泊隨身只有你。

可是我不能再奏你，

沒有了知音，

有誰能解其中意？

琴聲只能獻知己，

我把你埋在子期身邊，

天荒地老你和他長相依。

（他扶起一邊的婆婆）老媽媽，從今天起，

我就是你的親兒子。

衣食茶飯侍奉你，

孝順伴你度朝夕。

不再讓你受饑寒，

我就是歸來的鐘子期！

【所有的人一齊走向前來，扶起婆婆，擁著伯牙與高山、流水，緩緩向山野林泉間走去。

合 唱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親人，

回這里來，回這里來。

這里有愛你的人，

這里都是你的知音，

這里有我們的懷念，

我們要為你奏琴，

我們要為你慟哭，

我們要為你吟誦。

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親人。

魂魄歸來呀，

回來吧，回來吧，我們的親人！

【隊伍行進之際，走出來星星合唱隊，他們拿著鮮花，迎向這些人。

童聲合唱 我們是天上的星星，

東皇太一的眼睛，

我們看過很多很多

千年萬年的事情，

我們看得很遠很遠，

哪怕是一葉浮萍。

我們看到了高山和流水，

我們看到了真正的知音。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