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來，人們一直對這樣一個問題感到疑惑：有沒有可能捕捉一個人在死亡那一刻看見的影像？根據(jù)相關記載，這個理念在17世紀首次被提出，提出者是德國修士斯金勒。他聲稱，他在解剖一只青蛙時，在它的視網(wǎng)膜上看見了一個模糊的影像。然而，直到照相機出現(xiàn)后，捕捉視網(wǎng)膜影像才真正成為一種科學嘗試。

仍未終結的?，敗そ芸松\殺案

1863年，在圣吉爾斯喬治街4號，戴維·霍伯金·喬治擁有一家倫敦最臭名昭著的“黑窩子”，它位于圣吉爾斯貧民窟的中心。1863年4月9日早晨，?，敗そ芸松瓗е幻锌蛠淼竭@里，由于沒有空房間，經(jīng)營者瑪格麗特便把自己2樓的房間讓出來。下午5時，瑪格麗特讓服務員克拉拉·瑪麗納德去叫醒這一對男女，但驚恐不已的克拉拉尖叫著跑回來說：“房間內(nèi)有一具女尸！”

當瑪格麗特連忙跑回自己房間時，被嚇了一大跳：埃瑪·杰克森的頸部被從左耳切開至右耳，床上躺滿了血，后脖子上有兩道深深的傷口……一名警員和醫(yī)生很快到達現(xiàn)場，他們發(fā)現(xiàn)，?，?shù)臍夤芎皖i動脈被割斷。被指定為此案件負責人的探長費里德里·威廉姆森和其他偵探們決定詢問喬治路4號的所有居住者，但是得到的信息都很少。經(jīng)查證，?，斉c其父母居住在索豪巴域街10號安德魯·奧斯本肉鋪后面的一間茅屋中。她的父親是一名下崗工人，母親是襯衣制造工。埃瑪曾嘗試學做襯衣，但她卻經(jīng)常酗酒和進行不正當服務。

1860年倫敦圣潔斯貧民窟一角

在發(fā)生謀殺案的當天早晨7∶15，兩名擦皮鞋的年輕人丹尼爾·默菲和威廉·斯托克斯在迪安街和老康普街的交叉路口招攬生意，此時來了一男一女，需要清潔服務。女子符合埃瑪·杰克森的相貌描述，男子衣冠楚楚，穿著黑衣服，他不像外國人，說一口純正的英語。斯托克斯對此男子看得比較仔細：他留著短絡腮胡和金色頭發(fā)，眼睛里似乎有炎癥。警察相信，斯托克斯應見過兇手，他是本案的重要證人。

在?，敗そ芸松恢\殺后不久的4月15日，赫里福德郡的攝影師威廉·H·沃納寫信給負責調查這一案件的倫敦警察廳偵查警長詹姆斯·湯姆森時指出：“如果被謀殺者的眼睛在他死后一定時間內(nèi)進行了拍攝，那么在視網(wǎng)膜上會發(fā)現(xiàn)死者最后見到的事物圖像，如此的話，本案兇手的相貌也會在視網(wǎng)膜上找到?！蔽旨{自己曾在小牛死后1～2小時內(nèi)對其眼睛進行了拍攝，通過顯微鏡，他在小牛的視網(wǎng)膜上發(fā)現(xiàn)了屠宰場地面上的線條的圖案。警長湯姆森認為這一課題很重要，他回復了沃納。4年前，他曾就這一課題與一名著名的眼科主任進行過交流，并被告知，除非是在人死后24小時內(nèi)對眼睛進行拍照，否則不會有結果，這是因為留在眼中的圖案會逐漸消失。而在埃瑪·杰克森死亡的40個小時之內(nèi)，他都沒有見到過埃瑪?shù)氖w，?，?shù)难劬σ呀?jīng)閉合，并已進行過驗尸，但沒有拍攝過眼睛。

朱爾斯·弗尼斯的小說《基普兄弟》中的檢驗眼球圖

驗尸官對?，敗そ芸松w的檢驗于4月11日進行，有艾德文·蘭克斯特醫(yī)生和陪審團參加，地點是寬街的奧波特的商店。外科醫(yī)生約翰·威克斯敘述了受害人的傷情。死者的哥哥約翰·杰克森是第一證人，他正式確認了妹妹的尸體，他很清楚妹妹的墮落生活?，敻覃愄亍じ窭且幻?8歲的漂亮姑娘，她是第二證人，她承認她工作的喬治4號的店在夜晚任何時候都可以接納客人，而且無需他們提供任何個人信息。她回憶起在謀殺發(fā)生當日上午7時，她接待了這對男女。由于當時很疲倦，她只記得這名男子中等身高，穿著整潔的黑衣服。

圣吉爾斯的這起謀殺案，在全國各地的報紙上廣為報道，他們推測了很多種可能。警方也收到大量的檢舉和密告。警方關于這一案件的檔案包含許多匿名信，其中一些針對仇殺或形跡可疑的人，另一些則只是沖著100英鎊的獎賞來的。有的甚至稱自己就是作案人，但并不可信。

