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憲宇,江蘇省無錫市教育科學研究院副院長,中學語文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教育雜文作家,江蘇省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全國教育改革創(chuàng)新優(yōu)秀教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有數百篇文章發(fā)表,做過數百場教育教學講座,主要著作有《教育的痛和癢》《教育的懺悔》《教育的錯覺》《教育的覺醒》等。
過去,老話說人一天有三迷。迷,就是迷糊,一天三個迷糊不算多。
心理學家會告訴你,如果你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那么,迷糊,一般就是常說的錯覺。小毛小事比如,騎驢找驢,對著丈夫叫兒子等等。
緊張的時候有迷糊,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就是迷糊,就是錯覺。還有風聲鶴唳,只是前面的是視錯覺,后面的為聽錯覺。
餓的時候有錯覺,望梅止渴、畫餅充饑都是,屬于味錯覺。理想不在眼前的時候,容易做夢,容易出現(xiàn)迷糊,這時候,錯覺略顯美好,并且,多在觸錯覺。
朱自清說浙江仙巖山梅雨潭的綠,“令人想著所曾觸過的最嫩的皮膚”,看見水,看見一種顏色,居然想到了摸過的皮膚。白居易也是錯覺大師,他在《長恨歌》里寫楊貴妃“溫泉水滑洗凝脂”,說人家洗澡是洗凝脂,皮膚像樹上的黏膠琥珀那樣,就是膚如凝脂。
看得出來,除非緊張,我們一般的迷糊錯覺,都偏向好的一面,所以,我們一般都允許或者享受著一天三迷的程度與數量。因為錯覺誘人,所以層出不窮。
并且,一天允許三次迷糊,也有很多依據。
想說話,先憋著,別急著說。先三緘其口,再說就能名正言順,反之,就是禍從口出。
你把銀行卡密碼三次輸錯后,就會被鎖死。再一再二再三之后就沒有第四次了。三思而行,第四次還錯的話,那就不是錯覺,不是假迷糊了。
所以,尼采說重要的話說三遍。
下棋,讓你先走三步,交手,讓你先出三招,交往,讓你三尺,交戰(zhàn),先退避三舍,如果再下昏招,那就不可救藥了。
連雞也懂得這個規(guī)律,雞叫三遍還不起床,那就是裝睡賴床假寐。
這些都是基于我們一般一天三次迷糊而產生的論據。
小的方面如此,如果延長時間和拓展空間,也有這個規(guī)律的影子。
過去很多人只上三年學,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就成大師了,齊白石、高爾基、高玉寶、顧城、馬三立、沈從文等等,不需要第四年了。
做學問,據說也有三步走,三個境界。做教師,有三個步驟,叫三年達標。意思就是前三年你可以迷糊,第四年你該明白了吧。一節(jié)課,也允許學生三次迷糊,如讀書課,老師一般會設計成這樣的程序:一讀懂,二讀通,三讀順,下面就能不糊涂了,所以四讀理或者美。假如聰明的孩子不犯錯覺,一開始就讀出美來了,有的老師就不知所措,只好無奈地告訴學生,現(xiàn)在還不是讀出美的時間點。
老師是按照學生的幾次迷糊和錯認來設計教學的。
再延伸到其他領域來看,我們似乎就不迷糊了。一見鐘情,多為錯覺。一劍封喉,多為假想,一語殺死,多為廣告。
注定一日至少有三次迷糊,否則,怎么會有圣人的吾日三省呢。
錯覺確實不是錯。誰沒有認錯人,誰沒有認錯字,人沒有做錯事。早晨起來一只腳穿著夫人的鞋子出門,中午出門頭撞了樹,晚上把懷表當成雞蛋煮。不在一天內發(fā)生,就在一個人身上發(fā)生。一個凡人闖到這樣的境界,算是昏庸,但要是科學家就會被傳為美談。
很多情況下,我們不是一種感官的迷糊與錯覺,而是因為心理的一種投入與專注。
人生,也許就是一種錯覺。
我們力圖找到人生的規(guī)律和真諦,實際上,我們找到的很多都是錯覺。有人統(tǒng)計我們認識的世界只有百分之五的正確性,所以,很多語文教師講意境的時候,就說,我們看到的河流,其實不是河流,是人生。所以有人就提煉出了這樣的所謂真理,初看,山是山,再看,山不是山,再再看,山仍然是山,但已不是初看的山。所以,我們每天都覺得今是而昨非,所以,我們每天都是在改革和否定中前行。