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育才中學 肖小月
午后一點多鐘,陽光懶洋洋地照在樹葉上,給人一種慵倦的感覺。我在山間盤曲的青石小路上悠悠踱步。初秋的天氣尚有一絲溽熱。幾只蚱蜢藏在草葉背后,像地下工作者一般盯著梢。我那節(jié)奏紊亂的腳步聲,對它們來說,估計都是危險信號,不然,它們不會高高舉起各自身上那兩把帶“鋸齒”的“大刀”,欲與入侵者“背水一戰(zhàn)”。
自然界的生靈們,早已經被人類給嚇怕了唄。
就在我默默地向一只蚱蜢道歉的時候,耳邊響起蟬的歌唱。音色純正、渾厚、響亮,伴有輕微的顫音,應該是位唱中音的高手。我側耳細聽,聲音來自于近旁一株老杉樹。那棵樹樹干蒼勁,皸裂的樹皮像老叟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我盡量睜大眼睛,仍未看見歌唱者的身影。真正的藝術家從來都只拿作品示人,只有那些二三流歌手,才喜歡湊熱鬧,四處拋頭露面,靠唇槍舌戰(zhàn)、溜須拍馬而獲得虛名。
自古以來,蟬都是“高潔之士”的象征。它們躲在深山老林里,潛心修行,與世無爭,不和世俗同流合污。它們一生甘于寂寞,樂守清貧,不為別的,只為把季節(jié)點染得更美麗、更生動。唯其如此,蟬的一生,才真正稱得上是純粹的一生、歌唱的一生。也正是因為人們賦予蟬此種品格,它在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精神上的伴侶和知音。如果要羅列一張蟬的知音名單,恐怕唐詩宋詞的作者隊伍里,很多人都會榜上有名:駱賓王、元稹、虞世南、李商隱……
不過,蟬也曾遭受各種各樣的詬病,如被人譏諷為消極避世之徒,只屬于窮苦落魄、懷才不遇之人的自況之物。還有人認為,蟬雖自命清高,卻不過是一位乞討者,需要靠螞蟻的施舍活命。或許是為了替蟬正名,法國杰出的昆蟲學家、文學家法布爾,曾專門寫過一篇《蟬和螞蟻的寓言》。他通過經年累月的觀察,糾正了某些人對蟬的偏見:“可以確信一點,并不是蟬主動與螞蟻建立關系。它活在世上,從來無需別人的援助;這種關系是由螞蟻的主動造成的,它是貪得無厭的剝削者,在自己的糧倉里囤積一切可吃的東西。任何時候,蟬都不會到螞蟻的窩門前乞討食物,也不會保證什么連本帶利一起還;正相反,卻是缺食慌神的螞蟻,向歌唱家苦苦哀求。”
法布爾的辯護,蟬是聽不見的。當然,它也無須聽見什么。是非功過,都留待人類去評說,它只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況且,對于人類給一個弱小者潑去的臟水,它即使跳進黃河,又怎能洗刷得干凈呢?與其百口莫辯,不如沉默是金。
可再怎么沉默,蟬到底給人留下了被攻擊的把柄——你既然立志要做一名“隱士”,又何苦趁秋高氣爽之際,跑到枝頭吼上幾嗓子呢?也許只有蟬自己明白,它的發(fā)聲,其實是在嘲笑人世間的某些謙謙君子,他們自稱才高八斗,深具韜略,心懷蒼生,匡扶社稷,叫囂了一輩子,到頭來,卻只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蟬所詠唱的,恰是一曲“蟬和人的寓言”。
編 輯 絮 語
小月這篇寫蟬的文章,簡潔,幽默,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我看,在蟬的知音名單里,還要加上“肖小月”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