1864年3月初，警方收到一封長信，檢舉一位名叫WH·惠頓的人，他經(jīng)常巡回馬戲團。在案件發(fā)生時，他在托特納姆街皇后劇院演小丑，但數(shù)月后因酗酒而失去工作。這項檢舉在一開始受到很大重視，但惠頓不符合兇手的面貌特征，在見到照片后，證人斯托克斯自信地把他排除了。

1888年11月24日《警務畫報》刊登的發(fā)現(xiàn)?，敗そ芸松w的場面

1860年倫敦圣潔斯貧民窟另一角

1867年5月初，?，敗そ芸松\殺案漸漸有了線索。據(jù)很多報紙報道：“最近，一名外表體面的男子被發(fā)現(xiàn)死于紐約市的一個安靜的社區(qū)，經(jīng)當?shù)貦嗤C構調查，他是自殺身亡。在他寫給朋友的一封信中，他承認自己殺死了一名年輕女子?，敗そ芸松撕笏愕教幝眯?，但卻總是無法安寧，于是他決定自殺，以結束并不愉快的人生。”登遍倫敦和其他各郡的報紙的這篇文章并沒有提供自殺者的姓名，但據(jù)1867年5月4日從密西根寄往倫敦警察廳的一封信件稱，這名跨越大西洋的自殺者就是喜劇演員WH·惠頓。不過盡管有了這些線索，埃瑪·杰克森的謀殺案仍未終結。

視網(wǎng)膜上“印兇手”？

?，敗そ芸松\殺案正趕上英國人熱議是否兇手的圖像會留在受害者眼睛上的時期，而這種眼科學的概念可以追溯到1850年末，當時美國《大西洋對面》報紙?zhí)岬竭@一問題：擅長眼睛攝影的芝加哥醫(yī)生波洛克和奧本的醫(yī)生桑德福德對拍攝JH·貝爾茲萊的眼睛很感興趣，JH·貝爾茲萊是被不知名兇手殺死的，案件未破。1860年，在一名叫薩維爾·肯特的年輕人被謀殺于路邊房屋后，以上的試驗成為爭論的話題?！恫祭锼固貭柮咳锗]報》記者指出，由于人眼的視網(wǎng)膜起到照相時銀板的作用，薩爾維的眼睛應被立即拍攝下來，不得延遲；但是一名研究者稱，這名年輕人是在睡著的時候被謀殺的，因此他的視網(wǎng)膜不會留證據(jù)。1865年薩爾維的姐姐康斯頓特·肯特公開了這個謀殺案。

1864年，一些報紙報道，當俄羅斯圣彼得堡老城區(qū)發(fā)生謀殺案時，有關人士決定拍攝已故受害者的眼睛。令人驚奇的是，照片上清晰可見兩名士兵的圖形，他們的胸前還戴著圣喬治的徽章。最后，兩名犯罪嫌疑人被抓獲。在1864年意大利發(fā)生的一件謀殺案中，也成功運用了眼睛攝影術。

1872年圣誕前夕，哈里特·巴斯威爾被謀殺。有人建議對其眼睛進行拍照，但是并沒有被采納。

1876和1877年，德國生理學家弗朗茲·博爾和維利·庫恩發(fā)現(xiàn)了視網(wǎng)膜上的一種物質——視網(wǎng)膜紫質（視紫質）。庫恩還從剛死的兔子視網(wǎng)上創(chuàng)立了“顯影像”。他在一張顯影像上看到了一道窗戶的網(wǎng)格，它正是臨死的兔子所見到的東西。

庫恩對自己的一次動物實驗進行了如下描述。在實驗室里，一只患有白化病的兔子被蒙眼15分鐘，目的是讓視網(wǎng)膜紫質在視網(wǎng)膜上累積。接著，眼罩被取下，兔子被固定，面朝明亮的實驗室窗戶（有鐵條窗格）3分鐘。然后，兔子頭部應實驗需要被取下。在鈉燈下，兔子的一只眼球被取出，用針固定在一只軟木塞邊緣，隨后，軟木塞被放入一間暗室。兔子眼角膜被輕抵照相機鏡頭，透過鏡頭看去，清晰的窗格圖案在兔子的鞏膜上，在兔子的視神經(jīng)一側顯示出來。 “我確信，這幅圖像落在了兔子眼球后部視網(wǎng)膜上顏色較深的區(qū)域，并且很容易在合適的影像中標識它的位置?！彼麑⑼米友矍蜓刂芯暰€切開，把兔子眼球后半部置于明礬溶液中，由此固定經(jīng)過顯影的視網(wǎng)膜紫質，之后，在光線較弱的煤氣燈下檢驗、拍照?！拔野训玫降膱D像拿到已經(jīng)變暗的日光下，拿給多個人看。很明顯，兔子視網(wǎng)膜上有很小但又很明顯的影像，它與實驗室窗格圖案完全匹配。這讓我確信，視網(wǎng)膜圖像肯定存在?！?/p>

