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文
摘 要: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總的來說就是敘述與被敘述的關系,不過有時敘述者可以充當故事中的人物,有時則不充當故事中的人物。在余華的小說《活著》中,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屬于敘述者充當故事中的人物這一種關系,這種關系使得余華的《活著》更加真實,并且敘述者所敘述的故事,帶有了人物自己的情感。
關鍵詞:《活著》;敘述者;人物;關系
一、《活著》中的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
《活著》這部小說在敘述上很有特點,在小說開頭,是以第一人稱敘述者“我”展開敘述的,“我”是一個鄉(xiāng)間采集民間歌謠的人,在鄉(xiāng)間聽到了老人福貴的吆喝聲,于是認識了老人福貴,聽老人講述了他自己的故事。小說之后的內容則大部分都是福貴老人在講述自己過去的故事,但是此時的敘述者依舊是用的第一人稱的“我”,雖然這個“我”已經由采集歌謠的人轉變?yōu)榱死先烁YF。
(一)《活著》中的敘述者
《活著》這部小說有兩個敘述者,一個是敘述整個作品的故事的“我”,即鄉(xiāng)間采詩人,另一個則是“我”所遇見的老人,老人福貴?!拔摇焙透YF兩人都是故事的講述者,都講述的是自己的故事,不過他們所在的層次不同。“我”所在的層次為外部層次,是包容整個作品的故事的層次,而老人福貴所在的層次則是內部層次,是故事中的故事那一層次,這一次層次包括由故事中的人物講述的故事、回憶、夢等。相應的,“我”就成為了故事的外敘述者,而老人福貴則成為了故事的內敘述者。外敘述者在故事中可以居支配地位,也可以僅起框架作用,而《活著》中的外敘述者“我”,敘述的是自己在鄉(xiāng)間遇到老人福貴的故事,不是作品的主要故事,作品中的主要故事則是由故事中人物,即老人福貴,所講的故事支撐,外敘述者“我”所敘述的故事僅起框架作用,作為作品中主要故事的背景而存在于文本中。內敘述者在作品中往往具有交代和解說的功能,并且地位舉足輕重,主要的故事都由內敘述者敘述。《活著》中的老人福貴就是故事的內敘述者,《活著》的主要故事由他來敘述,他講述了自己的過去,并對自己的過去進行了評價和解說。
外敘述者與內敘述者由于處于同一作品之中,他們之間往往存在著一定的聯(lián)系。①作為外敘述者的“我”與作為內敘述者的老人福貴之間存在著一種因果關系,正是因為“我”在鄉(xiāng)間進行采集民間歌謠的工作才遇見了老人福貴,老人福貴才能夠有機會敘述自己的故事。
《活著》開篇,外敘述者“我”在敘述的時候,他清楚的告訴人們,接下來內敘述者福貴所敘述的故事,只是一個故事:“這位老人后來和我一起坐在了那棵茂盛的樹下,在那個充滿陽光的下午,他向我講述了自己?!雹诖颂帞⑹稣咭呀浵蛉藗兲崾?,接下來福貴所敘述的故事,僅僅只是他所聽到的一個故事。并且內敘述者福貴在講述自己的故事的時候,并不是從開始到結束直接說完,而是出現了四次停頓,在這四次停頓中,外敘述者又繼續(xù)展開敘述,敘述“那個充滿陽光的下午”發(fā)生的事情。這幾次停頓讓故事又回到了第一層敘述,提醒著人們福貴的故事僅僅只是他自己敘述的故事,這使得人們在對待福貴的故事時,會更加理性。
(二)《活著》中的人物
小說《活著》中主要人物是福貴,即比現在年輕的福貴和年老的福貴,另一個人物是“我”,即比現在年輕大約十歲的我。他們不是人,但他類似于人,他作為虛構作品中的人物只生活在文本的語言世界之中。他們都是被敘述的對象,在被敘述的時候,他們?yōu)閿⑹稣咛峁┝艘暯恰?/p>
在敘述的外部層次中,敘述者是“我”,而敘述者所敘述的故事中的人物則
是比現在年輕十歲的時候的自己。年輕的“我”為現在的“我”提供了視角,敘述者“我”根據年輕的我所看到的東西來敘述故事,并且對自己當時的某些事情做出評價。此時故事的視角聚焦在年輕的“我”的身上,他只能看到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并且只能感受到自己心里所感受的內心活動。
在敘述的內部層次中,敘述者是老人福貴,而敘述者所敘述的故事中的人物則是比現在年輕的福貴,此時故事的視角也是由人物提供,故事的聚焦仍舊是內聚焦。
(三)《活著》中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
《活著》中的外敘述者“我”敘述的是與自己相關的故事,“我”即是故事的敘述者,也是故事中的人物。同樣的,《活著》中的內敘述者老人福貴,他所敘述的也是與自己有關的故事,并且他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人物。不同的是,他們都不是現在的自己,他們之間存在著時間的差異。
