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定信

納蘭性德，清代初期的著名詞人，與朱彝尊、陳維崧并稱為“清詞三大家”。本文以納蘭性德的詞集為研究對象，以《納蘭性德詞集》中的詞為語料，調查重言詞在他的詞集當中的運用情況，試圖對《納蘭性德詞集》中重言詞的詞類、形式和語法功能進行分析。

一、《納蘭性德詞集》中重言詞的界定

重言詞分為疊詞和疊字兩種。即一種重言詞是由兩個形音義完全相同的單音詞組成，重言詞的意義基本上就是單音詞的意義，這實際上是兩個相同單音詞的重疊形式，這種重言詞又可以稱為“疊詞”。例如，《詩經?王風?黍離》：“悠悠蒼天?！薄坝朴啤笔怯七h的意思，與“悠”同義，形容詞重疊；另一種重言詞雖然也由兩個形音義完全相同的單字組成，但這兩個字只不過代表兩個音節(jié)，與重言詞的意義毫無關系，這種重言詞只是兩個單字的重疊，這種重言詞又可以稱為“疊字”。例如，《詩經?秦風?黃鳥》：“交交黃鳥?！薄敖唤弧北硎绝B的叫聲，與“交往”的“交”意義無關。晉代郭璞[1]給《爾雅》作注時指出：“悠悠、偶偶、王工、簡簡、存存、愚憊、庸庸、綽綽，盡重語?！?/p>

很多學者都認為，重疊詞是由兩個相同音節(jié)重疊而形成的雙音詞。周薦[2]給疊字詞下了這樣一個定義：“作為詞的兩個直接組成成分的字及其語音形式彼此相同而疊合地共處于一個結構平面，或者作為詞的一個或兩個直接組成成分的字及其語音形式自身相同而疊合地共處于一個結構平面，這類詞即可稱之為疊字詞?！彼瑫r認為，疊字詞不僅包括雙音節(jié)詞，也包括AAB，ABB，AAA、AABB，AABC，ABCC。筆者對周先生的觀點表示贊同。

二、《納蘭性德詞集》中重言詞的詞類

根據(jù)上面對重言詞的界定標準，筆者考察了《納蘭性德詞集》中的重言詞，發(fā)現(xiàn)重言詞共105個（除去重復的）。其中雙音節(jié)重言詞有57個，三音節(jié)重言詞有39個，四音節(jié)重言詞有9個。

（一）雙音節(jié)重言詞（AA式）

雙音節(jié)重言詞指的是由兩個相同音節(jié)重疊而形成的雙音詞。分為兩種形式：疊詞和疊字。

1. 疊詞

由兩個形音義完全相同的單音詞組成，重疊后意義與單音詞的意義有關。如搖搖、脈脈、寂寂、絲絲、茫茫、渺渺、懨懨、瀟瀟、雙雙等。

搖搖：搖搖晃晃。

《如夢令 又（萬帳穹廬人醉）》：“萬帳穹

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p>

脈脈：眼中含情的樣子。

《生查子（鞭影落春堤）》：“脈脈逗菱絲，嫩水吳姬眼?！?/p>

2. 疊字

由兩個形音義完全相同的單字組成，但這兩個字只不過代表兩個音節(jié)，它們與重言詞的意義毫無關系，只是兩個單字的重疊。如盈盈、宛宛、亭亭、袞袞、歷歷、昔昔等。

盈盈：形容女子體態(tài)輕盈，舉止美好。

《浣溪沙（一半殘陽下小樓）》：“有個盈盈騎馬過，薄妝淺黛亦風流?！?/p>

宛宛：形容細弱的樣子。

《淥水亭春望（壚邊喚酒雙鬟亞）》：“煙絲宛宛愁縈掛，剩幾筆晚晴圖畫。”

《納蘭性德詞集》中雙音節(jié)重言詞的詞類分析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納蘭性德詞集》雙音節(jié)重言詞的詞類統(tǒng)計

（二）三音節(jié)重言詞（ABB式和AAB式）

ABB式三音節(jié)重言詞主要是讓重言詞作形容詞或者不及物動詞的后綴，構成三字格形容語，屬于附加式合成詞。按照來源可分作四類（筆者參考了張美蘭[3]的分法）：

1. A+BB→ABB

如“水”與“?！苯Y合，變成“水澹?！?，這種來源的重言詞在三音節(jié)里面是最多的，它又可以分為以下5種：

名詞 19個：風淅淅、雨纖纖、人澹澹、水蒙蒙、月茫茫等。

動詞4個：成惜惜、喚真真、思依依、是年年。

形容詞3個：冷溶溶、冷清清、苦匆匆。

副詞5個：竟沉沉、正霏霏、漸冥冥、總茫茫、有些些。

量詞2個：一聲聲、一縷縷。

2. AA+B→AAB

這種類型的重言詞就是在重言詞后面加上詞綴。如“細”與“添”結合，變成“細細添”，這種來源的重言詞在三音節(jié)里面是最少的，它可以分為以下兩種：

名詞4個：蕭蕭雨、厭厭雨、人人字、匆匆里。

動詞2個：細細添、脈脈垂。

（三）四音節(jié)重言詞（AABB式）

這種類型的重言詞叫做重言詞的重疊式。在《納蘭性德詞集》中也有不少用例。

名詞有 3個：風風雨雨、點點絲絲、高高下下。

形容詞有6個：霏霏漠漠、慽慽凄凄、凄凄切切、葉葉蕭蕭、暮暮朝朝、聲聲點點。

三、《納蘭性德詞集》中重言詞的語法功能

對重言詞的語法功能進行整理的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納蘭性德詞集》中重言詞的語法功能概括