1880年1月，女仆薩拉簡·羅伯茨被謀殺于曼徹斯特。據(jù)報紙記錄，在案件發(fā)生的三天后，女仆被埋葬，但棺材被打開，眼睛被近距離拍照。通過仔細檢查，照片上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1880年，在妻子去世后，德國人埃哈德·古斯塔夫·雷夫把自己兩個年幼的兒子淹死在萊茵河中，最終被送上斷頭臺。庫恩向當局申請用雷夫做試驗，在被處死10分鐘后，他的左眼球被立即取出并送到位于德國海德堡大學的庫恩實驗室。

兔眼視網(wǎng)膜上顯示帶柵格的窗戶圖像

據(jù)說，庫恩稱自己在雷夫的視網(wǎng)膜上看到了“令人不安的暴力行為”。這張高度僅為4毫米的照片后來流失。不過，庫恩根據(jù)這張照片畫的簡單草圖出現(xiàn)在他1881年的論文《對視網(wǎng)膜生理和解剖結構的觀察》中。這張草圖至今仍保存著，有些人認為這張草圖很像是斷頭臺的刀刃，不過大多數(shù)人并不認為它與雷夫死時能看見的任何東西相符合。而且有記載稱，雷夫在被斬首時，他的雙眼是被蒙住的。

庫恩檢驗雷夫視網(wǎng)膜圖像的消息迅速傳開。此后幾十年里，歐洲公眾對這方面的興趣持續(xù)升溫。19世紀80和90年代，出現(xiàn)了很多類似實驗。法國著名科幻作家儒勒·凡爾納在1902年的一部小說中，對視網(wǎng)膜圖像可作為一種法醫(yī)探案手段這個理念進行了渲染，導致該理念更加流行。事實上，這個說法太廣為人知，以至于一些殺人犯千方百計地損毀其受害人的眼球，唯恐暴露自己的面孔。

1924年年底，視網(wǎng)膜圖像在德國一樁案件調查中被采納為證據(jù)。這也是罕有的這類案例之一。當時，德國商人弗里茨被指控殺害了8名家族成員和仆人。杜恩教授對兩名受害人的視網(wǎng)膜圖像進行拍照，并聲稱在這些照片中看到了弗里茨的面孔和一把用于作案的斧頭。依據(jù)這些照片及其他證據(jù)，弗里茨最終被處死。據(jù)當時媒體報道，被告知有這些“確鑿的”視網(wǎng)膜圖像照片后，弗里茨坦白了罪行。有少數(shù)媒體認為，此案證明了對視網(wǎng)膜圖像拍照的可行性。但大多數(shù)媒體都認為，視網(wǎng)膜圖像只是突破弗里茨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睛攝影術還未運用于法醫(yī)探案

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視網(wǎng)膜圖像破案在犯罪學中運用并不廣泛，因為難度很大，又或許是因技術還不夠先進。

在嘗試從人眼獲取圖像時，庫恩遇到的難題之一是視網(wǎng)膜圖像的實際焦點——中央凹太小，直徑只有大約1.5毫米。而從兔子或青蛙等動物的視網(wǎng)膜獲取圖像，成功率則高得多。當初輔助庫恩進行實驗的美國醫(yī)生埃爾斯，并不認為人眼視網(wǎng)膜圖像可用于法醫(yī)調查。他在1881年發(fā)表于《紐約醫(yī)學月刊》的一篇文章里說，他重復了庫恩實驗，得到了一些視網(wǎng)膜圖像照片，但它們的清晰度都不夠。埃爾斯寫道：“哪怕在最佳條件下，也根本不要指望從突然死亡者的視網(wǎng)膜圖像上找到人臉或環(huán)境的信息?！?/p>

德國生理學家維利·庫恩和弗朗茲·博爾

最終，對視網(wǎng)膜圖像進行拍照的理念不再流行，部分原因是對視網(wǎng)膜圖像進行處理并不可行。另外，謀殺案的受害人最后見到的不一定是兇手。比如在埃瑪·杰克森案件中，她最后見到的可能是血跡斑斑的床單。

雖然一些研究似乎表明，眼睛與照相機的確有很大可比性?？墒牵退慊钊搜劬δ鼙Ａ粢暰W(wǎng)膜圖像，死者眼睛也能嗎？如果能，我們能拍到清晰可辨的死者視網(wǎng)膜圖像嗎？如果不能，是否只是因為目前的技術還不夠？諸如此類的問題，目前沒有確定答案。畢竟要想進行相關的實驗，難度頗大。

1880年2月7日，《警務畫報》刊登的謀殺案受害人薩拉簡·羅伯茨的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