外敘述者“我”敘述的自己采集詩歌的故事,給整個故事提供了一個背景。外敘述者“我”敘述的故事中,年輕的“我”聽到了老人福貴講述自己的故事,這個時候,內敘述者本來可以換成是年輕的“我”以此來代替原本的內敘述者老人福貴,將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換成第一種關系,即敘述者不作為人物出現在故事中,他所敘述的故事與自己不相關。如果將此處的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轉換,那么故事的內敘述者就變成了年輕的“我”,相應的,內敘述者年輕的“我”在敘述的時候,便不會采用第一人稱進行敘述,他敘述的是別人的故事,他會采用第三人稱進行敘述。而這樣做之后,敘述者只是轉述福貴的故事,我們聽見的是內敘述者年輕的“我”的聲音,我們從中并不能夠看出福貴他本人的任何態(tài)度。如果以年輕的“我”去敘述福貴的故事,那么福貴的故事可以說是非常悲慘的,因為單憑故事本身來看,福貴的故事非常的不幸。但是在《活著》中,福貴卻以一種非常輕松的,帶有一絲驕傲的語氣來敘述自己的故事,讓人在他的敘述中感覺不到他的悲傷。因為福貴作為故事中的人物,他有著自己的視角,他經歷過自己的人生,這人生中雖然有苦,但更多的是沒有說出口的快樂,他不停的在失去,失去財富、失去家人,在別人眼中他是不幸的,可是在他自己眼中卻未必如此。
首先,福貴在敘述自己故事的時候,他的視角是四十年前的視角,而敘述的聲音則是四十年后的聲音。被敘述的是年輕的福貴,他觀察著整個故事,而敘述故事的則是四十年后的福貴。如果故事由年輕的福貴來敘述,那么整個故事可能會悲苦得多,因為他所感受到的痛苦是存在的、還沒有消失的。而老年的福貴來敘述故事則會不同:福貴的不幸已經過去,這使得老年福貴在敘述的時候,他自身的感受比當時要淡很多,因此他的情緒也不會像不幸剛發(fā)生的時候那樣悲痛。
此外,在《活著》中,老人福貴敘述自己的故事的時候,對苦難的敘述往往是簡短的帶過,不著重敘述苦難。老人福貴在敘述自己身邊的親人死亡的時候,都比較簡短,比如福貴的娘死的時候敘述者這么敘述“我離家兩個月多一點,我娘就死了?!雹賹⑺劳龊喍痰膸н^,不著重去表現死亡。對于福貴自己面對苦難時候的悲傷情緒也是簡短的帶過,不做過多的敘述,比如在福貴的兒子友慶死的時候,敘述者這樣敘述:“我怎么想都想不通,這怎么也應該是兩個人,我看看友慶,摸摸他的額肩膀,又真是我的兒子。我哭了又哭,都不知道友慶的體育老師也過來了?!雹诟YF對于友慶的死,他的反應先是哭了又哭,而他自己內心當時是怎樣的悲苦并沒有進行敘述。到故事的最后,福貴身邊最后一個親人苦根也死了,可是敘述者對于苦根的死依舊不做過多的敘述。
最后,敘述者在對這些不幸進行敘述的時候,他的語言是平靜的,不帶有悲情色彩。比如在敘述福貴的爹的死的時候,“老爺像是熟了”③;在敘述女兒鳳霞死的時候,“鳳霞生下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斷了氣。我的一雙兒女都是生孩子上死的,友慶死是別人生孩子,鳳霞死在自己生孩子?!雹?;在敘述女婿二喜死的時候,“二喜是被兩排水泥板夾死的?!雹荨⑹稣咴跀⑹鲞@些死亡的時候,語言都非常平靜,沒有悲情色彩,只是陳述事件。
總的來說,《活著》中的敘述者與人物的關系,屬于敘述者充當人物出現在故事中并且參與故事。用外敘述者敘述的敘述作為故事的第一層,介紹主要故事的發(fā)生背景,使得人們能理性對待福貴的故事。并且,敘述者以人物的視角來敘述故事,也使得敘述者的聲音帶有人物的情感色彩,老人福貴在講述自己故事的時候,不顯得那么悲苦。
參考文獻
[1] 胡亞敏:《敘事學》,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12月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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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
注:
①胡亞敏:《敘事學》,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12月第2版,第44頁。
②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6頁。
③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65頁
④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120頁。
⑤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30頁
⑥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162頁
⑦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8月第3版,第171頁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 2015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