（一）雙音節(jié)重言詞

1. 名詞的語法功能

（1）作主語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南鄉(xiāng)子又（淚咽卻無聲）》）

（2）作定語

休說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無主。（《蝶戀花 又（蕭瑟蘭成看老去）》）

2. 動詞的語法功能作謂語。

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如夢令又（萬帳穹廬人醉）》）

3. 形容詞的語法功能

（1）作主語

脈脈逗菱絲，嫩水吳姬眼。（《生查子（鞭影落春堤）》）

（2）作謂語

須知秋葉春花促，點鬢星星。（《采桑子 又（那能寂寞芳菲節(jié)）》）

（3）作定語

暮雨絲絲吹濕，倦柳愁荷風急。（《昭君怨又（暮雨絲絲吹濕）》）

（4）作狀語

寂寂鎖朱門，夢承恩。（《昭君怨（深禁好春誰惜）》）

4. 副詞的語法功能作狀語。

繡屏渾不遮愁斷，忽忽年華空冷暖。（《青玉案（東風七日蠶芽軟）》）

5. 量詞的語法功能作定語。

七寶修成合璧，重輪歲歲中天。（《清平樂（瑤華映闕）》）

6. 象聲詞的語法功能

（1）作主語

泠泠徹夜，誰是知音者？如夢前朝何處也，一曲邊愁難寫。（《清平樂 又（泠泠徹夜）》）

（2）作謂語

平原草枯矣，重陽后、黃葉樹騷騷。（《風流子（平原草枯矣）》）

（3）作定語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浣溪沙 又（誰念西風獨自涼）》）

（二）三音節(jié)重言詞

1. ABB式

（1）名詞的語法功能

其一，作主語。

風淅淅，雨纖纖，難怪春愁細細添。（《搗練子 又（風淅淅）》）

其二，作謂語。

銀蒜押簾人寂寂，玉釵敲竹信茫茫。（《浣溪沙 又（消息誰傳到拒霜）》）

（2）動詞的語法功能

作謂語。

從教鐵石，每見花開成惜惜。（《減字花木蘭 又（從教鐵石）》）

（3）形容詞的語法功能

其一，作定語。

微云一抹遙峰。冷溶溶。（《相見歡 又（微云一抹遙峰）》）

其二，作狀語。

來去苦匆匆，準擬待、曉鐘敲破。（《尋芳草（客夜怎生過）》）

2. AAB式

（1）名詞的語法功能作主語。

何處？幾葉蕭蕭雨。（《玉連環(huán)影（何處）》）

（2）動詞的語法功能作謂語。

風淅淅，雨纖纖，難怪春愁細細添。（《搗練子 又（風淅淅）》）

（三）四音節(jié)重言詞

1. 名詞的語法功能

（1）作主語

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風風雨雨。（《清平樂 又（將愁不去）》）

（2）作狀語

帶霜華、高高下下，粉脂都遣。（《金縷曲 又（疏影臨書卷）》）

2. 形容詞的語法功能作定語。

蒹葭渚，不減瀟湘深處，霏霏漠漠如無霧。（《摸魚兒 又（漲痕添、半篙柔綠）》）

四、結語

《納蘭性德詞集》中的雙音節(jié)重言詞數(shù)量最多，占總數(shù)的54.3%，而且語法功能較強。而三音節(jié)和四音節(jié)重言詞數(shù)量較少，分別占總數(shù)的37.1%和8.6%。每一種詞性的語法功能較弱。

《納蘭性德詞集》中的名詞占總數(shù)的30.5%，動詞占11.4%，形容詞占33.3%，副詞占10.5%，量詞占6.7%，象聲詞占7.6%。從詞類來看，《納蘭性德詞集》中的重言詞絕大多數(shù)是形容詞，還有名詞、動詞、副詞、量詞、象聲詞。從形式上看，《納蘭性德詞集》中的重言詞主要是AA式，還有ABB式、AAB式、AABB式。從語法功能上看，《納蘭性德詞集》中的重言詞可以作主語、謂語、定語、狀語。

[1] 郭璞,注.邢昺,疏.爾稚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180-200.

[2] 周薦.漢語詞匯結構論[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262-284.

[3] 張美蘭.近代漢語研究[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1:85-90.

（責任編輯、校對：郭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