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中偉
兒時生長在山西的鄉(xiāng)間,免不了要受傷,或是磕破了皮,或是瘀血了,更有甚者連日不消化,有時還會發(fā)起高燒。每當(dāng)這時,奶奶就忙著走街串巷,看看有沒有叫賣的神奇藥丸??吹搅司筒唤老?,說道:“那是祖?zhèn)髅胤?,很管用的?!闭f也奇怪,黑黑的小丸,吃在肚子里,居然沒多久我的身體就壯實起來。那時就知道,“祖?zhèn)髅胤健焙苌?,也隱隱地感覺到那些賣藥人的祖先很厲害。
那年,外婆得了中風(fēng)病,家里采用針灸、按摩還有中藥慢慢治療,可是也不見太好的效果。最后還是求助于“祖?zhèn)髅胤健保瑥氖〕羌幕貋砗芏喾庵灥拇笏幫?。服用到最后,慈祥的外婆還是離開了人世。至此,我對“祖?zhèn)髅胤健睉延幸环N很復(fù)雜的情感。
1996年,我來到北京,走進了中醫(yī)的殿堂,突然發(fā)現(xiàn)圖書館里有更多的“秘方”,但大多數(shù)是現(xiàn)代人編的。這到底這算不算祖?zhèn)鞯哪??后來我漸漸發(fā)現(xiàn),“祖?zhèn)髅胤健敝泻芏嗨幬锖椭兴帟?、方劑書上的方子有相似之處?!吧衩氐拿婕啞鼻那谋涣闷鹆艘唤?。直到有一天,白發(fā)蒼蒼的醫(yī)古文老師引用孫思邈感慨的一句話時,我多年提著的心,才開始松落——“江南諸師秘仲景方而不傳”。哦,當(dāng)年就連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都成了秘方!原來秘方只是由于秘而不傳才成為秘方,并不是都像魯迅說的那樣,都要成對的蟋蟀還有什么無根之水。如此說來,這秘方確實可能是有效的。
中國古人對于傳承總有關(guān)于性別和宗族的考慮,傳男不傳女,傳內(nèi)不傳外。醫(yī)家似乎也不例外。祖宗的醫(yī)術(shù)是高明的,可是到了后來難免有些不肖子孫,得不到祖輩的醫(yī)術(shù)。僅僅傳下來方子,為了不丟飯碗,也不外傳,于是就成了“祖?zhèn)鳌钡拿胤?。失去了靈活的應(yīng)用,或效或不效,加上不明就里,方子更加由“秘”變“神”了。不管怎樣,確是先祖所傳,確有療效,傳到當(dāng)世,也算造福一方。
還有一些方子來自于道家,它們散落到民間,久之也成為“祖?zhèn)髅胤健薄_@些“祖?zhèn)髅胤健迸c眾不同,上溯其源,我們往往能夠?qū)ふ业剿鼈兠鞔_的傳承來源和理論依據(jù)??墒遣还苣姆N,它們確有療效。
還有一些“祖?zhèn)髅胤健本哂泻軓姷拿褡逦幕攸c。例如,瑤族是一個古老封閉的高山民族,它有著秘不示人,一直以口授相傳的醫(yī)藥知識。它使用的浴足藥物,就是瑤族人民利用當(dāng)?shù)靥烊辉嫉闹脖?,和祖?zhèn)髅胤脚渲贫傻摹?/p>
早些時候,我曾和同學(xué)到保定去拜訪一位當(dāng)?shù)仡H有經(jīng)驗的老中醫(yī)。老先生年過八旬,治療紅斑狠瘡、梅毒頗有療效。攀談到興處,老人感慨地說:“手里有幾張療效特殊的方子,當(dāng)然是很好的,可是看中醫(yī)還是要辮證論治,同一種病怎么可能完全一樣呢?如果辮證不準,就會貽誤病家?!蔽覐幕秀敝忻托?。祖?zhèn)髅胤剑捎龆豢汕?!作為中醫(yī),更重要的還是辮證論治的功夫。
流行于民間的祖?zhèn)髅胤?,是中華民族的一大寶藏,然而好多人卻拿祖?zhèn)髅胤津_人。面對患者的求醫(yī)心切,擁有“祖?zhèn)髅胤健钡娜硕嗔似饋?。不少廣告披著“祖?zhèn)髅胤健钡耐庖拢f什么可以治療“子宮頸癌”、“鼻咽癌”等,恐怕他們祖上還沒有這些病名吧。錢也花了,病還沒好,“祖?zhèn)髅胤健贝藭r又落得人人喊打,其實興風(fēng)作浪的是那些藥販子。
《思考中醫(yī)》一書的作者劉力紅教授,曾經(jīng)在講座中間接談到了“秘方”之秘。一個是披露了民間醫(yī)生廖老治療骨癌止痛的“祖?zhèn)髅胤健薄撞牡咨系母癄€物質(zhì),另一個則是提到用“祖?zhèn)髅胤健敝紊邆拿耖g醫(yī)生。療效近乎神奇,骨癌患者疼痛大減,蛇傷也能夠很快痊愈。
然而,劉教授強調(diào)的卻是如何破解“祖?zhèn)髅胤健钡姆椒ā弥嗅t(yī)經(jīng)典。秘方在揭秘之前,其“神”是由于療效,“秘”卻是由于不了解。一旦經(jīng)過挖掘和闡發(fā),就不再那么難以理解。劉教授利用《黃帝內(nèi)經(jīng)》的原理來解釋:“腎主骨,其臭為腐”,腐物能夠治療骨癌也就言之有據(jù)了。
其實,祖?zhèn)髅胤绞莻€大寶庫。它是中醫(yī)傳承的一種特殊形式,承自先祖,秘而不宣。但是有些人因為不明其理,而且要穿衣吃飯,于是放心地吃“祖?zhèn)髅胤健边@碗飯。上面提到的民間蛇醫(yī)就是如此,在秘藥中加入鹽,可以讓病家的蛇傷逐漸好轉(zhuǎn)而總不收口?!按皯艏堃煌本推啤?,“秘方”原來有這么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